他的房门,被人拍得乒乓作响。
他不想理会,但他知道,这里只有一个人会这样拍他的门。
关掉了热水,他拿毛巾围住自己,走出浴室去开门。红红站在门外,俏脸紧绷,看着他。这男人全身湿淋淋的,也没擦干,从头到尾只在腰上围了一条大毛巾,水珠从他的湿发滴落。他脸色看起来很难看,脸上和身上都残留着刚刚那场打斗造成的红肿和擦伤。
“你还好吗?”她开口问。
不好。
她眼里有着担心,他压下想冲出口的回答,淡漠的道:“还好。”
“是吗?”她挑眉。
“当然。”他面无表情的说。
他那疏离冷漠的德行惹恼了她,红红眯着眼,闪电般抬起手,戳刺他肿起来的肩头。
他飞快抓住了她的手,没让她得逞。
“你想做什么?”他拧眉问。
“证明你的愚蠢。”她怒瞪着他,火大的说:“你的伤还没好,不该和阿浪比试,他发神经提议时,你大可以拒绝。”
然后让那男人认为他是个胆小鬼?
他握紧了她的手,额角青筋一抽,冷声道:“事实证明,我赢了。”
“没错,你赢了。”她抬起下巴,气愤的指出:“你也受伤了!而那本来是可以避免的,你们说好只点到为止,结果却互殴到双方都鼻青脸肿的,为什么?为了证明自己比较勇敢?比较厉害?”
不,他和那男人对打,只是为了叫那王八蛋滚远一点,别碰他的女人!
他的!
但她不是他的。
他赢了,但她并不是他的。
这事实让人难以忍受,他想对着她咆哮,相对着那男人宣示他的所有权!
可怕的冲动再次占据了他,严风伸出手,将她拉进怀里,用力亲吻。
红红被他吓了一跳,他的身上还是湿的,沾得她满身都是水。
“你做什么!”她的抗议全被他吞噬。
他的吻是如此强势而饥渴,拥抱她的双臂收得好紧,几乎弄痛了她,或许她应该要反抗,但她不想,从来不想,她喜欢他的吻,他的身体,她向来乐于被他渴望、被他需要。
而此刻的他,是如此痛苦,她可以感觉得到他身体里的愤怒,她想抚慰他,分担他的不愉快。
所以,她张开嘴,抬手把手指插进他潮湿的头发中,回应他的吻。那温柔的回应,教他心痛。她是那么美好、如此甜美,如果她是他的,如果她能是他的!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如此渴望一样东西,他想要她想要得几欲发狂。她不是你的!
那句话,像根刺,狠狠的戳刺着他。
你和我心知肚明,你的双手和我一样肮脏!
那该死的混账,阴魂不散的指责着他。
你的双手和我一样肮脏!
就像开始时那般突然,仿佛被烫到一般,他放开了她。
红红跟枪了一下,几乎无法站稳,只能面红耳赤的轻喘着,不解的看着他。
严风喘着气,抓着门把瞪着她,带着莫名的愤怒与痛苦,和无比的自制,开口道:“回你房间去,离我远一点。”
那是一个命令。
她不认为他真的想说这句话,他想要她,那条毛巾根本遮不了什么。
他要她,却赶她走。
“阿浪和你说了什么?”她张嘴,疑惑的问。
他紧抿着唇,几乎在眨眼间下颚紧绷。
红红眯起眼,恼怒的再问:“他说了什么?”
这些该死、可恶,又顽固的男人!
“我不记得了。”他神色木然的说。她很想揍他,但她忘不了他放手时,眼里的痛苦,阿浪定说了什么,伤了他。但阿浪不肯说,他也不肯讲。
“没事的话,我要回去冲澡了。”严风退后一步,就要关门,那瞬间,她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当着她的面,就这样把门给关上。红红瞪大了眼,小嘴微张。这太夸张了!这男人竟然有胆当着她的面,给她吃闭门羹?
在那短短的一秒,她的理智全数断光光。啪地一声,她握起拳头,重重的卯起来槌门,边槌边骂:
“王八蛋!开门!”
“你请回吧。”
“你这胆小鬼,给我过来开门!听到没有?严风——”但那扇门动也不动,里头那王八蛋一点也没有想要来开门的样子。红红气得七窍生烟,干脆回到隔壁,从抽屉中翻出一把榔头,然后大踏步的回到他门口,火大的握着榔头,用力一敲就把门上的喇叭锁给敲烂掉。她用力的推开门,走进去。
严风站在浴室门口,满脸错愕,不敢相信这女人竟然拿榔头敲坏了他的门锁。
“你疯了?”
“不!我没疯!”她抓着榔头,气急败坏的朝他走去,愤怒的伸手用力推他,“你把我关在门外,才真的是疯了!”
她手上有榔头,而且火冒三丈,所以他任她推着胸膛,直到撞到了身后的墙。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敢给我吃闭门羹?你以为我他妈的为什么要在乎你这个王八蛋会不会受伤?你这个顽固的、杀千刀的猪头,如果你以为小小的一把锁可以挡得住我,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她凶狠的咆哮着,整个人就像把火焰一般。
“你不要以为你长得还可以看,有几块强壮的腹肌和胸肌,就可以迷得我晕头转向,把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没!”
“你闭嘴!”她把榔头扔到一旁,伸出手,将他拉了下来,用力强吻他。他呆了一呆,忘了要反抗。她的嘴很甜、很热,像刚出炉的起司蛋糕,又香又浓,融化在嘴里。不由自主的,他伸手环抱住她,将她压向自己。她呻吟一声,弓起身子,以贝齿蹂躏他的唇,还把他围在腰上的毛巾给扯掉。
这女人一定是疯了……
当她揉搓着他的胸膛时,严风想着。
他得阻止她。
“你……不该这么做。”他在她停下来喘息时,警告她。
她瞪着他,然后退开来。看着那个退开的女人,一股强烈的失望和痛苦,从胸口扩散开来。但她并没有转身走开,她只是当着他的面,脱掉了她的背心和运动裤,然后是胸罩、内裤。他无法动弹,只能震慑的看着她。
空气很冷,他的房里并没有暖气,她脱掉衣服的那瞬间,就开始觉得冷。
红红忍住打颤的本能,瞪着那个男人。
“再说一次我不该这么做。”
他不敢,也不能。
严风看着这个勇敢的女人,胸口紧缩、喉咙发干,完全发不出声音。
她朝他走来,站在他面前。
她吐出的气息,有如氤氲的白烟。
他握紧双拳,背靠在墙上,痛苦的屏住了呼吸,因为渴望而痛苦。她没有碰到他,但他能感觉得到她的体温,可以看到她因为寒冷而止不住的颤抖。
他那像是被她逼退到极限的模样,让她心痛。
她很过分,她知道。
她应该要给他留点余地,给自己留点余地,但她没有办法,她做不到。
在刚刚那暴怒的瞬间,她才发现,她爱上了他。怒气,缓缓的,消逝。轻轻的,她抬起手,抚摸他额角的擦伤。有那么短短的刹那,他想闪躲,但他动不了,他需要她。然后,她的手指轻轻落下,温暖,从她的指尖传来。
她的眼里,有着足以撼动他整个世界的疼惜和温柔,还有他不敢猜测的其它。
他不敢呼吸,不敢乱动,不敢想。
我爱你。
她很想开口和他说,但她知道他承受不起,所以她只是踏起脚尖,吻着他的唇,柔声要求。
“请你,和我做\\\ai。”
他没有动,他瞪着她。
空气,仿佛已经冻结。
或许,她早已吓坏了他。
红红喉头一阵紧缩,几乎要哭了出来。
可下一秒,严风抬起手,轻轻的抚摸她的脸。他碰触她的方式,好像在摸会碎掉的娃娃,她可以清楚氲觉到他指尖的颤动。
泪水,无法遏止的落下。几乎就在那瞬间,他将她拉进怀中,吻去她的泪,吻去她的慌。他和她互相亲吻着,缠绵着,无声渴求安慰着对方。
那一天晚上,她和他都没有离开他的房间,可菲也没有打电话要他或她下去吃饭,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两人。
他和她做\\\ai,直到深夜,直到天亮。
红红累到睡着,醒来时,他已经走了。
屋子里,只剩寒冷的空气,和她。
除了他来时所穿的衣服,他没有带走任何一样东西,但她知道他已经走了。
她知道他在害怕,她一直希望他能重新考虑,可他还是走了。
蜷缩在床上,红红裹着他盖在她身上,还残留着他味道的被子,瞪着桌上昨天她穿在身上那套被他折得整整齐齐的运动服,泪水无预警的夺眶而出。
一开始,她只是无声掉泪,但到了最后,啜泣却变成呜咽,再转成哭嚎。
她在他曾待过的床上,嚎啕大哭!
第8章(1)
圣彼得堡的风,冷得刺骨。他拉高了衣领,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走着。街上的人们,每个都行色匆匆,赶在雪已经停下、天色还未暗之前,出来购买必需品。
他穿过了一座广场,经过了一座博物馆门前,然后越过一座河面已经结冻的桥。他拐了一个弯,在一间店买了面包,然后再拐一个弯,在另一间店买了一本书。
没有人跟着他。
他利用每一面店家的玻璃,停在路边的轿车后照镜,甚至手中手机的不锈钢镜面,观察他周围的人群。他不时转弯过马路,假装接听手机聊天,或突然停下来回身买东西,用最随意的方式,再三确认自己的行踪并为曝光。
这个城市非常大,要潜回来并不难,难的是他如果要查明是谁陷害他,就得回到普斯科夫的死亡现场,试图找出一些蛛丝马迹。这两个月来,他曾请屠震帮忙入侵过FSB的计算机,但除了那些人捏造他叛国和谋杀的假罪证之外,没有找出什么东西。他得从头开始,而那就表示他必须证明普斯科夫不是他杀的。他在一间咖啡店停下,买了一杯热咖啡,等待的时候,他不经意的扫向对街那栋公寓。
普斯科夫是他的上司,住在一间公寓的三楼,公寓在街角,一边面对着河道,一边面对着大街,地点还算不错。
身为一个情报员,普斯科夫的收入只是还可以。他知道开放后,很多人兼差干别的事,收黑钱、卖情报,但普斯科夫是个忠贞爱国的男人,他家世代都是军人,有些事他会睁一只眼闭一支眼,但普斯科夫自己绝对不会去做,因为太过清廉,到了最后,连他老婆都受不了这种苦日子,和一个做生意的暴发户跑了,不过普斯科夫还是坚持着自己的原则。
命案后,FSB的人把那栋公寓中,能搬走的资料都清空了,但他没有别的办法,他只能再上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那至少是个机会。
这几天,他每天都会随机来这里三次,一次开车、一次搭巴士、一次走路,每次都会改变不同的装扮,掩人耳目。
过了两个月,虽然机率很低,但那里依然有可能有人持续监视,等着他出现。如果真的话,他可不想自投罗网。但这几天看下来,就算曾经有人在注意那里,现在也都已经走了。他在店员递来他的热咖啡时,掏出零钱,付钱给咖啡店店员,拿了他的热咖啡,抱着他的面包和书,转身越过另一座桥,继续往前走。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
河面上的风,呼呼的吹着,撕扯着他的外套。
强劲的风势,把已经结了冰河面上的积雪,卷了一些起来。
他在桥上停下,喝了一口咖啡,看着那些飞扬的雪尘,从另一个方向打量那栋公寓周遭。
没有任何人在监视那栋屋子,如果有的话,他会知道。
那是他的本能,也是他为什么能在这一行干这么久的原因。
监视的人会观察每个经过的人,但他的后颈没有那种被人盯视的寒意,他从来不喜欢那种被当成猎物的感觉。
他的周围依然没有什么人注意他。
严风转过身,走下了桥,决定回去睡一觉,凌晨再回到这里。
他在寒风中,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穿过大街小巷,利用从从前到现在所学到的保命技巧,小心的确认,然后才走向他暂住的小旅馆。他很熟悉这座城市,他从小在这里长大,但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才离开短短两个多月,他却觉得恍如隔世。以前出任务回来,他偶尔也有这种感觉,但从来不像这次这么严重。他说着他从小说到大的语言,吃着他从小吃到大的食物,可是一切再也不一样了。
因为天气太冷,虽然戴了手套,他右手的伤口依然隐隐作痛。
他喝掉了剩下的热咖啡,那没有什么帮助。
他依然觉得冷。
天,已经完全黑了。
这里冬季的黑夜,总是特别的漫长,长得让人会错以为天永远不会亮。
他把咖啡杯丢到公园里的垃圾桶,再转过一个街角,一颗微亮的星辰,悬在夜空上。
那是哪一颗星星?
她好奇的问话,突然浮现,袭击着他。
他觉得心口一阵抽紧,不自觉停下脚步,瞪着那颗星星。
儿时,母亲曾指着那颗星星,告诉他,只要认得它,就永远能找得到家。
他的家早在他还是个少年时,就已经崩溃消散了,但他仍然认得它,他利用它辨认方向,却不曾再靠它回过家。他早就已经没有家了。但,她却让它再次有了意义……他知道,从此之后,只要看见它,他都会想到她。
还会痛吗?
她温柔的捧起他的手,抚着他掌心的疤痕,仰望着他。
他握紧了拳头,匆匆移开视线,举步再往前走。
对我来说……你够好了……
她亲吻着他,悄悄说着,像是在说一个秘密。
他渴望温暖,他渴望那个女人给予的温暖,但她不在这里。
他离开了她,没有留下任何话,现在她知道他不够好了。
木然的,他穿过旅馆老旧的大厅,走上楼梯,爬到第四层。
他这么做是对的,他告诉自己。
他离开是对的。
为了救一个孩子,她愿意挺身对抗拿着斧头的连续杀人犯。
如果是他,他会留在屋外,等待支援到了才进去。但她的判断是对的,如果她留在屋外,那家伙会在听到警笛声时,就杀了那个孩子。那会是一个不幸的意外,但那不会是她的错。可是她从未想到这一点,她只担心自己下次会不会有那个勇气面对同样的选择,他知道她有,因为如果她没有,第一次就不会进去了。她是一个,肚脐上有钻石的天使。
货真价实的天使。
而他,只是一个被冠上叛国和谋杀罪的通缉犯。
他知道,他应该要处理自己的问题,但他拿伤未痊愈做借口,他一直拖延着,因为眷恋她,更因为害怕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