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龙体无恙,总算教人放了心,想要早点回府,突然想起九九没找你一道放纸鸢,所以就挑了今日。」
「可是过了九九是没有小贩卖纸鸢的。」
「放心,我已经差人准备妥当。」
来到永春岭,一下马车瞧见拾藏取出那一迭纸鸢,数量多得教她想细看,却被牵住了手,直朝隘门而上。
「脚会疼吗?」周奉言柔声问。
「不会。」她勾弯唇,笑眯如灿星般的眸。
她恨不得路更长,让他们可以手牵手慢慢地走,可惜一会便到隘口。周奉言将属于她的纸鸢交给她,而后将拾藏手上的纸鸢取过一半。
当她放开手上的纸鸢时,就见漫天飞舞着纸鸢,五颜六色看得眼花撩乱。
「漂亮吧?」周奉言笑问。
「原来爷不是想放纸鸢消灾,只是想放纸鸢而已。」她笑眯眼地偎在他身边,看着乘风飞翔的纸鸢上下盘旋着。
「怕你在府里闷出病来。」近来,她进牙行的时间不长,再者也并非天天到牙行走动,他知道她是想让他放心,对她更感心疼。
「不会,在府里待着也很开心。」近来她在家里制衣,衣裳已缝制好,但她想要在上头绣些花样,做到精致完美,她预计明年七夕再送,所以并不急着告诉他。
「早晚我会让你安心无忧。」他笑睇着纸鸢飞舞,就盼高钰和陆得已经在山谷里,待会能捡着所有纸鸢,依纸鸢上的计划行事。
于丫儿直觉得他话中有话,正要询问时——
「爷,有人来了。」拾藏在后头低声提醒。
周奉言侧眼望去,哪怕只有一瞬间,哪怕掩饰得极快,于丫儿还是瞧见他眸底一闪而逝的嗜血,她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惊见刚下马车的人竟是燕禄成,不禁揪紧他的袍角。
周奉言紧握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别怕,我在呢。」
于丫儿轻点着头,一会他才放开她,走下坡去。「下官见过王爷。」
「周神官不须多礼。」燕禄成先将目光放在他紧握的手上,再徐徐地睨向正一波波坠入山谷的纸鸢。「周神官怎会有闲情逸致到永春岭上放纸鸢?」
「下官得知皇上下个月要进周府斋戒三日,所以今儿个得闲便到此替皇上放纸鸢祈福。」
于丫儿微讶,不懂皇上怎会跑到周府斋戒。
「是啊,这可是百官上奏,皇上答允的,毕竟周神官府上可是块宝地,听说先皇也曾在那儿待过几日,可以延年益寿,所以届时本王也会随皇上在周府暂住三日,周神官应该不会介意才是。」
「下官等候王爷大驾光临。」他朝燕禄成作揖。「王爷,秋风正起,下官怕内人身有不适,先走一步。」
「本王就不送了。」燕禄成微颔首,目光如蛇般缠绕在于丫儿身上。
两人一路无语,直到入山坡道上,于丫儿才低声问:「爷,皇上为何突然到府里?」
「放心,不会有事的,届时你就避到染香院……不,你就先移到舞叶和双叶的偏香楼,那离主屋较远。」
「我担心的是,会不会是靖王的计谋。」
「不要担心,我已经加派人手。」
「啊……难道是因为这样子,所以你才把陆哥从空鸣调回巴乌?」
周奉言眼眸闪动了下,笑道:「不只是陆得,肆衍也回来了,只是不好全调回周府,所以就让他们先待在牙行别馆里。」
于丫儿轻点点头。「这样也好,多点人手,人力就不会那般吃紧。」
「是啊,最缺的人手也差不多补足了。」他寓意深远地道。
他让陆得待在空鸣,肆衍待在常阳,各自私屯养民兵,就为了即将到来的战役,而皇上入周府斋戒,不过是引信。
燕禄成想点火,就点吧,他正等着。
「别眼巴巴地站在这儿望,爷要是不踏出主屋,你哪里瞧得见。」舞叶一端菜上楼,见她站在三楼的露台上巴望着,不禁摇头叹气。
「可是站在这儿可以把整个周府看得很清楚。」她从来不知道偏香楼除了高三层之外,更是周府里地势最高之处,站在三楼露台,刚好可以将周府收入眼底。「瞧,就连禁卫部署都看得一清二楚。」
禁卫几乎将主屋给团团包围了,前后门处,甚至是接近主屋的园子廊道都有禁卫站岗,这人数少说也有两三百个。
皇上离宫真是劳师动众。
「咱们都是爷的家奴护卫,自然要待在制高点上看哨,说穿了以往的偏香楼就是周府的哨楼,有点风吹草动的,从这儿发出大黑炮,所有的人就会往主屋的方向移动。」
双叶端着剩余的菜色走来,见两人都盯着自己瞧。「别问我是真是假,因为我也没瞧过,只是听老人家提过。」
「那这儿应该是让给戚哥他们住吧。」
双叶和舞叶同时睨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笑她是个不懂规矩的小呆子。
「……我觉得你们在笑我。」
「是啊,我们就是在笑你,哈哈。」舞叶毫不客气地大笑两声。
「男人保护女人不是天经地义的吗?」爷是这么说的。
「确实是如此,所以咱们在这里发觉不对劲,发讯息给底下的人,他们才能在第一时间赶去保护爷。」双叶将菜搁好,赶忙招呼着,「过来尝尝吧,这些可是宫中御厨弄的菜色。」
「真的是劳师动众,就连御厨都带来了。」于丫儿再看了眼主屋的方向,便走到石桌旁,看着精致的菜色,忍不住赞叹。
「皇上出宫,当然是这般阵仗,要不皇上带来的数百禁卫也要咱们负责他们的嘴吗?」舞叶毫不客气地先尝一口,哇了一声,赶忙夹菜进她的碗。「尝尝尝尝,这不是平常吃得到的珍馐,多吃些。」
「还有这道旋烧肉,多吃点肉,多长点肉。」双叶也殷勤地替她布菜。
「她已经很有肉了,这些肉给我。」舞叶偷了两块进自个儿的碗。
「你太不象话了,你没瞧夫人痩得紧。」双叶没好气地瞪去。
「她是手脚痩,胸前可有肉了。」
于丫儿闻言,碗筷一搁,想要捣她的嘴,她轻盈跃起,继续道:「啧啧啧,要是往后生了孩子,就不怕没奶水,连奶娘都不用找了。」
「舞姊!」还让不让人活呀,说得那般露骨!
「真这么有肉?」双叶呐呐地道:「看不出来啊,改天夫人沐浴时换我伺候。」
「用膳了,谁都不许再说!」于丫儿羞红脸,气呼呼地吃着菜,一双水眸瞪人瞪得水光潋艳。
舞叶跳到双叶后面低低吃笑,欣赏着于丫儿满脸通红的羞样,吃起饭来就觉得特别香。
第11章(2)
一天很快过去,近五更天时,主屋附近传来骚动。
睡在主屋寝房的周奉言尚处在剥魂之痛中,门外的拾藏低声道:「禁卫朝皇上借宿的偏院小屋去了。」
周奉言侧卧在床,被剥魂之痛折磨得连吭声都不能。
直到五更天时,外头传来阵阵脚步声,拾藏随即挡在门前。「王爷,我家主子尚未起,请止步。」
「皇上遇刺,难道周神官不需要给本王一个交代?」燕禄成冷沉着脸,手微动了下,身后的禁卫随即向前。「给本王撞开门!」
拾藏握住腰间长刀,只要对方一有动作,他会毫不留情地斩杀,就在剑拔弩张的瞬间,身后的门拉开,他一回头,就见一脸苍白无血色的周奉言披散着长发,撑着一口气站立着。
「皇上遇刺?」周奉言哑声问。
「是啊,皇上的贴身太监黄公公被杀,皇上也险遭毒手,要不是禁卫够警戒,恐怕皇上就要殡天了。」
周奉言虚弱地抬眼,就见燕禄成的眉心青灰相间,不禁扯了扯唇。「皇上所居的小院让冀王爷所带领的上百禁卫包围着,谁有这本事刺杀皇上,甚至能够近身杀了皇上的贴身太监。」
燕禄成勾弯了血色的唇,从怀里取出一把短匕,周奉言微微眯起眼,直盯着那缀满玉石的鞘身。
「如果本王没记错,这短匕应该是周夫人所有,对不?」他缓缓拔出短匕,可见匕身还沾着血。
「王爷在说笑吗,别说内人未习武艺,就算她有,也不可能闯进百人禁卫里刺杀皇上。」周奉言简直啼笑皆非。
「这本王就不晓得了,得要细查才知道,所以本王待会会命人将周夫人押进刑部大牢候审。」燕禄成将短匕收妥。
周奉言冷冷注视着他。「下官要面圣。」
「贼人来不及刺杀皇上,却对皇上下了毒,此刻御医正在诊治,所以眼前的事由本王全权处理。」
「下官要见冀王。」
「那可不成,皇上遇刺是在你周府发生的,单凭这匕首,本王认为周夫人可能是凶手,但诚如你所说,周夫人不曾习武,又怎么可能行刺?但你呢,你外头的护卫呢?」
他懒懒地指向拾藏,外头的禁卫随即将拾藏团团包围。
「王爷是在影射下官图谋不轨?」周奉言使了个眼色,要拾藏稍安勿躁。
「是怀疑。」
「下官图谋不轨,谁得好处?」
「这得要问你,本王怎会知道。」燕禄成笑得一脸无害又无奈。「周神官,你为何要这么做呢?」
「灭了周家,一旦周家的诅咒反扑皇室,不知道届时王爷撑不撑得住?」周奉言面无表情地说。
「说那什么话,本王怎舍得灭了周家,周家可是大燕的龙柱,大燕的千秋万世都得靠你们,哪怕有人想灭你周家,本王也会挺身而出,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周家一分一毫。」
周奉言直睇着他半晌,突地低低笑开,旋身坐至锦榻上,笑道:「下官也想知道,王爷现在到底想怎么做?」
燕禄成徐步踏进房里,自在地拉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本王就喜欢聪明人。」
「王爷,说吧。」周奉言疲惫地倚在小桌上。
「其实说穿了,假设行刺皇上的并非是你周家人,你认为还能是谁?」燕禄成打开天窗说亮话,毫不拖泥带水。
周奉言听完,不禁失笑。还真是个率性的人,说得真是明白。
「嗯,周神官?」
「下官明白了。」吸了口气,他唤了声。「拾藏。」
「在。」拾藏站在门口应声。
「你想做什么,周神官?」燕禄成看了拾藏一眼,轻蔑的目光压根没将他看在眼里。
「算了算,皇上也差不多该醒了,话总是得在皇上面前说个明白,不过总不能让下官披头散发,身穿中衣去见皇上吧。」
「真不愧是神官,连皇上快醒了也算得出来,真教本王佩服。」燕禄成哼笑一声,走出寝房,让禁卫留守门外。
拾藏取来衣物替周奉言更衣时,低声道:「有内贼。」
周奉言垂着脸,唇角微勾,心里早已有底。
等他穿戴整齐走出门外,侧眼望去,见于丫儿竟就站在廊道下,周奉言怒瞪着双叶和舞叶。
双叶和舞叶见状,静静地垂着脸,一左一右地护在于丫儿身边。
「爷……」于丫儿想走近,却被禁卫格开。
两刻钟前,双叶在露台上察觉不对劲,犹豫了会才将她唤醒,她一见禁卫将主屋包围,心知状况有异,想探询却无计可施。
「带夫人回偏香楼。」周奉言眉头微皱,像是微恼她不该出现。
「爷去哪?」于丫儿急声问。
「没事,回房去。」他摆了摆手,一派轻松自在。
她哪能回去,瞧他俨然像是被禁卫架着往偏院的方向走,她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看着他被带进偏院里。
寝房里头,燕奇临懒懒地倚在锦榻上,御医守在床边,而燕禄成正给方转醒的燕竞喂着茶水。
周奉言一踏进房里,燕奇临朝他莞尔一笑,漫不经心地望向床的那头。
「下官见过皇上,让皇上遇险,还请皇上恕罪。」周奉言走到床边,掀袍单膝跪下。
「爱卿,靖王说你已查出凶手,当真?」燕竞虚弱地问。
周奉言宽袍下的手紧握成拳。「回皇上的话,臣已查清。」
「凶手是谁?」
「……冀王爷。」
原本正把玩着腰间玉佩的燕奇临缓缓抬眼,直睇着周奉言。
「周神官话可不能乱讲,这可是谋逆大不敬的指控。」燕禄成将茶水搁到花架上,一手轻拍着燕竞的背,安抚过度激动的燕竞,一手抽出怀里的短匕。「本王可是在黄公公背上拔下这短匕的,这短匕似乎不是冀王爷的。」
周奉言握紧的拳头上青筋爆凸,面上却波澜不兴。「皇上,靖王爷,臣之所以这么说,实在是臣想不出这周府里头,还有何人可以在不惊动禁卫的情况下踏进这寝房内,这禁卫都是冀王的人,冀王想在这附近走动,又有何难;再者这短匕为臣妻所有,冀王使个法子偷出实在不难。」
燕奇临松开了玉佩,托着腮来回睇着两人。
「周神官,你要知道这一席话足以使冀王人头点地,要是这真是冀王所为,他可是犯下了弑父弑君的大逆不道之罪,是可以当场论斩的。」
「王爷,这只是下官的推测,下官认为该将冀王押入刑部大牢严审,当然也包括负责皇上安危的所有禁卫。」周奉言顿了顿,再道:「当然,冀王也得要先卸下手中的兵权,以示清白。」
最后这段话让燕禄成妥协了,虽一时杀不了眼中钉,但至少可以先取回兵权。
「周神官所言,父皇意下如何?」
「准!」燕竞怒道,难以置信地瞪着燕奇临,作梦也想不到他竟如此大逆不道。
「来人,立刻将冀王及冀王侍卫全都拿下,一并押进刑部大牢严审!」燕禄成一声令下,外头的禁卫立刻入内擒人。
燕奇临徐缓起身,压根没打算挣扎,只是冷冷地注视着周奉言。「周奉言,这就是你的选择?」
周奉言垂着浓睫不语。
「很好……好你个周奉言,本王记下了!」燕奇临束手就擒,任着禁卫将自个儿及其手下押走。
燕禄成颇为赞许地看着周奉言,将短匕递还给他。
「来人,护送皇上回宫。」
「下官告退。」见宫人入内伺候,周奉言退出偏院外,目送着剩余禁卫和宫人训练有素地将皇上护送回宫,天色末亮,偏院里已空无一人,快速得犹如一阵疾行的风,毁灭了一切,疾驰而去。
「爷。」见禁卫都退出周府了,于丫儿才敢靠近周奉言。
周奉言紧握住她的手,怒目瞪着双叶和舞叶。「我让丫儿待在偏香楼的用意,你俩不懂吗?」
「爷恕罪。」两人二话不说地跪下。
「爷,不关她们的事,是我坚持要来,她们不得不从的,不要怪她们。」于丫儿紧揪着他的手。「禁卫突然包围了主屋,你说我能不担心吗?」
打一开始知道皇上要暂宿周府,她就觉得不对劲,佴没想到燕禄成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竟会做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