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主子一说,她粉脸微赧,暗暗斥着自己的浮躁,话都没听完就乱了手脚,这性子得改。
不过……她只有在主子面前会这样,或许是因为很在乎主子的话,才让她变得不像自己吧?
瞧她似乎安心了,思绪浑沌的楚伏雁忆起她头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模样,那清雅可人的讨喜姿态,让他的视线不禁落在她身上。
自从那一日之后,他的眼底便不时能瞧见她的身影。
那如影随形的细腻陪伴带来的安心,让他想将那种感觉攒进怀里。永远不放。
到底有什么方法,可以让这份安心留在身边?
楚伏雁努力思索,脑袋却失去平日的精明,热胀昏沉。
弄不清主子究竟是不是因发烧而胡言乱语,蝶双默默扯回衣袖子,拧了条湿帕子覆在他额上,柔声道:「大少爷安心歇着,别说话——」
「那是安心的……味道……我的……」他吐出低语,打断她的话。
「什么?」她还没弄明白,却被他忽然伸手捉人的动作吓一跳。
「大、大少爷……」
她惊慌的话才到嘴边,身子已跌进男人的怀里。
感觉馨软的身子贴上自己,他收紧双臂。「蝶双的……味道是我的……安、心……」
仿佛只要紧紧抱着,蝶双以及她带给他的安心便被圈进怀里,谁都没办法抢走。
随着他圈紧的动作,蝶双避无可避地贴靠在他厚实温暖的胸膛上。
她勉强由断断续续的话语拼凑出意思,她不确定地想,主子是说她身上有让人安心的味道吗?
她在腰间配戴了个助眠又能防蚊蚋的香囊,这是她身上唯一闻得到的味道。
主子说的安心味道,指的是香囊的味道吗?
她是不是也该帮主子缝个香囊随身配戴,让那味道如影随形地伴着?
思绪来不及厘清,她已被灼热的男子气息和硬实的胸膛扰得无法思考。
他们靠得好近,主子的一切将她亲密笼罩,古据她的呼息……
意识到这儿,她的心跳狂乱得让她几乎没法呼吸。
男女授受不亲、主仆有别……一堆字眼瞬间钻进她慌乱的思绪,她深吸口气,抑下慌乱的心跳后,才开口。「大、大少爷……你弄痛蝶双了。」
她想由他怀里挣出,无奈即便他发烧,她小鸡般的力气根本敌不过他。
理智被高热干扰,此时的楚伏雁感觉不到她的挣扎,脑中唯一的念头是,他要紧紧抓住蝶双,她哪儿都不准去……
「我的……」
那低柔中带着点嘶哑的昵哺,教蝶双无力地叹了口气,放弃挣扎。
或许等主子睡熟了,她应该比较好挣脱吧?
她无奈地想,却无法忽略被体魄结实的主子抱在怀里的感觉。
其实,她若强要挣开也是办得到,但他的怀抱温暖又舒服,是足以让人沦陷的温暖……
这两年,跟在他身边伺候,她收起不该有的少女情怀,抛不曾有的怦然心动,当个尽责的丫鬟。
她藏得很好,无人窥知她的恋慕。
但主子这举动,让她原本沉定的心思又起了波动。
她知道自己爱慕主子……却也明白,对主子动了心,就注定伤心。
他是主子,她只是个丫鬟,那份爱恋,不会有开花结果的可能。
第4章(1)
在被主子那一抱之后,蝶双沉定的心绪犹如被拨乱的水,撩动得彻底。
她仿佛感觉到自己呼息间还留有主子的气息,贴靠在他胸膛的每一寸身躯,依稀留着他的体温。
难不成主子的阳刚气息在瞬间有了生命,抱住她的那一刻,便悄悄地窜入四肢百骸、沁入骨血?
每当芳心为主子起了骚动,她总怕被主子察觉这不该存在的情。
「怎么了?嘟喽什么?」
昏昏沉沉地让大夫处理好那该死的伤口后,楚伏雁又熟睡了一个时辰才醒来。
再醒来,烧退了,感觉也好了许多。
听到声音,蝶双心一凛,心虚地道:「没、没事。」
看主子的神情,她很确定,主子抱着她的举动,只是高烧引起的行为罢了。
清醒后,他沉竣的脸上有些恍然,却没提出疑问。
她不确定,主子是不是还记得那腧矩的行为……思绪至此,心里还是被淡淡的失落与惆怅占据。
纵使明白自己与主子之间不可能有些什么,她还是忍不住去想啊……
不知丫鬟起伏的心思,楚伏雁面容平静,其实内心波动不已。
方才他似乎作了个梦,在梦里,他似乎抱了蝶双……但,是梦吗?他仿佛感受到她娇软的身躯贴在怀里的滋味……
一思及这让他心神动摇的感受,他赶紧抹去不该有的念头。
蝶双虽是他的贴身丫鬟,毕竟是个姑娘家,他前非谦谦君子,却也懂礼自制,应该不会做出唐突她的失仪之举。
暗暗打住思绪,他起身道:「蝶双,来帮我更衣,我该回部里。」
「是。」
敛住浮荡的落寞,她赶忙取出衣袍,站在主子身前替他着衣。
以往刻意压抑的心思,这会儿让她替主子更衣也成了问题。
两人靠得极近,蝶双甚至感觉得到他温熟的吐息轻轻落在发顶。
那细微的接触让她脸发烫,心跳飞快,手指也禁不住轻颤。
察觉自己下争气的反应,她暗暗斥着:柳蝶双,你到底在妄想什么?
发现她的动作失了俐落,楚伏雁垂眸,盯着她的发项问:「蝶双,你怎么了?」
打理衣衫的动作微乎其微地一顿,她强自镇定地解释。「奴婢只是在想,天候似乎又冷了点,是不是该帮大少爷找件厚实的外袍。」
一个尽责认分的丫头不该对主子动情,她不希望让主子瞧见她脸红心虚、为他着了魔的模样。
楚伏雁信了她的说法,毕竟自她来到身边,做任何事全是以他为考量。
「还未入冬,这点风不算什么。倒是你,若是怕冷就多添几件衣衫,别受寒了。」他蹙眉说着,一双手不自觉握住她凉透的小手。
蝶双替他着衣时,她的手不时与他有所接触,那双手凉得让他忍不住皱眉。
没料到主子会突然握住她的手,蝶双浑身一颤,慌忙地想抽回手。「大少爷……」
老天!他做了什么?
楚伏雁看着蝶双窘红了脸,这才发觉自己的唐突,暗咒一声,连忙尴尬地抽回手。
松开手的瞬间,他忽地意识到,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蝶双与其他丫鬟不同,似乎没想过爬上他的床、诱惑他,试图成为他的女人,加上这两年来她专心一志地把他当主子,让他一直忽略她是个姑娘家的事实。
直到今日。
发觉主子松手,蝶双赶紧抽回手。「奴、奴婢去帮大少爷找件厚一点的外褂。」
不待回答,她转过身,踉跄地跑出寝房。
看着她花容失色的反应,楚伏雁懊恼地叹了口气。
他是怎么了?主仆两人相处了两年之久,他从未有过如此举动,蝶双会不会认为自己被轻薄了?
他……吓着她了吗?
楚伏雁未能多想,便见她捧了件外褂朝他走来,清雅的脸上已无方才的惊慌失措。
是他多虑了吗?
带着满心疑惑,他回到密卫部,脑中全是蝶双受他唐突时惊吓的反应。
他浑然未觉,这是自己的心思头一回被姑娘占据了……
*****
晌午方过,金阳白云间露了脸,洒下融融暖意。
幽雅的雅致庭园在金光下交织成宜人秋景。
秋风一吹,园里的绿叶、红枫、黄叶翩然飘落,天地像在瞬间下了场叶雨,加深了秋意。
怔怔杵在树下,蝶双神思幽幽。
那日……主子为什么要握住她的手呢?
从主子回密卫部后,这个疑问便盘旋在脑中。
当时她心慌意乱,连抬头看主子一眼都不敢,遑论要弄明白向来沉稳的主子怎会握住她的手?
想不透、理不清,思绪愈搅愈乱,她镇日心神不宁,全然没了平时的沉敛。
庆幸主子接连几日没回府里,否则她满腔的春情该怎么藏?
「蝶双姐、蝶双姐……」
她恍惚回神,望向有些急切的声音来源。
小丫头用不解的眼神看着她,报告:「夫人派过府的轿子已经在外面候了好一会儿了。」
不知能干的管事在树下待了多久,发上肩上竟落了好几片叶子,小丫头正犹豫着要不要替她拾落叶,却被她的惊呼给吓着。
「糟糕!我居然给忘了!」
几日前,楚夫人让旧宅的下人送主子的药补食材过来时,顺道给了口讯,要她今日回旧宅一趟。
楚夫人体恤她,特地派了轿子到新宅接她,这会儿,轿子正在外头候着。
而她居然在这儿发愣,顾着回忆主子那不经意的举止,差点忘了轿子就在府外候着她。
「小挑.我回旧宅一趟,有事就找总管。」
蝶双赶忙敛下思绪,加快脚步,匆忙离开。
柳蝶双,别胡思乱想了:主子握住你的手只是关心,是对下人的关怀,是你的福气啦!
说服自己抑下妄想,可她的心思依旧幽幽恍恍,直到轿子停在楚府旧宅,她飘荡的思绪才回到现实。
回到旧宅,看着熟悉的景致,她心中充满惦念与感触。
自从跟着大少爷迁至新宅后,除了过年过节跟着主子回旧宅,平时回来的机会并不多。
毕竟是待久了的老地方,瞧见记忆中的景物,总能勾起回忆。
「蝶双,还杵在这儿发什么愣?夫人在凉亭候着你,还不快走。」
唤她的是楚夫人的丫鬟晴心,在她被派到大少爷身边后,便是由晴心接下她的工作。
回过神,她赶忙跟在晴心身后。
片刻,两人来到凉亭,见着气质娴雅的美妇,蝶双立即恭敬问安。
岁月仿佛不曾在楚夫人脸上留下痕迹,纵使是年近五旬的妇人,瞧来竟与她头一次见着时的模样相去不远。
一见蝶双,楚夫人漾开笑,朝她招了招手,道:「好蝶双,终是等着你来了。」
自从把蝶双派到儿子身边后,她难得见着这贴心的丫头。
一进凉亭,一股暖意迎面扑来,蝶双脱下身上的连帽外氅交给晴心,不自觉地开口:「晴心,麻烦你再提一只小炭炉过来好吗?亭子里不够暖,夫人的腿怕是受不住。」
虽然「易主」许久,她还是没忘记夫人年轻时腿部曾受过重伤,每至天寒有雨时,腿部总会发疼。
看这随侍多年的丫头没忘记她这个「前」主子,楚夫人若有所感地拍了拍她的手,语气温和地道:「晴心已经让求安去取暖炉了,你坐下,同我好好聊聊。」
若不是为了儿子,她还真想把这丫头留在身边一辈子。
依言坐下,蝶双有些不自在。「是奴婢多事了。」
楚夫人柔声笑斥。「这哪是多事?你的多事倒是证明心里还有我这个夫人,教人欢欣得很哪。」
蝶双闻言,柔柔地扬唇微笑。
能卖进楚府为奴婶,是姨娘为她做的最好打算。
她的命运因为楚府、因为楚夫人的爱护有了转交,对于这一点,她心怀感恩。
这也是她始终将对主子的情意藏在心底深处的原因。
她不想让最照顾她的夫人失望,只想尽心尽力为夫人服侍她视如珍宝的长子……
意识到思绪又不由自主转到主子身上,她暗叹口气,心底五味杂陈。
那日后,她喜欢主子的心情越发泛滥。
最近面对主子,脸红心跳是家常便饭,教她只能用更加谦恭的态度伺候,以掩饰不该有的心情。
第4章(2)
不知她起伏不定的心,楚夫人暗暗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讶异她的转变。
年纪尚小时,这丫头总是扬着唇角甜甜灿笑,年纪渐长后,还是能见着她的笑,但悬在唇边的笑意却变得内敛。
兴许是她沉静内敛的气质使然,有她在身边伴着,便让人感到安心。
不过这或许也是儿子中意她乖巧听话、心灵手巧,一直将她留在身边的原因吧?
可惜啦,这丫头的卖身契期满了,也不知她是不是愿意重新拟约,继续留在儿子身边伺候?
不动声色地抑下思绪,楚夫人开口问:「知道我今天找你回来的原因吗?」
蝶双心头微震。「奴婢知道。」
一晃眼,她卖给楚府做丫头的契约期满,且逾了近半年之久。
她自己明白,却没想到要回旧宅讨回卖身契。
她甚至天真地想,若无人记起她的契约已满期,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也挺好的。
因为在不自觉间,能伺候大少爷,为他打理一切,似乎已成为她最重要的事。
楚夫人无限感叹地开口。「岁月不饶人,一晃眼,你都长这么大,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了。」
若不是卖身契上白纸黑宇写定了,她实在舍不得放这么个好丫头离开府里啊!
「奴婢变大姑娘,但夫人的容貌还是与从前无异,让奴婢瞧了羡慕。」
楚夫人被她逗得眉开眼笑,好半晌,才敛住笑意,问:「蝶双,你还记得我是在这儿帮你取新名字的吗?」
蝶双的目光落在凉亭外,思绪随着夫人的话回到初夏的那日。
「奴婢当然记得那一日……」
记得那一日风暖日丽,亭外的垂柳随风摇曳,蝴蝶在柳树边翮翩飞舞,楚夫人就是瞧了那情景,才帮她取了这么个不像奴婢的名字。
「蝶双,离开楚府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
事实上,她没细想过将来。
到大少爷身边伺候的那一年她曾想过契约期满后的日子,但随着时日过去,那分憧憬与想望渐渐淡了。
真要说,其实她变得害怕这一天的到来。
她幼时就进了楚府,与姨娘一家早断了联络,她根本不知道契约满了离开楚府后,要何去何从?
每每思及将来,她心底只是茫然又慌乱,不知如何是好。
见她久久未答,楚夫人便开门见山地问:「倘若你还没做打算,再多留一些时候,好吗?」
蝶双不解地看着楚夫人。「多留一些时候?」
「嗯。」楚夫人叹息地说:「阿雁和你一样逾时了,不同的是,他逾的是该娶妻的时候。」
忽然听闻夫人提起主子要娶妻,她心一紧,一股酸苦滋味狠狠地冲上喉头。
她是想过主子迟早会娶妻,却没想到这一日会来得……这么快。
她抑下心绪,小心翼翼地问:「夫人为何让蝶双多留一些时候?」
「纵使咱们喜欢你,恨不得你一辈子留在楚府,但若你有打算,做主子的也不能巴着你不放,但就当夫人同你讨这—年的恩,你就留在阿雁身边继续替他打点,等到将来他娶了妻再走,好吗?」
说到底,这还是为娘宠儿子的私心。
这么多年来,儿子身边有蝶双打点琐事,若她走了,儿子身边少了个人侍候或换了别人,她也放不下心。
同蝶双提起往事,为的是提醒她记得楚府的恩情,这丫头向来聪颖,相信她绝对懂得暗示。
或许暂时留下她的做法太自私,但蝶双忠心耿耿、安分守己,在儿子身边两年没发生什么荒唐事,她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更适合留在儿子身边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