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请看,臣弟打算在江心这里设置一处分水堰,将饶江分隔成内外两江,然后凿开这片山壁,设置一引水渠道,把内江的水引入灌溉,而外江则为泄洪与行舟之用。”
阎玖央伫立在御案旁,指着摆在桌案上的那本他亲手绘下的山川地形图,仔细为兄长解说。
阎擎泰很专注地倾听他的说明,“你的意思是要把饶江的水分为两半,一半汇入内江,一半流入外江?”
“没错。”阎玖央指着图上特地标示出来的几处地点说道,“上头这处堤堰是要做为排沙以及泄洪之用,一旦内江的水位高涨,依靠这前面的回流之力,便能把多余的江水和沙泥排到外江来,不会溢流到内江的引水渠道,造成泛滥成灾。”
饶江是大智国最大的江河,沿岸数万顷以上的庄稼都仰赖饶江之水灌溉,养活了大智国将近四分之一的百姓。
但饶江每隔个几年便会泛滥成灾,导致百姓饱受洪涝之苦,历朝历代都想方设法要整治饶河,无奈成效不彰。
今春,一场洪灾夺去上千条人命,数万百姓流离失所,灾情惨重,阎玖央代替皇兄前去赈济灾民。同时,他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在饶江上下游来回勘察,最后终于让他想出一套办法来整治饶江。
听完他拟的治水之策,阎擎泰面露喜色,赞道:“妙啊!太妙了!这方法真是太好了,如此一来,以后就不怕再造成洪灾了。玖央,你是怎么想到这么绝妙的办法?”
“臣弟沿着饶江勘察数月,才想出这个办法来。不过要凿开这座山将水直接引入饶江平原十分困难,若靠人力来开凿,只怕须费时不少时日,因此臣弟想使用火药来炸开这座山。”
阎擎泰听得直点头,“好好好,只要这件事做成了,以后百姓就能不再饱受水患之害,无论花费多少代价也要做。玖央,治理饶江的事朕就全权交给你去督办,你只管放手去做。”
得到兄长的支持,阎玖央苍白的面容精神一振,朗声道:“是,臣弟定不负皇兄所托。”这个分水的办法是他苦思冥想数月才想出来,能亲手整治饶江,他求之不得。“待臣弟去向母后请安后,便着手来办这事。”
见他要告退,阎擎泰急忙叫住他,“等等,玖央,朕还有话要同你说。”他这趟宣召他回来,并不只是为了治水之事,还另有一事。
“不知皇兄还有何事?”阎玖央本是个闲不下来之人,如今更是迫不及待想大展身手,开始着手整治饶江的事。只要一切都能依照他所设想的法子施为,一旦这处水利工程竣工,他有信心饶江将不再有水患之忧。
阎擎泰斟酌着开口道:“你这几年为朕东奔西走,办了不少事,也因此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
数年前先皇猝然驾崩,他这个太子仓促登基,但有几位皇子野心勃勃也觊觎皇位,遂勾结外臣联合造反,他在玖央的帮助下,这才终于扫平这场动荡,稳住朝政与皇位。
他心中对这位皇弟是十分感激,当年若非他鼎力相助,只怕他这个皇帝早已被其他的兄弟给弑杀了,经过那一场动乱,当年造反的几个兄弟都已伏诛,他身边能信得过的只剩下这位皇弟。
只要是皇帝提的要求他泰半不会拒绝,因此数年前自己便亲口答允过他,除非他有合意之人,否则绝不会过问他的婚事,是故此刻提起这件事,不由得有些犹豫。
闻言,阎玖央眉峰微皱,“娶不娶妻臣弟并不在意,且皇兄已答应过臣弟,除非遇到中意的姑娘,否则皇兄不会逼臣弟成亲。”
这些年来他把心思都花在朝政上,从来都没有考虑过个人婚娶之事,且打小生长在宫里,他看遍了那些后妃为了争宠勾心斗角,做出不少丑事,因此对娶妻之事敬谢不敏。
“朕是答应过你,但这是母后的意思,她……已为你觅得一门好姻缘。”见弟弟脸色微沉,阎擎泰赶紧再解释道,“不是朕要逼你,这几年母后老在朕耳边叨念你的亲事,朕都想办法替你挡下来,这次朕还想拦,却被母后斥责朕不关心你这个弟弟,存心让你孤独终老,朕这回着实拦不住了。”
知晓这是母后的意思,阎玖央心中虽不快,却也不好说什么,离开上书房后,他直接朝太后住的宁安宫而去。
“儿臣见过母后。”进了宁安宫,阎玖央上前行礼。
看见数月不见的小儿子,太后十分欢喜,抬手道:“免礼,过来哀家这儿坐。”她昨晚就得知儿子已回到玉枢城,因此一早就等着他进宫来请安。
他走过去坐在太后身边,太后发觉他脸色苍白、略带病容,关心地询问,“是这趟代替你皇兄去巡视饶江的灾情累坏了吗,瞧你气色怎么这么差?”
“巡视灾情是儿臣的责任,儿臣不累,是回来的途中染了风寒。”
听见儿子病了,太后爱子心切,吩咐宫女,“快招太医过来为皇儿瞧瞧。”
知母后是担心他的身子,阎玖央温声道:“多谢母后关心,儿臣昨晚已看过太医。”
“那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将养几日就没事了,不是什么大病,不碍事。”
见他面容清瘦憔悴不少,太后心疼地拍着儿子的手,“你呀,这些年为你皇兄操劳国事,都没能好好休息,母后会吩咐你皇兄,让他这半年里别再派事情给你做了,这趟回来你就在府里头好好养养身子,知道吗?”
“儿臣知道母后关心儿臣,不过再过两天儿臣便要前往饶江治水。”阎玖央禀告。
“你皇兄是怎么回事,他是存心要累死你这个弟弟吗,满朝文武百官那么多人,他怎么就偏要让你去治水?”太后以为小儿子是迫于皇上之命而不得不前去治水,不悦地骂起长子。
“母后别责怪皇兄,这是儿臣自个儿要去的,这趟前去勘察时儿臣想到了一个治水的办法,非得儿臣亲自前去督办不可。”阎玖央解释。
闻言,太后这才敛去怒容,“那治水可非一时间就能治得好,你这一去岂非要许久才能回来?”
“若是能整治好饶江,使其不再泛滥成灾,这对咱们大智国与百姓都是莫大的好事,儿臣辛苦一点不算什么。”
太后不舍地叨念他,“你一颗心就全系在国事上,你皇兄要是没有你这么个好皇弟为他分忧解劳,哪能这么轻松,你瞧他今年又新纳四个妃嫔,后宫也再添了两个皇子和一个公主,你都二十有八了,却连个王妃都没有,更别提子嗣了。”
皇上后宫充盈,皇子公主接连出生,因此最让她牵挂的是小儿子至今犹未娶妻生子的事,故而一提起这件事,她不容置疑地接着再说:“这次母后不许你再拖延了,趁这趟回来,先把婚事办一办,否则母后可不许你离开玉枢城,治水的事就让你皇兄派其他的大臣去。”
“母后,儿臣—— ”阎玖央想说服母后改变主意,才刚开口,便被她打断。
“母后知道你一直没有中意的姑娘,所以这次的婚事母后就为你作主了,你放心,母后的眼光绝不会有错,母后为你挑了个很适合你的姑娘。”提起这桩她作主定下来的亲事,太后眉目含笑再说:“这个姑娘可是连大鑫国的安靖侯都很中意呢,今早他觐见你皇兄时,还想向你皇兄求赐这门婚事,多亏母后先一步接到消息,这才及早下了懿旨,没让他捷足先登。”
国外使臣进京素来是由礼部负责接待,安靖侯身分不低,是以礼部尚书亲自迎接他,两人寒暄时,安靖侯向他探询大智国男女婚娶之事。
回到府里,礼部尚书便向自家夫人打听那位被安靖侯看上的闺女,昨儿下午礼部尚书夫人进宫来探望她,闲聊时提及了这事。
闻知安靖侯竟与她看上了同一人,太后可不愿她相中的儿媳被人给抢走,因此才先他一步降旨赐婚。
听闻母后懿旨已下,阎玖央心知这件事已成定局,没有反对的余地,他按捺心头不豫,问道:“母后相中的是哪家的千金?”
大智国民风开放,并不禁止女子外出,因此玉枢城最热闹的华光大街时常可见不少姑娘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此刻有名体态丰腴的女子飞快奔跑着,似有什么急事。
看见前头有几名小孩在玩耍追逐,她生怕撞上他们,避往一旁,不巧与刚从一家店铺出来的男子撞了个正着,那撞击的力道之猛令两人冷不防各跌了一跤。
“哎哟!”文灵菲惊呼一声,因惦记着要赶去买奶包子,她迅速爬起来,瞟见有人去扶起那与她相撞的男子,她心想只是撞一下应当无碍,眼看“仇记包子铺”就在隔壁,她朝那男子匆匆说了句“对不住”便三步并两步跑过去。
“祥嫂,我要十个奶包子。”她气喘吁吁地喊道。
“哎呀,文小姐,真对不住,奶包子只剩下最后七个了。”由于文灵菲先前曾来买过几次包子,祥嫂与她熟识,一脸歉意道。
“好吧,那全给我。”
仇记做的这种奶包子是掺了牛乳做成,透着股浓浓的奶香味,里头的馅料有包咸的肉包子,也有包甜的芝麻包,一向嗜吃的文灵菲十分喜爱这种包子,可惜这种奶包子并不是天天有,只在每月初十和二十五才有,且每次只做一百颗,包子一出炉,很快就卖完,文灵菲已有两次没买到奶包子,才会跑得这么急。
第1章(2)
一旁,那被撞得跌了个四脚朝天的男子,正是刚离开皇宫不久的阎玖央,为了治水的事,出宫后他亲自前来这处爆竹铺子,想探询使用火药炸山的可行性,问完刚走出来,便被人冷不防给撞倒,在侍卫搀扶下,他脸色铁青地站起来。
“王爷可有受伤?”扶他起来的楼昭关切地问。他方才是跟在自家主子身后,因此才会没来得及为主子挡住那女子的冲撞。
阎玖央并未受伤,他是因身染风寒,脚步有些虚浮,才会这么轻易便被一个女子撞倒,出了个大糗,让他觉得颜面丢尽,沉下脸道:“去给本王把那个没长眼的刁民抓回来!”
“是。”让王爷在他面前遭人撞倒,楼昭觉得失职,留下两名侍卫保护王爷,便亲自走向隔壁的仇记包子店逮人。
文灵菲嘴里刚咬了一口香浓可口的奶包子,正吃得津津有味,突然被人拖着走,她惊诧地想挥开他的手,“你做什么?”
楼昭素来寡言,没有答腔,冷着一张脸押着她往回走。
“你快放开我,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做什么?”文灵菲用力想挣开他,但他的手箍得她好紧,让她无法挣脱。
拖着她很快来到主子面前,楼昭才放开她,躬身向主子禀道:“禀王爷,属下已将适才冲撞您的姑娘带来。”
“冒犯本王,你可知罪?”阎玖央沉声喝斥。将他尊贵的身子撞了个四脚朝天,就算不杀头,也得杖打个数十下以惩治她的不敬之罪。
她想起方才撞上的人,抬头望向他,见他身穿一袭天青色锦袍,头上戴着玉冠,气度雍容,眉目修长,俊朗的面容此刻面露怒色,再想起抓她来的那人称呼他为王爷,她有些吃惊,但这里是大智国的都城玉枢城,最不缺的就是达官贵人,虽不敢说皇亲国戚满街走,但王公贵族与各大小官吏也是常常能见到。
她爹是吏部尚书,以往她也参加过不少大大小小的筵席,可以说玉枢城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她差不多都见过,但眼前这位眉目严峻的王爷却面生得很。
她想了想,忍痛从油纸包里拿出两颗奶包子塞到他手上,好声好气地向他道歉,“对不住,我方才急着赶去买包子才撞倒王爷,请王爷原谅。这是我刚买的奶包子,很好吃,送您两颗包子当赔罪,您尝尝。”
虽然急匆匆的撞了人的确是她不对,但她有瞄见他站起来了,应该是没事,且她也道歉了,没想到他还是很生气,可赔给他两颗奶包子已是她最大的诚意了,要知道这奶包子可是她好不容易才买到的最后七颗,原本她已盘算好要留给爹爹两颗,再给她的好姊妹珞珞两颗,剩余的三颗则是她的,如今赔给他两颗,她自个儿就只剩下刚才咬了一口的那一颗了。
手里冷不防被她塞进两颗包子,阎玖央先是一愕,接着怒不可遏地将包子狠狠丢到地上,“你用两颗包子就想让本王饶了你吗?你把本王当成什么了?”他尊贵的身子岂只值两颗包子
文灵菲嗜吃美食,最见不得人这么糟蹋食物,她急忙将包子捡回来,有些不快地板起脸,“你不吃也别这么糟蹋包子,浪费食物是会遭天打雷劈的。”
“你还有心顾着包子!楼昭,把这刁民抓回王府杖责二十大板!”
他的处罚才刚说完,突然有人疾行而来,迅雷不及掩耳地拽着文灵菲的手腕飞快将她带走,那身影迅疾如风,以至于阎玖央和楼昭都来不及阻止。
见她竟被人救走,阎玖央怒道:“不许让她逃了,把她给本王抓回来!”
被席珞救回吏部尚书府的文灵菲一边埋怨,一边心疼地将方才被扔到地上弄脏的包子皮给小心剥掉,这样里面没弄脏的部分还能吃。
“珞珞,方才那位王爷是谁你知道吗?他脾气好像不太好,我刚刚不过是不小心撞了他,他竟然就想打我二十大板。”
席珞想起方才那位王爷被她撞得跌了个四仰八叉的情景,忍俊不住地笑了出声。她五官秀丽,因长年习武的缘故,眉目间比寻常女子多了分锐利与冷傲。
文灵菲撞倒他时,她正慢步走在后头,因此看见了全部的经过。
文灵菲将弄脏的包子皮剥干净后,听见席珞在笑,不解地问:“珞珞,你在笑什么?”
席珞是五年多前有次她去探望外祖父时,回程途中所救,当时她不知因何原故重伤昏厥,她便将她带回府里治伤。
席珞伤好后表示自己从不欠人恩情,为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她愿意留下来保她六年平安。
起初她拒绝了,因她觉得只是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救命大恩。
谁知她竟亲自去见爹,也不知是怎么说服了爹,爹竟答应让她留下,成为自己的护卫。
她出身江湖一个神秘的门派,身手不凡,武功甚至比府里头的那些护院都还好。有一次,妹妹她们刻意唆使三个护院挑衅席珞,没想到席珞一个人就打趴了他们三个。
此后,府里的人再不敢得罪她,唯恐一个惹她不快,会像那三个护院一样被打得鼻青脸肿。
席珞凉笑道:“被你撞了个四脚朝天,当众出了这么大的糗,你说那位王爷生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