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乐!”
“公主,请留步,公主!”
“公主!”
对身后焦急的呼喊声恍若末闻,允乐拉着裙摆奔出宫门,不分东南西北见路就跑,陌生的、熟悉的景物不断掠过,到底是谁在追她,她不清楚,只知道自己的心好痛,痛得像快被撕裂了。
原来风沧亦一直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却把她当笨蛋一样蒙在鼓里。他冷眼看着她这位未来寒泉国太子妃的一举一动,冷眼看着她傻傻爱上他。
这个男人会不会太过冷血?!
“公主!公主——”
身后呼喊声疾速接近,允乐感觉有人握住她的皓腕,一股强大力量将她拉住。
“放开我!快放开我……”允乐奋力挣扎,无奈摆脱不了对方强而有力的桎梏。
“允乐!看着我,允乐!”风沧亦按住她单薄的肩,要她看着自己。
他的声音终于传人允乐耳里,她停下挣扎喘着气,扬睫睇他。
心思纷乱间不知跑到哪个深宫内苑,落枫满地的寂寥林子里只剩她和他。
“你刚才叫我什么?”她冷冷反问。
不是急着撇清关系吗?如今为何又唤她的名字?
“允乐,事实不是如你想的那样……”风沧亦浓眉深锁。
“不然是什么,你告诉我啊!”用力甩开他的手,允乐低吼。
“允乐——”
“你怎能瞒着我?你怎能?”越想越不甘心,允乐生气地捶打他坚硬的胸膛,话到后来已经泣不成声。“你明知道我喜欢你,你怎能这样对我?还瞒着我到最后……”
“允乐,别哭。”她的泪揪痛他的心,风沧亦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必须极力克制才能阻止自己拥她入怀。这里是皇宫,随时都有人监视着,他必须为允乐的清誉着想,不能毁了她。
“别哭了,好吗?”记忆里,他总是一再一再劝她别哭。
他们果然不该再见面,他的出现只是不断惹她哭泣而已。
允乐低着头没出声,颤抖的肩头说明她的伤心。
“允乐,我要你知道,这世上除了皇上外,我唯一不想欺骗和辜负的人就是你。”风沧亦哑声开口。
“……”
“初见你的时候没告诉你,是因为觉得我不该多事,那时的我满脑子只想着如何尽快护送你回宫,到后来我没说……”风沧亦如子夜般漆黑的眸子深深望住她。
“是我如何也说不出口了。”他无声叹息。
当时情愫已萌生,再也找不回最初的冷静,要他亲口说出她已许人的事实,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自以为坚强,早做好心理准备,说穿了,他只是逃避而已。
如何也说不出口……
听见他这么说,允乐扬起满是雾气的泪眸望他,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应该说,她已经没有勇气去猜测、去试探……
秋风卷趄落叶发出沙沙声响,对望的两人谁也不再开口。
“你爱我吗?沧亦?”好半晌,久到风沧亦以为允乐对他无话可说时,她哽声问。
说了这么多,其实她只想听到这个答案。
他到底爱不爱她?
就算一点点也好,没她那么爱也罢,至少让她知道他对她也是有感情的。
问题来得太过直接,风沧亦有种防备不及的狼狈,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你的心中,有我吗?”
风沧亦闭眸,带着无奈。
“此刻瑾南正处于危急存亡之际,外有黑骥国虎视眈眈、内有叛臣,眼下与寒泉国联姻,对瑾南国是最有利的方式。”他故作无情地道。
“风沧亦,你答非所问!”躲躲躲,他到底要躲到什么时候?允乐恼怒。“我只是问你有或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针锋相对的两人对望。
“如果你不嫁寒泉国太子,瑾南少了寒泉国的帮助,绝对无法对付黑骥国。”咬咬牙,风沧亦低语。
允乐含泪闭眸。
“你是来劝我嫁的?”是劝她嫁,不是阻止她嫁……
“希望公主以大局为重。”风沧亦涩涩出声。
“风沧亦,你告诉我,那么本公主到底算什么,只是你们利用的棋子?”允乐不甘心地吼回去。
这么多年来,她在晋寮行宫千盼万盼,多希望皇兄能把她接回宫。结果,她是回来了,却是被当成联姻的棋子。
允乐的问题堵得风沧亦哑口无言,他握紧双拳沉默以对。身处动荡不安的年代,这是她身为皇族的悲哀,很多事身不由己呀!
“我们回到原点吧!当作不曾相识,这样对你我都好。”
“原点?”扬起泪眸,允乐不明白的喃道。
他们的原点在哪里?晋寮行宫漫天血雨的那一天?
胸前的月牙珊瑚坠烧灼了他的肌肤,像在控诉他的狠心无情。风沧亦别开眼。
“就是原点。”
三更天,整座皇城悄然无声,新皇负手而立,望着深幽湖畔陷入沉思。直到一抹削瘦黑影悄然落地,无声无息停在他身后,打破专属他一人的宁静。
“皇上。”风沧亦抱拳施礼。
“你来啦?”新皇微微一笑,年轻的俊颜令人瞧不出心绪。“今年的秋天特别短,总觉得枫叶尚未落尽就飘起雪来了。”
他语调轻松,像在闲话家常。
风沧亦低着头没出声,他知道新皇还有后话,半夜突然传他进宫,绝非睡不着觉和他闲聊而已。
“沧亦,允乐是个好女孩吧?无论谁看见她都会喜欢的。”静静凝睇黑色湖水良久,新皇忽然冒出这句话。
“皇上?!”风沧亦猛然抬头:心头一震。
“从小她就是讨人喜欢的孩子,虽有些倔强,但善良体贴,从不给谁添麻烦,朕一直为这个皇妹感到骄傲。”新皇黑眸揉进暖意。
“沧亦,你若非罪人之子,瑾南不是处在这种局面,朕其实很愿意将允乐指婚给你,毕竟你是朕的爱将,而允乐是朕唯一的胞妹。”黑夜里,新皇意有所指的道。
一场净心亭午宴,把他们之间暗潮汹涌的感情全逼上枱面,新皇是聪明人,当然看得明白。
“但如今允乐身负与寒泉联姻重任,国家安危就在眼前,儿女私情自然得搁到一旁,过些日子允乐就是寒泉国的太子妃了。”话到这里,新皇已暗示得非常明白。
明知和允乐不会有未来,亲耳听见时又是另一番苦涩滋味,风沧亦垂眸,浓密长睫掩去复杂难解的心思。
“回皇上的话,公主金枝玉叶,臣没有非分之想。”
“朕知道你没有,朕是担心允乐执着的个性……”
跟在新皇身边多年,他当然知道他要什么。
“皇上,臣不会再见允乐公主。”他承诺。
“沧亦,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我们一直为同样的目标而努力,什么该舍、什么该得,相信你比谁都清楚。”新皇满意地笑了。
“臣一直明白。”
“恩,如果没其他事就回去休息吧!”他摆手。
“皇上,臣有一事相求。”
“说吧!”
“听说西南有土匪作乱,臣自愿前去剿平。”眼下的他只想离开皇城,去哪儿都无所谓。
新皇回头深深看他一眼。
“准。”
“谢皇上。”退了两步,风沧亦颐长的身子消失夜色中。
见风沧亦离开,新皇回头望着平静无波的湖水,叹气。
他知道自己残忍,故意召来风沧亦说这些话,就是吃定他耿直忠心的性子,只是为了大局着想,没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
第七章
“许迅,你到底在搞什么?居然大言不惭说允乐已死,还领了我的赏银,那回宫里来的允乐公主是谁?是她的魂魄吗?”
愤怒拍案怒斥,壕同整张脸都涨红了。
“可是我亲眼看见她掉入万丈深渊……”许迅皱眉,允乐公主没死也大出他意料之外。
“你可知道让允乐活着回宫影响有多大?新皇的计谋一旦得逞,谁都拿他莫可奈何!又要如何帮二皇子讨回公道?”璩同激动地道。
“璩大人,二皇子已死,大皇子也已登基,你还想替二皇子报仇?”
“你懂什么!天下本该属子二皇子的!若非新皇心狠手辣使出卑劣手段,他当得了皇帝吗?我当然要替二皇子报仇!”璩同眼泛红光,狂乱地道。
许迅没接腔,直觉他为了复仇已经有些走火入魔。不过这些都不干他的事,他是杀手,谁给钱他就帮谁办事,那些是非恩怨与他无关。
“我不管,银子你拿了,就得达成我交代的事。”璩同眯眼道。
“你要我闯进皇宫?”闯皇宫跟闯行宫不同,光是守备就严密好几倍,这可是搏命啊!
“我会把地图给你,要找到允乐住的地方不难。”他心意坚决,执意要允乐的命。
他必须阻止寒泉与瑾南联姻,阻止任何让新皇坐稳皇位的可能,他没资格,没资格!
“要我闯皇宫也成,但光凭之前的三千两银子恐怕不够……”许迅意有所指地道。
这不是闹着玩的,就算身手矫捷如他也很可能一去不回。
“你还想要钱?”璩同冷冷反问。
“总得多点银子比较安心嘛!”舔舔唇,许迅露出贪婪的笑容。
“只要你办得了事,钱不是问题,你要多少有多少,重点是要拿允乐的项上人头来换。”璩同冷哼,毫不掩饰他的鄙夷。
“当然、当然,璩大人尽管放心等我的好消息。”听见要多少银子有多少银子,许迅心花怒放,走出门的步履怱顿,像是想起什么。
“说到二皇子,璩大人是否还记得苍狼?”
只要是二皇子的人马,听见“苍狼”两个字没有不愀然变色的,壕同猛回头。
“你说什么?”
“苍狼啊!璩大人应该记得他吧?”许迅不在意地问。“你猜我谋刺允乐公主时遇到谁?苍狼耶!他居然还活着!”吹了声口哨,许迅摇了摇头,显示他的难以置信。
“苍狼不是早死了吗?”
“我也这样以为,不过我不会认错人的,他的招式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你忽然提起苍狼是什么意思?”过去的阴影仍在,光听见苍狼两个宇,璩同便全身不对劲,坐立难安。
“允乐公主没死,苍狼活着的机率更大,毕竟他是陪她跳下去的。”许迅撇撇嘴,好意提醒金主,以免他死了,到时领不到赏银。“苍狼的手段璩大人是知道的,您若非要允乐公主的命不可,记得凡事小心点,别让苍狼找上门。”
“尽管放心办好你的事,我的命不用你操心!”璩同粗声反驳,微白的脸色泄漏他的恐惧。
“我言尽于此,璩大人自个儿看着办吧!”许迅啐了一声,大摇大摆走出房外。
看在他是最大金王的分上,他可是难得好心提醒耶!
瞪着许迅消失的方向良久,璩同用力关门落闩,紧张兮兮地扫视四周。
苍狼——
如鬼魅般无法捉摸、下手寡情冷酷的神秘男子,他万万没想到苍狼居然还活在这世上,那日宫门外随口一句话竟一语成谶。
不会的……他行事低调谨慎,对皇上也表现得恭顺有礼,人家第一个会怀疑的对象绝对会是锋芒太露的贾进仁,而不是他。
苍狼不会找上他的。
当最后一片丹枫落地,枫树林里吹起萧瑟北风,寒冷的冬季已然降临。
一身雪白衫裙的允乐倚在门边怔怔失神,冷风呼啸而过,吹乱她的发丝,衬得绝美小脸白的近乎透明。
“公主,天气冷了,您还是进屋里去吧!”喜桃拿着雪白狐裘站在她身后,担忧低五阳。
“喜桃,冬天来了呢!”允乐头也不回的轻声道。
睽违九年,记忆里的皇城有这么冷吗?还没下第一场初雪,她却感到寒进骨子里的萧索。
“是呀!冬天来了,公主再不进屋就要冻成冰柱了。”喜桃嘀咕。
闻言,允乐接过喜桃手中的雪白狐裘,终子转身进屋。
喜桃不舍地望着允乐。自从皇上宣布要把公主嫁给寒泉国太子的消息后,公主就变得沉默、不再笑了,她总是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真担心她往死胡同里钻。
“听说寒泉国的天气比这儿冷多了,一年只有三个月见得到阳光。”怱地,允乐幽幽开口。
“啊?”联姻这个话题一直是禁忌,允乐不提,玉清宫里谁也不敢提。
“有时候想想,身为公主究竟该高兴还是悲哀?”她轻浅一笑,眸光变得幽远。
希望公主以大局为重。
允乐清楚记得风沧亦是如此对她说的,然后从此消失在她眼前,躲着她、避着她,避开所有可能碰面的机会,好似这世上不曾有过这个人。
风沧亦好狠的心肠,让她见一面都不肯,如此决绝。
“公主,您会嫁给寒泉太子吗?”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这问题迟早得问,喜桃终于鼓起问出口。
“你说呢?”允乐回眸一笑,脸色惨白无颜色。“我有别的选择吗?“
“公主……”她哀伤的笑容让喜桃倍感心疼。
“身为公主,对瑾南国有责任,不可能置之不理。”只不过她心里有个缺,不知为了什么还在执着……
难道还放下开风沧亦吗?他都明明白白要她以大局为重,她还有什么好看不开?无论是瑾南国,或对皇兄的忠心,或重振风家的重责大任,她在他的心里敬陪末座,是第一个被舍弃的选择……
想到公主曾那么热切盼望回宫,谁知道回来后却要下嫁到冰天雪地的北国,喜桃不禁红了眼眶。
公主好可怜。
“公主,您午膳只吃一点点,肚子想必饿了,奴婢帮您拿糕点过来。”她勉强挤出笑容,找藉口离开,怕被允乐瞧见她的泪。
“去吧!”允乐意兴阑珊地摆手,幽远眸光再次投向窗外,神情黯然。
“是。”再不走,泪水就要夺眶而出了,喜桃一福,急急退出门外。
伺候公主多年,多少能猜到她的想法。公主嘴里虽然这么说,其实心底仍在等着风大人,希望他能阻止这场政策联姻,要她别嫁。
她知道这些日子公主一直等着,等风大人出现,等风大人带她走,就算要她抛去公主尊贵的身分也愿意。
玉清宫里,允乐傲然孤立的身影如此单薄消瘦,任谁看了都不舍。
喜桃躲在柱后偷偷掉泪,恨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殊不知这样为允乐难过的除了她外,还有另外一个人……
枫叶落尽的萧瑟林间,立着一抹顽长身影,男子静静望着玉清宫的方向,不知已经站在那儿多久了。
薄薄一道宫门,也隔绝了两人,高筑成谁也跨不过的鸿沟。
五天后,皇城下了第一场初雪。
银白雪花覆盖大地,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白茫,呈现出一种苍凉美丽的景致,连深居玉清宫的允乐也忍不住出来走走。
“公主,真的好冷喔!”不断朝掌心呵气,喜桃神情难掩雀跃。“雪耶!奴婢好久没看到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