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眼见他身后的侍卫尽数退出门外,于丫儿的心一颤着,想逃却无路可逃,犹如那一晚,最终她摘下了爷送她的金钗,宁死也不愿被欺侮,而这一次……她蓦地摸上腰间的短匕,二话不说地拔出向着他。
许是爷神机妙算,早就算到有这么一天,才会赠她短匕防身。
「姑娘这是在做什么?」燕禄成脚步不停地逼近她。「以为我会做什么吗?」
「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她双手紧握着短匕威吓。
他一脸无害温煦的笑意,教人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但她很清楚他是个混帐!他是只披着羊皮的恶狼,是个该天诛地灭的混蛋!
「姑娘,我不过是想和姑娘闲聊个几句,姑娘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再说拿着短匕指人可是很危险的。」燕禄成走向她,冷不防的出手欲抽走她的短匕,但她像是已有防备,在他靠近的瞬间胡乱挥舞着,制止他更加靠近。
怎么办?他是王爷啊,要是伤了他,他一定把帐算在爷的身上。
瞬间的犹豫让燕禄成有机可趁,贴了过去,吓得她跳上露台。「你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燕禄成还是噙着不变的笑意,犹如最完美的面具,用轻柔嗓音说:「好啊,本王没玩过尸体,玩一回尝鲜也是可以。」
于丫儿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上一世她将金钗插入喉间断气后,他该不会、该不会对她……想着,浑身寒毛竖起。
这种疯子,天不除他,她来!
就在燕禄成又逼近时,她假装要跃下,利用他探手的瞬间,身前出现大片破绽,她毫不犹豫地往他胸口刺去——
同时,门外出现骚动,她来不及回过神,门已经被人一把踹开。
「丫儿!」周奉言震愕喊道。
「爷!」她呐呐喊着,看着手中的短匕刺入燕禄成的胸口,脑袋当场一片空白。
掌灯时分,于丫儿在周奉言的寝房里不断来回团走。
结果到底怎么样?
那时,爷要巴哥哥将她送回府,爷则赶紧将燕禄成送回宫中医治,直到现在还不见他归来。
皇上会怎么责罚他?会不会要了他的命?
她站在床边敲着额,暗恼自己害了爷,都怪她!
于丫儿恼火地往床柱一拍,挂在床楣的画轴蓦地掉落。
「欸?」她将掉落的画轴拾起,其中一个画轴因掉落而松开,露出画像的下半部,教她不自禁摊开一瞧,双眼几乎发直。
天啊,这是什么画法,竟能将爷画得这般栩栩如生,简直就像是爷走进了画里头,甚至连衣袂都随风飘扬着,只是那角落上黑雾雾的一片,是因为潮湿发霉还是怎地?
撇开这个部分,她看着画像,难以置信竟然有如此鬼斧神工的画技……那其他的画呢?
她把画轴拿到桌上摊开,却见画轴里竟只画了一个红色的圏圈,这画也太特别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正琢磨着,门外传来脚步声,她赶忙开了门,就见周奉言和拾藏一道回来,连戚行和双叶、舞叶都跟在后头。
「爷,皇上有没有刁难你?」见他神色疲惫,她心疼极了。
周奉言笑了笑,抚了抚她的头。「没事。」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我……我杀了靖王耶。」她的手还残留着刀子刺入肉体的感觉,直教她头皮发麻。
周奉言从宽袖里取出短匕。「你的力道不够重,只伤了王爷的皮肉,不碍事。」
「真的?」她刺那么用力,只伤到皮肉?「可是就算如此,我伤的是王爷,难道皇上没动怒?」
「该动怒的是我,」周奉言拉着她到锦榻坐下,一个眼神,双叶便将备好的茶水倒了两杯递上,随即和其他人一道退出房门外。「喝点茶,瞧你的唇干涩得很,该不会连点茶水都没沾吧。」
于丫儿抿了抿唇喝了口茶,别说茶水,她午膳没吃,晚膳也吃不下。「爷,你不能动怒,你在皇上面前动怒……」
「今儿个被调戏的人是你,难道你不认为我该替你讨个公道?」他温声问着。
「可问题那是靖王——」
「靖王又如何?你认为我连护你的能力都没有?」周奉言不舍的轻拥着她。「丫儿,都怪我,才会让你受到惊吓。」
久违的拥抱教她心头暖暖热热的,有些羞涩地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爷,我不想给你添麻烦,要不是那个疯子……」她猛地收口,不想道出燕禄成说过的恶言。
「还好,当初给你短匕给对了。」他是如此庆幸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命运是难解的事,初定的一瞬间,哪怕重来多少回,该走的路还是得绕上一圈,除非刻意制造出的契机可以出现,可恨的是直到现在,他还看不出改变的契机在哪里。
「可是我伤了他……爷,皇上真的没怪你吗?还有皇后那一派的人要是趁这机会参你一本,那——」未竟的话被封了口,于丫儿瞠圆了水眸。
周奉言吮吻着她柔嫩的唇瓣,好半晌才哑声道:「丫儿,你不需要为我担心那些事,我自然应付得来,再者,许是皇上头一次瞧见我动怒,所以吭都不敢吭上一声,只说要我赶紧成亲,杜绝后患。」
他让皇上明白,丫儿的身分特殊,唯有她才能产下周家血脉,为了周家血脉,皇上才硬是把一口气吞下去。
「爷也会生气?」她从没见过爷动怒,一次都没有。
「当然,只要伤及你,我谁也不饶。」回想晌午时见到的那一幕,他的心就狠狠一揪,恐惧如浪般打来,让他恨不得亲自手刃燕禄成。
「爷,我往后会小心一点,真的。」不曾动怒的爷因她动怒,她是心喜却又担忧,心喜他的疼宠,担忧他的处境。
「丫儿……」周奉言轻叹了声。
瞧瞧他有多不济事,竟教她如此担心自己,可偏偏此时的他连削弱靖王势力的能力都没有。
「往后,我就牙行和家里两处走动就好。」有两位姊姊跟随,应该是不成问题。
她愈是替自己着想,他就愈是心疼,吻了吻她的发顶。「那可不成,接下来可有不少事得忙呢。」
「什么事要忙?」她一头雾水地问。
「丫儿,你不想嫁进周家?」
于丫儿不解地眨了眨眼。「没……我……」总不能说她等了好久吧!「爷怎么突然提起这事?」
「我方才说了皇上要我赶紧成亲。」
「咦?」有吗?她什么时候错过的?
「皇上质问是谁伤了靖王,我怒说靖王调戏了你,要皇上给个公道,皇上便要咱们赶紧成亲。」
于丫儿听得一楞一楞的。「喔……」就是方才他说他动怒的时候?因为不曾见过他动怒,所以教她震惊得忘了他后头说的话。
「就赶在七夕前夜成亲,七夕夜你再随我进宫面圣吧。」
「欸?」这么赶,她会来不及替他制新衣!
「然后,咱们找个时间一起去采买些东西吧。」
于丫儿闻言,一双水眸发亮,任谁也看得出她内心的狂喜,然后她偷偷地往他腿上一倒,不住地朝着他笑。
「怎么了?」他笑问着。
「要是有了孩子,府里就更热闹了。」
爷出生丧母,五岁丧父,是周家族长带大的,族长去世后,周家只剩下他和奉行,而奉行一直都待在西枫城,这周府哪有个家的感觉。
周奉言神色不变,忖着如何告知她不打算要孩子,余光瞥见桌面的画,不禁怔住。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她忙道:「爷,那画是谁画的,竟将爷画得那般栩栩如生,简直就像是爷走进画里呢。」
周奉言浓眉微攒,起身卷起了画轴。
「爷?」这画是她不能也不该看的吗?
「丫儿,我房里的画轴别乱动。」
「喔。」
察觉自己语气冷厉了些,他回头扬开笑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嗯。」她垂着脸回应。
「去跟双叶说,晚膳到你那儿吃。」
「好。」
第8章(2)
见她还是垂着脸,他不禁叹了口气将移向门口的她拉回。「丫儿,神官画像不该被留下,愈少人见过愈好,这是我改日要处理掉的。」
于丫儿猛地抬眼,抓着他的衣襟,踮起脚跟他偷了个吻,才满脸通红地道:「我没有生气。」嘿嘿,这招够猛了吧,爷肯定吓住了。
周奉言楞了下,直睇着她说不出话。
「我去跟舞姊说把晚膳送到我房里。」虽说他如预料般呆住,但这直勾勾的目光她实在是受不住,被盯到脸都红透了,羞得她拔腿就跑。
周奉言不解地看着她逃离的背影,探手轻抚着唇,有些腼腆地扬起笑弧,笑得有些儍气。
一会他才敛去笑意,睇着桌面展开的画轴。
那是画有一圈红线的画轴,他将画轴轻抖了下,红线竟然消失不见,成了一张空白的画轴。
几乎同时,他的尾指上闪动着暗红色的光芒,消失不见。
这是他换来的姻缘线,是为了丫儿所备,如此两人成亲该是万无一失吧。
七夕前夜,周家张灯结彩,大红双囍在主屋大厅里举目可见,厅堂里外被朝中官员挤得水泄不通,交谈声几乎压过丝竹乐音,就在礼成之后,身穿大红喜服的于丫儿由双叶和舞叶领进喜房里。
她独坐在床上,内心忐忑不安极了。
终于如愿以偿地成为爷的妻,哪怕没有宾客观礼,没有大开筵席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他在身边。
而今晚,她是真正要成为他的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被轻轻推开,她几乎停止了呼吸,藏在袖里的双手不禁轻绞着,直到她的红盖头被掀开。
「丫儿。」
他低醇的沉嗓唤着,教她羞怯地抬眼,瞧见他那丰神俊朗的面容,眸底眉梢藏不住的温柔笑意。
「爷……我的夫君,奉言。」她怯怯地喊着。
周奉言直睇着她半晌,轻抚着她的颊,她可以感觉到他的手微颤着,不禁疑惑难道他和她一样紧张。
「丫儿,待会我让双叶和舞叶进门替你卸下珠饰。」他几乎不敢正视她粉雕玉琢的容颜,目光流盼间,教人心旌荡漾。
正值盛艳怒放的风华,教人心驰神迷,他却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记忆重迭,教他不敢碰触。
于丫儿不解地微蹙起眉。「可是——」
「前堂那头还有一票官员不应付不成,得要委屈你了。」他满脸抱歉地道。
于丫儿直睇着他。官员就算要闹洞房,也不会闹得过火,让他进不了喜房,再者谁都知道,成亲首夜守空房是不吉的。
「丫儿?」
「爷儿要是被拖住了,那也是没法子的事,但酒就别喝了,喝多伤身。」
「丫儿,对不起。」他不舍地轻搂着她,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他不打算延续周家的血脉,甚至连碰她他都不敢,光是要熬过今晚,就够他惴惴不安了。
「对:小起什么啊,咱们是夫妻了。」她没好气地道。
「今儿个忙了一天,你也该是累了,早点歇息,明儿个还要进宫面圣。」暂时收拾心情,他扬起她最爱的笑,忍住亲吻她的冲动。
「嗯,你可别让他们闹得太疯。」
目送他离去,让两位姊姊替她卸了珠钗和喜服,待她俩退到门外后,她也一并隐去了强撑的笑意。
爷有事瞒她。
到底是什么事让爷舍了今晚的洞房花烛夜,或是他压根不打算和她同房?她不急着找答案,因为不管是什么事,爷早晚得要告诉她,她是他的妻,不能帮不上忙还添乱。
想是这么想,但她还是睡得不好。
一早双叶和舞叶前来伺候,于丫儿哈欠连连,被舞叶取笑了。
晌午过后,她梳妆打扮好坐上马车时,想起自己忘了帷帽,正要唤舞叶回房拿时,就见他已替她取来。
马车在周奉言上车后缓缓驶动。「丫儿,待会进宫面圣之后,我会让双叶和舞叶跟在你身边,时间差不多时,她们就会带你先回府。」
「爷今儿个不回府吗?」她偏着螓首问。
他沉吟了下才道:「宫中有些事。」
「别让自己累着了,你今儿个气色不好。」她担忧地握着他的手。
「我知道。」他握紧她的手,感谢她的体贴不追问。
马车来到宫门前,周奉言随即取出备好的白纱帷帽替她戴上。
马车外,拾藏、舞叶和双叶已经候着,破例跟着进宫。
在宫人的带领之下,两人前往干天宫旁的松华园,百官已入席,一见到周奉言莫不走来攀谈两句,一双双眼全都盯着他身旁戴着帷帽的于丫儿。
周奉言噙笑与众人交谈着,于丫儿敛眼装娴雅,横竖她不需要开口,静静的,愈低调愈好,但夹杂在交谈间,有人压低了声说:「真是太可惜了……」
可惜?她疑惑地抬眼,朝声音来源望去,就见那人穿着官袍,已经被身旁的同侪恶狠狠地瞪了眼,推到一旁去。
「丫儿,走吧。」周奉言无视还有官员上前欲寒暄,牵着她的手便往前头走去。
于丫儿跟着他的脚步,察觉有数不清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那种注视并非像燕禄成那种令人作恶的打量,而是一种好奇。
有什么好好奇的?爷这个年岁娶妻,已算是晚了。
不解地跟着周奉言踏进皇上所在的干天宫里,燕竞一见两人便眉开眼笑,反倒是身旁的皇后没个好脸色,恶狠狠地瞪着于丫儿,她只好想办法把脸垂到更低。
「如今爱卿娶妻,朕就盼能早日见到周家血脉的延续,爱卿可得要加把劲,千万别让朕失望。」
「臣遵旨。」
「两位入座吧,朕赐你俩就坐在朕身旁。」燕竞往右手边的位子一指,坐在身侧的皇后脸都快焦了。
周奉言笑了笑。「皇上,臣妻身子有些不适,臣认为还是让她早点回府歇息。」
「身子不适?」燕竞本是面有不快,但像是想到什么,随即拍腿大笑。「朕明白了,就让她先回府吧。」
「臣谢过皇上。」周奉言行礼作揖。「臣先送臣妻出宫。」
「去吧、去吧。」
周奉言随即牵着于丫儿踏出干天宫。「丫儿,我先送你出宫。」
「好。」虽然她很想问,他说她身子不适,为何皇上会笑得那般开心……这皇族一个个都不正常吗?
离开干天宫,周奉言特地避开松华园,挑了条僻静小径,走了一小段,见前头有几名禁卫走来,他不禁微皱起眉。
在宫中,通常会有禁卫随侍的都是皇族,可现在尚留在京城里的皇子,他一个都不想见,然要退已经来不及……
「奉言!」
周奉言楞了下,瞧见有个人推开禁卫,拉了个人朝自己大步走来,他松了门气。
「下官见过干爷,不知道王爷是何时回京的,北方大郡的金漠人都赶回去了?」
「有本王在,金漠人能不夹着尾巴逃吗?本王不想赶尽杀绝,派人镇在那儿,自个儿回京了,今儿个下午刚到。」燕奇临走到他面前,很不客气地推他一把。「你什么意思,昨儿个成亲,嗯?你故意挑本王不在京里时成亲,怕本王喝你喜酒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