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你明天还要早起，从这边过去很快的，我到管理室的时候再跟你说，你再下来接我。」
「以前给你的磁卡跟钥匙还在吗？」
「……在。」
讲到这个，女人就尴尬了。
原本说会还，但一直没还，孙霁也没催，就这样直到他出国，磁卡跟钥匙都还躺在她的抽屉里，后来又想说寄回去他阳明山的家，但每次都是拿出来后，叹一口气，又放回抽屉，也不知道想干么，后来她甚至觉得，唉，他一定把那张卡片注销了，门锁也肯定换过，所以才会不介意吧。
现在他突然问起，元薇倒觉得不好意思了，回答得小小声的。
「那你直接上来就好了。」
咦？咦咦？所以，他没注销卡片，也没换门锁？那房子空着四年耶，他都不怕她拿着锁就直接上去？或者说，他觉得没关系？
女人的心中顿时泛起一阵甜酸的感觉。
有听心心的话真是太好了，否则她不晓得何时才会知道这件事情，孙霁比她想的更念旧，更舍不得过去，在这关键时刻，这比大力丸还有用啊。
她不想靠自己无辜的眼神，无辜的表情，可以的话，她希望用言语就能让他相信——虽然说，回头看来，那理由真的很白痴没错……
元薇一进门，等在玄关旁边的男人立刻一把抱住她，在她额头上一亲，「是不是觉得，三天两夜太久了，所以先来看看我？」
「一点点。」
男人放开她，含笑看着她的脸，「一点点？」
「可能……多一点吧。」
元薇换下鞋子，看到他收拾好的旅行袋已经放在沙发上，忍俊不住，「心心的行李体积比你的要大上三倍不只。」
孙霁笑了笑——元薇自己大概不记得，他们以前每次出去玩，她的东西也是数倍携带，他很了解，女孩子出门可以带多少东西。
第8章(2)
男人看元薇显然有话想说，但似乎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于是主动说，「我上星期已经先跟饭店多订了一问房，如果到时候接待厂商说房间不够之类的，我会有地方去。」
元薇在心里给他加了五分。
信任很重要，但让对方放心也很重要。
「我不是担心你会因为这趟外出而跟罗蔓文有些什么，我担心的是，你被她烦到。」
「我知道。」男人摸摸她的头，「她从小就很优秀，家世好，又漂亮，感情上没有遭受过挫折，我后来找时间跟罗蔓学谈了一下，才知道我是第一个没接受他姊姊的人。她天生好强，大概因为这样，所以更要争出一个胜负为止。」
「要双方意见一致，那才能叫做恋爱吧？」
「但她不这么认为，感情对她来说，跟生意一样，只要自身条件好，加上极力争取，就有可能拿到案子。」
这样也可以？太奇怪了，争取的先决条件是在能力范围内啊，孙霁从头到尾对她没那意嗯，她还可以这样不屈不挠？
元薇疑惑，「没人跟她说，案子靠的是数据分析，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不是数字可以量化的，案子不会有意见，但人是会有意见的啊。」
「大概……每个人都有比较固执的时候吧。」跟罗蔓文从小相识，加上终归她是因为喜欢自己，男人也不愿说出太伤人的话，能做的就是拿捏好彼此距离，希望过一阵子，她能自己想通。
「总之，你只要记得一件事情就好，罗蔓文是我认识很久的朋友没错，但是，她永远不会在我们之间出现……我心里的人，只有你。」
元薇抿嘴一笑。
好严肃的情话，可是，她喜欢。
既然他都这样直率的表达了，接下来当然就是换她。
换她告诉他，她爱他，还有一个她一直找不到时间说的小秘密……来的时候虽然有点担心，但现在她可以完全确定，孙霁一定会相信自己。
等彼此开诚布公之后，他们之间会更亲密，感情也会更加牢固，「相信」才是最好的防火墙……
元薇把他拉到沙发边，让他坐下，接着自己关了灯，跟着坐到他旁边——接下来要说的话太蠢了，实在没脸，还是关灯比较好。
可是没想到，男人完全误会她的意嗯，以为她是要奖励他刚刚的坚定意志，立刻扑了上来，压倒。
女人大骇，「孙霁。」
「嗯？」
「不是，欺，我有话跟你说啦。」
「我在听啊。」
哪有，语气好敷衍，手在摸哪里啦？
唉，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不是要……男人哦……
厂商安排的行程，就跟孙霁想的差不多，参观，吃饭，然后休息，由于事关上千万订单，因此对方十分殷勤，核心科技一群快三十个人，居然就请了五位专职接待，这还不包含负责解说的专职员工。
下午参观完工厂，一行人便到去年刚盖好的温泉度假村用晚饭兼住宿。
孙霁拿到了单人房的钥匙。
「请各位先休息一下，晚餐时间是六点，以西式为主，如果有其他特殊需求，请再交代我一下就好，我会请餐厅配合。大致上是这样，由于时间还算充裕，建议可去泡泡温泉，或者按摩舒压一下，这些设施饭店都有，希望能让各位贵宾得到放松的效果。」
孙霁进到房间的第一眼就颇为满意。
八层楼高的地方，阳台看出去是绿地苍苍的高尔夫球场，虽然是冬天，但阳光晴好，打开落地窗，居然也不觉得冷，反而觉得阳光照射进来的温度挺舒服。
衣柜，写字台都具备，阳台还附设有木制的午茶桌椅，大概是考虑到有些人不习惯泡公共池，因此浴室也有独立的泡汤设备，附设说明，温泉水对于筋骨酸痛很有效。
窗外真是美景，可惜没人分享。
孙霁拿出手机，直接按了快速拨号键。
「喂。」元薇的声音挺开心，「到啦？」
「到了，虽然是人工造景，但意外的还不错，看出去很舒服。』男人走到阳台，「你呢，在做什么？」
「整理照片。」
「下次拿给我看。」
男人的直觉是，她整理的是最近几年的照片——虽然她依然是他熟悉的样子，但一千多个日子的空白骗不了人，他想多了解这段日子的她，去了哪里玩，喜欢上什么，新的想法，新的体验，他通通都想知道。
元薇轻笑出声，声音里有那么一些不好意思的味道，「你都看过了啦。」
孙霁顿时明白，她整理的，是他们俩的照片，心中顿时觉得柔软起来，「整理到哪边了？」
「去泰国玩的时候，在动物园里跟小老虎拍照。」
男人自然是记得。
那是他们第一次出国，在清迈附近的游乐园，观赏完表演后，在园区途中看到有工作人员抱着小老虎说可以拍照，元薇立刻双眼发光。
想想，也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
「照片都还留着？」
「当然啊，嗯，你的该不会丢了吧？」
「在阳明山的家里。」
「那就好。」元薇显然还在翻弄，「照片真是最好的日记了，看到的时候，什么都想起来，怀念到不行。」
男人听出她的声音里有一些些惆怅的意味，提议道，「我在企划部大概只会待到二月底，跟新职务中间会有半个月左右的空档，到时候你把年假请一请，我们再一起出去玩吧。」
「真的？」
「想去哪？」
「再去一次泰国吧。」
「好。」
「我们依照相片顺序，把所有的地方都重游一次。」元薇兴致高昂，「一样的饭店，一样的动物园，包括路边的椰子汁摊位，都再去喝一次。」
「好。」
「呃，你一直好好好的，都没有反驳，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好像都是我一个人在拿主意。」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喜欢你开心的样子。」
元薇沉默了一下，有点怀疑又有点害羞的说，「真不像你会说的话，你真的是孙霁吧？还是被人掉包了？」
男人莞尔，「是我没错，没发烧，也没被掉包。」
「那怎么突然这样说话？好不像你，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是啊，我是受了刺激——我受的刺激就是，绕了这么大一圈，你终于又来到我身边……」男人顿了顿，放缓了声音，「元薇，我想对你好。」
女人没想到他会这样直接，足足停了几秒，才回答，「你……一直都对我很好的……我心里知道……可是……可是，你要出国读书的事情，我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而且，我们后来总是在吵架……我越来越觉得，我们不适合……」
孙霁明白了。
最刚开始，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获得入学许可——怕万一说了，后来却没能录取，在她面前没面子，因此一直没谈起这件事情，等到那张通知函终于寄到家里时，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跟元薇提了。
他想带她一起过去，但家人却不赞成，总觉得她会让他分心。
入学的诸多事务，跟家人的意见不合，以及跟教授视讯面谈后，他发现自己的英文听力还是偏弱，如果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补强，开学后势必跟不上进度。
每天上午下午各三小时的英听课程，还要在学校附近找房子，琐事很多，而他那时也才二十三岁，不是很成熟，他们开始有一些小争执，元薇因为不安而常常哭，还不成熟的男孩只觉得筋疲力尽。
于是吵架，于是分手，于是倔强的没有去挽回。
他就这样上了飞机，告诉自己，过去就过去，未来正要开始。
学校生活自然是忙碌的，课业，活动，也认识了不少新朋友，跟第二个女朋友分手时，他终于愿意承认，元薇对他来说有多么不同，因为始终想着她，所以一直没把皮夹里的照片丢掉，自欺欺人地说，只是懒得整理而已，一张照片又不是多重，放着也不碍事……
虽然是元薇提的，但是让她说出那句话的人，其实是他。
「那天回家后，我哭了很久……那时候的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对不起……」
第9章(1)
温泉饭店的自助式晚餐很豪华，现煎牛排，龙虾，时鲜蔬果，菜色十分丰富，忙了一天的出差员工们毫不客气的大快朵颐，只有孙霁，明显心不在焉——因为，很开心。
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心于是晴朗。
不是不爱，而是太年轻的关系，很多东西他们无法消化，便发泄在情绪上，层层堆叠，造成那个两人都没想过的结果。
「我们还是分手好了。」
「哦，好啊，那就分吧。」
「以后不要来找我。」
「你也是。」
多么简单啊，不过几句话，就把过去的感情停住了，他现在根本不记得，在元薇说出分手之前，他们的对话内容是关于什么事，讲到了哪里，为什么两个人的火气都这样大？
他们的感情一直很好，好到拍毕业照时，大家都说等着喝他们的喜酒，他也真的认为自己会跟元薇结婚，可是那一天，两人都怒气高涨，谁都没能忍住，一句一句，所有的话语都是为了伤害对方，好像自己对这段感情完全不在意一样。
「公寓的钥匙我没带在身上，过几天约出来，把该还给你的东西还给你，一次解决，以后清清楚楚，干干净净，不要再藉着什么一个资料夹，还是一枝原子笔之类的事情见面，我受不了。」
「那是最好了，我也不想隔三差五接到那种『我还有一个杯子在你那，一支汤匙没有拿』之类的电话，我会把你的东西全部打包好，一个也不会漏，至于送你的东西，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就丢掉，不用特别处理了，因为我很忙。」
气原来你这么忙啊，那还真不好意思让你陪我出来看这部一点都不好看的电影，看完电影还吃饭，真是太委屈你了。」
那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明明是很期待见面的，明明也很想见她，但是因为自己烦躁，所以脾气很大，于是当她说要分手的时候，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弥高兴就好，我功课这样忙，事情这样多，排除万难跟你见面，你却总是不高兴，冷着一张脸，那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出国念书，也是为了她啊。
他有几个世家子弟朋友，来往的女孩子如果背景稍微普通，他们就会被家人碎念，甚至引发家庭战争，不是断绝孩子的金援，就是跑到女生家里大吵大闹，要人家滚开，好像那些钱多了不起一样……要接受都这样困难了，何况是带回家。
孙霁很感谢父母接纳元薇，就像一般父母对待儿子的女朋友一样，喜欢她来家里玩，有家族活动时，也会把她算进去——正因为这样，他得更上进，他不能让爸妈觉得元薇害自己没出息。
父母亲年轻时都有过留学梦，父亲是因为能力不及，母亲则是勇气不够，两个姊姊更不用说，能大学毕业已经是万幸，无法再要求更多，所以大二时，他就想，要帮父母完成这个梦想，他希望自己跟父母期望的一样好，甚至更出色，更优秀，这样，他们会更喜欢元薇。
他始终记得自己跟家人提出留学想法时，爷爷奶奶，还有爸爸妈妈惊喜的神情，虽然没有直接说，但他稍稍暗示了这是「朋友的鼓励」，长辈们能联想到的自然只有一个人，于是，他们对元薇更亲切，更喜欢，妈妈甚至觉得她是个有远见的好女孩，一直要他们快点订婚，孙霁觉得自己真的做对了，当时他看着母亲跟元薇一边午茶一边聊天的情景，怎么也没想到，后来会变成这样。
二十三岁，还不是很成熟的年纪，他没办法平衡那些烦躁，低潮，争执，而后分手。
那个吵架过后，他们真的就没再见面。
一个月后，他就上了飞机，到美国展开新生活。
当刚开始的刺激忙乱逐渐过去，他开始可以心平气和的想过去，也已经是一个学期之后的事情了。
在规律而充实的生活中，他有时候会想起元薇为什么要分手，总是不太明白，这成了他心中一个疑惑，无人能解，而两人和好后，基于某种奇妙的默契，没人槔起这件事情，就好像他们一直在一起一样。
只是问题不说。不代表不存在，他们始终是心知肚明的，彼此也都在等待时机，男人没想过，那时机会来得这样快。
原来一切都是这样简单。
一个内心不安，怀疑，一个又处于压力极大的时候，两人的耐心都到了边缘，就这样一言不合有了不好的结果，跟爱不爱无关，而是不成熟。
他的自以为是，以及她的不够信任。
如果不是因为太晚了，交通又不方便，他真想现在就回到台北，把她抱在怀里，亲一亲，然后也想跟她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