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谁也没想到这场仗会打了两年,不过赢了就好,赢了就好。”董大娘天性乐观,啥事都往好地方想。
“恩,赢了就好,没事就好。”乐乐像想到什么喃喃自语。
“乐乐姑娘,我怎么瞧都觉得你今天心神不宁,你真的没事吧?”董大娘关心问道。
“真的没事,可能知道这个消息太过惊讶,还不能消化吧!”乐乐浅笑,三言两语带过,把买豆腐的铜钱递给董大娘。“董大娘,我先回去了。”
“好!乐乐姑娘慢走。”
乐乐挥了挥手,一路上仔细留意,果然大家热烈讨论的都是有关风沧亦的话题,说他如何英明神武带兵打败黑骥军,又说他前途无量,是皇上眼前的大红人……
心思纷乱间,乐乐不知不觉已走出城外,匆地,她停下脚步,眼眶微红。
风沧亦他终于回来了。
“沧亦,来!快让朕好好看看你!”
远远看见风沧亦大步走来,新皇开心的上前迎接,紧握着他的手,真挚诚恳的。“这两年辛苦你了。”
“皇上,这是臣该做的。”风沧亦微微一笑,经过两年征战的洗礼淬炼,现在的他更多了一股剽悍和沧桑。
“打败黑骥国这个外患,你功不可没,朕不知道该如何赏赐你才好。说吧!你想要什么,朕都赏给你!”新皇拉着他在亭中坐下,命人斟酒。
“臣并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
“就我们两人也没其他人在,你不用这么拘束,尽管开口吧!”
闻言,风沧亦停顿了下。“臣希望皇上颁旨,恢复风家的声誉。”
“当然!除此之外,朕还打算封你为南阳王爷。”新皇轻拍他的肩。
“臣不需要加封王爷,只想摆脱罪民的身分。”风沧亦摇头。
“就这样?”新皇愣住。“不要王爷的身分?”
“不要。”风沧亦毫不考虑。
“那将军之位呢?风家本是将相之后,封为骠骑大将军你总没意见吧?”
“皇上的好意,臣心领了,但臣不要任何官位。”风沧亦心意坚定。
见他语气如此坚定,新皇深深看了他一眼,叹气。“沧亦,你该不会想离开联吧?”
“这些年奔波劳心,臣的确累了。”风沧亦回答得含蓄。
“只是因为这样?”新皇挑眉。
“皇上,巨想去允乐公主坟前祭拜。”未能及时回来看她最后一眼,是他心里最大的遗憾,此次回来,他只想去坟前看看允乐。
果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对允乐的情深意重,新皇感觉到了,他负手起身。
“想起允乐……朕心里有无限的懊悔,朕不该逼允乐远嫁寒泉国。”
“这不是皇上的错,您是为了瑾南国。”
是呀!他是为了瑾南国。为了瑾南到底付出了多少代价?新皇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
“沧亦,你想知道害死允乐的人是谁吗?”他缓缓地问。
风沧亦重重一震,眸中杀机立现。
“皇上已查出凶手?”
“朕不但查出来也抓到幕后主使者了,人现在关在天牢里。”新皇叹气。“是贾大人告诉朕的。”
“……”
“幕后主使者就是璩大人。”
“皇上没下令斩了他帮允乐公主报仇?”已知凶手是谁,风沧亦握剑起身,已经按捺不住。
“朕当然想这么做,只是——”新皇转身看他。“他不图别的,只是单纯想为二皇子报仇,这是愚忠,却让朕有很深的感触。”
“皇上?”
“沧亦,若当年死的是朕,你是否会做同样的事情?”
风沧亦哑口无言,他无法保证自己不会这么做。
“况且,为了这个皇位,无论理由多冠冕堂皇,朕亲手杀了异母兄弟是不争的事实,或许这是朕的报应!该还的,最后还是会回到朕身上。”
“……”
“朕不杀他,是因为死的人、染的鲜血已经够多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若你执意替允乐报仇,朕也不拦阻你。璩同疯了,人关在天牢里,看你想怎么做,朕都没有异议。”
八年的皇位之争到允乐的死,的确已经付出太多代价……风沧亦沉默许久。
“皇上,我想去看看允乐。”他涩涩开口。
就放过璩同吧!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杀了璩同,允乐也回不来了,就当作帮她积德吧!
“行!这是小事一桩,朕即刻命人带你去。”新皇按按他的肩。“不过,那只是衣冠冢。”
“衣冠冢?”风沧亦错愕。
“死伤太过惨烈,无法辨认出哪一个尸首是允乐……”新皇说到这里,不忍再说下去,“最后只好拿她的喜服下葬。”多么讽刺的一件事,喜服变成丧服,新皇沉痛闭眼。
“其他人呢?喜桃的尸首也没找到吗?”
“喜桃?不!都没有找到。”
“是吗?臣明白了。”风沧亦颔首,一抹幽芒从眸底闪逝。
狂风萧索,吹乱一头墨黑如缎的长发。风沧亦静静伫立墓前,凝望着墓碑。
和允乐相处的点点滴滴,如今想来变得好不真实,最令他痛苦下堪的,是他从不曾对她坦白。
是的,他爱她。
这句话在她生前他无法说出口,现在再说已来不及了。
如果人生有机会重来,当允乐问他的时候,他一定会诚实回答,绝不隐瞒,更不会伤她如此之深。
如果……只是如果,而今说什么都太迟了。
风沧亦从怀中取出断成两截的月牙珊瑚坠,将它轻轻搁在墓碑上,薄唇微抿。
他的直觉向来准确,而这回也愿意相信他的直觉……
赌这个衣冠冢。
“你有听说吗?带领瑾南打赢黑骥国的大将军风沧亦拒绝皇上加官晋爵,孤身一人离开皇城了?”
“为什么?当王爷不好吗?荣华富贵享受不尽耶!”
“我哪知道原因!”路人甲白了他一眼。“不过我还听说风将军在守一座孤坟。”
“什么孤坟!明明就是允乐公主的坟!”路人丙听不下去,虽然素不相识也忍不住插口。
“好端端的,风将军干嘛去守坟?”不管守谁的坟,总之都是个死人,路人乙一脸不明白。
“我也不懂啊!若我能当王爷从此吃香暍辣,绝对不会想去守坟!”路人甲耸耸肩。
“哎呀!听说就是听说,所谓听说就是听别人说的,不担保一定正确,说不定风将军根本没守坟,只是谣传而已。”买包子的路人丁也凑一脚。
听见隔壁一群人聊得口沫横飞,乐乐白了娇颜,她加快脚下步伐离去,心思紊乱。
那个人说得没错,好好的王爷不当守什么鬼坟?人都死了,还守它做什么?还不如逍遥自在过自个儿的人生。
就算守着又能代表什么呢!
“公……小姐,我终于找到你了!”在回家的路上被喜桃堵个正着,喜桃一把抓住她的细腕,手上拿着包袱。
“喜桃,我们要上哪儿去?”允乐怔忡,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是您,您快去皇城外的十里坡!”喜桃催促,把包袱塞给她。
“我去那儿做什么!”闻言,允乐急急甩开她的手。
十里坡是她出嫁遇害的地方,若非喜桃机警带她逃过一劫,那里就是她的魂断之地。
“您知道去那儿做什么!您心知肚明。”喜桃认真地回望她。
“我——”
“当年一个公主、一个罪民;一个是未来寒泉国太子妃,一个是为皇上卖命的杀手,所以你们不能在一起。可现在不同了,所有阻止你们的原因都烟消云散,您真的不去找风大人吗?”
“……”
“风大人在那儿等您呢!”见她犹豫,喜桃轻声道。
“他是守坟,不是等我。”允乐抗拒。
“没错,风大人是守坟,他为了什么缘故守坟,您心底明白,而您要眼睁睁看着他一辈子这样守下去吗?”喜桃反问。
“喜桃,这事情没你想的简单,世上的人都以为我死了,我若突然出现……”
允乐拧紧眉心。
“以为您死了才好,以为您死了,您和风大人才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
“公主,相信喜桃的话,您若不去,会后悔一辈子的!”喜桃用力握住她的手,眼神坚定。“千万别错过了!
风沙满天,芦苇茫茫,十里坡景色苍凉。
瞧见墓碑前那道熟悉的颐长身影,允乐停下步伐,红了眼眶。
他真的在这里,难道他真想傻傻一辈子守着她的衣冠冢到老死吗?
“听说……你在守坟?”缓缓走到他身后,允乐轻声开口。
听见她低柔的嗓音,风沧亦一震,身躯僵直,没有回头。“恩。”
“打算守到什么时候?”
“直到把亏欠她的都还给她。”
“还得清吗?”
“还不清。”风沧亦咬咬牙。“所以我打算守一辈子。”
“人既然死了就算了,你何苦念念不忘?当初不是不要她吗?”允乐别开睑,故意问。
“不是我不要,而是不能要。”
不能要……
“现在你要了吗?”
“绝不放手!”短短四个宇,斩钉截铁。
“那你可知这里头并没有人,只是衣冠冢?”不争气的泪水冲进眼眶,允乐强忍住不让它滴落。
“我知道。”
“知道你还守着?”
“因为我赌她还活着,上天垂怜,真让我给赌对了。”风沧亦转过身,黑眸映满允乐的容颜。
“你怎能确定我没死?”见到他略带沧桑的俊颜,允乐再也控制不住泪水,泪流满面。
“我不能确定,所以我在等。”风沧亦哑声道,大手搂她入怀,用力得仿彿要揉进骨血里。“如果你真死了,我守墓陪你;若你没死,我赌你会来找我!”
“为何我非要找你不可?”偎进他怀里,允乐哽声问,带着负气。
“因为我们打过勾勾,难道你忘了?”轻抚她的发,风沧亦苦笑。
可恶的风沧亦,这时倒全部都记起来了!
“我本来好恨你不想来的,可是到最后,我无法真的恨你!”允乐抱住他劲瘦腰身,气自己孬。
“我知道,是我辜负你。”
“既然你也知道辜负我,那你打算怎么补偿我?”允乐瘪着嘴,泪眼汪汪反问。
或许曾真的恨过他吧!但听见他要一辈子守坟的时候,她整颗心都软了,如何也怨不下去。
她不能不承认,他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在爱她,一直一直。
“我放弃皇上所封的王爷,恐怕不能让你当王爷夫人了。”风沧亦长指轻抚她柔美的轮廓。
他当然得放弃,不然众人都会注意着他,因为寒泉国的缘故,允乐末死的真相不能公开,否则他们一辈子都无法在一起。
“那怎么办?”
“我可以带你游遍天下,你爱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玩累了就找个喜欢的地方待下,生一窝胖娃娃。”风沧亦低语。
他的意思她懂,她是不可能回到皇城的。
“谁说要生你的胖娃娃!”允乐含泪娇嗔,模样娇媚动人。
“我说的。”风沧亦支起她的下巴,柔情万千的印下一吻。
苍凉狂风吹过,衣袍翻飞,紧紧相拥的两人谁也不放开谁,各碎成两半的心终于能补成一个圆。
五年后。
“皇上……皇上……有信,风大人的信!”
宁静无声的大殿传来仓卒的脚步声,昭公公急急忙忙地跑来,好几次差点跌倒。
“终于有信来了,快拿来给朕瞧瞧!”新皇急忙接过手,迫不及待撕开信,展信阅读。
“皇上,怎么样?”眼看皇上表情高深莫测,昭公公急切的问。
“好!当然好!”看完信,新皇龙心大悦,把信交给昭公公,笑容满面地转身离开。
昭公公连忙摊开信纸。
皇兄:
允乐生下龙凤胎,母子均安,有空记得来看看皇妹。
允乐
“太好了!太好了!皇上当舅舅了!”昭公公同样满心欢喜,急追至新皇身后,“皇上,我们要送啥给风大人?”
“嘘!小声点,你怕没人听见啊?”新皇笑看他一眼。
“对!对!”昭公公连忙捂住嘴,压低音量。“皇上,咱们要送啥才好呢?”
“啥都不送,朕打算亲自去瞧瞧。”背着手,新皇慢步定出碧龙殿,赫然发现宫外桃花盛开,漫天桃花纷飞。
他停步,唇办笑容扩大。
第十章
缘起。
三月天的瑾南皇城漫天桃花办飞舞,呈现一种难以形容的春色之美,风沧亦快步走过青石步道,墨色长发随风飘扬,年仅十三岁的他,年轻俊秀的脸庞有着下符年龄的深沉神情。
这是心高气傲的他第一次尝到人情冷暖,来皇宫途中饱受群臣冷嘲热讽,身为开国功臣后裔,风家被封为王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知道祖父阵前投降,现在的风家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狠狠握紧双拳,风沧亦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前走,仿彿这样就能宣泄心中满满的怒气,他不懂祖父为何带兵投降?或许他太过年少,无法理解祖父的心思,但他明白荣誉重于生命的道理啊!
脑海浮现群臣们一张张讥诮嘲讽的脸,他们都等着看风家会落得什么下场。
方才皇上降旨,风家将被降为最低贱的罪民,他们若知道了应该很开心吧!
陌生景色从身边掠过,等怒极的风沧亦回过神,已经不知身在何处,眼前是碧波荡漾的翠绿湖畔,白玉拱桥、仰月亭,还有随风轻舞的花办雨。
刹那问,风沧亦被眼前美丽的景色迷惑住了,激荡的情绪也缓和不少,他回头想找来时路,却发现一名年约四、五岁的小女娃跌坐在桃花树下,粉雕玉琢的小脸挂着两行清泪,瞧上去楚楚可怜。
会在这种地方出现不是宫女就是公主了,依她穿着滚着雪白狐狸毛的朱色短袄判断,后者的可能性大点。依皇宫规炬,他该要立刻避嫌离开才是,偏偏他的脚像有自主意识,不由自主走向她。
小女娃也看见他了,仰头凝望眼前的大哥哥,因为背光,她瞧不清他的长相,一颗晶莹泪珠还悬在眼睫。
“怎么了?为什么哭了?”俯下身,风沧亦柔声问。
“痛痛……”小女娃瘪着嘴,眼看泪水又要氾褴。
“别哭,告诉大哥哥哪里痛?”
“手痛痛。”小女娃委屈地摊开两只小手,只见细嫩莹白的掌心布满伤痕,血痕斑斑。
“跌倒了?”美丽黑眸扫过小女娃穿着短袄的笨重身子,可以想像她走路摇摇晃晃重心不稳的模样。
风沧亦忍不住薄唇勾笑。
小女娃用力点点头,生气指着身后的桃花树。
“大哥哥帮你擦药就不痛了。”掏出怀中的瓷瓶,风沧亦温柔地帮她敷上翠绿药膏,风家历代都是武将,都会随身带着风家的独门药膏,对外伤特别有效。
不过,以后应该用不着了。风沧亦苦笑。
“好痛!”药膏碰触伤口瞬间传来刺痛,小女娃噙泪瘪嘴,可邻兮兮。
“忍忍,等等就不痛了。”风沧亦握住小手不让她躲,低头在她掌心轻轻吹气。“不然大哥哥帮你把痛痛吹跑就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