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来了!
即使铁了心要与他一刀两断,可是他的气息依然让她的心一室。
她屏住气息,不让那干净好闻的气息扰了她的心思,但很难,真的很难,只能任由他像摆弄一个没有生命的布娃娃般,将自己密密实实兜进怀里。
她想挣扎,可是长期的不进食,让她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他摆布。此刻,她连睁眼见他都不敢,她怕,怕看到他的眼,自己又会一头栽进那双深邃的眸中,从此以后一辈子只能活在猜疑之中。
幽黯眸光望着怀中依然不言不语,甚至没有半点反应的人儿,奉绝世忍不住长叹口气。
“傻丫头,你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大手舍不得的抚着那苍白的脸庞,抚过她的眉、抚过她的眉,最后停在她的唇。“初时不爱,难道就代表永远不爱吗?”是啊!宇文慕蝶在心里回应。
因为立意不善,他们之间的爱早已不纯粹了。
“我承认,当初是为了心底那份为爹的私心和不平,所以才心甘情愿听从那狡猾皇上的皇命娶了你。”
看吧,风轻烟说的一点也没错。
像她这样的女人,凭什么让他这种天之骄子倾心?
要不是他心中的盘算和皇命,她敢保证,若是走在大街上,就算她与他擦肩而过,他连瞧都不会瞧上她一眼。
每听他一句,她就忙不迭在心中驳斥。
“打小,我就知道我爹是个正直的清官,身为太子太傅,他一向把皇上看得比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要重要,那年,罗多亲王意图造反被爹知道,为保住皇上的皇位,他将证据呈给了皇上,不料错估情势,罗多亲王的党羽比我爹想的还要多,最后为了顾全大局,他自己向皇上请命,用他的命暂时稳住危急的情势。”
嗅,是真的吗?
还是他说来骗她的?
反正骗人是他的强项,骗人又骗心的事,他做的可多了。
“这些话,你一定不相信吧。”彷佛听得到她心里的话似的,奉绝世轻易将他的自言自语变成了两人的对话。
当然不信……
她爹身为史官,从来没说过这件事,可见得这事也许是他说来唬弄她,好教她原谅他的。
“但你想想,如果不是这样,皇上为什么要选在我爹死后,立刻为我们三兄弟赐婚?这三桩婚事不但保住了他的皇位,也是为了保我们三兄弟周全。”
咦,他们宇文家有那么厉害吗?
为何雀屏中选?
第8章(2)
“为了牵制罗多亲王,皇上选了你,因为你爹是史官,罗多亲王为了怕留下恶名,自然不敢对你家轻举妄动;至于二弟的娘子司徒酒桧,则是江南出了名的酿酒世家,是个权倾半边天的商人;而覆雨那失踪的小娘子,则是威远大将军之女斐笑竹。你说,皇上奸不奸诈?”
嗯,是挺奸的。
这话,宇文慕蝶倒是心有戚戚焉。
她以为当年那三桩莫名其妙的指婚是皇上一时心血来潮,却没想过后头的算盘与计量竟是这么深、这么沉。
“是,你的确不美。”奉绝世承认她没有美艳的面容,也不在意在她面前直言。
“我的确很美,那又如何?就连你也以为我是靠着美色迷惑皇上的,这样有比较好吗?”
这几年饱受异样的眼光,他早已养成清冷的个性,要不是她的出现,他都快要忘了活着是何等快乐的滋味。
宇文慕蝶耳边听着他的话,心蓦地不争气地发着酸,因为他话里的苦和涩。“傻丫头,原谅我好吗?”他真心诚意的乞求。
她被骗的那么苦,结果随随便便一个阿猫、阿狗就可以戳破她的幻想,这种由天堂坠地的滋味他尝过吗?
哪能这么轻易就原谅他!
爱,太磨人,经历了这一次,她宁愿绝情断爱,她会离开奉家,游遍三川五岳。
如果硬是要继续这么纠缠下去,那就让她继续沉睡……睡着了就不会在意那些异样的眼光和心痛了吧!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原谅我了。咱们一起睡,等你睡醒,再做对恩爱夫妻。”像个耍赖的孩子,奉绝世一副自己说了算的模样。
哪有这种便宜的事!
宇文慕蝶心中不服气的咕哝,一股气直往头顶冲去,让她忍不住想睁眼,把硬是缠上来的男人给推下榻去。
可是……当属于他的温暖和气味扑天盖地的向她席卷而来,她那原本用巨石筑起的心墙蓦地掉落了一小角,然后再一小角……
意识到自己坚定的心竟变得软弱,她连忙强自镇定。
不行!她不能那么不争气。
这男人以为凭他的美色就能摆布任何人吗?
天底下可没那么便宜的事。
那日紫情说要去找爹,等爹来了,她要让爹带着她去游历世界,她要写出一部旷世的史书,她要……
想着想着,意识逐渐迷蒙,宇文慕蝶忍不住挪了挪自己的身子,然后深吸一口气,鼻间再次充满他的气息。
之后,夜夜不能成眠的她竟然沉沉的睡去……那微微往上勾的嘴角,竟悄悄地、一点,滴拂去了她心中的哀伤与不平。
“丫头……丫头……别再贪睡了。”
苍老的嗓音带着不舍,轻轻在她耳际响了起来。
咦,是爹吗?
爹来了!
一夜好眠,让虚弱了许久的宇文慕蝶竟觉得自己的精气神好了许多。
“傻丫头,你再贪睡,爹可要走了喔!”
带着宠溺的威胁字眼,直接穿透了笼罩着她的迷蒙,让原本还身陷紊乱中的她,顿时整个人清醒了过来。
眼皮努力地跳动着,因为太想看看向来疼她、宠她的爹,宇文慕蝶终于愿意从迷境中醒来。
睁开眼,当她发现端坐眼前,正一脸忧虑瞧着她的父亲时,眼泪便不受控制地滑落。
一颗、两颗、三颗……
无数颗的泪水汇集成一个水洼,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彻底揪痛了宇文大兴的心。
他转身恶狠狠瞪了身后的奉绝世一眼。身为他的丈人,对于他将自己好端端的女儿弄成这副狼狈而虚弱的模样,完全不能谅解。
当初皇上赐婚时,他其实想过抗命的,毕竟慕蝶是他唯一的女儿,他从没指望她能大富大贵,只盼她会巨幸福。
奉绝世成为女儿的夫婿本来就不是首选,要不是女儿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有能力处理这一切,他是打死也不会让女儿嫁过来的。
结果,他贴心又乖巧的女儿变成什么样了?
要是他再晚一步回京,再见着女儿时,是不是只剩下一堆白骨?
愈想,他的脸色愈沉。最后倏地起身,拖着历尽风霜的身子在女婿面前站定。
一抬手,就是使尽力量的一拳。
奉绝世既不闪也不避,知道这是自己应得的,为了他初时的欺骗。
“岳父,我……”
“不要这样喊我!”这声岳父他承担不起!
“可是……”绝望悄悄在奉绝世的心中蔓延。
宇文大兴的到来,曾让他的心燃起无限希望,他相信事情绝对会好转的。
结果的确,他的慕蝶是醒了,但岳父显然却不原谅他。
“我好端端一个女儿,竟然让你弄得如今这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我不能再让她留在这儿!”
“不行!”听到岳父的话,奉绝世怎么可能会答应?
即使她恨他、不理他,可是只要她还能待在他身边,他的心就还在,如果见不着她,他的心空空洞洞的,要怎么活?
“不行也得行,难不成你要我拖着老迈的身躯替我女儿收尸吗?!”
怒眸一瞪,宇文大兴年纪虽老,却仍是老当益壮,整个人硬生生地往榻前一站,隔绝了女儿与奉绝世胶着的目光。
“等她好了,我就带她走,你能耐我何?”
任何人都不能将慕蝶自他身边带离,即使她爹也不行。
“你不要逼我。”深邃的幽阵一瞪,奉绝世的决心顿时展露无遗,那凌厉杀气就连甫清醒的宇文慕蝶都无法视而不见。
为了她,真到万不得已,他不惜玉石俱焚。
就算明知道他的激狂会让慕蝶恨死他,但无论如何,他就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
他狂了!乱了!
只要能留下她,他甚至不在乎自己将来会如何。
“……你走吧。”泪眼婆娑,透过那层水光,奉绝世的脸庞在宇文慕蝶的眼中不断重复、交错着。
她不想再见他。
做错事的人是他,凭什么他还能这般理直气壮的威胁她爹?
“我……可以走,但你们父女俩休想离开奉家一步。”
既然岳父能让慕蝶转醒,那么有他的陪伴,慕蝶应该不至于继续放任自己萎靡下去。
旋身,奉绝世忍着被排拒的心痛,落寞离去。
只是在修长双腿跨过门槛的那一刻,他不舍地回首,就见妻子埋首在岳父的怀里,像个孩子似的放声大哭。
此刻的他多想是她爹,让她埋首哭泣。
难道就真的不能原谅他吗?
他发誓愿意用一生的爱去细细呵护、疼宠她一人啊。
为什么不肯再给他一次机会?
为什么……
第9章(1)
夜黑风高。
望着漆黑的天色,宇文慕蝶跟着父亲的步伐往外走,心却不争气的一紧。
不能原谅,却又不舍啊!
即使只是一场镜花水月,却仍惹得她频频回首。
矛盾在她的心里纠结,既想再见他一眼,却又害怕见着他。
若是不见,心中有着莫名的惦念,可若是见着了,她知道她就走不了了。
他的狂,她渐渐懂得。
只是,她怕以后自己时时都会深陷怀疑之中,怀疑初时的不纯粹是否还横亘在两人之间。
她不要自己变成一个充满猜疑的女人,更不想彼此互相折磨。
所以,离开才是最好的抉择。
看着女儿三步一顿足,五步一回首,在怒气退尽之后,他这个做爹的多少也能了解,女儿只怕早已深陷,爱得无法自拔。
再说,奉绝世这阵子除了派人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们父女俩,该有的啸寒问暖和关照,从来没有少过。
那孩子,其实也不是一个坏人。
或许心术曾经不正,但从他眸中,他瞧得出他对女儿的真心诚意。
忍不住地,他替他说好话。
“蝶儿,若是真的不舍,爹不介意送你回去,咱们可以当作啥事都没发生过。”
“可能吗?”听到父亲的话,宇文慕蝶红唇轻启。
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是抹去就能不做数的。
她与奉绝世之间横亘的问题太多,就算当年他爹真是为了忠义而自尽,只要皇上一天不召告天下,那就是不宣之密,她能如他所希望地为他爹正名吗?
就算这次回去了,那下次呢?
深吸一口气,宇文慕蝶闭上眼,鼓足了离去的勇气。“爹,走吧!”
“蝶儿,爹看得出,那奉绝世对你不是真的无情,你要不要再考虑看看?”
“不必了。”
该想的、能想的,她都想了。
从今而后,就各自好好的过生活吧!
他当他的御医,而她则是毫无牵挂的游山玩水,记尽天下之事。
“你……”宇文大兴原本还要再劝,但见女儿,脸固执,他也不便再多说什么。
这么一蘑菇,月儿已经无声无息地往西边沉下。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骗得守卫喝下掺了蒙汗药的茶水,他们是练武之人,一定比一般人清醒的早,所以他们若真要走,也只能把握现在。
“爹,走吧!”用尽浑身的力量阻止自己不再回首,宇文慕蝶僵直背脊一步步跟着父亲的步伐往前走,正当他们闪过最后一个守卫,她咬着牙,准备踏出奉家小门之际,突然眼前闪过一抹白影。
就着月光,看不真切那个白影是谁,可看那穿着,莫非……
听说,那日风轻烟被奉绝世的狂怒吓傻了,罗多亲王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被扔进奉府大牢里的她救了出来。
她又来这儿做啥?
疑惑让她再次缓下脚步,心中记挂着朝奉绝世院落走去的那个女人。
一步、两步、三步……
不行!她忽而停住。
风轻烟已经疯了,会做出什么事来没人说得准,尤其她对于奉绝世有着着了魔的强烈占有欲……
瞧,她都得了失心疯了,还能准确无误的找来奉家,若是奉绝世的冷然激怒了她,该如何是好?
又如果她此番前来是要来伤害奉绝世的呢?!得不到就毁了他,这的确很像风轻烟这种骄纵女子会做的事啊!
愈想,宇文慕蝶的心就愈乱。
“爹!”编贝般的皓齿紧咬着几乎没了血色的唇瓣,即使再犹豫,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你瞧,风轻烟半夜在奉家的宅子里游来荡去的,我不放心。”
对于风轻烟’对于他们三人的纠葛,宇文大兴已从紫情那得知一切。
“关你何事?”见女儿还是在乎奉绝世,他知道事情应该有转机,心情放松,故意的问。
“女儿怕……怕她伤了人。”
“她若伤了人正好,最好是伤了正主儿,奉家一乱,咱们父女俩要逃不是更简单吗?再说若伤了奉绝世,他就没心力来追咱们了。”
听到这席话,宇文慕蝶的心更乱了。
她手足无措的望着父亲,希望他能告诉她,她该怎么做。
“想去就去吧。”终于,宇文大兴收起戏谑的笑容。“爹看那孩子是真心爱着你的。”
女大不中留,他老了,没法子保护宛如书呆子的女儿的一生,要是奉绝世真心诚意地愿意接手,为了女儿的幸福,他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嗯!”不再犹豫,宇文慕蝶旋身,一步一步地朝着奉绝世的院落跑去。或许,她早就原谅他,所以才会在见到他可能发生危险之际,急着想飞到他身边。
爱得不纯粹,又如何?
只要往后的日子是真心的,不就好了。
月光下,就见那亮晃晃的刀子闪烁着森寒的光芒用力刺下——宇文慕蝶已经尽力狂奔赶至,却仍是差了那么一点点。“不要——”她声嘶力竭的大吼,想要吓阻悲剧发生,但那把刀依然插进了奉绝世的身体。
惊骇地顿住脚步,她甚至没有勇气再往前一步,只能睁睁地望着前方。
月光下,奉绝世整个人看起来苍白而虚弱,好像随时都会消失在她眼前一般。
“不可以……”她喃喃自语,不懂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
她好不容易才克服了心魔,愿意再次相信他,难道就不能再给她一次机会吗?为什么?
之前那声大吼惊动了众人,直到身畔的脚步声响起,她这才回过神,朝着最在乎的男人狂奔而去。
即使脚步虚浮,就算她数次扑跌,她还是拚了命的向他奔去。
明明近在咫尺,却似天涯。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可是不论她怎么檫拭,那泪就像泉水一般涌出,不肯停歇。
好不容易她来到他面前,却看到受伤的他不顾自己的伤,还朝着她大张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