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愚钝,给父皇出了那个闸断的主意,如今儿臣已知错了,但儿臣这些日子也没有忘记在米市中历练,侥幸赚了一点钱。”
“米价跌得这么厉害,你居然还能赚到钱?”萧皇不由有些意外。
“儿臣在最低价的时候买了些,”端泊鸢道,“当时是想为国为民做些贡献,就算是亏了本,只要能挽回了一些市价,也是好的。虽然儿臣投入的那点钱如杯水车薪,无法力挽狂澜。”
“想不到,你居然有这个心意,”萧皇不由点了点头,“朕平日倒是小看你了,总以为你是个自私的孩子。”
“大概是上苍体恤儿臣这点好心,非但没让儿臣血本无归,最终却是让儿臣赚了一点钱。”端泊鸢转头问道,“不知皇嫂那边如何?是赚了,还是亏了?”
“对了,音若,你这边如何?”萧皇亦问道。
“儿臣……”楚音若终于淡淡而笑,“也侥幸赚了一点钱。”
她话一出口,端泊鸢脸上的神情不由一僵。
“哦,也赚了?”萧皇不由大悦,“不知赚了多少呢?”
“不知比南王爷赚了多少呢?”楚音若反问。
“侥幸,五万两黄金。”端泊鸢答道。
“五万两?”萧皇大为意外,“泊鸢,你竟能赚得这么多?”
“儿臣在米价最低时买入的,”端泊鸢颇有些自得地道,“近两日米价飙涨时卖出,儿臣方才入宫前算了算,五万两有余。”
“不错,很是不错!”萧皇夸赞道。
“儿臣听闻,皇嫂很早就买入了不少大米,本以为皇嫂会蚀了本,”端泊鸢语带讽意,“没料想竟还是赚了,可见皇嫂聪颖过人。”
“音若,到底赚了多少?”萧皇缓和了语气道,“此次因为闸断一制,米市如此动荡,就算亏了本也是情有可愿。放心,朕不会再追究什么赌约,就当是朕当初开的一个玩笑好了。”
所谓君无戏言,萧皇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来此刻心中甚是愉悦,而且泊容给他出的主意平息了动荡,让他心中的天平已经微微倾斜。
“儿臣本来可以赚更多,”楚音若答道,“只是之前入市太早,亏掉了一些钱,所以,只得黄金八万两。”
“什么?”萧皇瞠目。
“什么?!”端泊鸢难以置信。
“八万两,黄金。”楚音若重复道。
“不可能!”端泊鸢不由叫起来,“皇嫂既然说入市入得早,怎么可能赚得这么多?”
“入市的时候,米价虽然颇高,但之后每跌一分,我便补货一次。如此一来,价钱也被拉低了。前几天闸断的时候,米价瞬间跌到谷底,无人再敢入市,我便倾陵信王府囊中之资,购入了市上所有可买的大米。当时也没想到会赚钱,只是为国为民尽一分力罢了。”楚音若学着端泊鸢虚伪地道。
其实,她在幕后的操纵还不止如此,当她发现可能触发闸断的时候,第一时间抛售了之前囤积的大米,挣到了第一笔钱。换句话说,米价会骤然下跌,她也推波助澜了一把。
她知道这样做有些阴毒,但为了打败端泊鸢,她只能如此。
“倾囊之资?”萧皇道,“想不到,泊容与你居然有如此爱国之志,为朝廷为百姓,敢冒如此风险。”
“儿臣当时也没想那么多。”楚音若道。
是因为出于愧疚吧?毕竟,她为了对付端泊鸢使出了这样的手段,所以,她也有责任,力挽狂澜,让市井恢复平静。
其实,有这场比试中,真正损失的,是那些投机的米商,真正的百姓倒没有受太多牵连,大米最最便宜的那几天,不少百姓还囤了不少在家,以备年需。当然,这决定于米市崩盘的时间,若是时间过长,大概就真的会祸国殃民了。
而这短短几日,足以让她打败端泊鸢。
“撒谎!你撒谎!”端泊鸢终于忍不住,在一败涂地之际,失去了最后的理智,暴跳如雷,与平素笑盈盈的模样判若两人,“分明是你教我做空,是你设了这个局,诱我入瓮!”
“设了什么局?”萧皇眉一蹙,“泊鸢,你在说什么呢?什么“做空”?”
“做空就是手中本没有大米,先问别人借了大米,高价卖出,等到米价下跌,再以低价买入,还给人家。”楚音若却坦然答道,“那时候与比南王爷闲话,聊起了这个法子,我当时说过,这个法子极其阴损,想不到比南王爷却听者有心,真把这个法子拿去用了?”
“泊鸢!”萧皇不由怒道,“你真的这么做了?”
“儿臣……”端泊鸢一时语塞,“儿臣只是……想试一试……”
这一回,他吃了哑巴亏,不敢为自己辩解。因为,他不敢对萧皇道出,他对楚音若的引诱,否则,罪加一等。
“朕真是对你失望透顶!”萧皇暍道,“这么说,你倒是希望米价跌的?”
虽然萧皇一时还没完全明白如何做空,但毕竟也听懂了七八分,当即恍然大悟。
“儿臣没有……”端泊鸢百口莫辩。
“还说没有?”萧皇道,“朕都怀疑,此次米价跌得这般厉害,就是你在背后捣鬼!你巴不得米价跌到谷底,你跟别人借的,都可以便宜还了,是不是?若是米市就此垮了,你都可以不还了吧?!”
“儿臣冤枉,请父皇明察——”端泊鸢一张脸涨得发紫,当即俯身叩首,几欲泪流。
萧皇微微闭上眼睛,静默良久,方对楚音若道:“去给你母妃请安吧,告诉她,封后大典,朕会尽快帮她筹备的。”
封后?楚音若一怔。
对了,封后。这就是当初萧皇说的,要给的奖赏。她赢了,萧皇便没了最后的顾虑,可以放心把江山交给泊容,而雅贵妃为后,是为泊容入主东宫获封太子铺的路。
她很欣慰,自己可以在这么重要的一役中,起了这么关键的作用,为她心爱的人,谋得了辉煌的未来。
看着端泊鸢那冷冷射向她如利箭般的目光,她并无恐惧,只觉得,其实他也挺可怜的。
他说得对,她设了这个圈套,诱他入局,不过,却是愿者上钩而已。
第十九章 小尼姑告状(1)
楚音若回到府中,整个人忽然觉得精疲力竭。在最最艰难的日子,她也不曾倦怠,但一朝如愿以偿,就像绷住的弦忽然断了一般,全身不由得发软,再也支撑不住了似的。
她怔怔地坐在卧榻边,完全懒得动弹。脑子也像是停止了转动,瞬间空了。
“王妃……”有人怯怯地唤她,“可要更衣吗?”
楚音若回过神来,看到红珊捧着她的家常衣服站在门帘处,小心翼翼的模样。
自从这丫头坦白了自己与薄色的关系,便一直是这副模样,应该是整天提心吊胆,很害怕自己会被赶出府去,毕竟她实在无处可去。
“先替我把这罩衫给脱了吧,”楚音若答道,“再把头上过重的簪子给拔了,其他的,容后再说,我也懒得动。”
她穿着入宫的大礼服,确实很不方便,想稍微躺一会儿也不行。
红珊点头称是,上前替她褪了罩衫,只剩一袭纯白的里衣,又除了繁复的发饰,一把青丝如瀑般垂坠下来。
随后,红珊取了梳子,替她轻轻理顺发丝。不过红珊的双手一直在发抖,看来,是心里忐忑得厉害。
“红珊,你怎么了?”楚音若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吗?”
“奴婢……”红珊唇间亦微颤,“奴婢自觉对不起王妃,所以一直很惶恐。”
“是怕我打发你出府去吗?”楚音若道,“放心,我不会,王爷也不会。”
“可是,奴婢做了那样的事,实在心中有愧……”红珊低下头去。
“说起来,也不算是什么事,”楚音若道,“不过是把我的一言一行告诉薄姬罢了,倒也没什么。”
“不……不止这些……”红珊忍不住道:“奴婢……还对王爷说了……”
“什么?”楚音若一时间没明白过来,“跟王爷说了什么?”
“王妃常去品古轩的事,奴婢告诉王爷了。”
“什么?!”楚音若不由楞住,“你,告诉他了?”
“奴婢当时猜度,王妃是去与比南王幽会的,便这般对王爷说了。”
幽会?呵,她只觉得好笑,她真正去见的人,是玄华,但是泊容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
“所以,王爷相信了?”楚音若意识到,事情并非这么简单。
“奴婢那天看见,王爷悄悄骑了马出门,大概是去了品古轩。”红珊答道。
“哪天?”楚音若不由有些瞠目。
“上个月的初八。”红珊答道。
初八……初八……对了,那天玄华已经被囚禁起来,她在品古轩见到的是端泊鸢!
天啊,原来真的被泊容撞了个正着,当时,他一定是骑马立在巷口,等着“捉奸”吧。
然而,他却不动声色,完全没质问她,甚至,他更是信任她,不仅把所有的家当都交给她,还听了她的计策,到宫里建议萧皇取消“闸断”。他难道不怕她与端泊鸢真的有奸情,一起设计陷害他吗?
楚音若整个身子都僵了,脑中如迷雾缠绕,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不向她兴师问罪?他怎会如此……隐而不发?
“王妃!王妃!”思绪正一片混乱,双宁兴匆匆地跑进来,满脸兴奋,“快去院中瞧瞧吧,王爷给你备了份礼呢!”
礼?什么礼?
楚音若正呆怔着,却已经被双宁强拉着,来到了院中。待到看清那所谓的礼物,她简直惊讶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木马?
一只半个人高,摇摇晃晃的,木马?!
这到底是给孩童的玩具,还是给她的礼物?
“喜欢吗?”端泊容笑得极其自信,仿佛在向她邀功般问。
“这……”楚音若真不知该如何回答,“王爷,妾身此刻并无身孕啊……”
“身孕?”端泊容被她给说懵了,“什么身孕?”
“这小木马难道不是给咱们将来的孩子备的?”楚音若觉得自己的理解应该没有错。
“小木马?”端泊容蹙眉,“你还嫌小?已经半个人高了,再高,你就骑不上去了。”
“我骑?”楚音若大骇,“我……又不是孩童。”
“上次你不是作过一个梦吗?”端泊容道,“梦见我带你去了一个有很多木马的地方,我还给你买了块棉花似的糖。”
“梦?”她恍然大悟,“哦,你说的是那个梦?”
天啊,她自己都快忘了,亏了他记忆犹新。拜托,她说的是游乐场的旋转木马好吗?他送给她的这个是什么鬼玩意?
“虽然这木马不会跑,不过坐上去也满好玩的,”端泊容笑道,“还请王妃先将就一下,待本王再替你去寻那棉花似的糖。”
“这木马可是王爷亲手制的呢,”双宁在一旁好心地补充,“田庄的崔管事说,王爷瞒着你忙了很久,才制好的。”
天啊,他还懂得做木匠的活?
“王爷千金之躯,怎能如此操劳?”楚音若错愕道。
“别听双宁夸张,”端泊容道,“有田庄的佃户帮忙呢,哪里就用得着我亲自动手?”
那想必也是费了一番神吧?他堂堂一个王爷,为了逗她开心,劳心劳力,着实让她……
楚音若忽然哽咽了一下,心中像是有什么酸酸的东西涌了上来,双眸顿时沾雨般欲湿。
“怎么了?”端泊容看到她神情有异,关切地问:“可是刚从宫里回来,有些累了?”
“对了,我忘了说了,”楚音若忙眨去泪水,笑道,“皇上说,不日会下旨,封母妃为后。”
“我已经知道了。”端泊容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是了,他宫中眼线也是极多的,大概早就给他通风报信了吧。
“泊容……”她不由问,“那天晚上,你就那么相信我吗?”
“哪天?”他凝眸道。
“我建议你入宫向父皇谏言,取消闸断的那天。”楚音若道。
“哦,那一天啊,”他神色泰然,“怎么了?你说得很对啊,抽刀断水水更流,我为什么不信?”
“若我出错了主意,或者……”她顿了一顿,才道,“或者别有用心呢?”
“能有什么用心?”他仍是笑,“与泊鸢旧情难忘,联手来害我吗?”
呵,他果然聪明,猜到了她难以启齿的下半句。
“你真的不担心吗?”她抿了抿唇。
“说实话,也曾担心过。”端泊容坦言道,“只是,我最后,选择相信。”
“为什么?”楚音若与他目光相触,只觉得他的眼中,有一种如深水般的情感,绵绵不绝的、坚毅的,漾进她的心底。
“选择相信,我们或许还有未来,”他轻声道,“若是不信,便什么希望也没了。所以,我宁可信,至少,还能给自己一丝希望。”
呵,大白天的,当着丫鬟们的面,他说着这样的情话,真的妥当吗?
可这也不怪他,是她引诱他说的,要不好意思,也该是她自己不好意思才对……反正,她的脸是倏忽红了,四周一片鸦雀无声,丫鬟们都微微脸红地瞧着他们俩。
“要不要骑木马?”正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又道。
“不要……”楚音若撇撇嘴,“小孩子家家才玩的……”
“你就是小孩子家家啊。”他莞尔道。
“谁是小孩子家家?”她恼道。
“来,我抱你!”他越说越不象话。
“端泊容,你敢!”她不由得叫起来。
丫鬟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楚音若只想找个地洞往里钻。他现在越来越放肆,该不会从今往后,都这般不收敛了吧?她一个现代人,倒是无所谓,只怕他身为王爷,有失体统而已。
不过,他这个木马做得倒是不错,就算她不骑,将来也可以给他们的儿子骑……他们的儿子……想到这里,她双颊的红霞更鲜艳了。
仿佛,可以预见那一天,在庭院中,绿荫下,孩童骑着木马唱着歌谣的情景。那一天,十分绮丽美好,如漫天璀璨的晚霞。
第十九章 小尼姑告状(2)
雅贵妃在镜前试穿着册封大典上要穿的大礼服。金线绣的百鸟朝凤,繁锦织的春日牡丹,再上各色宝石点缀,整件礼服闪亮如一条银河,晃得楚音若的眼睛有些花。
“这礼服是新做的,按仪制,本是可以穿先皇后当年那套,可本宫偏不愿意。”雅贵妃颇有些得意地道:“皇上近来万事顺着本宫,竟然答应了。”
“父皇疼惜母妃……哦,不,是疼惜母后,”楚音若讨好地先改口称母后,“况且,不穿先皇后的礼服,也是对故人的尊重。”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会说话了,简直成了马屁精。没办法,在这后宫中想要生存,真得机灵点。
“本宫这套礼服用了加倍的金丝和宝石,比起从前那套也华美了一倍,”雅贵妃道,“音若,将来本宫是要留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