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欸欸欸欸?杜晓算皱起眉头,她可还没答应,这人实在太目中无人了!
她要到什么时候才学会教训不再心软——
心软从来都不是一件好事。
***
一整排的锅炉都在忙,这里煮那里炖,可整齐干净有条不紊,扑鼻的香味,他是真的饿了。
杜晓算跟着也回到厨房,只见那男人已经找到座位,那是厨房唯一的小桌,平常被她用来试菜、写菜单用的地方。
绕进炉台旁,她心里飞快的想着冰箱里还有什么菜,回头却看见他正盯着锅子瞧,那一副不想被食欲打败又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么情绪化的感觉,霎时把他冷冰冰的气质融化不少。
她相信这男人对自己这时候出现在这里的情绪并不是很喜欢,因为他很快恢复百毒不侵的冷漠。
她从蒸锅里拿出一个小瓷碗,一根汤匙,放到他面前。
“先吃点这个垫垫肚子。”
他盯着小小一碗的蒸蛋羹似乎有些不满,可还是拿起有些可笑的小汤匙,谨慎的试吃一口之后,开始毫不客气的进攻。
他好像说一整天没吃东西,看那狼吞虎咽的样子也的确是。
蒸蛋是家常菜,可这一碗蛋羹里是先把蛋白分出一半,加入老母鸡高汤成为云片状,再把蛋黄氽入浇上三鲜浓汤,看似不起眼的一小碗都是精华。
一小盅的蒸蛋羹奇异的暖了东方孙朗的身体,只觉得突然间饿得不得了,一头牛也吃得下去了。
接下来的萝卜块被酱油、盐、糖煮得火候到家,用陶钵仔细研磨出来的山药饭吃进口中,滋味绝顶鲜美。
虽然厨师本来就应该提供美味的食物给顾客,但是都凌晨了,那些吃进他肚子里的暖汤、腌了红糟的蹄膀切片、生脆青菜都能看出她的不马虎,她并没有因为他来的不是时候给他较差的待遇。
他的菜不油腻,恰恰好满足了他的胃。
比较美中不足的是他没有吃到炖肉。
第2章(2)
“这些菜有名称吗?”回去他要叫家里的厨子依样画葫芦做给他吃。
她忙碌的样子很好看,即便看的只有背影,这样的感觉在一边吃饭的当时滑入他的心里。
“没有,手头上有什么菜我就做什么。”她回过头来。
她说不上勤快,也不爱繁复的做工,只要当令蔬材新鲜,点到为止的烹调,这才是她比较喜欢的烧菜方法。
“你是这间餐厅的厨师?”起身,他准备掏钱。
“是。”
有问有答,可是也绝对不多说。
东方孙朗没看过这样的女孩。
任何一个正常的女人看到他的容貌都会有反应,爱慕的、惊艳的、渴望诱惑的,她那太过沉静的眼里却什么都没有。
只有对待客人的一贯疏离。
他没有不愉快的感觉,反而觉得难得,难得碰上一个正常的女孩。
“很晚了……我看你吃饱了,可以走了。”
她在驱赶客人——
用的是白天剩下的菜色,就当喂养……好吧,他的穿着根本够不上流浪犬的资格,偶尔为之做善事,晚上会比较好睡。
“多少钱?”
“不用,以后不要再这么晚来找吃的就好。”
他也不坚持付账,但是,对于她把他放进来的大胆行径最好就这么一次,这里可是龙蛇混杂的都会区,不是什么人情味浓厚的乡下地方,他得让她记住。
通常他没有那么好心,就当抵这一顿饭的人情。
“以后不要随便放陌生人进来知道吗?”
他用身体的优势压迫她,虽然只是拉近彼此的距离,但他深信就算三岁小孩也能感受他刻意散发出来的侵略感。
眼对眼鼻对鼻,杜晓算立刻怔住了。
他男性的气息是一回事,叫她心中万马奔腾的是——
魔、魅、美、人。
因为太近了,他绿色眼眸上的卷翘睫毛根根分明,及肩黑发就随意的散在背后,那种慵懒的美丽真的很养眼,方才不曾细看的五官,每个细节都如同神袛打造出来的巧夺天工,他比女人还要美丽。
一个男人拥有这样的美貌,是天谴还是老天爷开玩笑?
这些,她刚刚一点都没发现。
是他太沉,收敛的太好吗?
的确,东方孙朗不放电则已,只要他想,会让人深刻的体会到他的电力有多强。
杜晓算的心迸出麻栗的狂潮,耳根红了。
东方孙朗露出了抹笑,但是那笑看在杜晓算眼里只是随便勾了下唇,根本称不上微笑,还有他的眼,浅绿的表面平静无波,却好像没有尽头的碧海。
她伸出一只手抵挡住他的身体。
“谢谢奉告,我学到经验,下次不会再随便放像、你、这、样、的陌生人进来。”有几个字她加重了语气,希望他的脑袋跟皮相一样亮眼。
唷,东方孙朗挑起眉。
这女孩……
其实,除非她一直这么特殊下去,而他们也有缘再相遇,不然他不会浪费时间去记住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
他很少对人存心,尤其是女人,不过,他确定自己今天会记住她的。
“那么,晚安了。”他绅士的点头,伸直腰杆,钻出铁门。
她的秀眉攒成两道毛毛虫,刚生的胆子像突然消了气的气球,缩成一团。
这人、这人,连道个晚安也隐隐透着股无形的力量。
她拿什么跟人家抗衡?
以后还是少打交道为妙!
她回过神来收拾餐盘。
她没有任何赞美的言语,每一个用过的碗盘却吃得干干净净。
这对一个厨师来说就是最好的赞美了。
嗯,能把她煮出来的菜吃得这么干净,就看在这个份上,他还不算是一无可取。
***
不同于父亲、祖父那一辈勇于在枪林弹雨、腥风血雨中讨生活,东方集团的崛起,为的就是让跟随的弟兄们离开刀口舔血、刀光剑影的日子。
如今,东方帮的存在,是为了护卫东方集团的安全。
鱼帮水、水帮鱼,不管是不是游走在灰色地带,东方都是成功的。
东方集团目前是美国排名前十大商业王国之一,也是黑白两道上的传奇。
东方清俊、东方孙朗两兄弟更是纽约媒体杂志报刊强力追逐的对象,只可惜两人行事低调,别说对媒体不买账,就连无孔不入、刁钻无耻的记者狗仔削尖脑袋也找不到可以接近两人的门路。
因为不管是东方集团的员工还是东方帮的弟兄们,都把两人当成天神般膜拜,只要是他们的命令,就算要上刀山下油锅,眉头也不会皱上一皱。
东方帮有七个分堂,分别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螣蛇、勾陈还有青鸾。
东方孙朗是总堂主。
螣蛇、勾陈、青鸾三堂负责亚洲部分业务,于是把台湾当成根据地。
每半年一次的业报,就必须劳动东方清俊来一趟台湾。
东方清俊不同于许多企业主,他喜欢亲力亲为,如果只靠视讯那种冷冰冰的玩意,摸不着也看不透人心,又怎么洞见知微,立即掌握人跟人最快的反应,成为权倾商界,纵横美国黑帮的枭雄?
因为这层关系,东方孙朗这个替代总裁说什么也非来不可。
亚洲势力一向稳固,三堂堂主也很称职的维护着这块区域的安定,不过就只是专人报告会议也密密如蜘蛛网,一轮听下来天色已经由白转黑,一天过去了。
事情没完。
一连三天,整个亚洲部门的人终于见识了二当家的霹雳手段。
原来不是只有他们大当家拥有铁人般的精神毅力,这种非人体力会遗传,这位二当家同样凡事不假别人的手,连咖啡都不用喝一杯来提神,屁股居然一黏上椅子便再也不用拔起来,马拉松的工作态度让这些好命过度的帮众只好叫柜台小妹一箱一箱的暗渡蛮牛,把这种饮料当开水喝。
第3章(1)
三天后,在一群人额手称庆的欢送下,东方孙朗搭着电梯下楼,离开隐蔽的招待所。
他站在旋转门前,又是细雨飘来。
一样黑蒙蒙的天空,司机又撑起大黑伞,相似的情景。
他驻足。
大宴吃不好,小宴吃不饱,宴无好宴,会无好会。
这一整天他的肚子又是空的。
有什么在他黑暗的心底挠了下,他想起几天前吃进肚子里的美味的家常菜。
他不注重吃,一向如此,而且防人习惯,不吃陌生人的菜。
即便家里有个神厨,也不捧场,因为这样常惹得那个执着于刀工,爱做菜胜过口腹之欲的男人大发雷霆,见一次面就唠叨一次。
这会儿他居然会渴望某样东西?真是匪夷所思。
他知道她就在不到半个钟头的路程里。
但是他讨厌这种被拘束,动弹不得的感觉。
他的世界向来由自己掌握,怎么可能被小小的食物操控?不过就一顿饭……
泉司机难得的发现他们家二当家唇边含笑,心情似乎非常好。
“二当家?”
东方孙朗回过神来,“送我到上次的那条巷子。”
“是。”
他向来知道老板的规矩,一句也不敢多问,默默上车,开车。
因为夜深,过了壅塞的巅峰时段,二十分钟后,他们已经从阳明山区回到万丈红尘的市区。
司机准确的把车停在巷子口。
巷子不长,是条古老的防火巷,也因为是耳朵眼的后门,向来只有流浪猫狗还有杜晓算会在这里走动出入。
她发现有人踏雨而来,晦暗优雅得如同夜行的兽。
杜老爸从来都不是会迫小孩读书补习的人,他唯一要求的只有料理一件事,也因为这样,杜晓算没有跟眼镜挂勾的机会,她的视力好得可以一眼看见任何小黑点。
往她走来的黑点不小,老实说还满大一只。
动作飞快,她缩回伸懒腰的双臂,返身,以从来没有过,以后也不会有的惊人速度拉下铁门。
闭门谢客!
她动作够快了,当年学校规定要跑八百米才能毕业她的动作都没这么俐落迅速,可是明明铁门已经要见地,不应该出现的五根手指却从底部出现,很卑鄙的用男人的力气跟她这小女子拔河。
结果用膝盖想也知道,她输得很惨。
这么幼稚的动作却让东方孙朗笑得很欢愉。
“又见面了。”
今晚的她还是一样朴素的打扮,脸上依旧脂粉不施,眼睛很亮,有种直达人心的光芒,浅色羊毛衫,牛仔裤,见她两次,她都穿着毛衣,似乎很怕冷的样子。
杜晓算看见他,谈不上对峙,却也没一点欢迎的意思。
“你看起来不是很欢迎我来?”他嫣然一笑,妩媚如春花绽放。
“餐厅打烊了,还有,这里是后巷,我们餐厅的大门在另外一边,下次光临请早。”吼,不要这样笑啦,这会让她刚刚酝酿出来的抗体消失个精光。
“我刚刚忙完。”
“不会又一天没吃东西了?”
她向天发誓,她真的是随便说说。
“嗯啊,有吃的吗?”
她嘴里负气。“今天的料理都卖光了,没有剩菜!”
“那我来得刚好,可以替你试新菜肴。”
这人还真大言不惭。
“不好意思,几天前有好心人警告我不可以随便放陌生人进来,好话不说第二遍。”
“一回生,两回熟,我跟你不算陌生人。”这小妞把他的话记得一字不漏,还身体力行,他是搬砖砸自己的脚啊。
“我又不是每天都这么晚睡,这么苦命就等着应付你喔?”她嘀咕。
从试卖会低价促销到现在不过两个星期,她好像一战成名,本来只卖晚餐的,现在店长连商业午餐也想染指。
那个宁采臣说什么老店必须遵守传统也不能忘记日新又新,要懂得接收资讯,不断推陈出新,要她学些高难度的菜,不能每天做同样的菜,挑战每一个可能……
屁啦,她一个人又要煮菜还要绞尽脑汁想菜色,为什么她碰到的人都这么贪心?
餐厅赚钱了还要赚更多~~
可一走了之也不是她的个性,就当自己当初给猪油蒙了心肠吧。
“我明天就不会在这里了,再来打搅也就这么一次。”他很少对人低声下气,对她却有种很自然的温柔。
也许因为她的食物很温暖。
至于杜晓算可听不出他哪里好声好气了,他抿起来的唇不甚友善,表情阴森,虽然笑得像朵花,她就是能感受到他冷冷卸着的讥诮。
她还在迟疑——
东方孙朗一双美眸阴沉了起来。
“你这种一天只吃一餐的习惯很不好,家里人呢?都没有人提醒你注意餐饭?”
他不是摇尾乞怜的流浪猫,人家都说了,再来也就最后一次,她刚刚不都拒绝了?显然他不当回事。
“我工作忙。”
“你的人生最后不是过劳就是死于营养不良。”
“谢谢你的美言。”应该没有人当面这么呛过他,只见他摆出似笑非笑的脸孔,音调七转八拐的绕得人心慌。
两人就这样站着,杜晓算觉得自己的气势实在衰退到快要破地平线,脚底泛起的凉意还直往脊梁爬去。
“最后一次?”她试探。
“我凌晨三点的班机。”
看起来他没打算睡觉,这人,很不会爱护自己的身体,不吃、不睡当自己铁打的吗?
“进来吧!”竖白旗。
她很不擅长拉锯战,对这男人多了一点浅薄的了解,那就是只要是他坚持的就非要不可,这人要知道什么叫礼貌,母猪都会做体操了。
瞧她给自己找来的事~~
尽管心里一百个不情愿,杜晓算还是打开瓦斯筒的气阀,穿上围裙,洗手做羹汤。
至于跟着进来的东方孙朗,他的心很热,情绪亢奋,就算赚到生平第一笔大钱的时候也没这么激动。
杜晓算再不情愿,可那股想让人吃到美味的心意却牢牢刻在骨子里,她还是很认真的变出料理来满足他的胃。
老爸真的害人,从小把她洗脑,什么用心烹调就是好厨子,她五岁会片鱼,这微末小技却被捧上天,从此暗无天日的被关在厨房。
这一晚东方孙朗满足的吃到撒上上等海盐炒出来的澎湖丝瓜,蒜焖黄鱼一碰就烂的蒜粒,香稠浓郁的黄酒,两种完全不搭的调料搭在一起,反而生出一种独特绵长的香气,一满碗晶莹莹亮灿灿佐着咸腌梅的有机白米饭,压轴的是冰糖肘子,煨透后用小陶锅装起来的蹄膀皮酥肉烂,汁少,肉艳,味极浓。
东方孙朗一口咬进嘴里,浓郁的肉香在口腔里四溢漫开,酒味煮进了肉里层,肥而不腻,糯红糯红半透明,他用三碗饭结束了杜晓算那锅炖了好几个小时的蹄膀。
“我突然开始舍不得你了。”
一开口,他语不惊人死不休,这让正手握菜刀在切五花肋条的杜晓算差点把小陶瓷敲出边来。
她把菜刀晃了晃,然后用力一剁的定在砧板上,很有屠夫的流氓味道。
转过身,对上东方孙朗波澜不兴的脸。
“吃饱可以走了。”在围裙上面擦过手,收拾起他吃过的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