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有飞鸽传书,已有七分醉意的他一见信中所书,立即大惊失色找来幕僚商量,而非先通知外祖刘相,于是在几个酒囊饭袋的建议下,他天一亮就离京,还只带十几名侍卫。
矿场出事非同小可,攸关他日后的财路与和太子一拚的资本,不能等闲视之,他非要亲自去看一看才安心。
等他出京很久了以后刘相才知道这件事,想派人去追回也来不及,只好亡羊补牢的替蠢外孙收尾,上禀皇上大皇子之所以急于出城是苦民之苦,想救助陷于旱情中的济南百姓,盼能解除无水之苦。
皇上大慰,还拨了一笔款项用于灾情所需,下令大皇子全权负责赈灾,务必要将伤害降到最低。
搬石头砸脚说的便是刘相,他陷入进退两难的处境,原本用了一个藉口掩护大皇子离京的事实,没想到适得其反,反而让皇上更注意大皇子的去向,下了皇命要大皇子完成。
因而不在济南的东方铮急了,身在渡江县的他最怕被人认出,知情的人越少越好,他打算悄悄的来,待个三、五天再无声无息的走,然后赶到济南装装样子再回京覆命,最后将那笔赈银中饱私囊,表示灾情已受到控制。
百姓的死活与他何干,反正也传不到父皇耳中,在他以皇子的身分施压下,济南当地的官员也不敢将他未善尽责的事上报,他还白得赈银能用来收买朝中大臣。
可坏就坏在出了个煞星,将他的全盘计划一竿子打散,让他不仅去不了济南还将行程曝光,有欺君之嫌。
“难得的盛况岂能错过,故而一得知此事,邻县便自行组队,以县与县的比试做为重头戏,来场大拚博,你既然来了也去参与一下,与民同乐。”他都没想到大皇子会愚蠢至此,亲手将把柄送到他手中。
“本皇子不去,我累了。”他强调自己累了不克出席,尽量避免在地方官员面前出现。
“累什么累,你这身子骨看起来还可以,还没虚到走几步路就不行吧?哎呀!平时叫你多锻炼总是不听,白日宣淫、纵慾过度,眼看着就要日薄西山,辜负皇上对你的器重……”
谢漪竹不遗余力地往大皇子身上泼污水,把他贬得一文不值,万民唾弃。
换言之,能踩的时候多踩几脚,最好能踩到泥里,给他的太子表弟开道,省得日后多个棘手人物来争位。
谢漪竹就是个腹黑的,管他什么大皇子,敢对他设局的人他一个也不放过,更让人知道不学无术的纨裤也会反击。
“休要胡说八道,本皇子一向洁身自好,不与那些污七八糟的事情打交道,你这张嘴放干净点,否贝休怪我无礼。”他竟敢诅咒他命不久矣,当真以为没人治得了他吗?
东方铮眼露阴狠,再一次懊恼未将谢痞子狙杀在上任的半路,他故意和谢见锦搭上线,利用他借刀杀人,以兄弟间的利益纠葛做为切入点,怂恿他弑兄,谢痞子一死,谢见锦的机会便大增。
可惜那没用的家伙没有一次成功过,每次都功亏一篑被谢痞子逃过一劫,人依然平安无事的抵达任地。
不过让他觉得好笑的是,竟还有一拨人马也在追杀谢痞子,经他一查,居然也是自家人。
大水冲倒龙王庙,自己人杀自己人,一母同胞的兄弟为了世子之位竟也狠下毒手,不让人有回京的一日。
“好好好,是本官说错话了,你没整天与美人儿胡闹,共处一室,只是你也别摆出怒火攻心的样子,活像被逮个正着的心虚,你再胡天胡地也是皇上的儿子,他不会因为你急着生小皇孙而将你治罪。”顶多喝令在府里闭门不出,自省吾身。
“谢漪竹……”别太过分了,见面留三分情。
谢漪竹又重重地往他肩上一勾,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我知道我的名字,不用表弟你为我造势,既然你都来了,我也不好不尽尽地主之谊,我们先看看赛龙舟,一会儿再请你上酒楼吃一顿。”
他也不本官、本官的了,直接称兄道弟。
“你真要与我为敌?”东方铮小声的低吼.
谢漪竹讶然地露出惊色。“此话言重了,我是朝廷官员,为了皇上办差,忠于臬上、于社稷,哪来的敌不敌,除非你想造反。”
心中有鬼的东方铮一听到“造反”两字,整个身子轻颤了一下,竟被谢漪竹拖着走,面色惨淡一片,忘了有奢华的马车可坐。
一行人往城门走去,很快就到达江边为官员仕绅设席的会场,并在仆从的指引下准备入座。
一大早的那附近已有百姓提前去占位,渡江的两侧万头攒动,挤满了男女老少,人人都怕去晚了占不到好位置。
谢漪竹为了百姓着想还特意设了摊贩区,让想赚点小钱的小老百姓在此设摊,像是应景的香包、五彩绳、茱萸头花……饿了还有有粽子、葱花饼、大锅面、糖炒栗子等……
反正是有吃有喝又有龙舟可看,而靠近江边的险处敲下根根木桩,用粗麻绳围住,不许人靠近,七县联合共三百衙役负责维持治安,谁靠得太近便会被喝斥,若是不退后硬要往前,衙役立即上前驱赶,确保万无一失。
“谢哥哥,我来看你了——”
这声音、这声音……
头皮发麻的谢漪竹惊悚万分的回过头,他看到不远处的尘土飞扬,一大一小两辆马车朝他们所在的方向飞驰而来。
直到快撞上人了马车才紧急停下,一阵沙土朝离马车最近的众人脸上一喷,个个灰头土脸,吃了一嘴风沙。
此时豪华而招摇的马车打开门,后面小车也已跳下一名拿着矮梯的小厮,跑得飞快,马上就跪在豪华马车开门的侧边,扶着矮梯让马车内的人儿缓缓下车。
“刘慧兰——”
正往座位上走的谢漪竹和东方铮同时脸色大变,一个是扶额苦笑,认为来了大灾难,一个是怒目横视,气得想将此人活活掐死,省得坏了他的好事。
“谢哥哥,看到我高不高兴,我是特地来找你的,有没有很感动,感动到涕泪交加……”
满头金钗银簪地快闪瞎人眼,一身做工精美的宫装美不胜收,而体型……呃,很壮观!来人正拨开人群时咚咚地朝谢漪竹跑去。
但她还没跑到,一道快气疯的身影直接挡在前头。
“谁让你来的?”东方铮大吼出声。
耳朵轰隆隆作响,一脸惊吓的刘慧兰“柔弱”的用手捂着胸,泫泪欲泣。“大表哥,你吼我?”
我不只吼你,还想拧断你肥成一圈的颈子。“你来干什么,外祖父允许你出门了吗?”
“我……我是听说你出城了,所以我一路跟着你,你一直赶路,我都快……快跟不上你……”
“蠢货!”
第八章 京城来的贵客们(2)
刘慧兰是刘相极为宠爱的嫡长孙女,是这一辈唯一的嫡女,自小也是玉雪可爱、聪明伶俐,长了一张甜嘴特别会撒娇,把祖父刘相哄得眉开眼笑,整天笑呵呵的。
后来东方铮日渐长成,刘相生出别的想法,他一天比一天忙着算计,因而对孙女有所疏忽,以为有他在没人敢对他的小心肝有半分慢待,因此专注投入在大皇子身上。
但是欺负不是用眼睛所见,还有另一种方式。
那时刘慧兰的父亲有个妾室叫清莲,出身勾栏瓦舍,是名青楼女子,因长年受制于元配,动辄被打骂责罚、大冷天罚跪在院子里挨饿受冻,因此怀恨在心,她便向天真无邪的孩子下手。
而刘慧兰的父母又有些重男轻女,满心都放在儿子身上,何况他们也觉得有刘相宠着,女儿怎样也不会有事,这也给了清莲趁虚而入的机会。
数年后等刘相发现异状时已来不及了,亭亭玉立的刘慧兰早就被养歪了,烟视媚行、举止放荡,言语有如市井小民般粗俗,琴棋书画样样不行,写篇大字是歪七扭八,没一个字能入目。
痛心疾首的刘相将长子、长媳叫到面前痛斥一番,又将刻意使坏的清莲发卖出去,最后把疼爱的孙女带在身边调教,希望能找回幼时的机伶样,他想把孙女送进东宫,潜伏在太子身侧做内应,将其一举一动传回去。
可是再怎么教根底已经坏了,除了言行举止稍有收敛,见人不再扭腰摆臀、搔首弄姿抛媚眼外,她就是个文墨不通的傻大姊,见到长得好看的男子就走不动,两眼发直,问人成亲了没,她愿嫁妆一百二十抬下嫁。
种种丑态让相府大丢颜面,刘相因此下令不准她随意出府,除非他应允。
不过刘慧兰还是常常想办法溜出府物色她看上眼的男人,偷跑已是家常便饭,根本没人拦得住,她最远还跑到千里之外的军营找她的心上人,相府上下因她的失踪找得人仰马翻,差点要惊动京兆尹派兵全城搜查。
虽然冒出了个不速之客,但谢漪竹没打算理她,领着东方铮等人往座位区走。
“她是谁?”
硬是跟着走到座位区的刘慧兰,气呼呼的指着已坐在属于谢漪竹的位置旁边的人,鼓起的腮帮子像塞了两颗卤蛋,鼓鼓地很是丰腴。
“红粉知己。”其实他更想说是小妻子,他的心头肉,陪他走完一辈子的老伴。
“她为什么可以坐在那里?”分明是她的位置,谁也不能跟她抢,她要坐在心上人身边。
“因为我乐意。”谢漪竹刻意弯下身握住霍青梅纤白小手,让看得明白的刘慧兰气得跳脚。
“叫她滚开,我要坐!”她用命令的口气喊。
“不行。”他轻声启唇。
“为什么不行,我祖父可是堂堂的相爷,她的身分能比我高吗?”在京城可没人敢对她说不,他们见到她像老鼠见到猫,诚惶诚恐地避到一旁,恭恭敬敬的退下。
此话一出,沉着脸的东方铮在心里暗骂“蠢货”。
果然,刘慧兰自取其辱了。
“她比你瘦。”
刘慧兰不解的眨眼。
“我怕被你挤下去。”
什么意思,挤下去……“你说我胖?”
胖子最忌讳满、肥、胖、臃肿、有肉这几个敏感字眼,刘慧兰也不例外,她最痛恨人家说她“有福气”。
不过她也不算太胖,不就比正常人多了一圈肉,手臂长得像莲藕一样,白白胖胖,一节一节的,腰……呃!没腰,大腿跟她爱吃的蹄膀差不多粗,晃呀晃的肉多了一点而已。
“你自己不觉得吗?”天气热,他盛了一碗冰镇过的莲子绿豆汤递给身侧的女子,还偷握她的小手一下。
“我以前也曾经瘦过。”她不甘心的嘟起嘴,嫉妒被他和颜悦色对待的女人,她也要喝绿豆汤。
“你自个儿也说了是以前,不可同日而语,本官好歹是一县的县令,要是被你一挤掉入江中岂不是太难看,我还有面子在县里走动吗?”他墨瞳上下打量,美人尚未迟暮便先崩坏了。
“你……”他敢羞辱她。
“闭嘴,去你的位置坐下!”东方铮又一次大吼出声。
蠢货、蠢货、蠢货、蠢到愚不可及,众目睽睽之下居然对朝廷命官大吼大叫,还想找人算帐,简直是丢脸丢到家,让人羞于为伍!
“大表哥,你要帮我讨回公道,我祖父可是……”刘相。
她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喝止。
“蠢货,你要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的牙打掉!”要是让她说出外祖父名讳,连他也要丢人了。
“你骂我蠢货,我才不蠢,你胳膊肘往外不往内,我们才是自家人。”大表哥太坏了,一点也不护着她。
谁愿意和她是一家人,这货色就该丢到山里喂狼。“从此刻起不许说话,再说一句话我立刻让人送你回京。”
一听到大皇子的威胁,一脸委屈的刘慧兰扁着嘴,做出美人迎风落泪的可怜相,意图博人同情。
可是她的脸太圆,挤得眼睛小小的,江边的风又太大,她的眼泪流不出来,风一吹、眼一闭,活生生是一块大饼,十分具有喜感。
“她不会是你特意从京城逃走的桃花劫吧?”掩着嘴的霍青梅偷偷窃笑,打趣着一脸苦笑的男人。
“你说对了,好大的一朵烂桃花。”叫人头疼不已,她是每一个男人的恶梦,偏又摆脱不了。
在京城,他就是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不学无术的纨裤子弟,玩和摆显是他最擅长的,和一群狐群狗党一有空闲便四处惹祸生事,打遍京中大小公子,惹事生非是一大乐事,乐此不疲。
但他什么坏事都干尽,唯一不做的就是打女人,面对刘慧兰的纠缠他是能躲就躲,绝不和她打照面。
要不是她扬言要请刘相出面请求皇上赐婚,他还没想逃得这么快,一考上就马上进宫和皇上讨价还价,他帮皇上做事,全力相挺太子,而皇上不能乱点鸳鸯谱,得要他点头了才能赐婚。
原本他想先去江南游历一番,看看书上说的烟雨蒙蒙,再去大漠一趟,看看壮阔的草原和沙漠,飮一口马奶酒,感受塞外民族的豪迈,带着一壶烈酒一把刀,追逐草原上的狼。
不过他也感谢刘慧兰把事情做得太绝,他才能在渡江县找到他失落的一半,要是等到一年后再来,她说不定早就嫁为人妻了,他想再做什么也已失了机会。
闻言,霍青梅噗哧一笑。“是挺大朵的,挂在枝头肯定把桃花树给压歪了,她一枝独秀,艳压群芳。”
“呵……你的嘴也挺毒的。”想着被压得倒地不起的桃花树的哀嚎,谢漪竹觉得形容得很妙,忍不住笑出声。
“怎么,心疼你的小桃花,我说不得她?”霍青梅微带酸意的一啐,对于刘慧兰的出现她还是有些在意。
“是烂桃花,而且是夹竹桃,有毒。”他笑着安抚佳人,女人不论老和少都爱拈酸吃醋。
“哼!”怎么毒不死他。
看出她眼中的不满,他连忙解释以免产生误会,情人间最怕就是什么也不说,你不说、他不问,因此有了误解。
“她以前喜欢的人不是我,而且身形纤瘦……别不相信,她真的瘦过,比你还瘦,弱不副风一吹就会把她的腰折断似的。”
他有幸见证猪的养成。
“另一个倒霉鬼是谁?”她实在没法想像刘慧兰减肥后的样子,那一身的肉很惊人。
他喷笑。“是天鹰将陆展鹏,她胆子大到拦路示爱,还一路追到军营要他娶她,把人吓得自请戍边守城,她一日不嫁人他就一日不回京,最后娶了边关守将之女为妻。”
“那时她是瘦的?”她问。
“很瘦。”谢漪竹悄声的说着,大掌不安分的玩着纤纤玉手,十指紧缠撩着白玉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