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满山努力再想了一首,“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不少文人墨客爱流连青楼,因此青楼里流传不少这些文人才子所念的诗,他常听与他相好的花娘吟诵,听得多了,自然也就记下了。
风远黑着脸摆手,“她可没嫁过人,再换一首。”
叶满山两手无奈一摊,“大将军,我只记得这两首了。”
“要我说写诗也太麻烦,大将军不如直接送礼得了。”一旁的武步刚认为,送礼比写那劳什子诗更加实惠。
“送礼?”风远觉得这事倒可行,思忖着要送什么礼给孙络晴,才能迎合她的喜好。
武步刚替他把适合送的礼都想好了,“姑娘家都喜欢首饰、布料和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不如就送那些,我家婆娘就爱这些玩意儿,前次我在街上随手买了副耳坠回去给我婆娘,把她给乐得阖不拢嘴,连着几天都没骂过我哩。”他家婆娘是个悍妇,一张嘴能把人给喷得半死。
叶满山也附和道:“送份合她心意的礼,再附上一封文情并茂的书信,相信更能打动那姑娘。”
翌日休沐,风远一大清早便带着他精挑细选的礼物,与熬了一宿才写好的书信前往粥铺。
虽一夜未眠,但他阴柔的脸庞神采奕奕,两眼亮得惊人,一路上不停揣想着,待她收到这份礼物和他写的书信,会是何反应。
也许从此他就能与她郎有情、妹有意,携手进洞房。
越想越兴奋,他白皙的脸孔染着一抹绯色。
眼瞅着粥铺就在前头,他加快脚步,还未到粥铺,便听见里头传来喧哗吵闹的声音,他大步走过去,瞧见有个身量魁梧的汉子,一脸怒容吼着在前头招呼的福伯、福婶。
“……你们这粥不干净,里头有蟑螂,要是老子没留意,吃下肚岂不是要吃坏肚子,你们赔得起吗?这事你们若不给老子一个交代,老子同你们没完没了!”
听他这么一说,其他的客人也不买粥了,站在一旁观望。
福伯不想让他坏了铺子的名声,回道:“咱们铺子煮的粥绝对干净,我适才舀粥时可没瞧见粥里有蟑螂。”
“你这老头说的是什么话?难道是怀疑这蟑螂是我放的不成?”那粗壮的大汉愤而抬手一掀,把搁在台子上的一锅粥给掀翻,匡的一声,整锅粥倒了满地。
风远看出那大汉分明是想来勒索讹钱,也不看看这铺子是谁罩的,胆敢在他的地头惹事,掀了络晴辛苦熬的粥,他饶不了他。
他猛不防出手拽住那大汉的手臂,揪住他的衣襟,将他整个人给提了起来,狠狠往前一掼。
匡锵,他那熊似的身子整个砸向台子,把摆在台子上剩下的那几锅粥全都给推翻。
风远一时没留意到这些,拎起那汉子,再狠揍他几拳,把他整张脸给打得肿成猪头。
那汉子痛得哀嚎,咒骂道:“你好大的狗胆,胆敢打老子,你快放了老子,老子还能饶你一条狗命,否则等老子的手下……”
风远一拳再挥向他下颚,将他给撂倒在地,抬起脚蹍着他的脸,恶声恶气的开口,“你这对照子白长了,连本大将军都不认得,还敢威胁本将军,我瞧你是不要命了!”
一旁陆续过来凑热闹的人里有人认出他来,脱口叫了出来,“原来是风大将军。”
听见那人的话,被踩在脚底下的汉子想死的心都有了,他竟然招惹上风远!
有人接腔道:“听说风大将军最近每天都来这粥铺喝粥,这人还来粥铺闹事,这不是不给风大将军面子吗?简直不知死活。”
另有人说:“我在这粥铺吃了这么久的粥,可没吃过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这人分明是来讹钱的。”
听见铺子前传来的吵闹声,孙络晴过来查看,瞧见风远把一人给踩在脚下,她一愣,再抬头一瞅,见她天未亮便起身熬煮的那些粥全都被打翻,顿时脸色冷了下来,出声询问福伯福婶,“这是怎么回事,粥怎么洒了一地?”
风远一瞧见她,登时放开脚下那人,喜孜孜的迎上前去邀功。
“这人来你铺子里闹事,我把他给收拾了一顿。”他一脸等着她夸奖的模样。
不知先前经过的孙络晴并没有听信他片面之语,看向福伯福婶求证。
两人无奈的叹了口气,由福伯开口说明事情经过,他先指着那来闹事的人说:“这人诬指咱们粥里有蟑螂,掀翻了咱们的一锅粥,风大将军见状,出手把这人给提起来砸向咱们摆粥的台子,那些粥就全都打翻了。”换言之,地上那些粥泰半都是风远打翻的。
闻言,风远背脊一僵,看向洒了满地的粥,干笑了两声,“我出手时一时没留意,你们铺子的损失全算我的。”他掏了掏衣袖,准备拿银子来赔偿,结果掏了半天,才发现自个儿今早出门时太急,竟忘了带钱袋,尴尬的看向孙络晴,“我晚点回去就让人把银子送过来。”
就在他们说话时,那来闹事的人趁机爬起来偷偷溜了。
孙络晴瞥见,也没出声拦下那人,让他走了,瞟向风远,启口道:“多谢大将军仗义援手,赔偿的事就不用了,铺子乱成这般,就不留大将军了。”她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听见她的话,福伯也连忙向那些围观的百姓拱手致歉,“各位乡亲真是抱歉,今儿个已没粥可卖,明儿个再请早。”
说着他便拉上铺子的门,准备将铺子收拾干净,没留意到先前那些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在离开时频频瞧着孙络晴。
福伯拉上门板后,回头瞧见风远还杵在那儿没走,觑他一眼,看见他从怀里掏出了个锦盒与一封书信,递给自家小姐。
“粥是我打翻的,我来收拾,还有,这给你。”他直接拽起她的手,将锦盒与那封信塞到她手上,便卷起衣袖,拿起抹布,准备要清理洒在地上的粥。
看着被塞到手里的锦盒和那封书信,孙络晴有些纳闷不解。
一旁的福婶上前抢下他手里的抹布,阻止他,“大将军使不得,这种粗活咱们来做就好了,您别忙。”
风远拍着胸脯豪气的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既是我砸了那些粥,本就该由我负责收拾干净,水在哪儿,我去打水过来。”
见他似乎执意要清理那些粥,孙络晴哪里敢让他堂堂大将军帮着做这些事,只得出声道:“大将军请跟我来。”
听见她叫唤,风远没有多问,满脸喜色的跟着她走往后头,来到后堂,孙络晴请他坐下,吩咐紫娟去盛五碗粥过来。
灶口上其实还熬着两锅粥,但泰半的粥都洒了,这两锅粥也不够卖,便也没端出去。
这段时日他每天都要来吃上五碗粥,她打算让他吃饱后再请这尊大佛离开,虽然先前他好心办了坏事,但他本意是想教训那来闹事之人,凭着这点,请他吃五碗粥也不算什么。
她神色淡然的看向他,启口道:“大将军还未进食吧,吃完再走。”
被她带来后堂,能这般亲近她,风远有些受宠若惊,心情一时紧张,有些结结巴巴,“孙、孙姑娘用不着这么客气。”
她静静注视着他,想起昨晚作的那个梦,昨夜她终于看清那梦境之人的面容,让她不可思议的是,那人的长相竟与风远一模一样,不知这样的梦预示了什么,可思及那梦里的结局,又令她不寒而栗。
她语气淡然婉转的说:“风大将军喜吃咱们铺子的粥,是咱们的荣幸,我可将粥谱写出来,交给贵府厨子,再由贵府厨子照着粥谱做,风大将军便无须再亲自来咱们铺子吃粥了。”
听出她的意思竟是叫他别再来,风远急得开口,“我府里厨子笨得很,只会做些粗食,纵使照着孙姑娘的粥谱来做,也熬煮不出一样的味道来。”
她提了个方法,“或者让贵府厨子过来一趟,我亲自教他熬粥亦可。”
“不不不,他那人笨得没药救,就算你手把手教他,他也学不会。”风远死命诋毁自家厨子。
远在将军府的厨子忽然打了个喷嚏。
端着五碗粥进来的紫娟没听见他们前后的谈话,纳闷的问:“这么笨的厨子,将军怎么还用着他?”
风远信口胡诌,“这厨子本是我军中一个弟兄,因先前受了伤,没办法再待在军队里,他会煮几道粗食,我便留他在厨房当厨子。”
在将军府无端被造谣的厨子,再狠狠连打了几个喷嚏。
“将军真是心善。”紫娟敬佩的说了句,将粥端到他面前,热络的说道:“这粥刚熬好,大将军快趁热吃。”
风远也不再说话,端起碗唏哩呼噜的喝着粥。
孙络晴不想让他再来,但她是阻止不了他的,今生他铁了心要让她心甘情愿嫁给他,不再重蹈前生覆辙。
他连吃了五碗粥,也不多留,直接起身。“多谢孙姑娘的粥,告辞。”
孙络晴默默目送他离去,想起他塞给她的那只锦盒和那封书信,她先打开锦盒,望见里头摆着一副耳坠。
紫娟瞧见,忍不住拿起那副精致的白玉耳坠,“小姐,这坠子做工真细致,把一朵玉兰花雕得活像真的。”
她看了眼,再拆阅那封书信观看,里头只写了几个字。
那几个字,直白得让孙络晴不知该做何表情。
跟在小姐身边这么多年,紫娟也识得不少字,探头望了望,把信里头那几个大字给念出声来——
“在下与孙姑娘郎才女貌,乃天作之合。”
念完,她吃惊的张大嘴,看向自家主子,“噫,风大将军这是想求娶小姐吗,怪不得送小姐这么昂贵的耳坠,这几天还天天来咱们铺子喝粥。”下一瞬,她面露惊喜再道:“我瞧那风大将军为人似是不错,要是小姐嫁给他,他应不会亏待小姐。”
孙络晴摇头,“只凭一副耳坠和一封书信就要我嫁给他,也未免太草率了。”
忆起那纠缠她多日的梦境,想到最后的结局,她心头发寒,下意识里不想与风远有什么牵扯,唯恐那场怪异的梦真会实现。
第3章(1)
孙络晴回了风远一封书信,并把那副耳坠一并归还,信里也只写了几个字。
信与耳坠是她让福伯亲自送到将军府的,从下人手里接过信和被退回来的耳坠,风远皱起眉头,当即拆开了信,信上每个字他都认得,但看完后却一知半解。
他拿着信,跑去找他以前的军师、如今在朝廷担任大学士的宋泰臣,让他解释给他听。
“你说这信上所写的这几句:君是天上云,妾是地下泥,会合无时日,是什么意思?”
宋泰臣约莫三十来岁,面容清瘦,捋着下颔的山羊胡子,直接把信上的意思解释给他听。
“这上头所写的意思是说你是天上的云,而我是地下的泥,咱们是没有会合的一天。”
听完,风远恼怒的收拢五指,将信给撕碎。“可恶,她竟敢这么说!”
见他这般,宋泰臣不明所以的开口问:“大将军,这信是何人所写?”
他黑着脸没解释,如来时一样匆促的离开。
他怒着张脸朝粥铺而去,但来到粥铺附近,思及前生之事,猛然停下脚步,咬着后牙槽,掉头回了将军府。
像头被囚困的猛兽一样,暴躁的来来回回走着,他脸色难看得吓人,府里头的管事察言观色,吩咐下人别接近厅里,免得惹怒原就心情不好的将军。
“我堂堂一品大将军,她究竟哪里看不上我,竟敢回绝我,我不过就是不懂琴棋书画,可论阵前杀敌,没人是我的对手,我一拳可以打死一头老虎,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能办得到吗?”他一边走着一边念念有词的低声咒骂,脚步重得都快把厅里的地面给踩凹,片刻后他扬声道:“来人。”
一直守在外头不敢出声的管事赶紧进来,“大将军有何吩咐?”
“去,把安阳城里擅长琴棋书画的人都给我找来。”他发了狠,要把那些琴棋书画学会。
“风大将军近来平日里除了上巡防司和京畿大营外,最常去的地方是一处粥铺。”
楚天碧与姊姊楚皇后的面容有几分相似,都有着一双细长的眉眼和薄唇,他托着腮,听着手下的禀告。
“粥铺?他去那儿做什么?”武将里,他与严舒波有几分交情,与风远却没有什么来往,那日他上青楼找他,说想和他学琴棋书画之事,让他有些意外,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当笑话看。
没想到掬红楼的幕后东家秀娘,那日却央求他在皇后姊姊跟前多提提风远的不是之处,他询问她这么做的原因,她只道与风远曾有过节,希望能借着皇后的嘴,让皇上知晓风远的蛮横猖狂,别再宠信于他,至于是何过节,她则不肯说。
因着这事,让他对风远这人起了兴趣。
风远是皇上看着长大的,因此皇上对他格外纵容和恩宠,从把安阳城的巡防和京畿大营都交给他掌管,就可看出皇上对他的宠信。
他原以为当年风远能率先攻进安阳城不过是侥幸,前几日听人谈起他时,提到他打过的几场战役,才知道他不只是运气好,他治军极严,并与士兵们同食同饮,每逢战事更是身先士卒,因此在士兵心中的威望比起同为大将军的严舒波还要来得更高,甚至有人说,倘若他与严舒波一战,擅长谋略的严舒波赢面恐怕不大,因为风远手下的军队就仿佛一把利剑,能斩断所有的阴谋诡计。
“风大将军去吃粥,他近来每天都要去吃上五碗粥。”那手下回答道。
“什么粥滋味竟好到让他每天都上门去?”楚天碧好奇问。
“那粥铺的粥滋味确实不错,平日里客人便不少,若是去晚了还买不到粥,不过昨儿个传出一个消息,怕才是他近来常上那粥铺的原因。”
“什么消息?”
“听说有人在那粥铺瞧见前朝孙太傅的女儿。”这事他也才得知不久,若非自家主子让他暗中盯着风远,他也不会留意到这事。
知晓这消息,楚天碧一扫脸上那懒散的神色,兴致勃勃的望着手下,“你说的可是在前朝时有第一才女之誉的孙络晴?”
“没错。”
楚天碧眯起眼,“孙络晴已失踪几年,无人知道她下落,她怎么会出现在那粥铺里?这消息可靠吗,会不会是认错了?”
当年皇帝姊夫覆灭前朝时,他也跟着进安阳城,原想去拜会孙络晴,可惜孙府已人去楼空,无缘得见这位才女一面,为此他还有些抱憾,此时得知她的消息,倒让他有些意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