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欧阳初茵,为什么当初没死成,如果她死了该多好!
但想到自己今日来的目的,欧阳芝硬生生压下满腔的怒火,勾起一个扭曲的笑。
“茵妹妹说的是,不过姊姊还是要劝你,尊卑有别,别辱没了自己的身分。”
“姊姊,如果妹妹谨守尊卑的话,姊姊别说现在还能站在这儿训诫妹妹了,早就被拖下去行家法了,不是吗?”欧阳初茵笑得甜美。这个世界嫡庶之分严明,姨娘依然只是奴婢,当家主母随时可以发卖,而庶子女顶多只能算半个主子,任何事情都越不过嫡子女,欧阳芝敢这般对嫡女处处挑衅、处处争锋的,还不都是因为之前的欧阳初茵太过懦弱了。
“你!”欧阳芝铁青着脸。
欧阳初茵彷佛没看见她的脸色似的,淡淡地笑着:“姊姊坐啊!在妹妹这里不用顾忌尊卑,要喝杯羊奶吗?”
欧阳芝嫌恶地皱皱眉。“不了,那种贱物可不适合我们这种身分的人饮用。”
欧阳初茵在心里撇嘴,面上依然笑了笑,没再说话,自顾自的喝着羊奶。
欧阳芝恼怒极了,眼前这个和过去完全不一样的欧阳初茵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之前怯懦胆小的欧阳初茵才不敢这样晾着她呢!
“大姊自便,妹妹还有事,就不陪大姊坐了。”欧阳初茵喝完羊奶,便起身走向绣架,兀自悠闲的穿针引线,做自己的事了。
欧阳芝气坏了,硬是咬牙忍了下来,不再摆架子的等欧阳初茵主动说话。
“茵妹妹,姊姊听说了一件事,前几天爹收到一封信,信的内容和你有关喔!”欧阳芝眼底的幸灾乐祸浓郁得掩都掩不住。
这话让欧阳初茵心底微微一震,不过面上却不显,依然淡然的拈针绣花。
“妹妹难道不想知道是什么事吗?”欧阳芝见她没什么反应,沉不住气的继续道。
“虽然妹妹不知道姊姊是怎么知道爹爹的信件内容,不过如果真的是和妹妹有关,那妹妹还真没有什么好奇心呢,该让我知道的,爹爹自会告知,若爹爹没说,就代表我不需要知道,而我更没必要知道。你说对吗?大姊。”欧阳初茵似笑非笑的睨了欧阳芝一眼。真是不知死活,爹爹的私人信件竟然也敢偷看。
欧阳芝脸色一白,心里一慌,她从娘那里听到这件事时,只想着要来让欧阳初茵不痛快,好好的幸灾乐祸一番,全然忘了娘偷看爹的信件这事是要烂在肚子里不能说的,否则娘的下场会很凄惨,就算她只匆匆的看了一小部分,没有全部看完也一样!
“茵妹妹,姊姊是因为关心你呀。不瞒妹妹,这事关妹妹的终身大事,若妹妹想知道,姊姊可以告诉你,但希望妹妹有心里准备之后,也能保密消息来源。”
欧阳初茵但笑不语,平静的面上完全看不出她此时内心的烦乱。
终身大事?
天啊!她今年才十五岁,刚及笄啊,爹爹不会那么急想把她出清吧?她上头还有个十七岁的欧阳芝呢!
照理来说,庶女的婚事一样由嫡母作主,听说娘亲也秉持着主母的风度为欧阳芝寻找些可托付的良人,只是以欧阳芝庶女的身分,嫁进高门大户是不可能的,所以娘亲便找了些家世中等,但品行才情都很不错的对象,偏偏人家薛姨娘和欧阳芝不领情,认为娘亲是存心害欧阳芝,于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让爹爹点头同意她们自己找对象,结果找到现在,他们中意的人家没一个看得上欧阳芝,因此一拖再拖,拖到现在十七岁了还没定下亲事。
不过前两天听娘亲说有两家似乎有意愿结亲,一个是宁安侯府三房的庶子,一个是戚远将军府二房庶子。
这两个对象虽是庶子的庶子,但只要品性好、肯上进,庶子也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身分倒是其次,偏偏这两个人平日不学无术,待在花街柳巷的时间比待在家里还多,标准的纨绔子弟,虽然还没有正室,却已经有不少的姨娘妾侍,庶子女也有好几个了,只要是真心疼爱女儿的爹娘,绝对不会想要女儿嫁给这样的丈夫,这也是这两人至今尚无正室的主要原因。
偏偏薛姨娘和欧阳芝目光短浅得只看得见他们前面冠上的“侯府”和“将军府”,直把人家当良婿人选!庶子一不可能袭爵,二是庶子分得的家产本就少,王朝律法都有明文规定,除非嫡系大方,多分一点,否则就算是天下首富,那些家产也与庶子无关,更何况是庶子的庶子。
薛姨娘很得意,娘亲则摇头叹息,不过既是她们自己选择的,是好是坏也与他人无关了。
她们母女俩不知道,当初爹爹被她们炒吵得心烦,点头让她们自己作主时,就代表爹爹对她们太失望,干脆放任她们,好坏自负了。
“这事儿妹妹倒是不急,毕竟妹妹才刚及笄,又是大病初愈,而且还有姊姊你呢,听说宁安侯府和威远将军府的公子都有意与姊姊结亲,妹妹在这里先恭喜姊姊了。”
见欧阳芝闻言难掩得意的高傲模样,欧阳初茵暗地里撇撇嘴,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就是因为姊姊有了好姻缘,所以才更为妹妹担心,你可知道爹爹要将你许配给什么人?”
欧阳初茵看欧阳芝表情担忧却又故意卖个关子,眼底那幸灾乐祸的意味也太过明显,藏也藏不住,想必那个对象还真是不怎么样,甚至还可能有什么轰动的“事迹”。
但她依然一副不甚在意的表情,令沉不住气的欧阳芝决定不再卖关子。
“是北方封家堡堡主,封、言、真。”说出这个震撼的消息后,她就目不转睛的看着妹妹。
欧阳初茵眨眨眼,瞧欧阳芝这么注意自己的脸,她是希望看见自己有什么表情吗?
“茵妹妹,你没听清楚吗?是封言真,那个封家堡的堡主封言真喔!”见欧阳初茵依然面色平静,欧阳芝不甘的强调。
“喔!我听清楚了,封言真嘛,封家堡堡主封言真,对吧?”欧阳初茵点头,暗忖着,难道这个封言真是什么恶名昭彰的可怕大魔头?否则欧阳芝怎会只用一个名字就打算吓死她。
欧阳芝心里气极,不知道她为什么可以这么平静。对了,一定是不曾出门,没听过封堡主的名声!一定是这样,否则她才不相信有谁得知自己要嫁给那个可怕的人会无动于衷。
“看来茵妹妹太孤陋寡闻了,姊姊就跟你说说封堡主这个人吧!”欧阳芝,开始加油添醋的说了一堆关于封言真的可怕传言。
这下欧阳初茵总算确定欧阳芝想看她露出什么表情了,她马上照办。
果然,当欧阳芝看到欧阳初茵露出伤心欲绝,一副绝望得想要立即寻死的模样之后,终于心满意足了,她假意安慰两句,随即开心的离去。
确定欧阳芝已经出了院门,欧阳初茵一扫方才的颓丧绝望,漾出了开心的灿笑。
“哈!终于走了,早知道她想看我这样的表情,就应该更早表现出来,白白浪费这么多时间。”
房内的四婢们见状暗暗松了口气,不过还是有些担忧地轻声问:“小姐,您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欧阳初茵挑眉。
“担心老爷真的要把小姐嫁给封堡主啊!那些传言奴婢们也是听过的。”
“呵!我还真的不担心呢。”欧阳初茵轻笑。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而在她过往的经历中,眼见都不一定为实了,更何况是一些不知道辗转多少次听来的传言。
“奴婢不懂。”四个婢女疑惑。
“那些不过是传言而已,真假尚未定论,爹爹是不是真有意结亲也不确定,退一万步说,假如爹爹真要把我嫁给他,那就代表那些传言一定是假的,或是另有内情。”欧阳初茵很笃定的说道:“因为爹爹是不会害我的。”
欧阳宗达的确不会害欧阳初茵,这点她毫不怀疑,只是,她深知欧阳宗达对女儿的宠爱,却没料到可能会有的变量。
而这个变量,正是自己,她漏算了自己对这个爹爹也一样有感情的。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过了欧阳夫人生辰,在她对自己送上的屏风爱不释手时,欧阳初茵隐晦的问起封家堡要求完婚的事。
“茵茵,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欧阳宗达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灵慧秀雅的女儿,心里是掩不住的欣慰和骄傲。只不过听到女儿出口的话,他眉头一蹙,只事他只告诉过妻子……
他视线望向欧阳夫人,只见妻子微微摇头,眉头也是微微蹙着。
是呀!妻子应是不会违背他的意思才对,那么女儿是怎么知道的?
第2章(2)
“自然是有人告诉女儿的呀!”欧阳初茵一脸的纯良无辜,又抢在欧阳宗达开口询问之前说道:“不过我已经答应她不让爹爹知道消息来源,女儿不能言而无信,所以请原谅女儿不能说。”
呵呵,她承认自己就是故意来问爹爹这件事情,毕竟她很讨厌有人假好心却使绊子的行为,既然人家都上门找麻烦了,难道她还要善良的原谅她们,才不残忍不恶毒不冷酷不无情吗?
她知道整个府里,只有爹爹不想知道的,没有爹爹不知道的,她这么一说,爹爹自然就会去查,而查出是谁更是轻而易举的。
欧阳宗达看着宝贝女儿无辜的模样,无奈的和妻子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想着,这么单纯没心机的女儿,以后该怎么办啊?
“好,爹爹不问。”他自己查会更清楚,反正说到底也就那几个女人。“那么茵茵想知道什么?”
“爹爹,女儿想知道这件婚事是不是真的?”欧阳初茵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问了。
“是真的。”欧阳宗达直言。
欧阳初茵等半天没了下文,心里突然一紧,望向娘亲求证,却见娘亲红了眼,愧疚的低下头来,难道……
暗暗吸了口气,欧阳初茵在心里告诉自己别急、别慌,就算真的要嫁人,她也是有办法让自己活得很好。
“爹爹可以告诉女儿这件婚事是怎么回事吗?”
欧阳宗达点点头,娓娓道来,听得欧阳初茵一阵讶异。
原来封家堡前任和现任的堡主是她与娘亲母女俩的救命恩人,第一次是她出生百日,娘亲带她到佛寺上香还愿,马车行至半山腰时突然失控,若非当时封家父子刚好经过,几时控制住马车,她们母女都要连同马车掉下山谷了;第二次便是她八岁那年被绑架,爹爹向封家求救,是当时的封堡主调派手下查访,最后又亲自出马将她救回来的。
第一次还只是个出生百日的小婴儿,第二次则是昏迷不醒,难怪这个身体的原主人记忆中没有封家人的存在。而她和现任堡主封言真竟然还是有婚约的,最让她无力的是,这婚约还是她百日那次,爹爹主动结亲的。
这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所以以身相许”吗?
“那……爹爹的意思是?”欧阳初茵直接问。
“当年婚约是爹主动缔结,人无信则不立,更何况还有两次救命之恩,背信忘义、恩将仇报之事……”欧阳宗达没有说完。
欧阳夫人啜泣一声,掩嘴匆匆地走进内室。
“我了解了。”欧阳初茵垂下头,低声地说道,耳里还听得见内室传出娘亲哽咽的声音。
“不,茵茵,你不了解。关于传言,爹不是不知道,爹也不说传言不可信这种虚浮的话,爹是见过言真的,所以爹深信,言真不是那种残暴之人,只是有件事爹要和你说明白,言真那孩子破了相,左脸颊有严重的伤疤,有的女人见了便吓得尖叫晕倒,小孩子看了吓得连哭都不敢哭,唉!那孩子原本长得是那般的丰神俊朗,可惜……”他叹息一声。
“所以,若茵茵你不愿意,爹绝对不会逼你的。”
欧阳初茵猛地抬起头来,错愕的看着欧阳宗达。
“爹……”说心里不感动是假的,一时之间她居然有些哽咽了。
就算真正相处才只有几个月,但是她拥有真正的欧阳初茵全部的记忆,对这个爹以及现在社会还是了解的。
这个时代、这个社会,信誉重于生命,人无信不立,无信不知其可也,诚信是一条不可逾越的道德底线,何况这中间还关系着救命之恩,爹爹竟愿意为她……
“茵茵不用顾虑什么,所有的事爹爹会一肩承担,不过如果茵茵要拒绝这桩婚事,那爹爹得先送你到庄子住一阵子,等事情解决之后再接你回来,你不是一直想要到庄子住一阵子吗?正好……”
“爹,我嫁。”欧阳初茵打断了欧阳宗达的安排。
“茵茵?!”欧阳宗达震惊的望着女儿,眼底有着不解,却也难掩欣慰。“你确定吗?如今爹爹尚未回复,若等爹爹回复,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你可要考虑清楚。”
“爹爹,不用考虑了,我相信爹爹。如果封堡主人品不好,如传言中残暴冷酷,爹爹断定不会让女儿嫁过去的,对吧!”欧阳初茵说得坚定。
他们这般毫无保留的爱她,为她设想周到,她又如何能陷他们于不义?
所以她答应了,被他们浓浓的亲情包围,她那颗因过去而冷漠的心早已经融化,另一方面,也因为她相信自己不管在什么环境下都能活得很好,于是她点头了。
“没错,言真确实是个好孩子,个性沉稳,虽然有些严肃,但绝对不坏。”女儿这般相信自己,让欧阳宗达很感动。“只是言真脸上可不是个小疤痕,你真的不在意?”
“外貌条件女儿确实不在意,只要他不是会在言语及行动上使用暴力的人,女儿就有自信过得很好。”
“放心,言真那孩子的品性,爹还是有信心的。”这点欧阳宗达毫不担忧。
“那就没问题了,爹放心,女儿不会变卦的。”
破相有何大不了的,不就是脸上有疤,想当初她演过的恐怖片,那各种恐怖的烂脸妆要多逼真就有多逼真,能让人恶心到三天吃不下任何肉类。
更别提她灵魂在医院飘荡的那段时间,也见过各种可怕的伤及尸体什么的,所以区区一个脸颊的疤算什么?
因此,事情就这么定了,虽然是意料之外的发展,但一算是自己选的路了。
之后,就听到薛姨娘被禁足——没有说明期限,欧阳芝婚事确定,对象是宁安侯府三房庶子,有鉴于双方长辈都急着成亲,所以婚期有些仓卒,她一个半月后便出嫁了。
北方封家堡——
清幽的竹林,微风吹过,一阵沙沙作响。
竹林深处一汪碧水闪烁,一抹伟岸身影负手而立,面对着幽静湖面,久久没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