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这是怎么了?”红珊不由笑问,“什么时候这般关心王爷了?”
“我有事要与他商量,”楚音若道:“昨儿说好的,也不知他是否忘了……你若远远地看到他回来,不要声张,速回来告诉我便是。”
“奴婢知道了。”红珊忍不住笑了笑,快步而去。
双宁上前替楚音若沏茶,提议道:“王妃可要多添些胭脂水粉?昨儿晚上王妃似乎睡得不太安稳,眼下青了一圈呢。”
“有吗?”她连忙照了照镜子,平时她也不太讲究,今天倒格外注重自己的容貌,可惜这古代的化妆品种类太少,连睫毛膏也没有,再打扮也是有限。
“奴婢替王妃再添一些吧,”双宁说着,便打开了脂粉盒子,开始往她脸上涂涂抹抹,“其实王妃平素的气色是极好的,那薄姬比王妃略年轻些,看上去,倒像是长了三岁。”
“我记得是差一岁?”楚音若随口说。
“说是差一岁,其实也不过差几个月而已,她二十有二。”双宁答道。
这么说,另一个楚音若今年二十三?怎么这么……老了?
不对,另一个楚音若不是去年才出嫁的吗?二十二岁才出阁,这在古代简直不可思议吧?
“我也嫁得太晚了!”楚音若忍不住叫道。
“王妃还说呢,之前太师与郡主总劝王妃快些出阁,王妃都推说年纪小,”双宁道,“后来与王爷订了亲,又不情不愿耽误了好一阵子,否则……现在孩子都该会念诗了。”
哦,原来是她自己作孽,那也怪不得别人。
电光石火之间,她忽然忆起,原来她和在萧国的另一个她年纪其实是一样的。果然是平行空间,连年纪都一模一样,是上天注定如此。
所以,她遇见端泊容,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吗?假如她一直待在现代,会不会遇见一个长得跟他一模一样的人?会不会也像他一样有钱有权?会不会也像他一样暗恋着她?
或许真的遇到了现代的他,情况就截然不同了。或许,会换作是她对他的一场苦恋,来弥补平行空间里,她对他的亏欠。
所以,此刻的她,如此幸运,她得好好珍惜。
“王妃——王妃——”门外传来红珊的声音,没一会儿,那丫头风风火火地跑进来,“王爷回来了!王爷回来了!”
“知道了。”楚音若立刻有些紧张,“别大呼小叫的。”
“王妃要不要现在去见王爷?”红珊问。
去见他?说好了,是他来见她的。这么忙不迭地跑出去,岂不是太不矜持,伤了面子?
“不必了,”楚音若道,“他若记得,自然会来。你们都去忙别的吧,让我一个人静会儿。”
红珊与双宁对视一眼,仿佛明白她害羞的心情,偷偷莞尔,掩门去了。
楚音若坐在镜前,端详了自己半晌,总觉得哪里不太满意。奇怪,她平时对外貌并不会这样在乎,也因为自己还算有几分姿色,颇为自信,但今天总是自惭形秽,恨不得找个地洞藏起来,害怕见人。
“启禀王妃,王爷来了——”门外,又传来红珊的声音。
楚音若心尖一颤,连指尖似乎都有些发抖。
“你们都下去吧,本王自个儿进去找王妃说说话。”确是端泊容的声音。
楚音若站起来,想上前迎他,脚却似动弹不得,僵在原处,而端泊容已经兀自推了门进来。
“王爷。”她只得垂眸地向他施礼道。
“王妃等我等了很久?”端泊容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王爷何出此言?”楚音若装傻。
“方才在大门口,我老远便看见红珊在那儿守着,一见我进了垂花门,便飞快往回跑。”端泊容道,“难道不是你吩咐她去的?”
“原来红珊是去等王爷回府了?”楚音若只怕面子上挂不住,抵死也不想承认,“妾身还说呢,这丫头大晌午的到哪儿去了。”
“怎么,原来是她自作主张?”他挑挑眉,显然不相信她的话。
“那丫头……一向忠心得很,”楚音若支吾道:“看到王爷最近一回府就往薄色妹妹那儿去,她大概是心里着急。王爷也知道,主子若不得宠,底下的丫头在府里的日子也不好过。”
“哦,原来如此。”端泊容一步一步向她靠近,“王妃知道我今日来你房中,所为何事?”
“何……何事?”他每挪动一步,她就觉得像有巨大的压力向她逼近,逼得她脸红心慌,不能自已。
“王妃不知?”他故意反问。
“妾身……”她抿了抿唇,“还望王爷明示……”
他在她面前站定,低头盯着她,昨日那种感觉再度来袭,他的呼吸、体香温度,笼在她四周,云缠雾绕,将她层层包覆,无路可逃。
“今日早朝,”他忽然道,“父皇忽然说起踏春之事,特许宫中嫔妃、皇室女眷于春分随驾前往枫丘观赏京郊美景,命我负责此行之防务。”
枫丘?怎么又是这个名字?楚音若蹙了蹙眉。
那日端泊鸢才约她到枫丘一见,今天萧皇就说要去枫丘踏春,这其中,不会有什么关联吧?
“听说,此次踏春是泊鸢向父皇提议的。”端泊容意味深长地道,“看来,泊鸢很怀念那个地方啊。”
“枫丘什么模样,妾身都不太记得了。”楚音若连忙掩饰道,“也就在御学堂的时候去过。”
“对啊,那次想必令王妃终生难忘吧?”端泊容的目光如箭,仿佛要扎进她的心底。
他在吃醋吗?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亏了他斤斤计较。
“王爷不提,妾身都快记不起来了。”楚音若虚尬地笑道。
“此次去枫丘故地重游,王妃自然什么都能想起来。”端泊容眉宇间有着隐隐的愠色。
“话说枫丘为什么要叫枫丘啊?”楚音若只得岔开话题,以免他纠结于此,“有很多枫树吗?”
“枫树不得见多,倒是有许多梨树。”端泊容抬眸瞧着她,“春天,正是梨花缤纷之时,王妃想必很期盼那番美景吧?”
好吧,她想起来了,她跟端泊鸢在什么梨树林里过了夜,第二天被他撞个正着……这样说来,好像被他捉奸在床似的……其实应该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依古代人那保守的性格,另一个楚音若又是大家闺秀,能跟端泊鸢牵牵手、亲一亲,就已经不得了了。
“过两日就动身去枫丘了,王妃好好准备准备。”他似乎不愿再谈及过去,冷冷道,“本王先去薄姬房中瞧瞧她。”
“薄色妹妹想必是不能同行的,要独自留在府中,难为她冷清。”楚音若嚅唇道。
“所以,本王更该去宽慰她。”端泊容答道,转身要离去。
所以,他就这样走了?她盼了他半日,本来还指望能继续昨日的缠绵旖旎……但他就这样三言两语,把这番对话了结了?
楚音若一颗心顿时冷了下来,昨日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是午后轻洒的一场春雨,太阳一出来,便蒸发殆尽。
“恭送王爷。”她垂眸,屈膝施礼道。
他亦没有再说什么,一阵沉默之后,她听到推门而去的声音。虽然只是门“砰”的一下,但她的心尖却像被什么狠狠撞到了似的,不由得一阵疼痛。
她真不该在这场游戏里付诸什么真情,越是憧憬,越是灰心,只是走到了这一步,她却已泥足深陷,再也无法全身而退……
第十二章 王爷妒火中烧(1)
话说,这里为什么叫做枫丘呢?走了这半日,半株枫树也不曾见。
然而,却像端泊容所说的,这里到处栽满了梨花,在春意盎然中嫣然一片粉色,越发勾起春情萌动。怪不得这么多女子喜欢到这里来踏青。
听闻从前枫丘是历代萧皇围猎之地,然而近年来因为有了新的狩猎之地,这里便渐渐废弃了,反而因为风景秀美,成为了皇亲贵胄的游玩之地。不过,几个营地倒也是现成的,地势安全得很,扎了帐篷便可放心在此小住数日。
楚音若本以为闻遂公主也会一同前来,然而听闻驸马感染风寒,她要留在府中照顾夫君,想必这次是见不着了。而端泊容负责防务,一大早便忙前忙后,连跟她说话的功夫也没有,这让楚音若倍感无聊。
吃了午饭,楚音若打算去林中走走,她嘱咐双宁留下来打扫帐篷,让红珊一人陪着她闲逛。
此时已是春分时节,天气回暖,林中梨花开得正俏,花树一路斜立,缠绕一条明澈小溪,溪水花影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然而,虽说明日高照,但毕竟还是早春时节,一阵风来,楚音若颤了一颤,她今天穿得单薄了些。
“王妃可觉得冷?”红珊在一旁道,“不如奴婢回去取件斗篷来吧?”
其实,楚音若觉得自己身子也没那么弱,支撑一下即可,但难得有逍遥自在的时光,她也不想红珊老是跟着,于是点了点头。
一时间,红珊转身去了,她独自一人站在梨花树下,看着阳光从花隙中落下来,只觉得有片刻的惬意。
忽然,她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以为是红珊回来了,但待回眸望去,却见一个令她愕然的身影。
端泊鸢?
他为何在此?而且,只身一人,并无随侍。
“音若,你总算来了。”只听,端泊鸢对她浅笑道。
什么意思?什么叫总算来了?
她蹙了蹙眉,正想问他为何在此,忽然一片花瓣拂过她的面颊,她才忆起,这里是梨林所在,难道……就是当年她与端泊鸢订情的地方?
“我看你进了林子,又打发了红珊回去,”端泊鸢继而道,“我想,你是在等我吧?”
这小子也未免太自信了吧?不过,谁让事情就是这么凑巧呢?她恰巧来到这里,恰巧身边也没人,难怪他会误会……
“王爷到底有什么话?一次讲个明白吧,”楚音若真是赖得跟他纠缠,“总是这般,不太好吧?”
“音若,你什么时候会画画了?”他冷不防地道,“那日在添福楼,看你画功那般独特,着实令我吃惊。”
“我……怎么就不会画画了?”楚音若心中一怔,连忙掩饰道:“好歹是上过御学堂的,公主们的同窗,琴棋书画就一点也不会?王爷也太小瞧我了。”
“小时候你最讨厌画画了,每次师傅派下来的功课都是我代劳的,还记得吗?”他的眼神令人琢磨不透。
“小时候不喜欢,不代表现在不喜欢。”楚音若道,“就像小时候不喜欢的人,现在未必不会喜欢一样。”
“你是说二哥吗?”端泊鸢似笑非笑,“所以,你现在是真的喜欢上二哥了?”
她觉得,是该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了,以免他再做无谓的幻想,徒增麻烦。
“不错,”楚音若听见自己的声音坚定无比,“我是喜欢上泊容了——这辈子,嫁夫从夫,至死不渝。”
端泊鸢凝视着她,她不知道这眼神中,到底是失落还是别的什么意味,只觉得像幽潭一般,令她打了个寒颤。
她终于发现,为什么自己不会喜欢上端泊鸢,他虽然有一双爱笑的眼睛,却是一双空洞的眼睛,如宇宙中的黑洞,让她有些害怕。
而端泊容却不同,虽然他并不常笑,表面冷淡似冰,但他的眸子里时常能让她感受到温泉水般的温暖。冷淡只是他身为王爷所必要的伪装,他实在是一个好人……
“我明白了。”端泊鸢突然轻叹一口气,“既然如此,从今往后,我必不会再痴缠于你。音若,你可放心。”
他的语气这般可怜,她若心软一些,大概会被打动。然而,她的心里已经住进了另一个人,任凭眼前这段旧情再缠绵,都与她无关了。
“音若——”端泊鸢倏忽伸出手来,趁她不备,出乎意料地握住了她的皓腕。
她一惊,本能地往后一退,然而他力道虽然不大,却也一时无法挣脱。
“别动,”他柔声道,“让我握握你的手,就一会儿,一小会儿……就像,我们小时候那样,可好?”
他几乎是哀求的口吻,让她一时间手足无措。
假如,现在她表现得太过无情,他一定会怀疑吧?还是不要露出破绽的好,稳妥起见,就让他放肆一回好了。
不就是握个手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握就握了……
“我送你的羊脂玉镯子呢?”端泊鸢却问道,“是再也不戴了吗?”
“啊?”什么羊脂玉镯子?她见都没见过……
“也对,你现在身为陵信王妃,什么镯子没有,”端泊鸢涩笑道,“大概也不稀罕那个了。”
“你也知我现在身为陵信王妃,从前的许多东西,都不便再戴了。”楚音若连忙接着他的话由道,“改天寻出来,还给你吧。”
“那倒也不必。”端泊鸢道,“一只镯子而已,搁就搁着吧。”
好吧,既然他不再追究,她也不便再多语。不过究竟是什么镯子呢?改天一定要在首饰盒里好好寻一寻,否则终究让她不太踏实……
楚音若回到帐篷的时候,却见红珊和双宁站在帐篷门口,神情颇有些古怪。
“你这丫头,说好取斗篷的,却去了这半日,”楚音若笑着对红珊道,“本王妃可等不及你了,就自个儿回来了。”
“王妃……”红珊支吾道,“王爷……王爷在里边呢。”
“王爷?”楚音若不由眉心一蹙,“王爷不是负责防务去了吗?”
“说是要等王妃回来,像有什么大事要与王妃商量。”双宁答道。
“知道了,”楚音若心下不由乱跳,“你们忙去吧,我跟王爷单独说说话。”
红珊和双宁颔首,一并去篝火旁烧水,楚音若定了定神,方才步入帐篷里。
四周静悄悄的,虽是白昼,帐篷里却一片昏暗,楚音若过了好半晌,才看清端泊容正半靠在她的卧榻上,像是睡着了,又像只是在闭目养神。
她缓步上前,悄悄端详他,每一次看到他这沉睡的模样,都觉得俊美无比,而且显得特别纯净无害,像个乖宝宝,让她实在想偷偷亲他一口。
他和衣而卧,也不知会不会冷,楚音若怕他着凉了,顺手拿了一条球子,轻手轻脚地盖在他的身上,但微微一动,他便醒了,半睁开眸子,眯眼瞧着她。
“王爷——”楚音若微微脸红地唤道。
还好他没有看到她方才花痴的模样,否则多丢脸啊。
“你到哪儿去了?”他问道。
“妾身……到林子里走了走。”楚音若答道。
“看到梨花了?”他抬眉问。
“梨花满林子都是啊。”她笑道。
他这话什么意思?意有所指吗?希望只是她做贼心虚……
“林子里还有谁?”他却道。
原来,不是她想得太多,终究什么也逃不过他的眼睛,他的每一句话,都是意味荣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