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前要捕头带人灭口,可偏偏有名衙役被逮住了,不过文又闲说冯珏回京了,这来回再怎么快也得费上十多天,他有足够的时间将那名衙役给搜出来,否则那衙役要真被逼问出什么,他可是吃不完兜着走。
「这……」文又闲呆住了。
他的文契上写的是太山矿脉,但并未注明矿脉之处,他愈想愈觉得打一开始冯珏就在算计他,他越发不服气。「太可恶了,仗着皇商身分欺人……对了!大人,我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当年庆王的皇庄里有个姓方的庄头,他就是方静予的爹,因为擅长各种农作而小有名气,方家人因与我爹有交情,所以将方静予送到文家冲喜,可谁知道没多久方家人竟莫名地失踪,至今还是件悬案。」
「然后?」王正清兴致缺缺地问。
「而我庄子里有个管事,当年就是皇庄里的庄户,他说是冯家杀人灭口的。」
听到杀人灭口,王正清整个精神都来了。「你说的确实?」
「我那管事是贪财了点,但话是不会乱说的。」
王正清听完,笑意都爬到嘴角眉梢了。「这事就有点苗头了。」
他欲除去文又闲,那是因为他不希望从文又口中道出麻烦的话语,可偏偏有人逮住了他的衙役,这事只要往上查,查出他欲杀人灭口的原由,别说他乌纱帽不保,就连性命都堪虑。
而且文又闲也说了是冯珏的人救了他,那就代表冯珏打一开始就怀疑他,特地告知要他办文又闲,分明是在试探他,糟就糟在他的衙役技不如人,没逮着人反被掳,他日堂上作证,他绝对难辞其咎。
倒不如利用文又闲咬冯珏一口,如此一来,说不准他有了建功,皇上还会将他调回京高升呢。
「大人,你在想什么?」
「其实你知道吗,冯珏今儿个特地上了府衙,跟我说要我将你给押进大牢里,只因他要替你大哥讨公道,说他人证物证都有了。」
文又闲瞬间脸色惨白。「大人,绝对不能如此,你得要帮我啊!」要是这事硬要办,他可是十条命都不够死。
「是啊,我是想帮你,可这真是难了。」王正清状似苦恼,实则是在引诱他步入自己设下的圈套。
「大人、大人,我有方法。」
「喔?说来听听。」是吧,这家伙满脑子坏主意,这事交给他就对了,跟他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冯珏千里迢迢赶回京城,瞧见的竟然是安坐在商行里的冯玉。
跃下了马,将缰绳丢给走到商行外的掌柜,他一脸不善地踏进商行,瞪着坐在柜台后方的冯玉。
「我还以为发那封信是要我赶回来送终的,没想到你倒是还好好的。」冯珏皮笑肉不笑地道。
冯玉将帐本一阖,随即往他砸去,却被他快手接住。
「你这小子,我不发那种信,你会回来吗?」
「既然没急事,何必要我回来?我的事正在收网,被你这么一搅和,要是出了什么变数,我唯你是问!」
「得了,要是这么容易出现变数,那就是你思虑不周,牵扯到我身上那就真的太冤枉人了。」冯玉起身,瞪着那张与他相似的脸。「敢问冯二爷你可知道你离开京城多久了?要不要我你算算?」
「如果不是有人将信交迟了,就不会有个烂摊子让我收拾至今。」冯珏凉凉地回了一句。
「所以我活该为你做牛做马?」
「不用做牛做马,把该做的做好就好。」
「我去你的!你的商行要我坐镇,大内岁末的采买一大堆,问你那个么弟是一问三不知,你也未免把他养得太娇贵了。」年纪不小了好不好,就连灯油分了七、八种都不懂,他到底还能冀望他什么?
「这点我不如你,你将两个弟弟教得相当好,冯璘负责拓源,冯净更是了得的总帐房,所以他就一并交给你了。」
「别作梦,捧我再高我也不干,横竖你回来了,这儿就交给你,我的粮行还有事等我处理。」
「不成,我一会儿还要赶回疏郢城。」冯珏一把拉住他。
冯玉回头死瞪着他。「你到底有什么要紧事?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分?在岁末最忙之际,你可以丢下商行不管?」
冯珏叹了口气,为了让冯玉愿意继续帮他,他只好将冯玉拉到后院,将一切原原本本地说过一遍。
「所以,如果你打一开始就把信交拾我,是不是事情就好办了?」赶在文又闵未死之前前往,他就不需要出手处理文又闲了。
冯玉听完,抹了抹脸,虽然他不认为迟交了一封信算什么大罪,但照冯珏的说法,他似乎犯了大错。
如果早知道因为一封信会惹出这些事端,他那时肯定会准时交给他的,可人生里哪来的早知道。
冯玉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去去去,横竖你说要收网了,那就赶紧收网,赶紧把人带回来,要赶在年前成亲是不可能啦,但挑个好日子总是行的。」
「多谢了,大哥。」
「得了。」每每有事才叫大哥,他这个大哥还真命苦。
「其实我觉得要是由你来接皇商这个位置也挺不错的。」
「别,千万不要,我不是你同房的大哥,你要是不想干了,还有你么弟。」要不是冯珏唯一的庶兄不在了,他会直接说让给庶系的算了,因为他的么弟天生就是个败家的纨裤,已经没救了。
冯珏笑了笑,才刚起身,外头便传来尔刚的喊声——
「二爷,不好了。」
冯珏立刻推门而出,就见尔刚已经跑到面前。「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回京了?」
「二爷,你一走,知府就派人将来福给押了起来,一问之下才知道竟是文又闲击鼓申冤,说来福与二爷谋财害命,害死了文大当家,谋夺文家家产,而且知府还领着文又闲要上京告御状。」
冯珏愣了下,又问:「来福呢?」
「她被押上京城了,我让吴勇他们跟着她,顺便将一些人证也一并带上,我自己先行来通知二爷。」
「很好,干得好。」冯开微松了口气,眸色浮现阴戾之气。「好他个王正清和文又闲,竟然狼狈为奸,想要反咬我一口,瞧我怎么整治他们!」
「等等,可有将蒙御医捎上?」后头慢吞吞走来的冯玉问道。
他已经听完来龙去脉,自然知道哪几个才是最重要的人证。
「有。」尔刚回道。
「哇……怎么你家的随从这么了得,么弟却这么糟?」
冯珏哭笑不得地瞅他一眼。「不说了,我得去陪着来福。」
「嗯,至于宫里的事我先帮你打点一下。」他呢,仗着他亲亲娘子是摄政王的义妹,想要借机向宫里递个讯息是很容易的。
不管怎样,总不能教人看扁了冯家!
冯珏足不停歇地赶路,约莫一日夜后,终于碰着了王正清一行人。
「大胆!」马车前的衙役随即亮出长剑。
冯珏停在马车前,硬是逼得王正清下了马车。
「王大人,这是你的选择?」冯珏冷声质问。
「来人啊,眼前之人乃是罪嫌,还不将他拿下!」王正清毫不犹豫地喊道。
冯珏懒懒地掏出腰间玉佩。「谁敢动我?」
衙役见状,不禁回头看着王正清。
王正清的脸色忽白忽红,一会儿才平着嗓子道:「「冯二爷,文又闲欲告御状,告你和文大夫人私通,谋财害命,你就别为难本官,乖乖跟着本官到圣上面前说清楚就成了。」
「谁为难大人了?我这不就来了吗?」冯珏目光冷冷扫过他,落在后头的马车。「文大夫人在哪儿?」
「在后头的马车上,本官体恤她是个女人脚程太慢,特地雇了辆马车。」
「多谢大人。」为此,他定会在皇上面前为他求情,给他一个好死。
「既然冯二爷这般配合,那么你就坐后头那辆马车,一道进京吧。」
冯珏纵马来到马车旁,瞧见吴勇和几个人都守在这边,他下马上了马车,却见坐在里头的来福和茱萸竟都是被上了枷锁,胸口蓦地怒火翻腾。
「二爷……」方静予一见他,泪水差点夺眶而出。
冯珏一把将她搂进怀里。「都是我不好……」瞧他做了什么,竟让他最爱的人被上了枷锁。
「不是,是我……」方静予哽咽地道。
「别胡思乱想,不管他们要怎么告御状都没用,我手中掌握的证据就能将他们治罪。」
「可是咱们的关系要怎么说得清?一个不小心,你就会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也许会累及你失去现在所拥有的。」这就是她一直深藏在内心的隐忧。
冯珏怔了下,没想到她顾及的竟是自己,心不禁苦得发涩。「别担心,顶多是把皇商这份差事交给其他人罢了,这份世袭差活,我并没有那么看重,唯有你和文羿才是最重要。」
「可是你明明……」
「也许我曾经担忧自己被父亲舍下,可现在的我已经不在乎,只要是我要的,就算要我倾尽一切,我也要抢到手。」他不要让自己遗憾,不要等到事后后悔,只要有一线生机,他都不会放手。「我不会舍下你,一如文大当家不曾舍下你,我会做得比他更好,让你舍不得放下我。」
他最怕的是她再一次逃离他,不管是否为他好,那都不是他想要的,他要的只有她的陪伴,平淡而有她的生活。
方静予这才知晓原来他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最让她心疼的是,他竟然是抱着这份决心等着她回头。
「来福,你信我,我早已经布好了局,你就当做是提早进京,不要担心也不要怕。」她的不发一语才真是教他胆颤心惊,无从猜测她的想法,就怕她会为了周全他,而在衙堂上撒谎。「来福?」
「二爷,咱们说好了,要是这事过后,你得要负责跟羿儿解释他为何有两个爹。」方静予突地打趣道。
此话一出,坐在身旁的茱萸很捧场地笑出声,她可是亲眼瞧见夫人被少爷给缠得快炸毛的模样。
冯珏顿了下,缓缓地漾出笑意。「这有什么问题。」她说这话,是打算待这事处理完后与他成亲了吧。
「你说的。」她要让他知道,他儿子可以多折磨人。
「当然。」想了下,冯珏才问:「文羿呢?」
「尔刚临行前交给蒙御医了。」
冯珏轻点着头,才压低声道:「好了,既然你的心稳了,我就不怕了,至于他们想将事闹大,那咱们就闹得他天翻地覆,让他们后悔欺负你。」
第十四章 上京告御状(2)
当一行人进京时,已是过了两日,王正清也不啰唆,直接领了人来到宫门前。
「喏,就是那里。」王正清指着宫门左侧所悬的登闻鼓。「去敲吧,一会儿就有奏事使会过来,你将状纸递上便是。」
文又闲看着那面鼓,浑身抖若秋叶,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京城太冷,教他拿起鼓槌,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敲了几下。
过了约莫一刻钟,有个人走出宫门,王正清见状,连忙迎上前去。「眼前是奏事使吗?」
「正是,在下是侍读学士唐子征,你是……」
「本官是疏郢城知府王正清。」
唐子征闻言,浓眉一攒,清俊面容顿生威仪,斥道:「未经皇上传唤,你为何私自离开疏郢城?」
「本官是为了疏郢城人士文又闲,前来京城告御状。」王正清赶忙垂眼。
唐子征是摄政王义子,从小就入宫伴读,如今成了侍读学士也不令人意外,往后捧着他就是了,谁教他是皇上面前的红人。
「状纸?」
文又闲赶忙递上状纸。
唐子征接过状纸,看过一遍后便收下,沉声道:「依律,告御状者,必先杖三十,请王知府将他带往尽天府衙,交由尽天府知府审理。」
文又闲闻言,满脸惊恐的回头看着王正清,那眼神像是在问他,你怎么没说要先杖三十?他无法想像打了三十下之后,他还活不活得了。
「唐大人,据我所知,告御状必先杖三十这条律法不是早就废了?」
「今年初才刚复律。」唐子征面不改色地道。
既是如此,王正清爱莫能助了。
前往尽天府府衙的路上,文又闲简直要哭了。「要真被打三十个板子,我还能活吗?大人,你这不是害惨我了!」是他提议要闹就闹大,直接入京告御状,可他压根不知道告御状还得先付出代价。
「放心,待会儿塞点银两给衙役就不成问题了。」
「我哪里还有什么银两。」
王正清双手一摊,由着他自个儿决定。
于是,一进尽天府,啥事都还没说,文又闲直接脱了裤子打了三十大板,板子还是宫制的规格,别说三十下,才打到第十下,文又闲的屁股早已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到了第十一下时,人已经厥了过去。
「金大人,到此为止吧,否则他都还未状告那奸夫淫妇,就要死在杖下了。」王正清赶忙替文又闲求情。
他得要利用文又揭开冯珏的所有丑事,才有机会置冯珏于死地,要是文又闲现在就死在这儿,下一个死的怕就是他了。
尽天知府金柄权垂眼寻思半晌,才勉强道:「待他告完状之后,再行剩余的十九下。来人,打水将他泼醒。」
哗啦一阵水声,文又闲是被冻醒的,屁股痛得他不断哀号呻吟。
「堂下何人?」金柄权沉声问。
王正清踢了文又闲一脚。
文又闲强忍着痛回道:「草民是疏郢人氏文又闲。」理该是气势万钧的,然而他却疼得不敢施半点力,出口的声音如蚊鸣。
「状告何人?」
文又闲咽了咽口水,用尽全力吼道:「草民要状告皇商冯珏与家嫂私通,谋财害命,请求大人主持公道。」
「状告者何在?」
「金大人,他们在外头候着。」王正清才说着,突地瞥见有几名男子从衙堂后方的通道走来,而走在最前面的竟是……「冯珏?为何你在这里?!来人啊,还不赶紧将他押下!」
随着王正清入京的几名疏郢城衙役立刻抽出长剑,刷的一声,齐齐指向了王正清口中的冯珏。
「在下并非冯珏,而是粮商冯玉,大人未问清身分就使剑相向,如此审案时会不会太过草率,或难辨是非遭人利用?」冯玉凉凉开口。
跟在他身后的汤荣和唐子征不禁掩嘴偷笑。
原因无他,先前两个冯家要合为同宗时,就是因为两个人太过相似,才会教他替冯珏死了一遍,没想到眼前险些遇到第二次,真不知道事后该跟冯珏要多大的红包,才会教他心里舒坦一些。
「你……」王正清呆住,这才想起确实还有个冯玉,冯玉之前还迎娶了摄政王的义妹常宁县主,思及此,他赶忙垂首认错。「本官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