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前曾说要试试那六名死士,趁着这次风远受伤,可以派出那六名死士了。”
终于等到这一天,方胜那黝黑福泰的面容上露出激动之色,“何时要动手?”
他只有一个儿子,当年为拦阻风远攻进皇宫,他不惜以身犯险,最后死在风远手里,这杀子之仇,如鲠在喉三年多,他无时无刻不想着替儿子报仇,奈何风远势大,又是皇上跟前的宠臣,他压根动不了他,直到两年多前,这失踪的儿媳妇突然找上他,表示欲与他联手,为儿子报仇。
筹谋这两年多,总算要行动了,他不禁暗自祈求,这次能成功杀了风远,以告慰儿子在天之灵。
第6章(1)
皇帝一怒,可能伏尸百万,但也有可能是一道赐婚圣旨。
金朝郡在听了宋泰臣回禀,得知风远竟失魂落魄得被个小兵给砸伤之后,盛怒之下,下诏赐婚,决定以皇威来成全爱将那片痴心,省得他再继续丢人现眼,堕了堂堂烈火大将军之威。
至于孙络晴是否愿意嫁,这压根就不在他的考量之中,甚至在他看来,这孙络晴也太不识好歹,难得风远看得上她,她就该欢天喜地的嫁了,竟还敢拿翘,拒绝风远,把他好好一个爱将给折腾成这般窝囊。
赐婚圣旨拟好,传旨公公很快就前来宣旨,“圣旨到——”
但凡在粥铺里的人,全都连忙跪下,就连孙络晴与紫娟也来到铺子前,跪于地上。
“朕查前太傅之女孙络晴品性端正,才德兼备,足堪匹配烈火大将军风远为妻,特令两人择日成亲,不得有误,钦此。”
传旨太监宣读完圣旨之后,令孙络晴上前接旨。
孙络晴抑住心中的惊讶,略一迟疑,上前接了圣旨,皇上圣旨已下,容不得她不接旨。
“有劳公公。”她接过圣旨,施了个礼道。
“咱家在这儿先恭喜孙姑娘一声,能嫁风大将军可是天大的喜事呢!”传旨公公咧着笑朝她贺喜,能嫁给皇上眼下最宠信的风大将军,在他看来确实是莫大的福气。
然而孙络晴却不知这算是喜事还是祸事?她极力避免嫁给风远,以免落得同那梦境一样的下场,没想到最后却仍躲不开。
送走传旨太监,她无心再多待,径自先回了小院。
见自家小姐颦眉蹙额,面带愁色,紫娟劝道:“小姐,既然圣旨都下了,这婚不成也不行,那梦里的事未必会发生,您就别担心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心下觉得梦里的事委实不能全当真,只觉得小姐这是杞人忧天,白操这个心。
“如今也只能这样。”圣命不可违,她只能从命了。
心绪有些不宁,遂让紫娟陪自己去城里的鸿福寺上香。
而此时另一边,风远也同样接到了赐婚圣旨,把他着实给惊了一跳,他没料到皇上竟会下旨赐婚。
那日他分明已请皇上不要赐婚,没想到皇上仍是做主赐婚了,想到孙络晴也许会误以为是他去求皇上赐婚的,他心急火燎的想去向她解释清楚。
他急着去找孙络晴,身边也没多带人,半途,在血腥战场上养出的直觉令他察觉到一丝杀气,及时避开从左后方朝他刺来的一剑。
左肩虽有伤,却不影响他矫健的身手,他俐落的一个鹞子翻身,顺势一记旋踢,踹中紧随而来的另一人胸腹,将对方给踹得连退数步。
其余数名蒙面人纷纷迎上前去,朝他出手围攻。
风远出来时有些匆忙,未带兵器,但他那双狭长双眼朝六名蒙面人扫去,一眼之间,便已看清六人手里所拿的兵器——三人持剑三人拿刀。
在闪避那些人的攻击之时,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空手夺下其中一人的兵器。
他被誉为大宁皇朝第一勇将,并非浪得虚名,没将这六人看在眼里,这些年来他也遭遇过不少刺杀,但那些人皆有去无回,全都死在他手上。
而前生那回,在他大意之下,以及对方处心积虑安排了上百名杀手追杀,他最终为保护孙络晴逃走,才会力竭而亡。
思及前生死得那么憋屈,他那张阴柔的脸庞散发出浓烈的戾气,手持长刀的他宛如罗刹附身,大开杀戒。
那六名训练多时的死士在他面前犹如螳臂挡车,殷红的鲜血飞溅,断肢和头颅齐飞。
这犹如修罗场般的血腥景况,吓得路过的百姓惊吼尖叫。
正要前往鸿福寺的孙络晴恰好行经不远处,瞧见他遭数名刺客围攻,浴血而战的情景。
昨日去探望他时,虽知他是遭刺客所伤,但那时仅是听闻,因此并未多想,然而此时此刻,她却是亲眼目睹。
那曾纠缠她多日的噩梦重临,但此时不是在梦中,而是活生生的在她眼前发生。
他身上那满身腥红的鲜血,依稀是梦里他最后力竭摔马时的模样。
瞅见前头发生的事,紫娟也吓到了,看清其中一人正是风远,她回过头想对自家小姐说,却见小姐脸色异常苍白,身子微微颤抖着,以为小姐被吓坏了,连忙扶住她。“小姐,您没事吧。”
孙络晴此时正陷入那场梦境里风远临死前的情景,她浑身发冷,如坠冰窖,胸口震痛得几乎没了知觉。
她嘴里喃喃不停的喊着,“不,别死,不要死……”
风远没花多久时间就将那六人杀光,这里的动静引来了巡城的士兵,过来查看之后,发现竟是自家大将军遭遇刺客袭击,然而在瞧见现场那些断肢残骸,却也忍不住为大将军的凶残感到惊骇,连忙驱赶走大胆上前围观的数名百姓。
杀完人,风远身上那身戾气也逐渐消散,刚要张口吩咐那些士兵把这些断肢残骸给收拾干净,抬起眼便瞥见站在不远处的孙络晴,他一时也顾不上其他,想起先前的事,他快步来到她面前,张口便想解释,“不是我去求皇上赐婚,你若真不想嫁我,我会去同皇上说……”
孙络晴怔怔望着眼前活生生的风远,楞楞的拿起手绢,擦去他脸上沾到的血迹,梦境与现实仿佛重迭在一块,教她一时之间分辨不清孰真孰假。
“你还活着?!”她喃喃呓语着。
“我当然活着。”见她在这儿,必是瞧见方才那幕,他傲然道:“不过区区六只虫子,本将军可没放在眼里。”话甫说完,却觑见她竟忽地流下泪来,他吃了一惊,不知自个儿说错了什么,居然惹得她掉泪,一时之间被闹了个不知所措,“你你你怎么哭了?”
“小姐八成是被刚才的事给吓坏了。”紫娟连忙掏出手绢给自家小姐擦泪,小姐素来冷静又聪慧,她从没见过小姐这般失态。
孙络晴闭了闭眼,眨去眼睫间的泪,再睁开时,眸底的思绪清明了些,她缓缓启口道:“我们成亲吧。”
她原以为只要她不嫁给他,兴许就能让他避开梦境中的下场,但经过适才的事,她发现她想错了,且错得离谱。
一味的回避是改变不了任何事的,倘若那梦境真是预兆,那么想不让他陷入梦里的厄运,唯有帮助他找出那些想谋害他之人,提前防范,才能改变情势。
“你你你说什么?!”风远不敢相信自己此刻听见的话。
就连紫娟也一脸惊讶,虽然碍于皇上赐婚的缘故,小姐也不得不嫁,但她发现小姐此时说这话的神情,并没有丝毫不甘。
孙络晴细心的将风远沾染血迹的脸庞擦拭干净,被泪水洗涤过的双眼异常明亮,定定的凝视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想嫁给你,不是因为圣旨所迫,而是我心甘情愿想嫁给你。”
“你你你是真心的吗?”他惊喜又紧张的追问,害怕她只是在骗他。
“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嫁给你。”她唇瓣微微浮着抹笑颔首,想通了心中纠结多时之事,她便再无犹豫。
“我我我……”他好高兴,喜悦来得太突然,他楞楞的望着她咧嘴傻笑,胸膛蹦跳得飞快,他觉得他整个人仿佛都要飞起来似的,他喉中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啸,欢呼道:“啊,我要成亲了——”
正在收拾那些尸骸的士兵,陡然听见他的啸声,寒毛都炸了起来,很想告诉自家大将军,别在他们收拾这些血淋淋的断肢残骸时突然大吼,简直要把人给吓尿,不过等等,大将军刚说了什么?
他要成亲了?!
他们的眼神齐齐望向大将军面前那两名姑娘,最后目光一致定在左侧那位穿着一袭浅绿色衣裙的姑娘上,因为自家大将军就站在她面前,欢喜得手舞足蹈。
接着,就像怕她会后悔似的,下一瞬,风远急切的脱口而出,“我这就回去准备婚事。”
看着他吼完就这样掉头跑走,孙络晴一时之间呆楞住了。
见自家小姐松口肯嫁给风远,紫娟笑得阖不拢嘴,“呀,风大将军可真心急呢!”
虽然皇上下了圣旨,小姐本也不得不嫁,可如今她是甘愿想嫁,那意义自又不同,他们可以欢欢喜喜的为小姐筹办婚事,太好了,若是让伯福、福嫌知道了,定也会同她一样为小姐欣喜。
“我们回去吧。”孙络晴挽住紫娟的手臂往回走。
“噫,不去鸿福寺了吗?”
“不用去了。”此时她心思已定,明白自个儿该怎么做,无须再去求神问卜。
前阵子她一时迷惑,被自个儿的梦境给吓住了,才会一味抗拒嫁给风远,这或许正应了那句当局者迷的话,直到这会儿她才看明白这简单的道理。
心里不再纠结挣扎,她眉眼之间顿时散发出一抹释然的笑。
成亲后,她不会让他像梦里一样,落得那样悲惨的下场。
什么叫人逢喜事精神爽,叶满山与武步刚算是亲眼在自家大将军身上见识到了,他一扫前阵子的消沉颓丧,整个人容光焕发、神采飞扬。
上早朝时,也笑得满脸春风,不只朝臣,就连金朝郡都对这位一直咧着嘴笑得傻兮兮的爱将,不时投去一眼。
皇帝误以为是他的那道赐婚圣旨让爱将能得偿所愿迎娶佳人,故而才会笑得这么欢,不由心忖,早知如此,他这赐婚圣旨就该早点下。
下了朝后,他特地召见风远,一开口便揶揄道:“朕先前早说要给你赐婚,你还求着朕说不要,想让她心甘情愿嫁给你,现下知道还是由朕赐婚来得快吧。”
风远眉飞色舞的道:“她昨儿个亲口告诉我,说她不是因为皇上赐婚才嫁,而是心甘情愿嫁给我。”他高兴的是这件事,而不是皇上赐婚。
闻言,金朝郡有些托异,“她不是不肯嫁给你吗,怎么会突然改变心意?”
风远被他问得一楞,而后想起昨天的情景,说道:“也许她亲眼瞧见臣英明神武的收拾了那些刺客,所以才改变心意。”他将昨天遭刺客袭击的事禀告皇帝。
听完,金朝郡在意的不是孙络晴是否因此改变心意之事,而是——“竟有刺客胆敢光天化日之下行刺你,可查出是谁指使他们的?”
身为开国三大功臣的丞相沙平水、大将军严舒波和风远,在前一、两年都曾多多少少遭遇前朝那些余孽的行刺,也有刺客闯入禁宫意图行刺他,都被他的亲卫给击毙,不过随着朝局稳定下来,近一年来已鲜少再发生刺客行刺之事。
“没查出来,都死光了。”人都被他砍得死得不能再死,他们身上也没有任何可供辨识之物,他们的身分无从得知。
金朝郡轻斥道,“你怎不留个活口?”
风远辩道:“皇上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刺客一旦失手,便会自尽,留了也没用。”
金朝郡明白他说得没错,忖道:“莫非又是前朝那些余孽所为?”
风远想起前生遭那一百多名训练有素的刺客围杀之事,脸上也露出思忖之色。
既然刺客都死了,也查不出个结果来,金朝郡也没再多问,只叮嘱他,“往后出入身边多带些人,还有你大婚之事,我让宫里给你操办,你就安心等着当新郎官就好。”
风远亲人都已亡故,他视风远如弟,因此便以兄长的身分来帮他置办婚事。
明白这是皇上给他的恩宠,风远欣喜的谢恩,“多谢皇上。”
皇帝发话,风远的婚事由宫里操办,负责宫内事务的殿内府便开始筹办风远的婚事,负责承办的是一位昔曰在镇江王府看着风远长大的老太监江公公。
他找上风远,打算先将一些规矩和禁忌告诉他。
听他唠唠叨叨说了好半晌后,对其他的规矩,风远都没有意见,唯独其中一条,“你说在成亲前我不能见她?”
“没错,按规矩,新郎官与新娘子是不能相见的。”
“可本将军想见她怎么办?”
江公公好言劝道:“还请大将军暂时忍一忍,再隔两个半月后你们就能相见了。”婚事既是由宫里来操办,一切便都马虎不得。
前天他匆匆忙忙就离开,也没能好好同孙络晴说上几句话,昨日又被皇上抓着用了午膳,而后还去巡视大营,很晚才回府,也没能见到她,想到要这么久不能相见,风远委实忍不了,直摆着手道:“不成不成,今儿个我要去见她,明天再开始算吧。”
江公公试图说服他,“这按习俗……”
风远也不等他说完,便径自问:“这习俗是皇上订的吗?”
江公公被问得一楞,摇头道:“不是。”
“既然不是皇上订的,那就按我说的办,明天起再算。”说完,便风风火火的赶着要去见孙络晴。
“等一下,这规矩就是这么定的,你……”江公公看着早跑得不见人影的风远,气呼呼的回宫去找皇帝投诉。
金朝郡听了,哂笑道:“罢了,这次就依他吧。”
第6章(2)
“皇上,这孩子越来越任性妄为,您可不能再这么纵着他。”
“朕知道你是担心他恃宠而骄,不过风远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他那性子你很清楚,他性情直率又重情义,没什么坏心思,朕就算纵着他,他也坏不到哪儿去。”
他会宠信风远并非没有理由,满朝文武,他能信任的人没几个,丞相沙平水和严舒波心思都太深了,他无法完全放心信任他们,就连皇后和妃嫔他都不能不防,风远是少数能让他放心之人。
江公公同样心有所感,“皇上说得没错,比起朝中其他大臣,大将军确实是个容易看得明白的人,不用担心他会在背后捅刀子。”
“他替朕办事一向尽心尽力,所以这回婚事就依他的意思办吧,让他高兴高兴。”金朝郡指示道。
“奴才遵旨。”江公公领命的应了声,接着想起多年前的事,笑着说道:“当年孙太傅父女送他到镇江王府后,他对那孙太傅家的小丫头就念念不忘,拼命练武,为的就是想向那小丫头证明,他能够杀光那些山匪,亲手报父母之仇,奴才想啊,当初他会一路势如破竹的率先杀进安阳城里,说不得就是为了要早点见到那孙家小姐,哪里晓得命运弄人,孙家小姐却不知去向,直到前阵子才让他给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