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血了没?我不是有意的。”他表现得太正常了,谈笑风生,以至于她都忘了他身上有伤。
“亲我一下就没事。”他以指碰碰自己的唇。
她一啐。“想得美。”想占她便宜没那么容易。
“就是想得美呀!你眼儿一勾我的魂就掉一半,再撩我一下,整个人便跟你走了,你这招勾魂摄魄大法已臻炉火纯青,凡人无法挡,我中招了,失魂落魄……”谢漪竹像断线的木偶般双肩一垂,两手缺乏线牵的晃来晃去,眼神失焦,没有神采。
“别闹了,让人瞧见多难为情。”本来想拍他的手举起又放下,她想到他的伤,她的手拍不下去。
烈女怕缠郎,被他死皮赖脸的缠着,很难不动心的霍青梅都把持不住了,一颗心不由自主的为他心动。
“我脸皮厚。”他引以为傲。
“我脸皮薄。”她才不要让人看笑话,对着她指指点点,她还要脸面,不像他没脸没皮,只剩下一张嘴。
“不操心,我皮厚,切一半给你,以后当一对厚脸皮夫妻。”振振有词的谢漪竹抛了个媚眼给她。
她气笑。“不需要,我……”自己有脸皮,不要他的。
“谢大人,你在这里呀,我找你好一会儿……”
一声“谢大人”,池塘边相拥的两人倏地分开,一个往东看向高处,一个向西低瞧池中的小鲤鱼,伸手拨拨花开两朵、含苞三朵的莲花和莲叶。
“咳咳!霍叔找我有何事,我正在看鱼呢!”他随手折了一截柳枝往水面拨动,小鱼儿因此惊走。
“严师爷说端午龙舟一事已准备得差不多了,让你看看要怎么设置前几名的奖励,他好发布出去让各商铺和百姓共襄盛举。”渡江县好久没热闹热闹了,真叫人期待。
“爹说的是城外那条江吗?它不是长年河水湍急,连过江都十分困难?在江上划龙舟实在太危险。”
据说每年有近百人淹死在江中,有的是渡江到江心船翻了,有的是在江上捕鱼不小心掉下去就没再起来,有的是不信邪硬要去玩水,一去不归。
“啊!闺女你也在,爹好些天没见你了,你又在忙酒楼的事?别太累了,爹能赚银子养你们……”
女儿奴的县丞大人一瞧见女儿就忘了正事,话题一起就停不下来。
什么叫你也在?爹的眼睛有多瞎。忍住不翻白眼的霍青梅拉了她爹一下。“爹,您离题了。”
“喔!那我原先在说什么?”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他最近记性差,老是忘东忘西。
“划龙舟。”她提醒。
“对对对,划龙舟,咱们的县尉大人孟大人已去探勘一番,他说桃花渡口往下到疯狗滩这一段水势较为平稳,可以行舟,用来比赛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人家实地测试过,肯定没问题。
“疯狗滩顾名思义像疯狗一般水流湍急,是出了名的险滩,咱们在地的百姓都不敢从那过,怎么可能适合比赛?”水势湍急,时不时来个旋涡,哪能从江上过,根本是玩命。
听了女儿的话,霍三老爷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咱们县里去年雨水少,渡江的水位降了一半多,浅滩的地方都见底了,地里的收成也不好,有人还饿着肚子吃野菜……”
虽然不到典妻卖子的地步,可个个面黄肌瘦,连口热饭也吃不起,他看了好不鼻酸。
“爹,您又说远了。”雨水少至少还有收成,往北走的振兴城连水都快没得喝了,这天气越来越热了。
霍三老爷睇了女儿一眼,舍不得骂。“哪有扯远,爹正要说,因为江水变少了,所以水流没有以往湍急,因此长达五里的水路相当平顺,爹去看过了,的确可以行舟,只要不突然下一场倾盆大雨,龙舟比赛就能进行。”
好,是她多事了,原来不下雨也有好事发生。
霍青梅讪讪然地往一旁退去,不再参与讨论。
“大人,我们渡江县好些年不曾举办大型的庆典,你看要不要扩大举行,让邻县也来凑凑趣?”人越多越好,百姓们太苦了,趁这机会也能摆摆摊,赚个小钱。
“你说邻县?”似乎可行,县与县的较劲,奖金也可以为之提高。
“是的,平江、拢和、秀川、明光等县一听我们要赛龙舟,早早就派人来询问,看能不能参加。”他的想法是多多益善,人一多,他闺女的酒楼生意更好。
谢漪竹略作思忖。“让他们来吧!”
“好的,大人。”他喜出望外。
“不过要顾及安全,多派一些衙役注意可疑人士,人一多,扒手、拍花子也相对多起来,你让人设一个儿童专区,四周围起搭成棚子,让人看着,除非是父母亲自来接,否则一个孩子都不许踏出棚子一步。”小孩最为弱势,他们没法分辨对错、善恶,容易被一颗糖拐走。
“那得多大的地方,本县的孩童可不在少数,而且习惯跟着爹娘,要是将他们和爹娘分开,怕是哭成一团……”
最不受控制的就是小孩,到处乱跑乱窜,无法叫他们听话,乖乖坐好,一人哭,所有人跟着哭,尖叫声大到能掀天。
霍三老爷开始头疼了,县令大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听来确实是为百姓设想,可底下人要办好有实质上的困难,多大的地、多少儿童,谁来看顾孩子,安排多少人,又怎么防止不被带错人?
“每人给他们一个烟火、一串糖葫芦,摆上孩子爱玩的玩意,准备三千条布条,给孩子和父母之一系上,写上各自的名字和年岁以及家住哪条胡同,父母来领人时以布条上的配对号码对上了才可以将人领走……”
“呃!大人,打断你的话一下,我们县衙没有那么多银子,你所说的事做不到……”他一脸局促的说道。
“没有银子?”他十分讶异。
现在才五月初,要等到秋收县衙才有入帐,那都要到九月、十月过后了,县里的事务要怎么运作?
依朝廷的规定,每年每一县的税收地方留一半,另一半的税金要送往京城,收入国库,没有银子可以用粮食补足。
可渡江县真的很穷,前任县令为了得到优良评监,因此把大半的税收往京里送,还给知府一点甜头,帮他说说好话,县衙能动用的银子也就那些了,没法变出更多。
富得流油的是县令,他吃肉,底下的人跟着喝汤,但普通百姓大多仍是苦哈哈,富者越富,穷者依然穷。
“是的,没有银子。”原本剩下一些,但前任县令欢欢喜喜的去上任时,顺手也取走了。
“嗯……我来想想办法。”真没银子吗?
谢漪竹眼底一冷,大批的银子都被转走了吧!才会导致渡江县越来越穷。
天鹤山的铁矿是朝廷的亦是百姓所有,虽然挖掘出的铁砂悉数送往兵器铸造厂,可其数量以市价计是可以折抵税金,再由朝廷发放给地方,由地方官用在百姓身上。
而这些银子都被偷走了,百姓穷,国库减少收入,却让某些人得意的笑,用偷来的银子陷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大人有什么办法可想?”银子呐!可不是地上的沙石,随便一挖就一大箩筐。
“募捐。”
“募捐?”什么意思。
谢漪竹笑着往霍青梅一看,无声用嘴形说着——
金家铁铺。
它吃多少,就得吐多少出来。
金家铁铺确实是一间百年老字号的打铁铺,铺子里的匠师高达七、八十名,他们打造的不是一般的铁锅、锄头或梨,而是匕首、长剑、箭矢等兵器,专门卖给江湖人士。
胆敢如此招摇的贩卖兵器,朝廷自然也知道此事,但和武林有关的事大多由武林人士自行解决,朝廷最多限制铁的用量和管制,他们每出一项兵器都得和购入的铁砂符合,不得私藏或贩售,数量也要在一定范围内,不能想打多少就打多少,超过限量朝廷就会出手了。
不过天高皇帝远,皇上根本管不了那么多琐事,加上有心人的隐瞒,天鹤山开采的打量铁砂直接流进金家铁铺,由金家铁铺的匠师铸造成各样兵器,再由京城那边派人运走,藏匿于某处。
谢漪竹要做的便是将铁矿收归国有,并找出隐匿的兵器,再将金家铁铺连根拔起,灰飞烟灭。
金家铁铺的老东家便是刘相夫人的亲兄长,大皇子要叫少东家一声表舅,他们是甥舅一家亲。
“大人。”一身玄衣的红刀负刀立在墙头。
“有事?”看到他,谢漪竹眉宇一拧。
身为暗卫的红刀一向隐身暗处,即使已由暗转明,有些习惯仍改不了,若无要紧事不会轻易现身。
“是。”
“霍叔、青梅妹妹,我先回县衙了,一会儿别忘了给我送粽子,我还没吃过瘾昵!”他笑着讨要。
有事发生?霍青梅眼带忧色。
天塌了也有他这个高个子顶着,压不到她。谢漪竹笑容灿烂的眨眼,眼中有着“没什么事能难得倒他”的自信。
末了,他做了个拔手枪的帅气动作,瞄准、扣扳机、射击,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身上气势恍若准备行侠仗义的古代侠客。
唯一看得懂手势的霍青梅笑了,心里略安,身为国际刑警的他办过不少案子,以他多一世一的经验和智商,没人能在他手上讨得了好,他是个腹黑又阴险的。
不过谢漪竹一转身,俊逸非凡的脸骤地冷若冰霜,眼中毫无一丝温度,他走得极快,一边轻捂发疼的伤处。
等回到县衙的书房,那里已有不少人等着他。“说。”
红刀闻言上前,“大人,京城那边来信,大皇子已悄悄启程离京,之后才由刘相上禀裒上济南大旱,想去看看是否帮得上忙,表示会沿路买粮救济灾民,但事实上大皇子一出京城就直奔渡江县……”
“然后呢?”
因为铁矿被发现,大皇子慌了。
红刀硬着头皮将飞鸽传书递上。“太子担心您和大皇子起冲突,把他揍个半死,所以太子也出京了……”
“胡闹,没人阻止他吗?”那些皇家侍卫、大内高手都眼残腿瘸了,连个二世祖都看不住。
“他……他是偷溜的……”这个太子呀!叫人伤透脑筋。
“等我逮到他后非揍得他屁股开花!”十七岁了还是个熊孩子,不知人心险恶。
众人一听,不自觉小菊花一紧,偷偷地往后一退。
“刀痕、剑霸,你们去接应太子,务必要保护他的安全,其他人给我盯着大皇子的动向,他一进城立即通报我,身为地方官该隆重欢迎我们的皇室贵人。”
你想偷偷的来,我就大张旗鼓,“是!”
第八章 京城来的贵客们(1)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到一张似笑非笑、玩世不恭的俊颜,面色铁青的大皇子东方铮狠抽了口气,他气急败坏的发出怒吼声,想用皇子之威将眼前之人打碎,风化在天地间不复存在。
若是人的一生中非要挑出一个最讨厌的人,谢漪竹无非是第一人,他就像是东方铮挥不去的阴影,如影随形,如附骨之疽,凡是有他在的地方,吃瘪的人永远是自己。
因此东方铮恨死他了,恨到想将人碎尸万段,即使挫骨扬灰也难解心头大恨,两人之间的仇恨比山高比海深,万世难解。
偏偏东方铮动不了他,因为从皇后那边的亲戚关系算来,谢漪竹是表哥,两个人的出生又相差没几日,而东方铮比较吃亏,是晚生的那一个,因此早生的人便压他一头。
皇后是嫡母,刘妃就是个妾,嫡庶之间还是有差别,所以东方铮在谢漪竹面前不自觉矮了一截。
“本官是本县县令,不在这里在哪里,本官率本县官员及地方仕绅恭迎大皇子,望您千岁千岁千千岁——”
谢漪竹身后数百人跟着高喊千岁千岁千千岁,声音宏亮直透云霄,听得一肚火的东方铮脸皮一抽一抽的,那眼神杀人似的紧盯领头之人,恨不得就地将人千刀万剐。
他觉得被羞辱了,这句“千岁千岁千千岁”更是讽刺,身为皇子的他尚未尊贵到能活千年,这话通常是用来礼赞皇后和太子,他们才是龙章凤姿,享天子之下的尊荣。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我可没敲锣打鼓的知会你。”可恨的他竟拦在城门口,叫人进退两难。
谢漪竹露出一个很欠揍的笑脸,说了句让东方铮吐血的话。
“今日是端午佳节,本官正要率众人出城主持龙舟比赛,谁知与大皇子您巧遇,是本官的荣幸。”
“一派胡言,我在马车上你如何瞧得见,分明是窥探我的行踪,对皇室起不轨之心!”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东方铮就是看他不顺眼,随便安上一个罪名以兹入罪。
谢漪竹笑得颇为……恶意。“本官不巧认识驾车的车夫,您也不想想咱们认识几年了,简直是穿同一条开裆裤一起长大的,若连您身边的西坡都认不出来,那就太冷心冷肺了。”
车辕上的皇宫侍卫西坡面一讪,将头一低。
其实他很好认,左眉一道见骨的刀疤,人长得平庸却天生有股让人害怕的凶性,叫人一见退避三舍。
可是被皇上皇后宠坏的谢漪竹不怕他,小时候老把他当马骑,西坡面恶脸凶,唯一的克星不是主子大皇子,而是横行京城的小霸王谢漪竹,他一见人就想跑,远离其凶残魔爪。
“谁跟你穿开裆裤,我是皇子,高高在上的天之骑子,你再用不伦不类的话污蔑我,小心我拿你治罪!”他气到拿身分压人,想拿马粪堵住那张胡言乱语的嘴。
“先君臣、后家事,你该喊我什么?”谢漪竹气定神闲,脸上挂着很痞气的笑意。
东方铮一怔,随即双手握拳往马车内壁一敲,心不甘、情不愿的咬牙一咬。“表、哥。”
“嗯,乖。”孺子可教也。
快二十岁的人被冠上一声“乖”,对东方铮而言是奇耻大辱,莫怪他的脸黑了一半。“你说完了,还不让路,本皇子要入城,你别挡道……”
他话还说完,就被十分热情的县令大人拉下车,好得像亲兄弟的勾肩搭背,拉着他的手不放。
“你也不看看今时今日是什么日子,每逢佳节倍思亲,他乡遇故知,既然来都来了就别错过,本县十数年才一回的赛龙舟,好多县城也组队参加,你来见见这些地方官吧,他们见到你肯定会欣喜若狂。”他挖了个坑让人跳。
“什么,还有其他的县令?”他惊得瞠目,脸皮抽搐,忽然之间,他十分后悔走了这一趟。
太冲动了!他深感悔意。
除了东宫太子外,每一个年满十六的皇子都必须搬出皇宫,在宫外另设皇子府,等封王后再前往封地,当个藩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