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早晚会换冯珏帮他背黑锅。
正忖着,外头衙役已经领着冯珏和一名身戴枷锁的女子入内。
「文又闲,你要状告他俩何罪?」金柄权问道。
文又闲吸了一口气回头,指着冯珏和方静予。「草民一要告皇商冯珏以山头矿脉诈欺草民,再告冯珏与家嫂私通,三告他俩谋财害命,害死了家兄还要强夺文家家产。」哪怕气若游丝,他还是将罪名直指冯珏。
金柄权看向冯珏,内心五味杂陈,甚至怀疑冯珏被人作祟,要不怎会几个月前才因为家族内哄害死了冯玉被判流放,而后因为冯玉未死,教冯珏死里逃生一回,如今又被控告了数条罪名?
收回心神,金柄权沉声问:「堂下何人?」
「在下冯珏。」
「民妇方氏。」
金柄权来回看了看两人,问:「冯珏可认罪?」
「大人,在下无罪,这实是文又闲血口喷人,还请大人明察。」冯珏神色平静地道。
「他告在下以山头矿脉诈欺他,可事实上在双方买契上并无载明矿脉位在何处,而在下又岂会知道矿官选择了炸山头取山腰矿脉,这笔买卖,在下也亏了本。」
一旁的冯玉连啧了几声,佩服这家伙说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
「你胡扯,疏郢城的玉商周老板说了,你必定知道太山崩时并无落下玉璞,意味着山头无矿脉,矿脉分明是在山腰处,玉商都懂的道理,你又怎会不懂?」哪怕疼得快要厥过去,文又闲还是紧咬住他不放,都受了这么大的罪,他非要拿回自己的家产不可。
「那么文二爷能否请周老板与我对质?抑或者请太山的矿官与我对质?」冯珏神色平淡地问。
文又闲张了张口,暗恼自己竟没想到这么做,可就算他想请周老板作证,恐怕周老板也会避免得罪冯珏而拒绝他。
「文又闲,你能否请人作证?」金柄权问。
文又闲脸色一沉,随即又道:「大人,证人远在疏郢城难以作证,但就算如此,他确实是与家嫂私通,被我亲眼撞见,也因而假装受我威胁,以五千两的价格将矿脉卖给了我,可事实上这就是他的计谋。」
「冯珏,可有此事?」
冯珏笑了笑。「文二爷,你可有确实瞧见那日在我房里的人是谁?」
「分明就是家嫂。」
「何以为证?」
「如果不是家嫂,你为何心虚,又为何受我威胁?」
「我既是受了你威胁,又怎能坑杀你?大人,不知大人是否听出了端倪?是文二爷设局威胁在下,恶意制造在下与文大夫人私通的假象,可事实上他无凭无据,又怎能成为堂上证词?」
文又闲闻言,脸色又青又白,想反驳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倒是一旁的王正清看不下去了,插话道:「文二爷,你不是说过,令兄独子文羿便是冯珏与令嫂私通所出之子!」
跪在冯珏身旁的方静予神色一震,却不敢看向冯珏,就怕被人看出端倪。他说过了,进了衙堂之后,所有的事都交给他,除非大人问话,皆无需开口。
「放肆!王大人,这里是尽天府,没有你说话的分!」金柄权怒拍惊堂木。
王正清撇了撇嘴,悻悻然地想,待他办妥了冯珏立下大功,他必会想法子将这没眼色的家伙给扯下来。
「王大人说的都是真的。」文又闲赶紧附和道。
「证据呢?」
文又闲咽了咽口水,道「六年前,家嫂尚未与家兄成亲前,无故失踪,再回府时已隔了四个多月,当时家兄欢天喜地办喜事,随即宣告家嫂怀孕,可家兄不是个行出格之事的人,此后,家兄不曾再与她同房……几个月前,冯珏突然到来,又带着家嫂前往一座庄子,那庄子里的人与家嫂十分热络,压根不像是头一次前去,所以草民怀疑他俩在六年前就已有私情。」
金柄权听着,直觉得这堂上证词实在是薄弱到无法听信,只能转而问冯珏,「冯珏,可有此事?」
「大人,这事要解释起来有点长,能否让在下先请一位证人上堂?」
金柄权摆了摆手。
冯珏回头向守在外头的尔刚打了个信号,尔刚随即请蒙御医入内。
金柄权一见他,不禁笑问道:「这不是已经退休的蒙御医?」以往他尚在宫中任职时,也曾经为了自家娘子向蒙御医讨过药方。
王正清听着,猜不透冯珏请个早已退休的御医为证,到底是要玩什么把戏?
「正是,许久不见了,金大人。」蒙御医笑得和气。
一旁的衙役赶忙到偏厅里搬了张太师椅让蒙御医落坐。
「冯珏,你让蒙御医为证,到底是要证明什么?」
「大人,这要话说从头,元熙四年九月,在下前往疏郢城收租,路经顶平山脚时,救了个身负重伤的姑娘,在下将姑娘带进庄子里养伤,岂料姑娘醒来时却没了记忆……这一点,蒙御医可以为证。」
「金大人,确实如此,当时那位姑娘因为伤在头部,不只失了记忆,还时不时引发头疼昏廞,为此冯二爷央请我过府诊治,当时我发现姑娘除了身上的伤,体内还有毒。」
文又闲心一震,紧趴在地,假装没瞧见王正清噬人的目光。
「毒?」
「正是,那是附子毒,像是日日食上一点,毒症得待一定量时才会慢慢浮现。」
「金大人,现在说的是他俩私通一事,提及中毒与本案压根无关。」王正清微恼出声,要打住这毫无意义的交谈。
金柄权虽不满交谈被打断,可王正清所说不无道理,他只好再问:「冯珏,你说的那位姑娘与本案有关?」
「那位姑娘便是当时尚未成亲的文大夫人。」冯珏不卑不亢地道:「在那几个月里在下确实是对她倾心,在不知她是否有婚配就……确实是行为出格了,而后来,她因为恢复了记忆,将我遗忘,回到了文家,而文大当家十分大度,为免她遭人议论,随即决定成亲,在得知她有喜之后,更将那孩子视为己出。」
身旁的方静予听得手心满是冷汗,怕光是这一点,就足够他身败名裂。
「大人,他承认了,他确实是与家嫂私通!」文又闲忙喊着,哪怕话声一大就痛得他龇牙咧嘴,但好不容易扳回一城了,他疼一点也甘愿。
「大人,在下与她,是在她成亲之前,在不知她身世之前,何来私通之说?」冯珏沉声斥道,「而吊诡的是,今年,方氏之子文羿也无故中了毒,我送到蒙御医那儿救治,蒙御医,你那时跟我说他是中了什么毒?」
「附子毒。」
文又闲神色大变地吼道:「大人,这事与他跟家嫂私通无关,他刚刚已经承认……」
「放肆!衙掌岂容你喧闹,再喧闹本府就掌嘴!」
文又闲闻言,吓得赶紧闭上嘴。
「大人,今年夏末文大当家死了,明明仵作验尸写明是中毒而亡,疏郢城王知府知情却未审理此案,更巧合的是,文大当家也死于附子毒,在下特地请来仵作为证,还请大人明查。」冯珏伸手往门外一指。
第十五章 厘清真相(1)
「堂下何人?」
「小的是疏郢城府衙的仵作蔡三郎。」仵作跪得直挺挺的,无视王正清射来的目光。他早就看不惯王正清的所作所为,既然冯珏说只要他照实说就能严办王正清,他自然是挺身而出。
「当时是由你相验了文大当家的尸体?」
「正是。」
「死因为何?」
「文大当家的尸体上出现了异常的红点,所以小的以银针直入血脉相验,确定是毒无误,再见其人死时的面貌偏红润,故而推算是附子毒。」
王正清撇唇冷哼了声。「金大人,此名仵作早已离开府衙多时,如今突然出现在尽天府的府衙上,实在是教人不得不联想他是遭人利用了。」
「大人,小的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小的必定不得好死!」蔡三郎气得满脸涨红,指天立誓。
「这种誓言岂能做为证词?」王正清凉凉地看着金柄权。
得了,这么一丁点小把戏就想弄死他,他要连点脑袋都没有,当年是怎么成为疏郢城知府的,
金柄权摩挲着下巴的胡须,明知王正清说的有理,可他心里就是不舒坦,思索了下,随即问:「蒙御医,本府依稀听人说过,人要是食毒一段时间之后就连骨头都会因而发黑,不知道是真是假?」
被点名的蒙御医不假思索地道:「确实如此,文大当家之死若是怕仵作验尸有误,可以重启棺椁取其骨相验便成。」虽然他不是仵作,但要知道他以往是在宫里当差的,这么点小事在宫中早就见怪不怪了,压根不稀奇。
「既是如此,来人啊,带着本府衙的仵作前往疏郢城,开棺验尸!」
衙役应声而去。
文又闲随即道:「验,确实是该开验!草民早就知道家兄是死于中毒,但因为家嫂还带了个孩子,不忍对她赶尽杀绝,所以才央求王大人别审理此案,可如今我已得知家嫂与冯珏私通又谋财害命,这口气我吞不下去。」
冯珏睨向他,哼笑了声,余光瞥见冯玉正面朝自己笑吟吟的,一副看热闹的趣儿,教他微恼的瞪去。
「文又闲,将话说清。」金柄权怒道。
「大人,家兄的身子骨一直不佳,后来是亲家将家嫂送进家门冲喜,许是冲喜真有效,家兄的身子骨愈来愈健壮,后来也能出门经商,打理生意,可是无端端地年初却病倒了,甚至一病不起……这期间一直是家嫂照料着家兄,不管是三顿膳食还是汤药全都是经她的手,家兄之死与她脱不了干系。」
冯珏看向跪在身侧的方静予,瞧她气得直打颤。
「方氏,你做何解释?」金柄权沉声质问。
方静予吸了口气,回道:「大人,文二爷所言并非属实,民妇在当年失去记忆之后,与冯二爷相许,而后恢复记忆回到文家,大爷待民妇如往昔,甚至执意迎娶民妇,如此大度之人,民妇怎可能对其下毒手?再者,民妇又要上哪去买附子毒,又为何民妇与小犬身上都中有附子毒?」
「说不准是你在下药时,不慎沾到所致!」文又闲吼道。
蒙御医实在听不下去,忍不住插嘴,「金大人,文二爷此言差矣,附子毒并不会沾到身上致毒,再者,附子是药亦是毒,虽然在药村行就买得到,但是有管制的,买卖必得签名以示身分,这点冯二爷该是清楚才是。」
金柄权瞧向冯珏。
「确实如蒙御医所说,冯家也经营了药材行,要査清附子毒的买卖去向压根不难,而在下尚在疏郢城时,也查清了这一点,还请大人传疏郢城药村行的辜老板和文家丫鬟芝兰上堂。」
文又闲一听到芝兰这个名字,哪怕被板子打得已起不了身,还是用力地撑起了上身,回头望去,果真瞧见跟在一名男子身后的姑娘确实是芝兰。
「奴家是文家丫鬟芝兰。」芝兰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吓得腿软,直接跪了下来。
「芝兰,将你所知所闻告大人,由大人为你作主。」冯珏沉声安抚。
芝兰咽了咽口水。「奴家是夫人的贴身丫鬟,被二爷逼迫对大爷下毒,甚至在前些日子夫人回府之后,二爷还要奴家对大人和少爷下毒……奴家身为家生子,唯恐二爷对爹娘不利,只能听令行事。」
方静予冷冷地看着她,压根不信她是被胁迫的,她要是真被胁迫,大可告知她一声,大爷难道就不能为她主持公道吗?
「你胡说八道!」文又闲目眦尽裂地吼道。
「肃静!」
两旁衙役重击杀威棒,吓得文又闲瑟缩了起来,就怕那板子又打在身上。
「芝兰,你要再说分明!」
芝兰吓得快要六神无主,只能将文又闲何时将药给她,她又是如何添在膳食里头说得详实。
金柄权问完,随即又道:「文又闲,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
「大人,此事并非如此单纯,在下查过药材行之后,发现了多处可疑,这都多亏了辜老板。」冯珏指向跪在芝兰前头的辜老板。
金柄权问清了来者身分之后,直接道:「那么又是何人一再跟你买附子毒?」示意他瞧瞧堂上的人。
「回大人的话,那人并不在堂上。」辜老板据实回答。
「那么那人的姓氏为何?」
「那人签的是文又闲。」
文又闲瞪大眼。「我听你在放狗屁,我何时买了附子毒!」
可恶,王正清竟然想将事撇得一干二净,当初他不知道如何下手,还是王正清提点他使毒,甚至还答允会帮他办得妥贴,却是让人买毒时签他的名!
辜老板吓了一跳。「你……我说的是文又闲,关你什么事?」
金柄权不禁看向冯珏,便见冯旺不慌不忙地道:「辜老板,要是再见那个人,你必定认得出来,对不?」见辜老板点了点头后,他弹了弹指,由尔刚亲自押了个人进堂。
王正清见状,黑眸紧缩了下,目光在那人身上。
「辜老板,你仔细瞧瞧,是不是这个人?」冯珏问。
「是了,就是他。」那人是个哑巴。
「此人是……」金柄权问。
「大人,这得要问王大人了。」
王正清神色一凛,斥道:「放肆,冯二爷这是含沙射影,想陷本官于不义,本官根本就不识得这个人。」该死,怎会连这人也被搜了出来!他原以为这事是天衣无缝,哪怕他日文二反悔想反一口,他也有了万全准备。
那人闻言,不断地发出嗯嗯啊啊的喊声,像是在控诉王正清的无情。
全柄权立刻让衙役准备纸笔,便见那人快笔写着——
王大人要我买附子毒,让我签下文又闲。
「辜老板,将签册取出吧。」冯珏说道。
辜老板将签册从怀里取出,衙役将签册和那人所写一并呈上。
看那字迹一模一样,金柄权似笑非笑地瞅着王正清,问:「不知道王大人做何解释?」
「金大人,这分明就是栽赃嫁祸,更何况,今儿个是为了审冯珏与文大夫人私通谋财害命,哪怕文大当家之死与文大夫人无关,但冯珏使计诓骗文二谋夺家产,又与文大夫人有奸情,这是铁证如山,不容他转移话题脱罪!」
冯珏懒懒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在下已多年不曾踏进疏郢城,而在下会在事隔多年后重回疏郢城,乃是因为文大当家写了封信托交给我大哥。」
金柄权让衙役将信取上前,他一眼看尽,轻点了点头,扬开让底下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方静予轻捂着嘴,不敢相信大爷临终前竟是替她安排去处……他知道她一直无法将冯珏忘怀。
「那字迹才不是我大哥的,大人!」文又闲仍在做垂死挣扎,不甘心告御状却是逼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