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过去,他依然作着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梦,也可能因为这个梦,他对女人的心思很淡,倒是不自觉会留意女人的笑声,可是梦里的笑声始终留在梦里,他未曾在真实中听过,他本以为这将是一辈子也解不开的梦,然而今日,他竟然……
“你不玩吗?”白陌突然跑到他面前。
是她吗?蒋怀良看着她,感觉她好像就是从梦里走出来的女子。
“蒋哥哥怎么傻了?”白陌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蒋怀良倏地回过神。“你的笑声真好听。”
“蒋哥哥今日是不是吃了蜜?”虽然这称不上什么甜言蜜语,却让她羞怯的脸红了,她不由得暗自庆幸,还好她方才跑了那么久,脸早就红了,他也察觉不出来。
“我喜欢你的笑声,有着属于你的生命力。”
白陌一怔,怎么好像有人曾经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累了吧?”
她甩了甩头,将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抛到脑后。“不会,可是只有我玩,蒋哥哥都不玩。”
“我看你玩就够了,不过歇会儿吧,你肚子应该饿了吧?”
白陌的肚子很配合的叫了一声,蒋怀良忍俊不住的笑了,她懊恼的拍了一下肚子,无声斥责肚子太丢脸,可是仍嘴硬地强辩道:“你不说,我都不知道肚子饿了。”
“我让人准备了点心。”蒋怀良拉起她的手,来到一旁树下的石椅坐下,石桌上则是摆满了茶水点心。
方四平和采云分别递上热毛巾,伺候两位主子擦好脸,便远远的退到一旁。
白陌连吃了三块糕点,再喝了一盏茶,终于满足的叹了口气。“这儿真好。”
“虽然不能长住此地,不过我们可以偶尔来住上几日。”
“蒋哥哥骗人!”白陌撇嘴娇嗔道:“蒋哥哥可是皇上面前红人,平日休沐偶尔还要被召进宫,皇上怎么舍得老是放蒋哥哥的假?”
“要不,我不当皇上面前的红人,专心当你的驸马爷好了。”
“蒋哥哥若只是一个驸马爷就不帅了。”
“这是为何?”
“因为蒋哥哥喜欢坐在马背上,当个大将军。”
蒋怀良闻言一怔,是啊,他想当的是大将军,像父亲一样,可是父亲因为受伤不得不退下来,而他身为父亲的独子,皇上又不爱用武,再难有机会纵横沙场了,不过他没有一日停止锻炼自己,将来若有一日可以披上战甲,他一定可以胜任。
陌也因为自己出口的话而愣住了,她为何知道他喜欢当大将军?姬安茜没说过,他更提过。
“茜儿,想骑马吗?”
“不要。”虽然她想体会在马背上奔驰的感觉,可是她可没忘姬安茜小时候从马背上摔下来,从此见到马就跑得远远的,她不能露了馅。
“真是可惜。”蒋怀良也知道她小时候出过意外,不过也感觉得出她想扑到马背上的欲望,所以,他决定慢慢来。
白陌觉得好郁闷,干么不继续说服她?只要他一直挂保证,他会保护她,她就可以答应了。唉!当个冒牌货怎么如此辛苦,她要等到何日方能随心所欲当自己?
短短几日,章贵妃就瘦了一圈,满脑子只想着一件事,这次皇上真的生气了。
皇上爱她宠她,盼能将她推上皇后之位,可是她出身低贱,甚至连个公主都生不出来,皇上也无奈,只能想方设法补偿她,虽知六皇子养在她名下,很可能在朝堂上引发动荡、扰乱朝堂局势,他还是同意了。
从六皇子养在她名下起,她费心为六皇子聚拢人脉,在朝堂上搞出六皇子党,皇上都很清楚,但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然而,这不代表皇上与她想法一致——废了三皇子,改立六皇子为太子。
其实,站在皇上的立场来看,若能借着六皇子力争而上磨练三皇子,这是好事,皇上乐得在一旁静观其变,唯一底线是,不能破坏他为大梁江山筹谋的布局。
几个皇子当中,就属三皇子最为优秀,也可以说与皇上最为相像,两人都拥有关怀百姓的胸怀,而三皇子同时又有先皇武将的特质,皇上也是个父亲,怎能不对这个优秀卓越的儿子感到骄傲?再加上三皇子这两年在户部表现更是出色,挨了骂也不推卸,而是一肩扛起所有的责任,皇上在责备之时,对他更满意了,也更坚定要由他承继大梁这片江山的决定。
一场大火,图的并非姬安茜的命,而是要破坏蒋怀良与三皇子的关系,断了三皇子的左膀右臂。皇上看得明白,也正因为明白,他无法容忍。
皇上可以宠爱她,让她越过皇后把持后宫,藉此让她影响朝堂上的局势,可是她却忘了一件事,帝王更有着她不能挑战的尊严。
皇上还是皇子时,她陪着他躲过无数的明争暗斗,当他因为宫中血流成河难以成眠之时,是她唱了一夜的催眠曲哄他入睡;当刀剑要刺向他之时,她不顾一切抢着挡在他面前,进入他口中的食物,必定先经过她的口,确定没有下毒,他再食用……所以,即使他成了九五至尊,他在她心目中还是那个需要陪伴的皇子。
皇上自觉对她做得够多了,若不是等着她生儿子,也不会拖至三年前才在太后强势主导下立三皇子为太子,而她却不愿意停止争斗,还将手伸进臣子的内宅,又挑了一个皇上最在意的日子,闹出这么大的事,皇上当然生气。
说起来,皇上对她已经很容忍了,只是禁足,不过无期限的禁足,是想断绝她与外界的联系,免得她又生出是非。
虽然她的心很慌很乱,可是她有信心,皇上过些日子就会心软,但显然有人不认为如此,六皇子不但没跳出来帮她说话 ,还生怕受到连累的远离丽春宫。如今她才看明白,不是自个儿的骨肉,不会与她同心,不会真心待她。
这时,章贵妃身边的女官叶姑姑走过来,低声道:“娘娘,有人来看您了。”
章贵妃动也不动,只是懒洋洋的问:“是谁,皇后吗?”只有那个女人会来看她,借机嘲笑她。
叶姑姑回道:“大姑娘。”
章贵妃惊愕的坐起身子,叶姑姑侧过身子,原本站在后面的章郁芬跳了出来,对着她大大的咧嘴一笑,然而章贵妃可笑不出来。
“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姑母就来了啊。”
“真是胡闹,平日让你进宫来看本宫,你总是有理由,如今众人恨不得离这儿远远的,你反而跑来了,还扮成宫女,若是教人瞧见了,怎么办?”
“叶姑姑都安排好了,姑母不用担心。”章郁芬眨了眨眼睛,眼珠子贼溜溜的左右转了一圈,示意章贵妃遣走屋内伺候的人。
章贵妃不明白这是为何,可是待宫女送来茶点,还是让叶姑姑带众人退出去。
第七章 魂牵梦萦(2)
“今日我来看姑母,即使闹到皇上那儿,皇上也不会治我的罪。”虽然皇上不准姑母走出丽春宫,但未明示亲人臣妇不能前来探望,只是进宫要先递折子,待折子批下来,取得进宫的腰牌,这腰牌是出入皇宫的通行证,上面明定日期时辰。若她递折子,皇上会让她见姑母,不过,皇上此时只怕会晾着姑母,拖上个一、两个月,她担心姑姑胡思乱想,索性乔装成宫女混进宫来。
“你若是被皇后逮到了,她一定借机大做文章。”
“皇后娘娘不会挑在此时落井下石,这有违她过去建立的形象。”
章贵妃冷哼一声,“如今本宫已经没法子跟她斗了,她有必要再苦心塑造假仁假义的形象吗?”
“姑母只是被禁足,并未真的失宠,皇后娘娘不会真的跟姑母过不去。”
“本宫当然没有失宠,皇上过些日子就会气消了,回去告诉你祖父祖母,不用担心本宫。”
“姑母不要祖父祖母担心,就应该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身子。”
章贵妃沉默了,虽然心知皇上终究会气消,可是如今被圈在这儿,如同整个心被悬在半空中,总是不安,哪还有胃口。
章郁芬的神情转为严肃,直接了当的说:“姑母,别在储位上搅和了。”
章贵妃脸色一变,轻启朱唇,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章家是一般庄稼人家,父母只生了她和弟弟,当年为了让弟弟读书,她只好入宫当宫女,随后被当时的太后选上送至二皇子,也就是当今皇上身边,一路陪伴二皇子迈向帝王之位。因为她的受宠,娘家也跟着过好日子,但毕竟不是出身世家大族,父亲和弟弟不是当官的料,皇上终究只让父亲在礼部管乐器,弟弟在太仆寺养马。
父亲和弟弟不大出息,而弟弟更是老实巴交,娶的是从小订亲、邻家的庄稼女,性子敦厚实在。也还好他们对权力缺乏热情,章家媳妇又只生两个女儿,这一家子过得倒也快活,若非章贵妃弄了一个皇子养在名下,他们不时担心被卷入朝堂的争斗,他们会更快活。
一直以来,章家上上下下都听章贵妃的意思,可是自从两个有如野马的侄女出游去避暑山庄途中惊了马,摔下山崖,章家大姑娘醒过来之后就变得很有主意,还开了酒楼当大厨,章家作主的人也渐渐从章贵妃变成了章郁芬,毕竟章贵妃远在后宫,不可能时时盯着章家。
“关于储位,是帝王的逆鳞。”章郁芬这一次说得更严厉,其实早在章贵妃对皇储动了心思,她就透过母亲奉劝过,可是章贵妃往往一句“本宫自有主张”,她也不便多说,如今终于闹出大事,再不出声就不行了。
面对章郁芬,章贵妃不自觉收起平日应付的心态。“本宫还不是担心未来。”
“姑母真要担心未来,就应该与皇后娘娘交好。”
“什么?”
“若是姑母有三皇子这样的儿子,芬儿今日就会力劝姑母放手一搏。”在章郁芬看来,章贵妃根本没有当太后的资本,既是如此,卷进储位之争无疑是自寻死路。
顿了一下,章贵妃激动的情绪缓和了下来。“我们是死对头,如何交好?”
“姑母有心,总有机会向皇后娘娘示好。”
“她恨死本宫了,本宫想与她交好,她也不见得乐意。”
章郁芬岂会不知此事难为,可如今唯有此路可行。“姑母待之以诚,终究会打动皇后娘娘的心。还有,姑母不妨藉这段日子好好整顿丽春宫。”
“怎么了?”
“我瞧有人不太安分,姑母再不整顿,有人要反了。”
章贵妃的眼神转为严厉。“吃本宫的,还敢向着外人?”
“还有,姑母千万不要流露对六皇子的不满,当然,也不必刻意对他好,今日他不顾母子之情,姑母对他冷冷淡淡也是人之常情。”
“你是说……”章贵妃的脸一沉,姬安保竟然敢暗地搞鬼!
“姑母好好保重,芬儿会再找机会来探望姑母。”
“下次还是先递折子,别再冒险了,知道吗?”章贵妃的口气听似训斥,却是发自真心的。
章郁芬笑着点点头,行礼告退。
来到庄子,白陌总是一觉好眠到天亮,而以往喜欢在被子里面扭来扭去不肯起来的坏习惯都不见了,基本上,这是属于姬安茜的坏习惯,可是接收人家的身体,某些跟身体有关的坏习惯就自然而然转移……总之,这儿真是一个好地方。
大清早起来,她喜欢做简单的早操暖暖身子,感觉好像回到前一世当老师的日子,带着学生做早操,可惜如今没有人当她的学生,一个人做早操有一点寂寞,不过幸好身边伺候的人没当她是怪物。
其实大家是见怪不怪,公主不正常不是一、两日了,再大的惊骇过后也会变成习以为常。
总之,庄子的生活令人非常愉快,除了偶尔出现的某些突发状况。
看到蒋怀良顶着熊猫眼杀过来,白陌惊吓得连连后退,他昨夜去干什么事了?
“我作了一夜的梦,梦里全是你。”蒋怀良的目光明明是控诉,可是从口中说出来的话却极其缠绵悱恻,别说女主角脸红了,旁边的丫鬟婆子小厮也都好害羞。
这位哥哥一大早在玩什么把戏,会不会太刺激了?不过白陌很快恢复平静,若无其事的道:“若是蒋哥哥要补眠,今日不能带我去钓鱼,我可以理解的。”
“你不想知道我作了什么梦吗?”
这绝对是一种手段,因为他们都感觉到了,两人中间彷佛挡着什么,她很清楚知道是人,此人名唤姬安茜,而他以为是过去,或者是她的某种心理障碍,总之,他开始搞怪,企图击破他们中间的什么。
白陌送他一个白眼。“夜里不好好睡觉,作什么梦?”
旁边不相干的人纷纷用目光抗议,公主怎么像木头一样如此不知趣?
白陌冷眼四射,众人赶紧抱头闪躲。
“蒋哥哥别闹了。”
蒋怀良根本不管她是否想知道,自顾自的道:“长久以来,我总是在梦中追逐一个女子,她有好几种容颜,可我知道是同一个人,因为笑声。”
白陌闻言一颤,直觉他在梦中追逐的人是她,若非转了好几世,拥有不同的容颜,否则谁会有好几个容颜?
“我以为梦就是梦,永远只是梦,可是昨夜这个梦又出现了,梦中一直模模糊糊的容颜清晰可见了……是你!”
白陌觉得心跳得好快,为何她会觉得那么熟悉,好像曾经也有这么一个人如此向她吐胆倾心,触动她的心。
“你不相信吗?”
“不是,只是觉得奇怪,既然你说梦中的容颜模模糊糊,你又如何知道变了好几个容颜?”
“虽然模模糊糊,但是扮相不同,有些扮相很怪,有些扮相与你此刻相似。”
若她转世为现代人,他当然会觉得她的扮相很怪……等一下,她相信自个儿是他梦中追寻的女子吗?可是,这又代表什么意思?若不是姬安茜嫁给他,她不可能遇见他,而且为何她会出现他的梦中,还是长久以来?
“你还是不相信吗?”
“我只是在想,好端端的为何会作如此奇怪的梦,蒋哥哥是不是太累了,才会胡思乱想,生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梦?”她突然好害怕,彷佛他正在揭开某一个真相的面纱,而这个真相会让她彻底陷进去,再也不管妖啊人啊,更不管姬安茜,只想跟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