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你有十个胃也不行,肉没烤熟前不能下肚,尽量吃熟食才不会肚子痛。”何况小孩子的抵抗力不如大人,稍有不洁便会生病。
“我饿、好饿、好饿……”肚子在叫了。
霍青霜长到能自己走路时,家里缺钱的情形便大为改善,她没吃过兄姊曾吃过的苦,又因为富裕起来了,所有人都怕她吃苦,宠着她,故而宠出一点苦也吃不得的娇气。
“你就忍耐一下,快好了。”哪里是真饿了,分明是闹。
“忍不了、忍不了,饿……”
“你……”真是熊孩子,真想开扁。
霍青霜摇着头,把手伸向已烤出焦糖色的羊腿,想偷撕下一块肉先尝为快。
“不可以喔!小青霜,小心烫手。”
一只男人的大手拉开小丫头白嫩的小手,将她拉离火堆。
看到来者,她一脸委屈,眼眶泛红。“谢哥哥,我饿了。”
谢漪竹坐在充当椅子的树墩子上,将她抱坐在大腿上。“你大姊不是说了还没熟,要再等一会儿,你要乖,听话,谢哥哥这里有糖,你先含着。”
他拿出用油纸包着的糖块,捏出一小块往她小嘴一放。
“可是我想吃肉。”含着糖的霍青霜更想吃肉,她口水都流出来了,两眼盯着香味四溢的烤羊。
这头羊是公羊,块头挺大的,不好烤熟,因此先上架转着烤,待烤到半熟时才涂蜂蜜上色,最后才是孜然等等的辛香料。
第五章 老乡的告白(2)
周氏和她两个儿子在处理溪里拨起的鱼虾、螃蟹,以及个头很大的河蚌,或烤、或炒、或煮汤,滋味都十分鲜美。
几只野鸡用荷叶包着裹上泥,扔进烧红的土窑里闷熟,大肥羊已经够他们吃了,其他兔子之类的野味便用盐腌着,做成燻肉,等哪天馋了再取来吃。
霍三老爷没来庄子,他得留守,县令不在县衙自是由他顶上,总不好两个人都不上衙,让衙门唱空城计。
“想吃肉……”闻着烤肉味,谢漪竹也饿了。
“那我们就吃一小口。”
我们?
转着烤羊的霍青梅轻哼一声,眼角余光斜睨这个不见外的男子,不料他也正在看她,戏谑地朝她眨眼一笑。
通常男人这样眨眼只让人觉得有些做作,可谢漪竹的眨眼带点玩笑意味,不让人讨厌,还有点可爱,让霍青梅没法发火,只觉得他童心未泯,年纪不小了还有赤子之心。
原想下定决心与他保持距离的霍青梅心头漏跳一拍,羞恼地转回头,专心烤羊,再也不看无赖男一眼。
“好好,吃一小口,大姊,拜托,我就吃小小一口,一口就好。”霍青霜双手合十,眼带渴望的恳求。
“拜托,青梅妹妹,我们只吃皮,你切小小一块就够了。”
不要脸的谢漪竹有样学样把霍青霜的小手包在他的大掌中,做出拜托的动作,大手包小手前后摆动,逗得霍青霜咯咯笑,小牙八颗齐露。
“你……你们,你们两个加起来五岁吗?”这两只还卖萌,眨巴眨巴着眼睛,好似学步走的娃儿。
谢漪竹指着自己。“我叫谢三岁,她是霍两岁,三加二等于五,青梅妹妹真聪明,不用屈指数就能数出正确的数儿。J
“对,大姊,我两岁,两岁喔!”觉得这说法挺好玩的霍青霜配合的比出两根手指头,完全不顾自己已经七岁的年纪,往后倒向谢漪竹的怀里笑个不停,淘气又活泼。
“是、是,你两岁,本来就脸皮厚,遇上某人就更不要脸,学好不易学坏快,都被带歪了。”以前只是调皮爱玩,这会儿都无法无天了,顺着竿子就往上爬。
“某人”闻言更是充分发挥厚颜无耻的本性。“青梅妹妹,我们要吃肉,你别动嘴不动手,谢三岁和霍两岁饿了。”
“饿。”软糯的声音娇娇配合着。
看着一大一小两张等待喂食的脸,霍青梅真的很头痛,她真的很想把整头羊往他们脸上抛去。“没刀子。”切肉。
“我……”有。
谢漪竹还没说出口,他腿上的霍青霜就先一马当先往下跳,哒哒跑到大姊身边,伸手指着她插在头上的银箸。
“刀。”
小孩子的记忆力很好,她看大姊用过一次就记住了,知道那是伪装成银簪的筷子,里面还藏着刀和叉。
“就你机伶,大姊藏点好东西你都一清二楚。”
她顺手解下银箸,扭开后头,用里头的小刀朝着快熟的羊腰肉切下一口大小的肉片银给妹妹。
皮脆肉嫩,焦香焦香,一划开皮肉便滴出油来。
“好吃、好吃、真好吃,再来一口。”她意犹未尽,刚尝到味便咕噜一口吞下去,反而更饿。
“就光你一个人吃,你的谢三岁哥哥呢?”虽然她不想让他称心如意,可在妹妹面前她尽量做到公平对待,身教重于言教,由己做起。
“嗯!有福同享,不能忘了谢哥哥……”
霍青霜回过头要找她的谢哥哥,却看见他一脸震惊的盯着大姊……呃,手中的银箸,不发一语,她被他不笑的表情吓住了,赶忙回身抱住大姊。
“大……大姊,谢哥哥是不是病了?”好可怕,他整张脸都白了,一动也不动,连眼珠子都直直的。
霍青梅微有讶色,心里纳闷不已,脸皮厚到无法丈量的县令大人是怎么回事,又想耍着人玩吗?
她不自觉地动了一下手,谢漪竹发直的眼睛也跟着动了一下,她又动,他再动,眼神似乎随着她的手移动。
当她不解的看看自己的手,这才发现他狠狠盯着的是她手上的银箸,往左移,他的眼便左飘,银箸再上挪,幽深似潭的目光跟着往上抬高。
他看的是银箸?
为什么呢?
百思不得其解的霍青梅再切下一块羊肉,比刚才那块大了些,她用叉子叉住羊肉送到妹妹嘴边,省得她又喊饿。
“大姊,谢哥哥是不是中邪了?”怪可怜地,有好东西吃却吃不了。
霍青霜也算大胆,吓过后又吃起烤得香喷喷的羊肉,小牙咬呀咬的,有如吃着松果的小松鼠。
是有点奇怪,但是……“不像中邪,应该是恍神吧?他……不太对劲。”离他远点比较好。
忽生不安的霍青梅皴着眉,但旁边的妹妹又嚷着要吃肉,于是她暂且将谢漪竹扔到一边,又切了几片烤熟的羊肉放在盘子上头,然后取出帕子将刀叉上的油渍拭净,又将筷头转回去。
当她刚要将银箸插回头上时,谢漪竹动了,他飞快的箝住她拿银箸的手,将她拉往人少的树丛后头。
“你……你干什么,快放开我,男女授受不亲,你别太过分了!”他的手好有力,完全挣脱不了。
“闭嘴。”他脸色难看的低吼。
举止莫名其妙的人是他,他居然还吼她!
他疯了吗?还是捉羊时被羊角顶了脑袋,现在开始发作神智不清?
“天龙盖地虎。”他突地冒出一句。
霍青梅一怔。“你不会让我接什么宝塔镇河妖吧?”
“穿越?”
她嘴一抽,往后退了一步,想着不会那么凑巧吧!这里还能遇到“老乡”。“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否认,否认到底,她才不要跟另一个穿越者扯上关系,尤其这个穿越者和皇宫关系密切,根据她看的那些穿越剧和小说归纳出的穿越者守则,十之八九很麻烦,还可能和皇子斗争有关,她不想名留千古或是满门抄斩。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只有两种下场。
“你的银箸哪来的?”他捉起她的手,厉声逼问。
手一痛的霍青梅朝他腿骨一踢,一报还一报。“为什么要告诉你,这筷子是我的。”
她以为他想抢,握得死紧,这是她对另一世仅有的念想,藉着它记住自己不是真正的霍青梅,而是来自另一个时空,谁来抢都不给。
“我看过一模一样的筷子。”谢漪竹仔细地看着她如秋水般的眸子,观察其中的微表情,他当过国际刑警,擅于捕捉别人的细微神情。
“怎么可能……”她闻言惊愕,这双筷子是特意打造的,独一无二,除了她手上这一双再无第二双。
“福记餐馆。”他再度试探。
霍青梅先是一愕,一时没想起“福记餐馆”,但随即抽了口气。“你、你是……”
他是去过“福记餐馆”的客人?
“窦、青、青。”他压抑的语气隐含着亢奋。
闻言,她瞬间满脸发白,一手捂着胸口,感觉心跳快速的怦怦怦跳着,眼晴为之瞪大。
她吓到了,真的心惊胆颤。
六年了,长达六年没听见过自己原来的名字,听起来既陌生又熟悉。
她剧烈跳动的心口微微的抽痛,眼眶发热。
她是窦青青,也是霍青梅,在这几年内已经分不开两者了,虽然她很想念另一个时空,很想再见一次养大她的爷爷奶奶,但是她更喜欢新的家人。
看似怕老婆其实是疼老婆的爹,嗓门大到能震晕人,一心在儿女身上的娘,故作老成的大弟和想快点长大的二弟,性子像男孩一样调皮的妹妹。
他们已经和她密不可分,融入她的骨子里,在她心中他们就是她的至亲,她可以付出一切只为守护这个家。
“谢明朗。”谢漪竹放松力道,但仍轻轻握住她的手,心头像飞来一百只蝴蝶,拍动着蝶翼。
“谢……谢明朗?”她再次脸色一变,喘不过气,睁大眼。
“我就是。”
一天能受到的惊吓有多少,由一到十的指数,霍青梅相信已经破表到十二,她满脸难以置信。“你是谢明朗?”
“我是。”他咧开嘴一笑。
“不可能。”太离谱了,老天爷这玩笑开大了,她不能接受。
“既然有你,为什么不会有我,我记得气爆的那一刻,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等我恢复意识,已是定远侯府的世子。”一下子少了二十岁,变成十三岁的少年,还有令人又妒又羡的身分。
“啊!不要告诉我,我不要听,你是谁,我不认识,我什么都没听到!”可恶,他为何要说给她听,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黑色幽默吗?想拖她下水。
看她慌乱的捂耳想拒听,谢漪竹嘴角一勾,露出“有福同享”的贼笑。“我姑姑是皇后。”
“……”她惊到失声。
别吧!这么玩她,她好不容易过上有爹有娘有弟妹的平稳日子,偏生飞来横祸,打碎了她的美好未来。
“当今太子是我表哥。”挂着笑的脸庞春风无限。
让她死了吧!她感觉无数的飞刀往她身上插。“太子不会有个想跟他争位的兄弟,加上奸妃、奸相吧……”
“大皇子、刘妃、刘相,三代人。”
听他一说“三代人”她就明白了,外祖刘相、生母刘妃,父女之下是大皇子。
霍青梅都想哭了。“你离我远一点,不许靠近我,不管你们要怎么明争暗斗,我和你是山隔山,海隔着海,毫无交集。”
“办不到。”一句话。
“很简单的事为什么办不到?”他没疯,她先疯了。
明明是两个世界的天人永隔,怎么会重叠在一块,他们居然穿越在同一朝代、同一时间线。
“因为我喜欢你。”他终于说出放在心中多年的话。
“嗄?”她傻眼。
她……她……她耳朵出现问题吗?产生幻听。
“你没听错,窦青青,我喜欢你,从小我就一直很在意你,你在我外公的餐馆打工时我总是忍不住想一直看着你,但我不知道那是喜欢,只会闹你好让你注意到我,直到我受伤濒死,我忽然明白了,原来我深深爱着你。”
谁也无法替代,唯有她。
听着他的告白,霍青梅心里没有感动,只有惊悚,涨红的双颊不知是气的还是羞恼。
“谢明朗,你太卑劣了,都到这里了还不放过我,别以为你说喜欢我我就会欣喜若狂!”
此时的她心很乱,没法冷静的思考,糊成一团的脑子成了一片空白,她甚至想不起该往哪里去。
突如其来的冲击让她措手不及,她有如坐在暴风雨中的小船,在海面上忽高忽低的挣扎,他的告白像是一道十丈高的巨浪朝她打来,船翻了,她在海水中载浮载沉,头晕目眩、无法思考。
“你不是说你不认识我?”他笑着调侃。
她脸一撇,重重一哼。“是不认识,你是新来的县令,我是县丞之女,仅此而已。”
“可我不想仅此而已,前一世,我没追到你,这一次,我要你做我的妻。”他有了前进的目标,娶到她是他最终目的。
她一听,脸都绿了。“欺人太甚!”
“我不信你对我毫无感觉,毕竟我们来自相同的地方,有共同的语言,又是旧相识,一起打打闹闹这么多年,只不过我现在的出身吓到你了,你就是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从以前到现在,她的行事都太谨慎了,深怕走错一步始终小心翼翼。
“我不是胆小鬼。”她只是不做不确定的事。
“你是。”他双目如炬,照出她的胆怯。
“谢明朗,你……”
忽地面上一热,她惊得忘了要说什么,他……居然、居然……
成功偷香的谢漪竹一咂舌,回味馨香馥郁的女儿香。“和我交往吧!我会护你一生世,绝不让你掉一根头发。”
“不要。”她还有些失神,不敢相信他竟吻了她。
“由不得你。”他握紧她的双手,将人往自己怀中拉,双唇再度一覆。
被吻得晕乎乎的霍青梅已经不知道她是谁了,简直要在这片叫做谢明朗的海中灭顶。
“还有,别再叫我谢明朗,这个名字的主人不存在,我是谢漪竹,你未来的相公……”
第六章 从天而降的伤患(1)
“咦!那两个人是怎么搞的,有点不对劲。”躲在远处偷看的周氏探出头来,小声地压低嗓门,对跟在一旁的孩子说。
“是有些怪,大姊的脸很臭,看也不看谢大哥。”可谢大哥却是神情愉快,像是捡到黄金一般。
“不会是你大姊使性子,不给人好脸色看吧?”自己也不过说了一句“天造地设”的璧人,她家闺女就摆脸色了,人在面前却视若无睹。
另一道声音讶异出声。“大姊好像哭了,眼睛很红。”
说话的人随即挨了两颗粟爆,被推得老远。
“胡说什么,你大姊从来不哭,那一年被大宝推下斜坡也没掉一滴眼泪,她像我。”刚强,宁可让别人哭也不委屈自己。
“对呀!我也没见大姊哭过……”霍青云一顿,抓抓后脑杓。“娘,大姊的眼睛真的很红,像兔眼。”
“没看错?”周氏心口一抽。
“应该没错,除非她眼睛进沙子了。”他眼力极佳,树上枝桠间小指长的小虫子都看得一清二楚。
“难道县令大人欺负她?”想到此,周氏的心窝抽着疼,她是护崽的母大虫,每个儿女都是她的心头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