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老衲并未多提。”圆通说道。
“确实不用多提,毕竟我来都来了,也不打算回去。既然遇上他,他就别想甩开我!”
沐晴儿送走圆通大师,无意识的拿出阮靖送给她的玉佩。
她生气阮靖的一意孤行,迳自安排她将来的出路,却又不能不感动他凡事为她设想,她紧闭下眼,心中一团乱。
在她死缠烂打下,昨日阮靖终于勉为其难的说今日会将亦山、亦海两兄弟给叫回阮府,但说不担心奶娘和弟弟们的安危是假的,她握着玉佩的手一紧,还是多请些人保护他们才对。
一思及此,沐晴儿无心再作画,站起身,如同来时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悄然一人从后门离开。
北宁城依然热闹,老百姓安居乐业,皇室却为了皇位而暗潮汹涌,这权势让人良心灭绝,纵使得到天下又如何?走到最后,仍全化为尘土。
她心思杂乱,若有所思的朝沐家方向而去。
“你听说了吗?阮家的商船才出港没几天就被抢了!”
沐晴儿的脚步停顿下来,拉长耳朵仔细聆听。
“听说船上三十几个人全死了,真是可怜!听说阮家大当家还痛心的打算把船运的商行给结束!真不知道最近这阮家是走什么衰运,前阵子木艺行的老师傅突然都走了,看来撑不了几天,连木艺行都得关门。再这么下去,阮家就要败在这一代手里了!”
沐晴儿垂下眼脸,心情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又是一件打击阮府的事,只是木艺行的师傅全走了……她狐疑的停下脚步,她的木艺行却来了不少师傅,这之间是否有关联?
在她思索的当下,突然一只大手从她的身后捂住了她的嘴,她闷着声挣扎着被拖进巷子里,慌乱中,察觉对方的另一只手探进她的衣襟。
她惊讶的大瞠双眼。死色鬼!稍后察觉对方好像不是要轻薄她,反而像是在找东西。
她的心一惊,最近独自出府,她总刻意穿得像个平凡村妇,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除了阮靖给她的玉佩。
她怒急攻心,想起了桂花给他的银针,桂花的体质不适合习武,却最擅长用毒和使暗器,她教过她,但她没实际的操作过,千钧一发之际,她掏出银针,狠狠的刺向对方探进她衣襟里的手,对方呼痛一声,松开了她。
她一得到自由,连头都不回,飞也似的往前跑。
但才跑没几步,就被黑衣人从后头给抓住。
“放开我!”
她才吼出声,一个巴掌便甩下来,打得她晕头转向,跌在地上。
“不知死活,我杀了你!”
沐晴儿还没喘口大气,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衣蒙面人持剑刺向她,当下她真的很想骂脏话,连死都不知道是谁杀了她,让她做鬼都不知道要去找谁报仇。
突然她眼前一花,一抹白色身影掠过,原本直接刺穿她的剑只刺进了她的身子就抽离,但依然痛得她脸色大白,软软的倒在地上。
迷糊中听到打斗的声音,她无力的被抱起,落入熟悉的怀抱。
“晴儿?!”
听着耳边焦急的呼唤,她虚弱的抬起头,眼底闪过惊讶,“你怎么出府了?!”
“先别说话!”阮靖捂着她的胸口,触目惊心的血令他的心猛然一缩,尖锐的剌痛漫过全身。
“别这么狠心,我都快死了,”沐晴儿扯了下嘴角,“你还不让我说!”
“胡说八道!我不会让你死!”阮靖一把将她抱起,知道夜风和夜竹应付黑衣人绰绰有余,此刻的他气得想要杀人,偏偏黑衣人的身分特殊,若让他死在这里,会惹大麻烦。
“等等,玉佩——”她的手无力的指着黑衣人,“被抢了!”
阮靖闻言脸色微变,抱着她的手一紧,“没关系,只要你人没事就好。”
“不行,把我放下来,”她咬着下唇,不准自己昏死过去,“你先去把玉佩拿回来,我知道玉佩对你很重要!”
“重要不过你!”他飞也似的抱着她离去。
“你脚伤了,还能疾行如风,看来,我的关心……真的是多余。”
听出她话中的失意,阮靖咬着牙,将她搂得更紧,迅速带她回府。
第9章(1)
阮靖庆幸带着夜风兄弟及时赶到,沐晴儿虽然流了不少血,却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此时虚弱的样子让人看了心疼万分。
阮靖不眠不休守在她身旁,直到看她苏醒过来才松了口气。
“还好吗?”他焦急的看着她,“疼吗?”
她把他的担忧全看进眼里,扯了下嘴角,“玉佩呢?”
“别管玉佩了!”他的手轻抚着她的头发,轻声的说。
她的心不由得往下沉,“没找回来吗?人没抓到?!”
“给逃了。”他轻声的道:“你伤了,流了不少血,要多休息!其他的别管。”
沐晴儿抬头看了四周,没有看到桂花和兰花的身影。“我可警告你,最好不要拿我受伤做借口,说我是因为在外头胡作非为,惹了贼人,弄伤自己,丢了阮家的颜面,然后把我丢回沐家,顺便给我休书一封。”
“胡说八道,”他皴了下眉,“不过,你倒是给了个好提议。”
“你敢!”她一时心急的想起身,却扯到伤口,痛得白了脸。
“你小心点!”他紧张的扶着她。
她顺势靠近了他的怀里,嘟起嘴,“对不起!我应该听你的话把桂花和兰花带在身边,或许玉佩就不会丢了,现在玉佩不见了,怎么办?”
“命中注定,也莫可奈何。”他搂着她,轻声说道:“我只是没料到玉佩给了你,反而替你惹来杀机。”
她在他怀中闭上眼,“抢玉佩的人是谁?”
他的手抚着她的发,没有说话。
她幽幽的叹口气,“阮靖,你说我收下玉佩才不把我休了,现在我搞丢了,你会不会休了我。”
“别提这个,”阮靖温柔的说:“先把伤养好再说。”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的心不由得一紧,睁开眼望向他,“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丢下我,好不好?你是这辈子对我最好的人。”
阮靖叹口气,将她搂紧,“睡吧,你该休息了。”
她的眼中有泪,但她忍着没掉下来。
她已经太了解他,知道他依然一本初衷,难道她做了这么多,他都不愿改变念头?!她真的不想走到最后,他一心为她,却让两人一生错过。
***
子时过后,大地一片漆黑,阮靖双手搂着熟睡的沐晴儿,一声轻微的声响从屋顶传来。
眼神一冷,他轻轻的将睡梦中的沐晴儿放下,悄无声息的起身穿衣,开启房门。
“将军!”亦山立刻上前。
阮靖借着微弱的星光看着四周,将手背在身后,面无表情,“出来吧。”穿着白色锦袍,易天凡从黑暗中带着自己的六位侍卫现身,脸上还挂着一抹淡淡的笑。
“元青,你纵使伤了腿,依然行动自主。”
阮靖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三王爷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你是我的表弟,我们向来亲如手足,”易天凡柔声说道:“我担忧你的伤势,所以来看看你。看来你的伤势果然没有外头传言的严重,见你好转,我也放心多了。”
“多谢三王爷关心,”寒意染上了阮靖的眸子,“只是用伤我妻子的方式逼我现身,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不过就是个女人罢了!你对我向来忠心,我看在眼里,自然不会亏待你,将来你要多少女子,我就给你多少,要忘了她很容易。不过她也够狠的!”易天凡轻笑抬起自己的手,手背上有明显的一片红肿,“没料到她竟然会用暗器,我该庆幸她的暗器没有毒,不然我可就一命呜呼了!这笔帐,你说,我得怎么跟她讨?”
“晴儿受到惊吓,只是自卫,王爷应该清楚,晴儿无辜。我已经告病返乡,过些日子会请人入京禀告皇上,从此不再回京,要在这里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三王爷就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元青,”易天凡的神色也转冷,“我是你的血亲,你该助我一臂之力,而不是置身事外,若有朝一日登基,我可以让阮家更上层楼,与你共享富贵。”
“三王爷,正因为你是我的血亲,所以我不想你一错再错!你派人暗杀五王爷,要不是我早一步知晓,替他挡下这一劫,让五王爷安然无恙,以皇上疼爱五王爷的心,事情早晚会查到你头上,你最后只有死路一条,趁现在还未铸下大错,收手吧!”
“元青,我已经回不了头!”易天凡冷静的看着他,“皇后是我母妃派人杀的,当年没杀了易天云那个小子是失手,那日他喝醉酒,我听他言下之意,他早已怀疑当年的事不是意外。如此一来,太子一旦登基,绝对不会放过我和我母妃!反正终究是一死,我不如跟他一拚。
“你纵使已告病还乡,我父皇信你依旧,你还是护国将军,你的军队依然听令于你,只要你帮我,将来我绝对不会亏待你!”
阮靖明白,易天凡是真心的信任他,不然不会对他透露他的野心,只是——
“王爷既然知道我是护国将军,就该明白我只能以国为重。你若执迷不悟,最后只是逼我与你刀剑相向。”
“阮靖,”易天凡脸上失去了温文儒雅神色,“你终究还是说出了口,你果然对我有二心!”
“王爷,我的心从未变过!自始至终忠于国,只要你放下野心,我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阮靖当初离开京城,没有拆穿他的计谋,不是因为怯懦,只是想要给表哥一个机会,看他今日脸上的阴狠,他还是没有想通。
“你不帮我,若我出事,我也会拉你阮氏一门陪葬!”易天凡拿出怀中的玉佩,“皇太后当时赏给你,或许就是算到了今日要保你一命,可惜一场大火丢了凤鸟玉佩,现在这个——”
他冷着脸,用力的砸向石块,玉佩应声而裂。
“玉佩毁了,我看你还能保住谁!”
阮靖看着地上已碎的玉,双手不由得紧握。
“从此以后,你我兄弟之情也如同此玉,就此恩断义绝!待你回京那日,便是你命丧之时。”话落,易天凡如同来时,带着自己的护卫,迅速的消失在黑夜之中。
“将军,你有何打算?”亦山在一旁轻声问道。
阮靖没有说话,只是弯下腰将已断成两块的玉佩拿起,眼神微冷,用手轻轻抚过玉佩,看见手上的伤疤,静默许久,才淡淡的吐出一字,“杀!”
杀了皇子,他也难逃一死,只是原以为可以保住沐晴儿一命的玉佩毁了……他的神情转冷,若有所思的转身进屋。
“他果然如五王爷所说,心狠手辣。”
阮靖进门,就看到沐晴儿长发披散,脸色略微苍白的靠着窗台。
“你怎么下床了?”他连忙上前,将她抱起。
“有贵客到,我当然得要起来瞧瞧。”她柔顺的任他抱放到床上。
“别这么好奇,”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与你无关!”
她的心微微一揪,“怎么会说与我无关,”她嘴角扯了一抹笑,“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三皇子的事,这样说来,我真的白担心一场了。我的夫君果然如天下人所言,是个聪明人。”
她对他伸出手,“把玉佩给我。”
阮靖眼神微敛,将玉佩给她。
“可惜了这块好玉!”她轻抚而过,语气有些遗憾,“本来可以卖不少钱的,现在直接对半砍。”
听到她的话,阮靖简直哭笑不得。这块玉的珍贵可不是钱财可以计算的。
“晴儿,过几日我要回京。”
她垂下眸子,听出他并没有打算带她随行的意思。她方才清清楚楚的听到阮靖那句不带任何情感的话。
这辈子她没杀过人,也没动过杀人的念头,但对阮靖这个将军而言,杀人有时却是不得不为之,可这次他动手的对象却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表兄弟,而对方还是个白主子。
“你想休了我吗?”她柔声的问,可以感觉他的身子一僵,她明白的浅浅一笑,“你还是断了这个念头,我是不可能离开的!我已经打定主意跟你生同衾,死同穴,你甩不掉我的!而且——”
她原想告诉他,他以为遗失的那块凤鸟玉佩在她身上,但最后她选择隐瞒,那块玉佩是最后的护身符,可以保住阮靖一命。她抬起手,晶亮的眸子看着他,“我可是个福星,不一定可以在最后关头救你一命。”
他看着她的笑容,轻叹口气,拉下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一吻。
他该放手,但终究舍不得。生同衾,死同穴,夫妻同命,多吸引人的一句话,今生有幸能娶你为妻,他的嘴角扬起一抹满足的笑。
***
没几日,沐晴儿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
阮靖带着她,拜别了兄长,搬出阮府。新建的宅第颇为气派,就如同阮靖这个将军给人的威严。
“大哥对你还真是不错。”夜已深,沐晴儿半卧在床上,取笑的瞅着翻看帐册的阮靖。
“大哥坚持给我一半家产,”阮靖意兴阑珊的看着帐册,“这些全给你。”
沐晴儿皴了皱鼻子,“我没兴趣!别以为我不知道我那间木艺行的工匠全是你们阮家的人,原以为可以靠着自己的力量撑起一片天,谁知道都是你在后头帮着,真是没力。”
“我相信以你的能耐,纵使没有我,也可以做得很好。”
她的脸微沉,“将军,我不喜欢你这种说话的口气!”
“这些年来,我与大哥商量,用计谋陆陆续续以风灾、抢劫等事将阮府大半的人都带向大漠,”他走向她,坐在床边,柔声的说:“我一返京,大哥也会带着大嫂走,到时北宁再无富可敌国的阮家,阮家将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你,可以跟着他们走。”
“我不要,”她倚进他的怀里直接拒绝,“我说过,你要对得起你的天地良心,我则要对得起我的心!在你心目中,我排在你忠君护国之后,我明白,但除非我想走,不然你别想赶我离开。跟我说说,你到底什么时候跟大哥盘算这一切的。”
“从我知道原来皇后是丽妃所杀那日开始!我承认我没拆穿,是有私心。”他的手轻抚着她的头发,“一来是希望丽妃和三皇子能知错,能负荆请罪,二来则是希望若他们执迷不悔,也能给大哥多些时间处理,就算阮府受牵连,也能将伤害减到最低。”
“我的将军还真是足智多谋,”沐晴儿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什么都想到了。”
“我也不是什么都想到,”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至少就没想到你会出现在我的生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