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珍恼得猛瞪她。这死春彩,叫她在场外守着,如果瞧见“不该瞧见的”,就立刻通禀她,可这丫头现在才出现,分明是失职,严重失职!
“小姐,对……对不起,我……”迎上主子埋怨的眼神,春彩的头低得不能再低。
自个儿不过是上个茅厕,只是时间稍微久了点,怎知一回来就猪羊变色她哭丧着脸,不知该怎么办。
“九珍,好汉做事好汉当,身为主子,妳应该不会这么恶劣的迁怒于自己的丫头吧?”祈夜白的冷言再度响起。
吞咽了一下口水,九珍瞧了眼四周指点的目光。“当然……不会。”
“那就好。”他朝她倨傲的颔首。
“那……那拜别九皇子,九珍回去了。”她乖顺有礼的屈膝告别,尽量踩着端庄的步伐消失在他跟前。
这会,春彩无奈地瞧着在权府小姐闺房里上演的另一出“猪羊变色”戏码。
二十岁的九皇子与十七岁的权家九小姐,两双同样晶灿的眼睛正对峙着。
两人都排行第九,号称大莱王朝的双九祖宗,是所有人见了都要退避的人物!
“我也没办法,已经有人认出妳来,身为未婚夫婿的我,怎么还能装傻作愣?这说不过去的。”俊挺的年轻皇子,连声解释。
“那也不用教训得那么难听,说我不像名门小姐,让父兄无颜,甚至还指责我偷八哥的衣服!”权九珍脸色阴森,极为不满。
“我应该没说错——呃、好吧,我说的是过份了点,但众目睽睽之下,如果我连未婚妻子都教训不了,这成何体统,妳说是不是?”他一脸的难为。
“祈夜白,在外头我尊你是九皇子,是男人,但不代表你就可以对我胡作非为!”她瞪眼。
祈夜白只能暗暗为自个儿叫屈。到底胡作非为的是谁啊……
“还有,我权九珍还不是你的妻子,本小姐还没决定要不要嫁你,你少以我的男人自居!”
闻言,他不以为然的抿唇。这可由不得她了,因为早在十七年前,父皇就下旨将她指给他做正妻,但他可不敢火上加油地在这当头纠正她。
“在外头说好给你面子,你说什么我应什么,但私底下,你得给我一个交代,还我一个公道!”九珍一脸不满。
公道未来妻子学人家去当火山孝子抛银两捧姑娘,他才想要一个公道咧!
但是面对她,尤其是那对正冒着火的眸子,他不敢把话说出口。
“这个……赶明儿个我要人送来上个月岭南送入宫的长毛貂衣给妳?”他讨好的说,挨近她坐下,牵过她细白的手,亲昵的在自个儿掌心摩挲。
她抽回手,不屑的撇过头。
不满意?“前一阵子有人送我一副镶有七彩珠子的棋子……”
“没兴趣!”
“那我去向权相国提议让妳上我那住个几天,随妳爱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有什么,我在府里父兄都疼我,一样爱做什么都可以,就连偷穿我八哥的衣服到外头去捧姑娘的场都行!”她故意说。
这女人真难摆平!“这回不一样,太子大哥说最近请旨要前往南陵为父皇祈寿,有意带我同行,妳若上我那去小住,我便能顺势带妳前往。妳父兄虽对妳极为放纵……宠爱,但是,让妳出京这种事还是很为难他们,可妳若是跟我一道,那就不一样了,他们不会反对的。”
闻言,九珍眼眸瞬间灿烂起来。“你真愿意带我去南陵?”
本来是没打算的……“是啊。”他刻意将笑容加大,感觉很真诚。
乐上天的女人立即扑进他怀里,以脸颊磨蹭他的胸口,高兴得不得了。
“太好了!我一直很想到南陵去瞧瞧,可是父兄不肯我单独离京,他们又各自有事缠身,没人有空携我一游,这下可是太好了,太好了!”她抱着他,在他怀里又叫又跳。
现在祈夜白觉得,自己早该这么做了。“这会……不生气了吧?”他好声好气的问。
望着眼前这一对欢喜冤家,春彩不住摇头。
在外,九皇子是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皇子,但是谁会知道私底下,他一碰到小姐就成了可怜的应声虫,既发不了脾气,也摆不了皇子架子。
老爷就是见九皇子吃不住小姐,虽开心小姐的未来夫婿惧内,但又担心女婿受人耻笑,失了皇室威严,将来事情传到皇上耳里会说小姐不识大体,有辱皇颜,少不了对未入门的小姐心生不悦,这才要小姐在外以夫为贵,至于私下如何,就随便他们俩。
幸好两个青梅竹马的小祖宗也没教老爷失望,感情好得不得了,在京城几乎是形影不离、人见人愁的一对九祖宗,因为只要哪里传出“灾情”,这两人铁定在现场。
所以八公子才会经常说,这两人根本是天生一对,而十七年前九皇子的那一吻,分明是先下手为强,抢妻为先!
当今天子年逾六十,身子每况愈下,贤孝的太子特地请旨前往南陵祭祖,期望先祖佑帝,让父皇长命百岁。
此次太子离京,其它皇子无不期望能够跟从,毕竟若能因此让父皇身体健朗,那么此行的人必将获有大功。
若不幸天子未能因此得福长寿,反正太子是继位者,大伙若能藉由南陵之行与其拉近关系,对未来前途也是大有帮助,所以人人争抢同行,但太子均给了他们软钉子碰,唯有九皇子祈夜白,不需开口,太子便主动点名随行。
这让众位兄弟既嫉妒又不甘,均揣测那是因为九皇子与太子是同母所生,他们的母后又过世得早所致,太子年长幼弟二十岁,与九皇子的关系亦兄亦父,关系特别亲厚。
除此之外,朝野还盛传一个流言,就是太子已年过四十,膝下却犹无子嗣,这事就连皇上也着急,生怕这个儿子恐将断了大莱龙脉,有意撤换太子,可这事传了许久,始终不见下文。
另有传言道,其实太子曾秘密与天子达成协议,若登基后仍无后嗣,将立九皇子为储君,藉以消弭众人对皇储空悬的不安,但这事同样未被证实。
这日,在前往南陵的路上,朗朗云天,气候宜人。
男子身着淡色衣,襟口绣有蓝色卷云花纹,随意跨坐在马背上,身旁随侍环绕,自然散发出尊贵气息。
只是此刻,他正无奈的望着跌坐在地上的一名俊美少年。
少年打扮得儒雅整洁,可是从马背上摔下来的姿势却是毫无形象可言。
“我不管,都是你啦!之前不肯教我骑马,现在不是只能跟你共骑,就是得坐马车,害我跌个狗吃屎,都是你害——”
原来再度女扮男装的九珍趁人不备,偷了匹马骑上,结果不到一刻就被马儿绝情的抛落地,痛得她赖地不起,正想痛斥闻讯赶来“看热闹”的男人,忽地注意到他身旁的大批护卫,只得咽下怨气,闭嘴揉臀。
祈夜白盯着在地上耍赖的九珍,很想亲自下马去抱她起来,问她疼不疼,但碍于皇家体统,他只能高坐在马背上,使眼色给跟随自个儿多年的贴身小侍。
周彦会意,立即赶上前去扶人。“权小姐——”
“什么权小姐,我是权公子,权家的八公子权永平啦!”她马上更正。
“呃……是是是,八公子快请起,让小的召太医来为您瞧瞧可有伤着了?”周彦好言道。
明明大伙都知这位“权八公子”女扮男装随行,只是碍于九皇子的命令,没人敢当众拆穿她,还得劳烦众人多加关照,帮着掩护,这其实无妨,只是这位小姐也太不安份了,不会骑马竟偷偷上马,简直是玩命嘛!
幸亏无事,不然主子不大发雷霆才怪……但主子气的对象可不会是眼前的小姑娘,而是他们这群保护不周的无用奴才。
“不碍事的,用不着太医,我坐一会,等屁股不那么疼了就起来。”她赌着气说。
周彦偷偷翻白眼。明明是名门小姐,竟讲粗话,连“屁股”两个字都出来了!
他瞥向自个儿的主子,就见他在马上瞧起来端正威仪,其实嘴角已在轻颤,显然是憋笑憋得吃力。
“可也不能坐太久,前头太子的马车已走了有段距离,若回头不见九皇子的身影,定会追问的。”周彦不得不提醒。
九珍嘟起杏红的嘴,再瞧向高坐马背上的人。他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但神情真的带些许着急。
她是偷偷跟着来的,才会女扮男装掩人耳目,这时若教人发现她的存在,尽管太子没有责备,但是未能随行的其它皇子得知后,可就有说不完的背后话了。
她平时虽胡闹,但遇要紧事,还是懂分寸的。“好啦,本小……公子这就起来赶路。”她不甘不愿的站起身,周彦赶紧上前帮着拍掉她身上的尘灰。
待清理干净,她才走至祈夜白身旁。“劳烦九皇子挪个位子给我,我不想回马车上去,在那四方小厢里颠得我头都晕了。”她抱怨。
祈夜白颇有英武之气的轻扫她一眼,颔首。“上来吧。”说着长臂一捞,将人抱上自个儿座前。“走了!”她人一上马,他立即加速追赶皇兄的座驾,身后的大批护卫也随即追上。
在外人瞧来,两个男人共骑一马,身子都是挺直的,也没啥不对劲,但也只有离他们极近的周彦与几个近侍晓得,自家主子的一只手正悄悄伸向前方人的小臀,心疼不已地搓揉着。
第2章(1)
南陵,大莱王朝皇家陵园,里头供奉了立国两百年来所有的帝后。
自抵达此地后,太子即展开盛大的祭祀祈寿仪式,随行所有大小官员共百人,一律着深服,持香遥祭大莱先帝们,一同祈求当今圣上能身体康泰,寿与天齐。
祈寿仪式一连持续三天,所有官员跪地三日不起,就连太子也在地上跪足三日,才在众人苦劝下起身回寝。
而大伙在太子离去后,也才敢稍事离席休憩。
“来吧,这是周彦帮我弄来的去瘀药,我帮妳揉揉,膝盖就不会那么痛了。”南陵行宫寝殿里,祈夜白手持瓷罐,急着要给某人擦擦揉揉。
他没想到大哥居然一跪就是三天,自个儿陪跪是应该,但九珍混在随行人员里,也得跟着跪,这会膝盖肯定都瘀青了,他光想就替她疼。
九珍也不客气,马上掀起裙,撩高两支裤管,露出膝盖,果然原本白皙的地方都青青绿绿一片。
他当真万分不舍。“早知道会受罪,就别要妳跟来了。”他难掩懊恼。
“算了啦,你不也跪了这么多天?你吃得苦,我怎么吃不得?快帮我上药,等会就消肿了。”
“九珍真勇敢。”他感动的连忙为心上人上药消炎。
“来,我也帮你上药,你的膝应该也很疼吧?”
“我不用了——”
“七皇子,您看错了,里头的不是——”外头突地传来周彦心焦如焚的阻止声。
但是,他显然拦不住来人,祈夜行几乎在他话声刚落时便进到寝宫内。
九珍还没反应过来,祈夜白已经手忙脚乱的将她的裤管放下,舍不得她的白细双腿被瞧去分毫。
瞧见两人后,祈夜行撇嘴讽笑。“我就说看见权家九小姐也在行列中,这奴才偏说不是,直说我认错,瞧见的是权永平那小子,看来,看错的是周彦,回头我就将这奴才的眼珠子洗一洗,免得他年纪轻轻,眼睛就花了!”
这话让跟着进来的周彦当场吓得跪地求饶,“七皇子,饶命啊!”
“七哥,是我要周彦隐瞒的,你就行行好,别怪他了。”祈夜白马上为自个儿的贴侍求情。
“哼,这奴才不知好歹,我都找到这来了,他还敢说谎,胆子也太大了!”祈夜行怒气未平。
九珍走上前去。“这都是我的错,是我硬要跟上来的,你想怎么样?”她抬起小巧的下颚,不驯的问。
祈夜行大祈夜白两岁,这次虽也随行前往南陵,但不同于祈夜白是太子让他来的,祈夜行却是皇上下旨随行。
祈夜行的母亲德妃,是目前病弱的皇上最常召见的人,连带也使得这位皇子的未来备受瞩目。
他冷冷睨着眼前整整矮他一颗头,一身男儿打扮的小女人。“妳也够胆大妄为的,竟敢女扮男装混进队伍里,这事我若呈报上去,别说妳爹受累,就是九弟也要等着遭殃!”
九珍可是一点惧色也没有。“什么叫混进来的,我是以九皇子眷属的身份同行,我爹与九皇子会遭什么殃?”
“眷属?”他脸色更加难看。
“没错,全天下谁不知道我权九珍与九皇子的关系,他要为皇上祈福求寿,身为未婚妻子的我,难道不能陪同他,为皇上的福寿尽心?”她说得理直气壮。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可就算是女眷,为父皇祈福是何等严肃之事,连太子自个儿都没带女眷同行,九弟却带着妳,当这趟是嬉戏秋游吗”提起她女眷身份时,他神情明显带怒。
“就我所知,你不也带了小妾同行?”
“那不是小妾,那是伺候丫头!”他更正,彷佛不希望被误会。
“不都一样,那个丫头还刚为你生下个儿子呢!”
“那又如何?会收那丫头是被逼的——”他话到嘴边突然收口,但那模样像是很不甘心。
“就算是被德妃逼着收,那也是收了,你带她来,就是为你暖床的人。”
“我说不是!”
“就是——”
“九珍,不许再说了!”见他们快要吵起来,祈夜白立刻板起脸。
“是他先惹我……好嘛!”原本还想说什么,可瞧见他脸色不好,又有“外人”在,九珍不得不乖乖收起利牙,站回他身后。
这让祈夜行见了更恼。这权九珍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九弟,只要九弟一句话,她就乖得跟猫儿似的。
……当真只有九弟能治她吗?
“七哥,九珍这事还是请你多掩盖,别将事情闹大吧。”祈夜白开口恳求。
“咱们是为了父皇的康寿而来,你偏带着闲杂人等出现,真不象话!”祈夜行立即逮到机会,拿出兄长的口吻训斥。
祈夜白当下被训得红了脸。“是我的错,还请七哥包涵。”
九珍见状,气得狠瞪祈夜行,怪他小题大做,他瞧了也不理,径自转过身,对着还跪在地上的周彦撂话。
“回头到我那,给我掌嘴一百,瞧你还敢不敢对本皇子睁眼说瞎话!”这话他自然也是说给九弟跟九珍听的,说完即拂袖离去。
他一走,周彦立刻垮下脸,祈夜白也露出愁容,虽然确定就算闹到大哥那去,也不会有什么严重的责罚,但总是教大哥为难,他也不好意思。
反观九珍,只是朝祈夜行的背影做了个鬼脸,重哼一声后,便不当回事的坐回绣墩上,喝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