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修云焦急地想挽回这个结果,「皇上!难道不该先问问夏和的意思吗?」
「一会儿问过她便可,」萧皇答道,「不过依朕看,朕这个公主性子确实刚烈,并不会因为什么就动摇心意,她的答案朕也早已心知肚明。」
杜阡陌看着拓跋修云那气急败坏的模样,不知为何,竟心生一丝同情。
按理他是应该嫉妒对方的,他的堂兄,崎国的太子,拥有他可盼不可及的皇子身分,还拥有与夏和青梅竹马的过去……然而这一刻是他胜利。
他并不打算计较输赢,但他忽然发现自己从小羡慕的人和事其实并不重要,那些事于他可有可无,因为有朝一日,那些人反而会嫉妒他。
杜阡陌觉得自己的心忽然变得很轻快,像是卸去了重石,如羽毛般轻轻地飘起来。
放下执着原来是这般美好。
安夏看着一藤蔷薇从宫墙上垂下来,午后日光灼亮,蔷薇散发出强烈而甜美的香气,使得蜂蝶皆醉。她忆起自己以前有一瓶香水就是类似的气息,可惜她再也无法回到自己的时代闻一闻那瓶香水了,不过她并不沮丧,初到萧国时那种仿徨与不安渐渐褪去,她如今已经大体适应了这里,或许是因为这里有了她爱的人。
刚刚听说杜阡陌主动请求萧皇赐婚,这一次他不躲不闪,表达了对她的爱意,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安夏以为他又会犹豫、又会退缩,毕竟驿馆之中,他目睹了那暧昧的一幕……但他竟难得如此坚决,大概,他也爱上她了吧?
安夏的嘴角微微翘起,笑容藏不住,心得到了回应,仿佛注入了花蜜一般,瞬间满是甜甜的滋味,就如这蔷薇绽放。
在她身后,突然有人轻轻道——
「公主——」
她回眸,不知杜阡陌什么时候已经到来。她太过沉浸于自己的喜悦,忘了注意他的脚步声。
想念一个人的时候,想着想着他便来到自己的面前,这种感觉微妙又令人喜悦。她唤道:「侍郎。」
「公主约微臣在此相见,不知是否有话要讲?」杜阡陌看着她。
这是他第一次这般光明正大地凝视她,从前他总是垂着眸,似乎是出于对她的尊敬,又似乎是从没把她放在眼里,但他此刻的眼神透着一抹温柔,像轻轻的一滴露水沾在花瓣上。
「父皇说,婚事由我自己做主。」安夏直视着他,「我是来给侍郎答复的。」
「那么……公主是否愿意?」
他好像有些紧张,声音隐约微颤,但她觉得自己听错了——他是对万事都无所谓的人,哪里会紧张呢?她严肃地道:「向我求婚必须达成两个条件。」
「公主请讲。」他答。
「第一,我要一枚钻石戒指。」
「钻石戒指?」杜阡陌敛眉,「恕臣见识少,戒指臣知道,可钻石是什么?」
「我这里有一颗现成的。」安夏拿出楚音若赠她的粉红钻,「杜侍郎只需去蓝玉堂镶成戒指便可。」
「这钻石……似乎有些太大。」杜阡陌仔细端详,「镶在戒指上,沉甸甸的,不会不方便吗?」
他哪里会明白,这是现代少女们的梦想,懂不懂?安夏笑道:「就是因为沉甸甸的才气派呢,平素我也不会戴,就是拿出来把玩一二。」
「那何必镶成戒指?」杜阡陌不解,「打成簪子岂不更好?」
「不,一定要戒指,」安夏认真地道:「十指连心,套住我的手指也等于绊住了我的心。」
这刹那,他恍然大悟,毕竟是文人墨客,这般风雅他自然能体会,点头道:「臣知道了,臣一定会把这戒指镶好的。」
「第二,」安夏开出另一个条件,「我要一束玫瑰花。」
「玫瑰花?」他显然更没听过,「那是一种怎样的花呢?」
「就像这宫墙上的蔷薇。」安夏指了指一旁,「不过这是粉色的,我想要大红色的。」
杜阡陌抬头,思忖了片刻,答道:「好,微臣一定会寻着。」
「现在轮到侍郎了,」安夏微笑道:「侍郎可有什么话要问我?」
杜阡陌一怔,摇摇头,「微臣并没有什么要问的。」
「关于那日驿馆之事,侍郎也没有要问吗?」安夏意有所指。
「也没有。」他答得倒是俐落。
既然已经说了自己不介意,很多事情他就不想去追究了。其实他早料到她会这样问,因此已做好了准备。
「侍郎即使不问,夏和也觉得应该对侍郎说明白。」她顿了顿,「其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那日在灵泉寺,我忽然晕倒了,醒来之后便在宫中,之间发生过什么我和一点也不记得。」
他脸上的表情有一丝细微的变化,之后依旧平静地道:「原来如此,委屈公主了。」
她忽然道:「从前有一个人,名唤薛定谔。」
「薛定谔?」杜阡陌不解她为何猛然谈及此人,「这个名字有些奇怪。」
她继续道:「此人养了一只猫,他将猫关在一个密封的笼子里,并在笼子里放了少量的毒药。」
「他为何要如此?」杜阡陌越发迷惑。
「他想知道这些毒药是否能杀死这只猫。」安夏道:「可是唯有他打开那密封的笼子,才能看到里面的情形,所以在打开笼子之前,猫是死是活,他都不知道。」
「嗯。」杜阡陌渐渐明白了。
「在打开笼子之前,其实生与死都是一样的,有同等的可能。」她看着他,「我就是一只薛定谔的猫。」她还是不是处子之身,她自己也不知道,而拓跋修云是在撒谎,还是说了真话,也没人知晓。
真相揭晓之前,薛定谔的猫的生与死是一种并存的状态,她的清白也一样。
他问道:「公主从哪里听来这样有趣的故事?」
「梦里,一个遥远的地方。」安夏含糊其辞。
他反问:「薛定谔很在乎那只猫的生死吗?」
「这个……」安夏摇头,「倒是不知。」
「臣猜测他应该不在乎,否则一开始就不会把猫儿关进有毒药的笼子里。」他沉声道:「既然不在乎,猫儿的生与死便不重要,打不打开笼子都无所谓。」
安夏怔住,没料到他居然会举一反三,如此高深的现代科学理论,到他这里迎刃而解,令人不得不佩服他的学识。
他接着道:「驿馆之事,臣本就不在意,所以真相到底如何,其实并不重要。」
不知这是他真心的想法还是只是安慰她?无论如何,能得到他这一句话,她已经满足了。
在这个蔷薇绽放的夏日午后,她觉得一切都像阳光般灿烂,所有的抑郁变幻成了粉红色的气球飘荡到空中。
第十三章 备齐聘礼感动人心(1)
驿馆之中,熙淳与拓跋修云相对而坐,两人皆是满面颓然。
「皇上已经赐婚了……」熙淳喃喃道:「没有办法可以挽回了吗?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拓跋修云不语,只是凝眉沉思着。
她问:「表哥,那日我教你的话,你可对她说了?」
他回应,「说了。」
她诧异地道:「她得知自己不是清白之身,难道也无动于衷?」
「或许她找宫中的嬷嬷验过了,知道我在说谎。」
「不,宫中能验此事的只有周尚宫,」熙淳不解,「我已经给了她银两,让她为我们效力,可是据周尚宫所说,夏和并没有传她去验身……」
「是吗?」拓跋修云抬眸,涩涩一笑,「看来她是真的喜欢上那个杜阡陌了,不论如何都要嫁给他。」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居然不顾自己是否清白,硬要嫁给别人。」熙淳愤恨地道:「她堂堂一国公主,又不是寡妇,怎可如此不要脸!」
拓跋修云狐疑地道:「我总觉得现在的夏和跟从前不太一样,失忆之后真的可以变成另外一个人吗?」
「你以为她小时候是什么好东西?」熙淳冷笑道:「何况分开了这几年,你对她更不了解了,我可是天天跟她碰面,宋婕妤出身不太好,对她疏于管教,纵得她无法无天!」
「我倒觉得她小时候更顽劣些,如今……」他摇头,「我也说不清楚……」
「表哥,你还打算娶她吗?真的要就此放弃?」熙淳紧盯着他。
「如今只能如此了。」他靠在椅背上,「难不成去抢亲?她的心不在我这里,我也抢不成啊。」
门外忽然传来使节拓跋勋的声音——
「殿了」
拓跋修云问:「何事?」
「臣有事想密奏,」拓跋勋询问,「殿下此刻可方便?」
拓跋修云与熙淳对视了一眼,熙淳点了点头,他才道:「进来吧。」
拓跋勋推门而入,而后将门扣上。
拓跋修云率先开口,「说吧,熙淳公主也不是外人。」
熙淳笑道:「有何密奏,我能听听吗?」
「公主听听也好,」拓跋勋道:「此事说来也与公主有关。」
「哦?」熙淳挑眉,「与我有关?」
拓跋勋问:「公主可还记得那杜阡陌的身世?」
拓跋修云头一次听闻,疑惑地问:「他有何身世?」
「殿下,微臣之前一直想找个时机禀报殿下,」拓跋勋说:「其实杜阡陌是渭王的私生子。」
「什么?」拓跋修云一怔,「他是皇叔的儿子?!」
「当年渭王到萧国私游时,曾与一女子交好,女子有孕后诞下一子,正是杜阡陌。」
「可是我怎么半点儿也不曾听说?」拓跋修云皱眉,「皇叔怎么不把他接回府去?」
拓跋勋回答,「渭王妃那脾气,殿下也是知道的,何况当年我朝与萧国不睦,渭王也不敢向先帝坦白此事,更别提要娶一个崎国的民间女子了。」
「皇叔那性子的确太软弱了,」拓跋修云道:「当年正是他要与父皇争鼎之时,想来是要借助皇婶家的势力,不过事过境迁,如今若要认回这个儿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渭王府内已经有两位皇子正为世袭之事相争不下,」拓跋勋叹口气,「这个时候渭王哪里还敢再认一个儿子,再说了,杜阡陌若认祖归宗,算来他才是渭王的长子啊。」
拓跋修云淡笑道:「那皇婶肯定是不依的。」他转而对熙淳道:「熙淳,你早就知晓此事,为何不告诉我?」
熙淳耸耸肩,「一直没机会说。」其实是因为她打算拿此事与杜阡陌暗中交易,并不想表哥早些知道。
拓跋修云当即谋划道:「若把杜阡陌的身世告知萧皇,不知萧皇会作何感想?」
她撇撇嘴,「只怕说了也没什么用吧,皇上如今已经认定他为驸马,他这身世虽然隐秘,但也算皇族贵胄,对婚事是锦上添花。」
「其实臣所奏还有另一事。」拓跋勋道:「殿下若真想与夏和公主缔结姻缘,恐怕此事助益更大些。」
拓跋修云与熙淳同时问道:「哦?是什么?」
「几个月前,臣与杜阡陌在京郊见面,不知为何,夏和公主也出现在树林中。当时杜阡陌正谈及他的身世,夏和公主似乎是听到了,之后便惊了马失去记忆。」
拓跋修云和熙淳不由大大错愕。
「这么说,夏和堕马的事与杜阡陌有关?」拓跋修云催促道:「当时的情形到底如何,你快细细说来!」
「其实臣也不太清楚,当时杜阡陌发现了夏和公主,立即追出林子,堕马之时到底是什么情形,臣并没有看到。」
熙淳蹙眉凝思,「你觉得杜阡陌会害夏和?」
拓跋勋摇头,「臣不知,但事关他的身世,当时又不同今日,他肯定是希望越少人知道越好。」
「表哥……」熙淳忽然道:「倘若真的如此,皇上赐婚之事应该可以转圆。」
拓跋修云轻轻颔首。的确,这是上天落下的一个机会,可以好好利用。
安夏将戒指戴在无名指上,细细观赏。
杜阡陌的品味还真是不错,只用纯金替那粉红钻打了一个光亮的圈儿圈住那颗硕大的心钻,再无任何装饰,看上去古朴可爱,又不失光华异彩。
楚音若在一旁笑道:「这么大个戒指,像某本小说里写的,把麻将牌戴在手上。」
「这是心型钻,又不是方钻。」安夏嘟着嘴道:「知道你在笑话我像个暴发户。」
「这第一份聘礼已经送来了,」楚音若好奇地问:「那第二份聘礼呢?是什么?」
「玫瑰花。」安夏回答。
「玫瑰花?」楚音若一怔,眨眨眼看着她,「可是萧国好像没有玫瑰花。」
「啊?」她大为意外,「怎么可能呢,玫瑰花这里没有?」
「我真没见过,」楚音若思索道:「蔷薇和月季倒不少。」
「那怎么办?」安夏有些着急,「杜侍郎……不会寻不着吧?」
楚音若打趣道:「谁让你给他出难题。」而后安抚着,「不过他如果有心,肯定能找到。」
安夏不由略微担忧,倘若第二件聘礼没有着落,她是否就嫁不出去了?杜阡陌那么老实的一个人,真能找到这么罕见的花儿吗?
楚音若岔开话题,「说点别的事,礼部尚书冯大人就要告老还乡了。」
「怎么?」安夏十分诧异,「好端端的,冯大人年纪不算太大啊。」
「听闻他夫人身体不太好,觉得京中气闷,想住到风景怡人的地方。」楚音若道:「冯大人伉俪情深,打算回家照顾夫人,皇上准他半年之期移交礼部事宜,加紧教导属下。」
「冯大人夫妇这般恩爱也是难得。」安夏问:「不过谁来顶冯大人的缺呢?」这冯大人算来是杜阡陌的顶头上司,她得好好打听一下,以保未来的老公仕途顺畅。
「吏部为此争议不下,尚书刘大人的意思是从别的衙门调任一位同等官阶的人担任,」楚音若浅笑道:「不过父皇的意思是要从礼部侍郎里选拔一位。」
「从侍郎中挑选一位?」安夏眼前一亮,「所以杜侍郎……也有机会?」
楚音若分析着,「杜大人年资尚浅,之前一直在御学堂做事,没有为官的经验,而余子谦余大人外任的这两年政绩不错,大概是优先考虑的人选吧。」
「对啊,还有余大人……」安夏一阵失落。
「若说在礼部任职的经验,其实余大人和杜大人是一样的,」楚音若接而道:「余大人之前只是牙州府尹,升任余大人跟从别的衙门调任一位官员又有何区别?别人官阶还高些呢。」
「也是。」安夏仿佛看到一线希望,「所以杜侍郎若这半年表现出色,也并非全无可能?」
楚音若点头,「能得到冯大人的认可,应该就没什么问题,毕竟唯有冯大人最知晓谁才有能力担任他的接班人。」
安夏心中痒痒的,仿佛迫不急待要看到未来老公的锦绣前程。她心急地问道:「我能做些什么?身为公主终归还是有点用处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