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最后肖大少实在是看不过去了,不怕惹人怨地棒打了鸳鸯,挥手将顾斐送走,又将肖淼淼拉回了府。
肖毅冉一脸无语,「我说你们俩会不会太夸张?不就是去城外勘测工程,怎么就被你们俩弄得像生离死别似的!」
「呸呸呸!胡说八道什么,云哥,咱们走,以后别理这个神经病。」肖淼淼怒瞪她哥一眼,懒得和她哥计较,拉了百里郝云就走。
肖毅冉还没说什么,就见百里郝云一脸赞同的睨了他一眼,然后真就和肖淼淼走了。
肖大少顿时就爆了,「肖淼淼!我看你最近还真是嚣张了啊,三天不打,就敢给我上房揭瓦了?你给我站住!谁让你挽着云的手的?给我放开!放开,听到没有……」
三人渐行渐远,午后的天气却在悄悄转变着,闷热的空气,仿佛酝酿着一场雷雨的降临。
夏季本就是雷雨多发的时候,谁都懒得去管老天爷突如其来的瓢泼。更没人会在此时料想到,这样一场暴风雨,竟会带来难以想象的灾难。
生离死别,转眼成真……
第8章(1)
雨声滴答滴答快速地落入地面,伴随着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像是一只野兽被放出了笼子,正在毫不客气地肆虐着人间。
肖淼淼有些睡不着,看这天气顾斐今天应该是赶不回来了,只怕得到明日雨势稍缓些,才能回程。
失神地瞅着闪现在窗棂上的雷电之光,肖淼淼不知为何,心里觉得突突的,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没来由地,却让人不安极了。
她想了想,干脆起身披了衣服,想出门走走,或许会有倦意,也好入眠。谁知今夜还没睡岂止她一人,花厅的灯若影若现地闪着。
她过去一看,却是意料之外的人,「阿爹?」
肖楠一人坐在花厅圆桌旁,手边还执着一壶酒,桌上也歪倒了两三个酒瓶,看来在肖淼淼来之前,肖老爹已经喝了一段时间了。
「阿爹,你还没睡?怎么这个时辰一个人在这喝酒?」肖淼淼坐落在肖老爹的旁边。
「老人家觉轻,这恼人的雷声吵得人睡不着。」肖楠显然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丫头,你来得正好!陪阿爹喝一杯。」
肖淼淼也没有推拒,接过来就喝,竹叶青的酒,入口倒是温润,她放下酒杯调侃道:「阿爹不是一直都不服老的吗?今天怎么称自己是老人家了?」
闻言,肖老爹竟叹息了一声,沉默了。
倒是肖淼淼有些不安了,「阿爹,你怎么了?」肖老爹一向大咧,就算面对疑难杂症,也极少有这般愁颜。
半晌,肖老爹才开口,「丫头,你很喜欢那顾家小子吗?」
肖淼淼一愣,然后坦然地回道:「嗯,很喜欢。」
面对她的直白,肖老爹倒是反应不及,「你这丫头,也不知道要婉转一点?」仗着酒意,肖老爹忍不住撒泼。
肖淼淼闻言,忍不住笑了。
「阿爹,这个问题根本没有办法回答嘛,你是我阿爹,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崇拜、最敬爱的人。」她坐近了肖老爹几分,然后挽着他的胳膊,一如儿时撒娇般,「阿斐他是女儿心爱的,愿意托付一生的人,女儿自然希望你能接受他。」
听着女儿撒娇,肖老爹心里却是明了了。
「是啊,丫头长大了,有愿意托付一生的人了。」肖老爹又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心肝宝贝的发心,带着慈爱说道:「你刚出生的时候,你娘就走了。这些年阿爹虽宠着你,却还是怕你这丫头生半点病痛,受半点委屈,以后无颜去见你娘亲,所以凡事啊,都由着你的性子。」
「阿爹……」听着她爹说心里话,肖淼淼心里也有些酸酸的。
「以前阿爹一听人家说起你以后嫁人的场景,我就生气。哪怕是玩笑话,我也不愿意听。不过顾斐这小子,我冷眼旁观了这些年,还不错,阿爹把你交给他,还算是放心。」肖老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却是不甘不愿的,「等他回来,就让他来提亲吧。」
肖淼淼枕在肖老爹的肩上,由衷地说道:「谢谢阿爹。」
肖老爹痛饮一壶酒后,恶狠狠地说道:「别髙兴得太早,他要是敢对你不好,你老爹我可不会轻饶他的!」
「不会!」肖淼淼十分肯定地说道:「他会对我很好的。」
肖老爹莫名地心里又是一阵刺痛,人家说的没错,生的女儿迟早是人家的。瞧瞧自家闺女,一心扑在那顾家小子身上,全然不顾她老爹心里的不舍。
所幸的是,肖老爹还不知道辛辛苦苦养大的宝贝疙瘩,别说是把心送出去了,还早就一声不吭地和人家生米煮成熟饭了,否则,不知道要闹出什么风波。
就这样,父女俩对饮了一会儿,正要各自回房之时,却感到大地一阵晃动,「不好!是地牛翻身,淼淼,快躲到桌子下去!」
肖淼淼还在恍惚之间,就被自家老爹一齐拉着躲到了圆桌之下,稍稍庇护着父女俩,不至于被晃动下来的瓷器砸伤。
屋外狂风席卷,电闪雷鸣,此时伴随着大地的晃动,让人仿佛置身海面,无可依傍,心中不安无限扩大。
不过片刻,周围就响起了人们惊恐慌乱的叫喊声、奔跑声,与屋内不断有重物落地的破碎声混在一起,嘈杂不堪。只是在生死之间,人们无暇顾及这些,唯一的念头就是活命。
好在,不过短短片刻,大地就恢复了平静,就连雨势都配合着小了许多。若不是地上的一片狼藉,人们心里的恐惧还未全然消散,这短短的时间内发生的一些还真要让人觉得自己是不是还在作梦了。
父女俩皆平安无事,晃晃悠悠地走出厅,就见肖毅冉和百里郝云急急地赶来。看到他俩没事,肖毅冉才松了一口气。
天见可怜,这场地震不强,肖家上下倒没什么人伤亡。唯有几个巡夜的,因躲避不及被掉下来的灯盏砸伤。
半个时辰后,衙役们都来了肖家,一同商讨灾后救援工作,毕竟灾难过后,大夫是最重要的。肖家身为医药世家,秉着救死扶伤的家训,投入灾情援助义不容辞。
一番査探,他们庆幸地发现瑶水县城里伤患还算不多,死伤人数目前还未超过十人。
「那城外的情况呃,派人去査看了吗?」肖毅冉看了一眼从方才就不说话了的肖淼淼,知道她此刻心里更挂念着去城外巡视工程的顾斐。
一名衙役面露难色,「顾大人出城未归,小的们心里也着急,已经第一时间派了人前去査看。但如今天色还未亮,出了城的路不好走,要知道具体情况,只怕要等到天明了。」
众人心里咯噔一下,心下其实或多或少都有些了然。
城外荒僻,多是茅草房,今日又是暴雨天,加上个地牛翻身,只怕凶多吉少……
突然,肖淼淼一言不发地站起就要往外冲,肖毅冉眼疾手快将人拦下,安抚道:「淼淼,你别冲动!」
「你别拦着我,我要去城外!我要去找顾斐,你放开!」肖淼淼心里的不安彻底爆发了。
他有没有事?有没有受伤?是不是平安?她想知道,她没有办法在这等所谓的消息,她要亲自去确认他无恙。
在这里等,她会疯,那种不安、无能为力的感觉会把她逼疯。
「淼淼!你冷静点,听哥说。」肖毅冉大掌捧着肖淼淼张惶失措的脸颊,「我们已经派人去找了,顾斐不会有事。等天稍微亮一点,哥立刻陪你去城外,去找顾斐好吗?乖,听话。他答应过你,他会回来的,是不是?」
肖淼淼知道她哥说的是事实,是眼下没法子的法子,却是忍不住揪心,喃喃着,「他答应过,他会回来的,他说他很快就会回来的……不会有事……不会……」
距离黎明到来,其实不过三个时辰,可是,三个时辰对于在场的所有人来说,都是煎熬。
或许上天还有一丝悲悯,在他们还没有等到天亮,就等回了消息。
回来的,是昨日同顾斐一起去城外巡视的衙役大牛。
只见他满身泥泞,身上还有斑斑血迹,他是被前去城外査探的衙役遇上,先行带回来的。
众人一见到他,立即围上去询问城外的情况,顾斐的情况。
那人听到顾斐的名字,竟未语先哭,「顾大人……顾大人他……」
肖淼淼顾不得那人还有伤,一把扯过他的衣襟,追问道:「他怎么了?你说啊,你快说,阿斐他怎么了?」
大牛断断续续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他们昨日是能赶回来的,却没想到却被一场暴雨困住。林木工程地处偏僻,他们还未找到躲雨之处,谁知竟会毫无预兆地来了场地牛翻身。
原本这地震也不强,可偏偏这场大暴雨将山上的山石冲开,形成了泥石流。他们身处之处极陡,唯有旁边一处的小小山洞可容身。
「情急之下,顾大人他把属下推进了山涧,自己被掩盖在泥流之中,如今……如今生死未卜……」
闻言,肖淼淼像是被闷雷击中,一时之间三魂丢了两魄。
此时,门外下人惊呼道:「顾夫人,顾夫人昏倒了……」
顾斐的娘亲本来听说顾斐出外巡査,竟一夜未归,又听说衙门的人都集结在肖府,于是便过来打听打听顾斐的情况,谁知还没进门就听到顾斐生死不明的消息,一时受了刺激,才晕倒在地。
既已得到消息,也顾不上天色还未明,众人决定立即前往城外灾区。
一来到城外,就见到百姓房屋尽毁,一时间满目所见的都是流离失所,妻离子散的场景,所听的都是哭嚎悲戚之声。
肖淼淼眼里心里都顾不上旁的,只想知道顾斐的下落。跟着随从到了顾斐遇难的地方,看着乱石横生,地上的泥泞染得原本的绿色,变得一片枯黄之色。
她有些无神地看着这片刚刚被摧残了的土地,心里涌上来的悲凉让她有些站不住。
还是百里郝云在后面扶了她一把,才不至于脚软跌倒。
「云哥,他在哪,我为什么看不到他?」她喃喃出声。
百里郝云和肖毅冉对视一眼,无言以对。
「阿斐呢,他在哪?」一遍一遍地问着,颤抖的声调极力压抑着想要喧嚣的情绪,彷佛稍有放松,她就会撑不下。
肖淼淼推开百里郝云的手,走近了些,用几乎央告的口吻对着冷漠的废墟说道:「阿斐,你出来,你不要和我开玩笑了,我知道你在的……阿斐,你快出来啊!我看不到你我会害怕……求你出来告诉我你没事,阿斐……」
「淼淼,你别这样。我们会找到他的!」肖毅冉说道,心里却是心虚着。他怕,找到的是顾斐的……
她不管不顾,冲到废墟前,徒手开始翻找着每一寸废墟烂泥,即使手都伤了,斑斑血迹染在裙上,她依然不愿接受,许诺回来就要娶她的那个人如今却生死不明的事实。
肖毅冉见状举步上前去拦,「识……」
「放开我,我要找阿斐,我要自己找他!」肖淼淼泪流满面地推拒着,在她哥怀中剧烈挣扎,大口喘气,每一次呼吸间都带着剧烈的疼痛感,「他不是说,他很快就会回来的吗;他不是说,等他回来就娶我过门的吗;他不是一向最讲信用的吗?那他现在在哪呢……阿斐,阿斐你出来……你出来好不好……阿斐……我求你,我求求你……阿斐,我们说好的,你还没有娶我呢,你怎么可以出事……」
肖毅冉什么话都说不出,唯一能做的,只有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无声地安慰着,做她眼下崩溃时的支助。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突然间,「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肖淼淼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支离破碎地说道:「那日,我不该缠着阿斐念那首诗……」
是她的错……如果当日,她没有要他读那首诗,会不会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没想到,竟会一语成谶。
肖淼淼偏执地将错揽在身上,以此期翼着,「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什么死当长相思……我不要、我不要!阿斐,如果你死,我绝对不独活,我不要对着冷冰冰的墓碑说话,假装你在我身边的样子!我没有办法把和你发生的一切,今后只能用来追忆你!阿斐,你听到了没有,阿斐,你出来……」
她哭得像个孩子,却再也没有人会像用顾斐那样宠溺地拉她入怀,然后用他独有的清冷声调安慰她一声别哭。
周遭的人被她的情绪感染着,也都呜呜成音,抒发着失去家人的悲凉和绝望。
老天爷似乎也感染到了人间这悲惶凄哀的氛围,灰蒙蒙的天际持续了很久很久……
第8章(2)
整整半个月,受灾的地方都被清理干净了,每天都有尸体被挖起。
肖淼淼盖上刚被挖出的尸体脸上的白布,脱力跌坐在地上。若仔细看,就会发现此刻她的双手还在止不住地轻颤,被她死死咬着的双唇,在得到解放后并未恢复血色。不是他……还好,不是阿斐……
肖淼淼忍不住抚上胸口,试图安抚有些脱序不肯平静下来的心跳,口中喃喃出声,「还好……不是……不是阿斐……」
这已是肖毅冉这段时间以来,数不清第几次看到肖淼淼这个模样在自己面前失魂落魄了。
自从顾斐失踪,肖淼淼在废墟中哭了撕心裂肺一场之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肖家人,乃至周围的人都不曾再看到往昔的活泼开朗的肖淼淼了,与其觉得肖淼淼是心灰意冷,更应该说她很冷静,异常的冷静。
她不哭不闹,每天都到顾斐发生意外的事发地,和救援的村民一起清理废墟,救治安抚灾民,将灾后救援事宜一股脑的揽到自己身上。
可就是这样的冷静,却让肖老爹和肖毅冉暗自担心不已。他们清楚,若是再找不着顾斐,当淼淼这种伪装的坚强有一天撑不下去的时候,她一定会崩溃……
每一次,从那片逐渐被清理的废墟中挖出已然面目全非的尸体时,即使肖毅冉强拉着她,阻止她上前去辨认尸体,可肖淼淼依然执拗地要亲眼去确认。
只怕只有老天知道,每一次她要花尽多大的力气,拿出多大的勇气,才敢上前掀开那块盖在尸体上的白布,去确认那个人是不是她的阿斐。
一次,又一次,期望找到顾斐,却又害怕找到的尸体是顾斐。唯有一遍一遍亲眼确认,这种重复的折磨对肖淼淼来说,无异于有人拿着一把钝刀在她的心上凌迟,心脏承受着巨大的折磨,肖淼淼日渐消瘦。
肖家人见她这般满是心疼,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