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体之温最适当,况且咱们又不是处在冰天雪地的北方,哪里需要生火做炕的?纯粹是因为少爷习惯睡暖床,所以才会有专人在夜凉时分侍候暖床。」
「可是……」去替他暖床,好怪异!
「怎么,你不愿意?这么简单又舒服的工作你居然不愿意做,你好大的架子啊!行,你不去也无所谓,那就由我来代替吧!」杜鹃说着。
闻言,她忙道:「不,我去、我去!我去暖床,我去就好!」江淘儿突地对杜鹃自告奋勇要暖床的话起了妒忌与不悦,没有细想就连忙应允了。
「你真愿意去暖床?」杏花确认道。
「我是丫鬟,上头的命令我不敢不从。」
「很好,今晚你得去『暖阁』暖床。一定要给我去,否则少爷怪罪下来,谁都承担不起。」
「是,我知道了。」江淘儿点头。就是工作而已,别想太多,当丫鬟的,本来就该被指挥来、指挥去的,她没得抱怨。
「对了,还有一件事,你也要谨记在心。」杏花再道。
「啥事?」
「少爷骄贵,且非常在意自己的颜面,所以他喜爱暖床之事只有我们几个近身侍候少爷的仆人知晓,皆不敢外传,今儿个是因为你被少爷指名在『形影楼』内工作,所以我们才找你帮忙的,但,你也要保密,知道吗?」
「是,我明白的。」高高在上的主子果然都是爱面子的。
三女婢互看一眼,满心期待着阴谋诡计能够得逞,把江淘儿这个碍眼的家伙给拔除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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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暗,乌云密布,没有月儿、没有繁星。风吹过,将细细雨丝拂在江淘儿脸上,这夜是有点凉。
「殷愿的身体居然这么虚弱,根本就看不出来嘛……」江淘儿慢步地朝「暖阁」而行,廊道上灯火通明,照亮着前路,只是她心头满满的疑惑仍然混沌难解。
一个看似强悍的年轻男子,居然要求被窝必须是暖和的?
「暖阁」,原本是用于宾客入住时使用的房间,但自从她占据殷愿的寝室后,殷愿就搬到「暖阁」住了。
堂堂殷家少爷,因她这个婢女而搬移住所,已经够奇怪了,在得不到她当细作的允诺后,还不杀她,就只是将她限制在「形影楼」内,任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她就一直这么被限制着,殷愿到底意欲为何呢?
江淘儿忽然停在门前,踌躇起来,思忖着到底要不要帮他暖床?
「可是我不暖床,三女婢就要取代我……不!」心一紧,推开门扉,踏进了门槛。
「哇,好舒服的房间!不傀是『殷家庄』,不论主屋或客房,通通都布置得华贵美丽,让人惊奇呢!」「暖阁」内的厅室也是烛火通明,江淘儿欣赏着各式漆器、高挂壁上的画,更确定了每一只摆设、每一幅画,都是出于名家之手,价值不菲呀!
一幅绘制八宝流云图像的屏风隔距出前厅与内室。
江淘儿慢慢地绕过屏风,瞧见了殷愿的床铺。
及地的青色帘幕分别被绑在左右的床柱上,所以床上摆着的软呼呼枕头与色泽温暖的被子都映入她的眼帘,江淘儿瞪看半晌,却愈看愈觉得奇怪。
「睡这里?会冷?我光用看的就全身暖起来了,殷愿竟然还会觉得冷,身子实在太虚弱了吧?」江淘儿走到床边,坐下,脱鞋,回首看了看床铺,又拍了拍被子,很舒服耶!
「发誓,不许敷衍我。我要你的应允,我要你发誓不会再以身体做为礼物。」
殷愿的警告忽地爬上心头。
江淘儿顿了下,心口有些异样,但心一横,还是爬上床,躺好,盖上被子。「暖床而已,又不是献身。况且我不来,杜鹃一样会取代我啊……」只要想到殷愿的床被别的女子占据,她就是觉得不舒坦。「我只是服从命令罢了,当丫鬟的本来就无自我……别多想了,也轮不到我多想。」
闭上眼,过了一会儿,又睁开眼,缩了缩肩膀,喃道:「最近夜里是凉了点……也只是帮他暖床而已,反正我待在『殷家庄』无所事事也无聊透顶,就为他暖一下床好了……」一边找理由,目光一边环顾四周,突然发现床顶上绣有一幅鸳鸯戏水图。真是富户呀,连客房都弄得这般雅致、舒服!
「呵~~」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三更天了……」窗外一片暗黑、静谧,烛火已快熄灭。「殷愿怎么还不回来睡觉啊?很晚了,我还要继续暖床吗?可是我一走,被子就凉了,那暖了半天的床岂不是成了白费工夫?不行,还是得等他回来,再换他睡。」
等等等。
「呵~~」江淘儿再打呵欠。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到眼皮好重,等得好痛苦……
躺在这么舒服的床铺上,她好想睡喔……江淘儿又打了个大呵欠,而后……睡着了。
咿呀~~
门扉被推开,关起。
殷愿顿了顿,巡望四周。房里有人。他放轻脚步,绕过屏风,一步一步走近床铺,而后倏地顿步!
「江淘儿?你怎么睡在这里?」他的眸光,深了。
怎么回事?她居然在「暖阁」睡觉,被子还盖得好好的!细细的呼息与微微往上勾起的唇角,一看便知她正陷于美梦之中,她就这么毫无戒防地躺在他的床榻上!
「你怎么可以睡在我的床铺上?」低沉一问,但她并未被吵醒,可见得睡得极入眠。
殷愿慢慢地坐在床沿处,指腹探向她的粉颊,轻轻滑移着,轻唤道:「江淘儿,这不是你的床。」
「唔……」嘤咛一声,她动一动,翻了个身,侧睡,容颜朝向他,双眼却依旧是紧闭着的。
「不醒?」修长食指滑向她的发丝,撩起一缕乌丝卷玩着,一会儿后,又拉了拉她的发丝,「还是不醒?」
她就这么放心地睡着,不管这是男子的寝房,胆敢如此,是料定了他不会对付她吗?
「睡得还真甜……可是,你怎么可以睡着,还睡得这么安稳,睡得这么理所当然,睡到……令、人、生、气!」留她在「形影楼」,且不愿伤她性命,口头虽说要蹂躏她,至今却连一个动作都没有,就因为她抓住了他的不忍,所以胆敢违逆他的命令,也胆敢将承诺视为敝屣。
「我的慈悲竟然教你利用了,你好样儿的……」殷愿喃着,黑眸闪烁出凌厉的光芒来。
第五章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鸟鸣啁啾,好悦耳,让原本沉睡的江淘儿忍不住竖起耳朵来。
「唔……」她揉了揉眼睛,睁开困倦的眼皮。「天亮了吗?呵~~」微张小嘴,打了个呵欠,动了动身子,侧过身,定住!
「哇!」她低嚷,心漏跳了一拍、又漏一拍,紧接着樱唇发颤。
而后,床铺又再震动了一下。
她眨眼,再眨眼。
殷愿侧过身子,与她面对面。
「真的是殷愿!」江淘儿低嚷道!
至此,她终于确定躺在身边的男人不是幻影,而是真实存在的,并且忍不住梭巡着他的面容,视线开始从他饱满的额头往下移动,巡望过浓眉、星眸、挺直的鼻梁与抿起的薄唇。好赏心悦目的容貌呀,只是,她也清楚地感受到从他身上迸射出来的诡谲肃杀之气。
「殷愿少爷,你……你怎么会躺在我旁边?」她哑声问道。
「你睡得很熟嘛。」殷愿毫无抑扬顿挫地说着,却非回覆她的疑问。
「是、是啊,我睡熟了,熟到不知道你竟睡在我身边。」怎么会变成这样?她跟他同睡一张床上?她跟他同睡一张床?!
「是你爬上我的床,是你主动睡在我身边。『暖阁』是我就寝的房间,你要明白,是你爬上我的床,睡在我身边,而非我睡在你身旁。」他说着其中的差别,强调是她主动爬上他的床,而非他召唤她前来的。
「你的口气好差。」
「我若再对你温柔,你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我哪里敢放肆来着?」她细声回道。他的说法、他的眼神,好似都在指控她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坏事似的。「你在生气吗?因为我睡着了?对不住,我承认因为床铺太过舒适而睡着,暖床工作是失败了。」
「暖床工作?」这又是什么东西?殷愿脸色更沉了。
「其实你应该要唤醒我的。」江淘儿喃喃地坐起身。唤醒她不就没事了,何必这么生气?
「所以错的人是我?」他亦起身,面对着她,阴柔的眼神转为阴毒。这种话她也敢说出口?
「是你要求暖床的,我只是服从命令。虽然暖床暖过了头,睡着了,可你也别恶脸相向啊!」
「我啥时下了这道暖床的命令?」殷愿问。
「是杜……」等等,先别扯上杜鹃等人,殷愿这诡计多端的家伙是何用意?连自己的习性也可以装无知,那么她就来提醒他好了!「因为天凉,你怕冷,于是命令奴仆替你暖暖被窝,你要否认下过这道命令吗?」
「胡扯!」
还真否认。「我没有胡扯,我是领令前来暖床的。」
「你是领谁的命令?说!」他冷笑。
江淘儿忍不住抓住被角,他像阎王般的笑容令人害怕。
「我领谁的命令?就是……就是……」她咬住下唇。如果现在说出三女婢,一定会把三女婢给害死的。殷愿突然不愿意承认下过这道命令,是因为发现暖床的人是她,他为了顾及自己的颜面就不承认,就担心被她这个人质给抓到弱点!
「怎么不说话?还是根本就没有这道命令?」她原来是心机女!
「你好凶,而且凶得毫无道理。其实暖床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不必如此愤然的!」
「对你而言,暖床是天赐良机,我若是欣然接受,你当然很满意。」
「你究竟在说什么?字字句句都在讽刺我别有心机,好像暖床是我胡掰出来的故事一样。」
殷愿看着她。又来了,她总是一脸的无辜与无奈,就是这种面容让他软了心。至此,他怀疑自己误入了她的圈套。江淘儿的装傻、装呆,纯粹是要让他卸下心防,让他无法从她身上得到任何好处。
而且一路走来,她成功了,他变慈悲了,迥异于以往的阴狠作风,处处对她留情,就是动不了她。
二十四年来第一次成形的慈悲,却成为她利用的工具,他冷厉道:「答案很清楚,你心机深沉,一旦让我为你迷醉,你就可以高忱无忧,所以你当然会想尽办法要创造与我同床共枕的机会,好乘机迷诱我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我哪时创造出与你同床共枕的机会了?哪有这种事?」江淘儿吓住,她俨然成了荡妇?
「你已经付诸实行,现在不就是与我同床共枕了?」他睇着她。
她一愣,顿时无法反驳。
他再道:「我原本的寝室已经让给你,可你继续蚕食,再抢我的床,这印证出你在主动献吻后,现在又想献身的计谋!」
她茫然,与他对望许久,才慢慢开口道:「你在说什么啊?明明是你需要奴仆暖床,我只是听令而行的。」
「你用尽心计在制造暧昧。」俊容逼近她。差一点被她骗了去!没得他的允许,她竟然敢占领他的床。她总是轻易地就爬上男子的床,并且将她先前的承诺弃若敝屣,还装出一脸无辜的表情!
「哪来的暧昧?你言重了。」只是暖和了被窝后换成他睡,这样会很暧昧吗?
他冷睇她。还以为她心性无邪,淘气的作为只是纯真天性的结果,喋喋不休亦是出于善意,也因此他才会一再的容忍,哪知……
「你真的冤枉我了,我哪有奢想躺在你身边?你一进门,我就会起身了。我说了,是你晚归,我才不小心睡着的,是因为你没有唤醒我,而非我计划与你同床共眠——」
「够了!现在作戏也无法掩饰你的企图!」他斥道!
江淘儿傻住!呼息愈来愈紊乱,心窝还乍起一股剧痛,这股莫名的痛楚无法阻止地到处扩张漫流,灌进四肢百骸中,让她的身子好难受!
「我从没有拿身子来换取好处的念头,没有!若我心怀不轨,早就侍寝了,哪里会忍耐到现在?」她回道。
「欲擒故纵才不会惹我生疑。」
「故弄玄虚对我有什么好处?」
他眯起黑瞳。她会傻到不知有啥好处?「当然有好处,你现在是被强留在『殷家庄』,性命随时不保,但你若抓住我的心,不仅性命可以保住,尔后还可以吃香喝辣,甚至若想翻脸,还可以轻易地就逃回『单家堡』,顺便向对方邀功!」一股从未有过的火气直冲脑门。
江淘儿气白了脸,她好无辜,被误会。「是你自个儿身子虚,需要仆人替你暖床,现在却把罪过推到我身上来!只因为你身子虚弱的事让我这个人质掌握到,脸皮挂不住了,所以就恼羞成怒了!」她想起先前三女婢的交代,要她为暖床之事保密,只因殷愿不愿让秘密外泄。所以,她错了,错在当初答应帮忙暖床,忘记自己的人质身分。他被人质知道了弱点,当然恼怒。
江淘儿深深地吸了口气,再道:「其实丫鬟为主子暖床只是一份工作,你不必想成我要引诱你,我并没有。况且我又不是你,不会耍阴谋诡计的。」诡计多端者是他才对。
她又在装无辜了!「一个连承诺都能弃之如敝屣的人,我该如何相信你?你承诺过,不会用身体当礼物,但才几天时间而已,你又立刻将自己的身体奉上了!」
「我没有要把身体奉献给你!请不要把我想得跟你一样阴险,我不是你,我不敢妄想殷家少爷!我不敢、不敢、不敢的!」她脑袋摇得跟博浪鼓一样。
「哼,究竟是谁阴险?」
「当然是你,难以捉摸的你!」
「唱作俱佳的人是你才对!」她才是食髓知味的心机角色。就因为挟持她至「殷家庄」后,他不断地留情,所以她便抓住这契机,爬到他头顶上来。「不要以为扮无辜就能让我再相信你,你这淫娃!」
「淫娃?!」她瞪大眼!「你骂我……淫娃?你你你……你怎么可以骂我是淫娃?怎么可以?」这么毒辣的指控让江淘儿无法承受。
「你是淫娃!」
她震惊瞠目。此人性格阴森,思绪亦是龌龊不堪,才会将暖床之事无限上纲到是她在勾引他!
人心还真是难测,翻来覆去、覆去翻来的,尤其像殷愿这种傲慢阴沉之人更是变幻莫测,单纯的暖床工作,却遭受到他无理的对待。
就像爹亲一样,太相信自己的识人能力,太相信挚友的作为,结果人家一个翻脸不认人,江家差点就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