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你,我想你了。”他突兀的开口,一双瞳眸黑得不见底,他凶猛的看着管萌萌脸上所有的一切,就连最细微的表情也不放过。
管萌萌错愕了一下,像被雷劈到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不过很快展笑,找到自己的声音,“我听管璇说你这些年混得风生水起,如今是个超知名的书法家了?真想不到呢,你那暴躁脾气是怎么坐得下来的?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人的潜力果然无穷。
当初没有人想过他会走上这条路,不过她的确看到他为纸寮写的招牌,她不懂书法,却看得出来那字的非同凡响,难怪会为他赢来那么多掌声和名誉。
这显然不是英昙想要的答案,他拧起眉。
“我说我很想你,你呢?你有没有想我?”他就像一个顽固的小孩,要的,是他想听的答案。
“怎么会不想呢。”她回得敷衍。
英昙的不满快从他眼里冒出来,“管萌萌,那为什么都不联络我?”
为什么?
他忘记她是个已婚妇人,在婚姻里是次等公民的她不能闹出一点点有损丈夫颜面的事情,做为傅太太不需要夫家不认同的交际和朋友,她只需要关在小小的笼子里,扮演好他们需要她扮演的角色就好。
那些不被允许的事情,她自然要避着。
不联络就是最好的联络。
而且,要想断掉和一个人的联络,一点也不难。
“我累了,先去睡觉了。”她起来准备回房间。
他扣住她的手腕。
“你真的离婚了?”
“这种事有假?”一点都不懂拐弯的个性,这些年在外面,他的人际关系到底好不好?
好些年不见了,他还是一见面就拿这些别人不会诉诸于口,但背后话却不知道说了多少的问题来问她,他还真的一点都没当她是外人,讲起话来还是那么一针见血。
一针见血的好处就是痛过一次,下次就免疫了,对吧?
他是这么想的吗?
第4章(1)
管萌萌后悔不已,她不应该看他的,那一贯肆意张扬的孩子……现在是男人了,他的目光似喜似悲,像一团压抑的火焰,却又矛盾的安静而痛楚。
她一下忘了言语。
他将管萌萌搂入了怀抱,像拥抱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
“我一直想不通你怎么会喜欢活在那一堆规矩里,闷也把你闷死了。”
管萌萌铁青着脸,冷道:“放开我!”
他那温热的鼻息从耳边萦绕过来……她吃力的忽略。
他是爆炭脾气,脾气倔得跟牛有得比,但是她如果坚持,他也会妥协,可是他接下来的话让管萌萌整个身体僵硬如铁板。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没有把你看好,居然让你嫁给了那种人。”声音竟微微哽咽。
管萌萌眼中一热,立刻闭上眼,几乎是咬着牙说:“莫名其妙……我自己决定要嫁人,责任干么要你来扛?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自恋?!”
“我不管,我看那个家伙不顺眼很久了,但是,这次我要谢谢他放过你,以后我不会再放你走了。”
她看似平静,心里却暗潮汹涌,这个已经长成男人的英昙,她居然无法挣脱,男人和女人的力气差这么多。“你再不放手,我就真的要生气了。”
英昙身体终于一点一点放松,铁钳似的手也是,他打量着她的神情,“我……不是故意要问你,让你难过的,我只是关心你。”
她像惊弓之鸟一样的退开好几步,直接挑明。
“你根本是故意的,混蛋!”
他不敢逼迫她,看着她退开,强大的气场顿时收敛的一干二净,低声说:“我让你骂,这样你的心情会好一点吗?”
“英昙,你的个性实在让人讨厌!”
“我知道。”他居然笑,露出左颊浅浅的小梨涡。
犯规、犯规,实在太犯规了,是谁让他笑的?
他明明知道使出这个杀手锏,她就拿他没办法。
七点五十五分。
昨晚送走了英昙,被他一阵胡搅蛮缠的叙旧后,管萌萌的心情竟然出奇的平静,很久以来睡不好的毛病不知道为什么消失,一夜的香甜好觉。
伸了懒腰,迷迷糊糊的进了浴室刷牙洗脸,直到沾了冷水的毛巾贴上脸,这才完全的醒了过来。
人醒了,回到房间,推开窗户,迎着屋外干净清新的空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化妆台上保养品就那两样,她拿起化妆台上的乳液正往想脸上涂,房门意外响起敲门声。
“谁?进来吧。”会进她房间的要不是老妈,就是管璇,就算身上还穿着睡衣——保守型的棉制品,包脖子,包手包脚,也没什么地方不能见人的。
门开了,望见门外的那人,她呆了呆。
“嘿,早安。”
她回头,鼻子上那点乳液忘了抹去,身上的睡衣半新不旧,他以前见她穿过,她念旧,因为这点,英昙眼里自然而然的露出一抹微乎其微的莞尔。
他也是旧的,旧人。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这模样有多可爱,多让人喜欢。
就好像少年初见,两个人都分外青涩的年纪,就算知道她比他大上几岁,可是那张苹果脸看起来就是小,这种感觉深植在他心底,至今没变。
“我可以进来吗?”
意外的礼貌让她只能点头。要是以前的英昙可不讲究这些,他心中的那把尺无关道德,只在他个人的喜恶,因此,他以前没少被她打的。
“你怎么这么早在我家?”昨晚她亲眼看着他把车开走的。
“昨晚我开车开到一半,发现不对,就回来了。”他自若的走进来,环顾四周。“房间没变,和以前一样……”
“什么对不对的?”她一头雾水。
她向来喜欢洁净,用过的东西会习惯顺手归位,但也不是那种一丝不苟到无法容忍一点脏乱的洁癖,只见书桌上还是有几本乱叠的书本,电脑和水,椅子扶手搭着一件外套,生活的习惯没有什么改变。
“我如果回饭店,会来不及过来和你道早安,我希望将来每一天都可以对你说早安,当那个每一天开始最早看见你的人。”
不只有早安,还有午安,晚安和我爱你,每一天。
他要努力的让她看到他,不要再错失任何机会,失去她的痛一次就够了,这次他要牢牢守护他的爱情,不择手段。
管萌萌顿了一下,有些头大。
她年纪不小了,已经不是对感情什么都不懂的少女,对她来说,恢复单身,刚开始是有点不习惯,但是很快就适应了,她不介意感情的空窗期,有的时候生活比折磨人的感情重要多了。
“你来道早安的?”会不会太慎重了?要慎重,大家一起来慎重吧。
“嗯。”
“你也早。”适当的微笑,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管萌萌。”
“嗯?”
“我喜欢你。”
她看着他。
英昙等了很久,没有等到他想要的回答,凝眼看过去,她垂着的睫扬了起来,眸光幽幽的。
“怎么,不知道要怎么回我吗?”他用指腹去摩挲她的下颚。
“英昙,你喜欢我哪里?”她问得很淡然。
他怔了下。“我不知道。”
“我知道。”她认真说。
“你知道?”
“我替你说吧,你说喜欢我,并不是真心,是因为那几年你吃住都在我家,我妈没空照顾你的时候,我就是你的老妈子,对吧,你说喜欢我,只是为了想报恩。”
英昙脸色转黑,身上的温度立时降到零下。“你胡说些什么?!”
“英昙,爱情不是同情,也不应该是恩情,如果非要报恩,对象也不应该是我,我知道你现在看我可怜,没有工作,没有独立自主的经济来源,缺乏我这年纪该有的人际关系,看起来空空的什么都没有,能凭仗的,只剩下家人对我的爱,但是我不需要人家的可怜还是同情,我只是离开一段发现对方不合适的婚姻,不是世界末日。”
她没想过要和英昙有什么感情上的纠葛,她如今过得不好,她认了,但是,人生起起落落,谁又能保证谁一定都站在高峰不必下山的?
现在的他成就非凡,是他自己努力得来的,他过得好就好了,金钱、人际关系,都可以营造的,给她时间,她也能做到。
也许没有太大成就,但是养活自己,只要她有双手,就一定没有问题。
“你放屁!你觉得我是那种会把同情和爱情混在一起的人吗?我从以前就喜欢你……我就是喜欢年纪比我大的女人,那又怎样?”他连忙澄清。
是的,他只跟喜欢的人讲话,他要看你不顺眼,还是哪个白目女生敢向他告白,对不起,他一个眼神就可以把人秒杀,在学校,很多女孩子喜欢他,就是没有几个有那胆量敢靠近他。
为了让他不要再造杀孽,到后来,她甚至还得在其他女生的哀求下,替他传信当邮差。
信交归交,她可不管那些纸花还是巧克力饼干的下场。
这已经是那时的她,能做的最大极限了。
“从前已经过去了,小时候的喜欢不可能持续一辈子,喜欢,也是有赏味期的,你跟我就这样保留着青梅竹马的回忆不是很好?”不要这么复杂不好吗?不如维持淡如水的感情。“也许等我们四十岁、五十岁回过头来看,这样的情谊还是好好的,不就好了?”
“你确定,老了以后还要跟我保持着姊弟的情谊?”他的脸阴了下来,表情难看,凌厉的眉勾起了令人骇然的角度。
管萌萌叹了口气。
话说僵了,他在生气。
一大早的,实在不是谈论这种伤筋动骨话题的好时机。
年少的时候,她和所有平凡的少女一样,憧憬着美丽的爱情,那时候的她固执的相信,只要是相爱的人,她愿意迁就,愿意与他一起面对任何难关,就算她身边的男人,很不幸的,都是像英昙这种把她当所有物看待的大男人。
未婚的时候,这样的男人叫酷,共筑一个家庭以后,你就会欲哭无泪,心力交瘁了。
她从来没想过,是不是因为英昙,致使她在找寻人生伴侣的直觉上,毫无他想的选择了和他同样类型的傅闲庭。
我真是被你害惨了!很多年后她回过头想起来,英昙莫名其妙挨了她狠狠的一个栗爆。
现在的她连原来的自己都找不到了,遑论爱人。
“做朋友最好了。”朋友交情可以深,可以浅,可以拿来利用,自己愿意的时候也可以去当朋友的炮灰……这些,都比感情简单多了。
第4章(2)
英昙表情微妙的看着她,忽然启齿,“不要怕。”
他的萌萌不一样了。
在某些地方她看起来和以前一样,譬如清秀如昔的五官,譬如还是把他当家人看的态度,可是昨天他太心急、太粗心,没有发现,她真的有些不同了,经历一段婚姻后的她,淡淡的笑容里总有几分萧瑟,两人几年不见,那个叫隔阂的东西怎么可能不存在?还有,她的心情到底是怎样,没人知道。
她藏得很好,像个没事人。
其实,她很怕疼,有次学校运动会,她接棒跑五百,结果在终点被其他运动员绊着,摔了一跤,嘴唇和膝盖都磕伤了,她立时就哭了,偷偷跑去看的他马上拨开众人把萌萌背到学校的保健室去,他一直记得她涨红的脸,又要掩饰又忍不住的眼泪。
在婚姻里摔了一跤的她,只怕这时候也还疼着的,他居然就情不自禁的对萌萌说了一堆鬼话。
这下可好了,他该死的心急,一时冲动,却越弄越拧了。
以前他年纪小,知道自己没本事,只能恨恨的、远远的看着她,如今,急着想表达掩藏多年的感情,急着让她承认他,却忘了这时候的她,最需要的不是用另外一段爱情来消灭前一段爱情,她需要的是时间。
他错得离谱。
英昙苦笑的搓着下巴,压下心里的焦灼。“我们下去吃饭吧,刚才我上来的时候管妈妈说早饭好了,让我上来叫你。”
“你先下去吧,我换个衣服。”刚刚,他那犀利的眼神,敏锐而锋和,当他的眼睛看过来时,总会让人觉得微微心慌,仿佛什么都瞒不过他。
“嗯。”他点头,开门出去。
就这样打住了吗?
管萌萌看着他走掉,心想,很难沟通讲话的英昙果然长大了,也变明理了,这样是好是坏,一下虽然很难判定,但是……他应该把她苦口婆心说的话听进去了……吧?
既然猜不出所以然,干脆放弃,在她随过而安的个性里,不钻牛角尖,也算是个优点。
随后,她换了一身及膝套装,标准的面试服装出来,却发现英昙倚在楼梯口等她。
“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一个人下去,管妈会以为我们吵架了,等一下又向你问东问西的。”看她那身穿着,他明白了一二。
“那就一道走。”想不到看起来粗枝大叶的人会想到这个。
她领先走了下去。
短短的阶梯也就一层楼,管萌萌的脚尖甫踏上楼下的地砖时,英昙轻轻的说了,“没关系,我等得起……”
气定神闲的管萌萌差点一脚踩空。
原来,牛牵到北京还是牛。
“因为是普通朋友,搭个便车也没什么吧?”
不知道为什么,这话听在管萌萌耳里,那“普通朋友”四个字听起来怎么都带着股酸气。
早饭前,他们还一度闹僵了,自尊心那么强的人,肯低下头来跟她讲话示好,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也不推辞,“那就到市区,我搭火车就好了。”人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这一来二去,可以省下不少时间。
回来那么久,投出去的履历不少,也在各大小公司奔走,只可惜,都石沉大海居多。
这怪不得别人,她,普通高中毕业,普通大学毕业,这年头,放眼望去,像她这样普通的人还少了吗?
家中有家业的,管他卖的是蚵仔煎还是五金行,都算有个家底。
她家的小纸厂,有管璇顾着,爸妈身体都还算健康,再拚个二三十年都没问题,怎么也轮不到她出头。
刚回家那个当下,她厚着脸皮在家打工,打工归打工,毕竟不是正职。
今天她有面试,管他能上的机率多少,有一次机会,就把握一次,总有一天,瞎猫碰到死耗子,会让她找到机会的,于是匆匆扒了两口饭,就要出门。
没想到英昙也跟着撇下饭碗,说他吃饱了,也要办事去,顺道可以送她。
没想到他这么热心的爸、妈包了两个超级大饭团,让他们在车上吃。
……又不是去郊游。
当着两个老人家的面,管萌萌收下了会噎人的饭团。
只是,管萌萌怎么看那路线怎么都不像是要往火车站的。
“你要先想好,把我载去卖掉,卖不了什么钱的。”这个英昙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样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