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皇上竟无意责罚风远,楚天碧虽心有不忿,却也明白再争下去只会惹得皇上不快,悻悻然地离开御书房。
“皇上也太偏心风远了。”出了御书房,他不平的埋怨。
楚皇后安抚他,“风远是皇上看着长大的,他又替皇上立下汗马功劳,想要扳倒他可没那么容易,天碧,这件事要委屈你暂时忍一忍,这仇以后本宫会帮你报。”
皇上这段时日鲜少来她这里,而是常去桑贵妃和茹嫔那儿,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重新得回圣心,而不是替弟弟讨公道,紧咬着风远不放。
掌灯时分,正是南兴坊最热闹的时候,南兴坊乃是风月之地,秦楼楚馆林立,一家比一家还要奢靡华丽。
正所谓千门花月笑相迎,香风满路笙歌引。
循着脂粉香与笙歌,来寻欢的客人络绎不绝的走进一家家相熟的青楼。
此刻,掬红楼里也高朋满座。
里头的一间雅室,楚天碧举着酒杯,连饮数杯。
“是谁惹咱们国舅爷不高兴了?”钟君秀见他一进来便狂饮,好奇的问。
楚天碧一把将她拽进怀里,唤着她的闺名,“秀娘,你上回说与风远有仇,是什么仇?”如今他与风远也算结下梁子,与她倒也算是同仇敌忾。
钟君秀从他的语气里,隐约听出他似是对风远颇为不满,若有所思的盯着他受伤的手臂瞧了眼,没答反问:“国舅爷先告诉我,您这手臂是怎么伤的?”
“风远给打的!”他没隐瞒,阴沉着脸吐出这句话,“我绝饶不了他,所以你大可放心告诉我,你究竟与风远有什么仇?”
钟君秀面露诧异,“您身为堂堂国舅,他不过区区一个大将军,竟敢对您动手,这是没将您放在眼里吗?”
她刻意挑拨道。
“他敢伤我,日后我定会让他不得好死!”他俊秀的脸庞露出一抹毒辣,他这人胸无大志,却也不是软柿子,能教人给欺到头上来。
钟君秀见他对风远这般忿恨,略一盘算后,徐徐启口,“实不相瞒,我与风远有杀夫之仇。”
“杀夫之仇?你的丈夫是风远所杀?”楚天碧仅知她是个寡妇,名叫秀娘,夫家姓方,是这掬红楼的幕后东家,却不知她的丈夫竟死在风远手中。
她幽幽颔首,“没错,可叹我一个弱女子,势单力薄,动不了风远,无法替亡夫报仇。”
绝黯的脸庞流露出一抹哀愁,引得楚天碧大为怜惜,说道:“你放心,这仇我会一并帮你报了。”
“那我先谢谢国舅爷了。”
“你要怎么谢我?”他轻佻的抬起她的下颚,他是在三个多月前经人介绍来到这掏红楼,初见她时便惊为天人,然而她虽身处青楼,却不卖身,他最多只能占占她的小便宜。
她娇柔的推开他起身,纤纤玉指拢了拢一头乌黑秀发,意有所指道:“国舅爷若真能杀了风远,秀娘必有重谢。”
“怎么样的重谢?”她那隐含着某种承诺的暗示,令楚天碧心动,他早想成为她的入幕之宾,尝尝她的滋味,如今既有这机会,岂能放过。
“届时国舅爷便会知道。”她朝他投去一抹勾魂的暧昧眼神。
“听说昨天城东那儿出了命案,那血溅了满地,可吓死人了!半夜里官差来来回回好几趟,在追查凶手,也不知死的是谁?竟惊动那么多官差。”
虽然小姐的婚事全由宫里操办,但仍有些东西需要添购,一早福伯和福婶出来替自家小姐置办一些物品时,瞧见有几人聚在一块说着闲话。
“我知道死的是谁。”其中一名老人得意洋洋道。
“是谁你倒是快说啊。”有人心急的催问。
那人见所有人都抬头看着他,等着他说出答案,有意卖关子,慢吞吞开口,“死的人是一位皇亲国戚。”
“是哪个皇亲国戚?”几个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我看你是不知道在信口开河吧。”有人刻意激他。
这人禁不起激,脱口便说了出来,“谁说我不知道,那人就是当今楚皇后的胞弟楚国舅。”
正要离开的福伯福婶,闻言吃惊的停下脚步,两人对视一眼,心忖这国舅不是前两天才去见过自家小姐吗,怎么就被杀了呢?
“是谁胆子这么大,竟连楚国舅都敢杀?”有人惊讶的瞪大眼。
“你不会是弄错了吧,堂堂国舅爷岂会这么轻易就被杀死?”也有人质疑。
“我绝没弄错,我儿子就是官差,昨晚被叫走,直到今早才回来。”
“那可抓到杀害楚国舅的凶手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老人有些顾虑,没敢再往下说。
一路上,福伯福婶也接连听见其他人议论纷纷的说着楚国舅被杀之事,采买好物品,回到小院,两人向孙络晴提起了在外头听见的传言。
“小姐,今儿个满大街的人都在传着楚国舅被杀死的事。”
“楚国舅被杀?!”孙络晴诧道。
“外头的人都这么传着,八成错不了,听说他是昨儿个在城东那里遇害,死得可惨呢,被人杀了十几刀,血流了满地。”福婶说得仿佛亲眼瞧见了似的,还惊吓得拍了拍自个儿的胸口。
“可知道是谁杀了他?”孙络晴黛眉微颦,心头隐隐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福婶摇头,“不知道,听说还在查呢。”
然而过午之后,便又有新的消息传了出来,出门帮自家小姐拿布料的紫娟,一得知消息,连布料都不拿了,慌慌张张赶回来报讯,一踏进堂屋便大声的嚷嚷道:“小姐小姐不好了!”
正坐在堂屋里缝着新衣的福婶轻斥了声,“小姐好端端的,你嚷个什么劲儿?”小姐的嫁裳虽由宫里准备,但日后要穿的新衣也得再准备几件。
孙络晴也坐在一旁纳着鞋底,抬头看向紫娟,见她一脸心急火燎,关切的问了句,“紫娟,出了什么事?”
紫娟急得上前抓着她的手,张口便道:“小姐,大事不好了,您知道杀死楚国舅的人是谁吗?就是风大将军!”
“你说什么?!”孙络晴震惊得没拿稳手里的针,扎到了手指,泌出了血珠,但她顾不得疼,两眼直盯着紫娟。
“我说杀死楚国舅的人是风大将军,听说他已经被皇上抓起来了!”
“他为何要杀死楚国舅?”孙络晴不敢置信的追问。
“那天楚国舅想轻薄您,不是让风大将军给撞见了吗,他会不会是气还没消,跑去杀了楚国舅?”紫娟猜测。
思及那天的事,孙络晴秀眉紧蹙,风远性子虽有些鲁莽,但她不信他会如此不知轻重,且都已事隔两天,他没理由再动手杀人。
她神色凝重的望向紫娟询问,“有人亲眼瞧见他杀人吗?”
“这……倒是没听人说。”
微一沉吟,为了求证这事是否为真,孙络晴慎重的朝福伯吩咐,“福伯,劳你去将军府走一趟,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皇上,他如今连臣妾的弟弟都敢杀,日后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做的!”御书房里,楚皇后满脸忿恨的指控风远。
被指为凶手的风远,一脸铁青的为自个儿辩驳。“皇上,楚天碧不是臣所杀,臣没有杀他。”
楚皇后悲凄的拭着泪,哭诉,“皇上,天碧死得好惨,求您务必要严惩凶手,不能让天碧就这么惨死,放纵凶手逍遥法外。”
“楚天碧不是我杀的!”风远怒声再次澄清。
“昨夜负伤逃走的那名随从已被找到,他亲自向丞相指证,是你杀了天碧和其他几名随从,你还想狡辩!”
楚皇后满眼怨毒的抬手指着他。
“倘若人真是我所杀,我岂会留下活口,让他指证我?”
楚皇后恨声道:“这是老天有眼,纵使你再勇猛,也难以一口气杀光天碧那几个随从,他们其中一人拼得一死,掩护那名随从逃走,他才得以侥幸从你的魔掌中逃脱,却因伤势过重,昏倒在一条偏僻的巷子里,直到今晨被人所救,才清醒过来。他本想来向本宫报信,揭发你的罪行,却在半途遇上沙丞相,他便将天碧遭你所害之事禀告了沙丞相,求沙丞相转告皇上,替天碧申冤。”
第7章(2)
一直站在一旁,没出声的丞相沙平水,此时不疾不徐出声,“皇上,臣今日准备上朝时,确实在半途遇见该名随从,他浑身是血,伤得颇重,说完楚天碧遭风大将军杀害一事就又昏厥过去,臣已命人将他带回府里安置,并请来大夫医治他,待他苏醒后,臣可将他带进宫里,由皇上亲自审问。”
他端正的五官透着一抹凛然,身为开国三大功臣之一,他对外行事公允,为人不骄不躁,不仅颇得皇帝器重,也很受朝臣敬重。
遭人这般诬赖,风远气急败坏的吼道:“那混帐在那里?他胆敢信口雌黄捏造这种谎言污蔑我,看我不撕烂他的嘴!”
楚皇后两眼怨毒的盯着他,“风大将军这么着急,莫非是想杀那随从灭口不成?你先前便曾打断天碧的手,如今竟狠毒的杀死了他,我们天碧究竟哪里得罪了风大将军,让风大将军不惜对他下这种毒手?”
“他不是我杀的!”平白遭受这种冤屈,风远气愤难平,看向皇帝表明清白,“皇上,臣做事向来敢做敢当,我没杀楚天碧就是没杀,那随从敢诬指我杀人,其心可诛,本就该死,臣若真要杀楚天碧,凭他身边那些酒囊饭袋的随从,哪里是我的对手,岂会有活口能逃走!”
沙平水不卑不亢的躬身一揖,“皇上,该名随从身受重伤,显见事发当时确实拼了命才得以逃脱,依其证词,风大将军涉有重嫌。楚天碧虽无官职在身,但乃皇后胞弟,此事已引得安阳城里百姓议论纷纷,请皇上命人详查此事,给死者一个交代,也好平息满城的猜疑议论。”
金朝郡适才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心中已有了计较,抬眼梭巡沙平水和楚皇后,表示,“这件事朕会命人查个清楚,不会让楚天碧枉死。”他接着看向风远,神色难辨的道:“若人不是你所杀,朕也会还你一个清白,你这几日先进牢里待着吧。”说完,不让风远再申辩,招来侍卫将他给押进天牢里。
风远满心不忿,却明白皇后和沙平水都认为楚天碧是他所杀,又有人证指证他,他这牢是非蹲不可了,不过人不是他所杀,他心无所惧,只希望这事别拖太久,以免耽搁了他和络晴的婚事。
“……楚国舅的一名随从负伤逃走,出面向丞相指控风大将军杀害楚国舅,所以皇上已命人将风大将军给押进天牢里。”福伯匆匆忙忙赶回来,将从将军府打探到的消息禀告自家小姐。
听毕,不等小姐开口,紫娟惊讶得脱口而出,“楚国舅真是风大将军所杀?”
孙络晴并未出声,垂眸将福伯适才所说的话细细再想一遍,提出了一个疑问,“福伯,武将军告诉你,楚国舅的那名随从负伤逃脱,那他可知道楚国舅当时身边共有几名随从,他们身手如何?”
福伯摇头,“这武将军倒是未说。”风远被关进天牢,将军府虽未乱成一团,但府里的人都很着急,无心多说什么。
“大将军被关进天牢,武将军他们可去见过大将军?”孙络晴再问。
“已去见过了,但大将军否认是他杀了楚国舅,所以他们正急着想找出杀害楚国舅的真凶,要替大将军洗清冤屈。”
紫娟狐疑道:“大将军没杀楚国舅?”
福伯将武步刚先前对他所说的话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武将军说,大将军一向敢做敢当,倘若人真是他所杀,他绝不会不认,既然他不认,那么人一定不是他所杀,这定是有人想陷害他。”
“那会是谁想陷害他?”紫娟追问。
“这就不得而知了,在同我说完话后,他和叶将军赶着去找宋大人,要商量怎么揪出杀害楚国舅的真凶。”
思索须臾,孙络晴再朝福伯说道:“福伯,辛苦你再跑一趟,上宋大人那儿找武将军或是叶将军,请他们去调查几件事,就说这事事关大将军的清白,务必请他们探查清楚。”她接着朝福伯交代了几件事。
她相信风远的为人,他既不肯认下这事,那么楚天碧定然就不是他所杀,蒙受这种不白之冤,此刻被关在天牢里的他怕是气坏了,想起他像头困兽一样被囚在栅栏里,不得自由,她忍不住心疼。
他那性子哪里受得了这种气,因此希望能尽自个儿棉薄之力,帮他揪出凶手。
福伯应了声,再赶往宋泰臣的府邸。
福伯离开后,孙络晴思及那纠缠她多日的噩梦,她将梦中的情境再仔细回想,梦里有人设下陷阱,挑拨离间她和风远的夫妻感情,而后趁他不备,派出众多杀手围杀他……
而楚天碧被杀之事,仿佛也是个陷阱,要构陷风远。楚天碧是皇后的胞弟,他的死,皇后和楚家不可能坐视不理,纵使皇上再袒护风远,除非抓到真凶,否则风远这次要全身而退怕是很难……
不论是在梦境里抑或是在现实中,似乎都有人潜藏在暗处对付风远,这人会是谁?
不找出此人,只怕……风远最终会落得同她梦境里一样的下场!想及此,孙络晴眉心紧蹙。
福伯来到宋府,武步刚和叶满山听完他转告的几件事,宋泰臣颔首赞道:“孙姑娘思虑得极是,这几件事确实该好好详查清楚。”
见连宋泰臣都这么说,武步刚和叶满山立即着手调查她所交代的那几件事,翌日探查清楚后,两人亲自登门将查到的消息告诉她。
“当时楚国舅身边共有四名随从,这几人身手都不错。”武步刚说道。
“那么倘若大将军对上楚国舅和此四人,可有能力将他们全杀死?若能,约须多久的时间?”
这个问题由叶满山回答,“那几个随从身手虽不错,但在大将军面前可不算什么,倘若大将军真要杀他们,用不了五招就能把他们全都杀死,约莫……”他估算了下说道:“十息的时间吧。”大将军勇猛无匹,就连他和武步刚联手,也无法在他手底下撑过二十招。
孙络晴忖道:“这么说倘若大将军真要杀人,是不可能让那随从有机会可以逃脱?”
“没错,若真是大将军出手,那随从早死透了,哪里还能留着一条狗命诬赖大将军,若是让我遇上那狗杂种,我非撕了他不可。”武步刚粗着嗓怒道。
孙络晴神色冷静的再询问,“楚国舅是在那夜何时遇害?”
“约莫是在戌时至亥时之间。”叶满山回答,见她这般尽心尽力,想帮忙追查出真凶,他心里不由得替自家大将军感到欣慰,不枉大将军对她一片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