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情不情愿,他都应该忠于自己的选择。
第6章(2)
然而想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当车子一出地下停车场,他竟违叛意志,将油门用力一踩,往相反的方向驶去。
可惜他到的时候,王泠还没回到家。
他坐在车子里,等得烦闷不堪,就在烦到最高点时,一部银灰色轿车在前方靠边停下,车前座里有她。
只见她下车,弯着腰对驾驶座上的男人道别,酥胸因此暴露大半,老天!为了把自己嫁掉,她竟不惜牺牲色相?
他下车追上已走入大楼的她,赶在电梯门关上的一刹那挤进电梯。
看到他,她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又乱了。
“你真是阴魂不散。”她靠在电梯壁上,极其无奈的说。
“他就是那个医生?”
“嗯,他叫林胜仁,是小儿科医生。”
“相亲应该很顺利吧?”他故意问,方秘书一向尽职,他交办的事,她不敢不做。
“很奇怪,刚开始我的手机一直响,接起来就挂了,没有来电显示,所以到底是谁打的也不晓得。”
“那不是很扫兴吗?”听到诡计得逞,他暗爽在心里。
“后来我干脆关机了。”
“关机?”他惨叫,她从不关机的啊。“你不怕有客户找你?”
“没办法,相亲比较重要嘛。”其实那是她妈的命令,她不得不从。
“你对他印象很好?”他怏怏的问。
“算是啦。”她笑得有点刻意。“好巧,我们两个都爱看村上春树的书,也都喜欢乔治克隆尼,他约我下星期天一起去看他的新片。”
共同的喜好是友谊的桥梁、婚姻的基础,看来,她请喝喜酒的日子真的不远了。
想到那个“圣人医生”即将与她共度每个热情的夜晚,并且名正言顺的独占她的温柔独享她的狂野,他的心几乎要爆炸。
电梯到八楼,她率先走出去用钥匙开了门,进门后转身挡住他,一副谢绝进入的态势。
“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上班……”
话讲没一半,她就被气势凌人的他给逼退一大步,然后他绕过她进了屋内,随即将门踢上。
“我累了,你回去啦。”她在黑暗中抗议着。
他一直没说话,这样反常的沉默令她担心了起来。
“劲言,公司出事了吗?是并购案没法解决还是沈仲雄又做了什么?”
他朝前一步,举起手按在墙上,将她圈入他的势力范围之内。
“是我出事了。”
他闷声嘟囔了一句,接着低下头找寻着她的唇。
是他的心出事了,他无法忍受别人拥有她,如果她一定要属于某个人,那个人必须是他。
“喂,你又喝酒了是不是?”她慌忙边躲边推,但他就是不动如山。“拜托,我没挑逗你,你发什么神经啊?”
她的闪躲抗拒终究无效,他攫获了她。
一手固定住她的头,一手扶着她的腰,他深入且占有的吻住她。
她先是僵直身子站着,随后在他毫不留情的攻势下逐渐软化。她怯怯的回应他,矜持而羞涩,就如同这是她的第一次。
王泠,给我你全部的热情!
彷佛听到他的呐喊,她放弃矜持抛开羞涩,举起垂在身侧的双手,轻抚过他的胸膛直到他的肩膀,然后将他压向自己。
该她反击了!
她热切的需索着,放纵而绝望,就如同这是她的最后一次。
如果他注定不能是她的,那么曾经拥有便已足够,纵使玩火自焚,她也绝对不会再逃开了。
干柴烈火迅速蔓延,当相濡以沬已不能满足,他们开始流连彼此的曲线,在每寸肌肤上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然而他们很快就不耐烦了,于是放弃这种犹如隔靴搔痒的探索,转而寻求更真实的刺激。
刷的一声,他解放了她,洋装顺着身体滑落地面,全然的黑暗掩去赧色,她半裸的站在他面前,接受他的膜拜——用他所有的感官、还有他全部的心,此刻的他,没有孤寂,不再空虚。
空气中的氧气瞬间燃烧殆尽,当脑袋因缺氧而昏沉之际,他的思维却异常清晰。他知道自己永远要不够她。
他爱她!
这三个字狠狠击中他,使得他差点痛叫失声。
爱,原来就是这样,让他像个白痴又像个疯子似的,不由自主的笑、不由自主的烦;不由自主的想念、不由自主的嫉妒,最后不由自主的——离开。
承受着万般煎熬,他挪开贴住她颈窝的唇、放下在她胸部游移的手,拉起堆在她脚下的洋装往她身上胡乱套着。然后他往后退开,痛苦的对着不明所以的她说:“王泠,我知道我的行为不值得原谅,但还是……对不起。”
接着,他夺门而出。
直到关门的巨响停歇,她仍旧静静的站着。好久好久,她抱住自己蹲了下来,让眼泪无声的淌着,涓滴以至溃决。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的声泪俱下。“沈劲言,你这个大混蛋!”
沈劲言,你是个大混蛋!
他疯狂的咒骂着,然后将自己投入没日没夜的工作当中,连幕僚们都被卷进前所未有的暴风圈,只觉得他比大暴龙时代更难以亲近了。
他痛恨自己像父亲一样,招惹不该招惹的人,贪图不属于他的幸福。
就是这样的不负责任,害死了他的母亲;而今,他差点重蹈覆辙,害死了王泠。
他知道王泠不会像母亲那么软弱,她绝对会用比自杀更极端的方式来表示抗议,例如让自己变成工作狂,然后在若干年后,成为家喻户晓的房仲女大亨;又或者她会母兼父职,让他的孩子在无缺的爱中成长、不容许他受到半点欺凌。
呵,他和她的孩子!
他好想跟她生一屋子小孩,从此过着喧闹欢乐的日子。
然而,他就是不能。
当他决定和扬声绑在一起的那刻,便已将个人的一切置之度外。
为了扬声,他什么都可以放弃,包括王泠。
放弃王泠,是因为在她与宛心之间,他只能选择其一;而显然的,宛心比王泠有利用价值多了。
够混蛋吧!
他一阵狂笑,彷佛得了失心疯。
失去心的他,开始行尸走肉般的生活。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没再去见王泠,只在短暂的睡眠当中重温与她相处的点滴。
刚开始,他用“时间会淡忘一切”来安抚自己;但没多久,他发现这句话根本是在放屁。
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了,他告诉自己,只要偷偷看她一眼就好,就一眼,他立即走人。
结果,他连一眼都没看到,因为她搬家了。
“王小姐三个礼拜前把房子卖了。”大楼管理员的话里有着欲盖弥彰的同情。“搬家那天,是个男的来帮她。”
“知道她搬到哪里去吗?”
“她没说。”
他麻木的在街上瞎绕,最后将车子开到河滨公园,一群孩子在草地上放风筝,放着放着,线忽然断了,断了线的风筝被吹入天际,霎时不见。
她也不见了,有如断线的风筝。
一定是结婚去了吧,她和她的圣人医生。
尽管痛心疾首,他仍费心打点了一份贺礼,亲自送到她中坜的家,王家里里外外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让他最后的一丝希望幻灭——他彻底死心了。
他将贺礼交代清楚之后,连声恭喜都没说,便离开了,他好想见她一面,但见到了又如何?从今而后,他们只是两条没有交集的平行线呵。
接下来,他变本加厉的投入工作当中。
并购案已经有惊无险的通过表决,而福联也接受利诱将自己卖给了扬声,这个案子虽然枝节横生,但结局总算令人欣慰,也终于让他扬眉吐气。
只是没想到,就在他打算乘胜追击、彻底铲除沈仲雄的时候,却经历了另一次挫败。
那天,当他将沈仲雄挪用两亿元公款的证据摊在董事会上时,在场的每个人无不大感震惊,然而紧接着的议处过程却拖泥带水,久久无法达成共识,原本义愤填膺的董事们不是觉得诉诸法律过于严苛,便是认为开除免职太不人道。
他所提的惩处方式全部遭到否决,经过若干次会议,讨论又讨论、议决再议决,最后以“申诫”了事。
申诫!
挪用两亿元公款的下场竟然如此不痛不痒?这恐怕是盘古开天以来最大的笑话了吧。
可是他一点也笑不出来,他已经气疯了,回到办公室,他用力捶向墙壁,一拳又一拳,丝毫感觉不到痛。
“劲言,何苦发这么大的脾气?”
抡起的拳头停在半空中,用不着看也知道进来的是沈仲雄,他缓缓转身,拳头差点挥向那一张得意的小人嘴脸。
“来示威的吗?”
“没错,劲言,福联并购案我甘拜下风,但这次你不得不服输了吧。”
不打自招,并购案果然是他搞的鬼。
“我认栽,但我实在不明白。”
“不明白何以罪证确凿却动不了我、何以过半数的董事都跟你唱反调?”仰头一阵大笑之后,沈仲雄说:“那是因为我有贵人相助啊!”
“谁?”他咬着牙说:“除了我岳父朱万霖,我想不出哪个人有这么大的本事。”
才说完,沈仲雄便装模作样的拍起手来。
“劲言,你的观察力真的很不错,只可惜太过目中无人,虽然我屈居副座,但好歹是你的前辈。”他极其刻薄的挖苦:“当年我为公司卖命的时候,你妈正忙着勾引你父亲,而你在哪儿都还不知道呢。”
“沈仲雄,你闭嘴,否则……”
他怒不可遏,举起刚放下的拳头挥出,却被对方格开。
“啧啧啧,一点也不懂得敬老尊贤,真不晓得你妈是怎么教你的。”
“你……”
正要再次发作的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中计了,此时,对方正把他的暴跳如雷当成胜利后的娱兴节目。
“老实说,劲言,你的确是块做生意的料,不愧是咱们沈家之后,只不过嘛,我劝你认份一点,凭你的道行,想要跟我斗,恐怕得再修练个二十年才够,哈哈哈……”
说完,沈仲雄气焰高张的甩门走了;而他,就像一只打败仗的公鸡,颓然站立。
第7章(1)
在饭局上很少碰酒的沈总,最近竟然学会了拼酒。
他喜欢大口干杯的豪气干云,更喜欢被酒精麻醉之后的短暂失忆。
“沈总,听说你最近不太顺喔。”
“甭提了,来,喝酒,我先干为敬。”
“好,咱们干!”
他一饮而尽,享受酒精从咽喉顺着食道直下胃部所燃起的灼热。
是他中毒已深,还是今天的酒精浓度太低,灌了一整瓶,却只有微醺的感觉。
他去上厕所,洗手的时候,将镜中的自己误认为别人,然后在心里嘲笑那人一脸颓废,简直是醉生梦死。
回包厢的途中,他瞥见了角落一对亲密互偎的男女,那女孩的笑容好似熟悉、却又不甚熟悉。
他是怎么回事,人没醉脑子就先挂了?
他晃晃脑袋,再仔细一看,总算让他给认出来,是宛心,他的未婚妻。
他走向她,忽然想到他们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见了,这么久没见,难怪他一时认不出来,这么久没见,他居然一点感觉也没有。
“宛心。”
走到桌边,他唤着,然后看到她惊慌失措的挣脱男伴的怀抱。
“你怎么会在这里?”
“应酬,和金盛的冯总他们。”
他往她面前的椅子一坐,然后大刺刺的就着她的杯子灌了口热茶,她偷偷对身边的男伴使了个眼色,准备承受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当她鼓起勇气面对他,却讶然失声:“劲言,你气色好差,整个人都变样了。”
“有吗?”他摸着脸,被下巴的胡渣给刺到手。“喔,忘了刮胡子。”
“可是你看起来很……”
他不耐烦的指了指她身边的男伴。
“宛心,你不介绍一下吗?”
她怔住片刻,然后心虚的说:“他是……”
“宛心,让我来。”她的男伴握住她的手低声安抚着。
他冷眼看着这一幕,彷佛事不干己,未婚妻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他应该感到愤怒才对,可是他并不愤怒,只觉得惭愧,认识四年以来,他从没对她这么温柔过。
“沈先生,我是宋裕廷。”那男的开门见山说:“我知道你是宛心的未婚夫。”
他点点头,等待着下文。
“我和宛心是大学班对,班对,你懂吧?”看得出来,宋裕廷有点紧张。
依然只是点头。
“我们一直彼此相爱,要不是你的介入,我们早就结婚了。”宋裕廷越说越愤慨:“宛心被她父亲当成了饵,想要钓你这条肥鱼上钩。宛心不敢违抗,勉为其难的答应一试,没想到这一试,你果真上钩了,黯然之余,我选择出国,直到今年初我回到台湾,和宛心联络上。”
“旧情复燃了?”他嘲弄。
情况实在有点复杂,当初他横刀夺爱,现在反被对方横刀夺爱。哈,这就叫做报应!
“久别重逢之后,我们发现彼此的感情仍在,甚至比从前更加浓烈,沈先生,我发誓我们不是存心对不起你,我们实在是情难自禁。”
好个情难自禁!
那种无法克制的冲动,他懂。
宛心接下去说:“起先我很彷徨,你是我父亲最中意的女婿,而我也早就准备好要嫁给你,可是当再度见到裕廷的那一瞬间,我却无比清楚的意识到,他才是我爱的人——”
“难道你不爱我?”他突兀的打断她。
她瞅着他,凄楚但坚定的摇头。“你也从没爱过我,不是吗?”
对于她的反问,他毫不迟疑的回答:“是没有。”
他的确不爱她,他爱的是另外一个女人。
情况更复杂了,他不爱的女人不爱他,他爱的女人也不爱他。呵,这究竟是怎样的宿命啊?
“后来我决定了,没有爱情的婚姻我不要,我要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即使无法得到你的成全,我们也不会放弃。”
他从没见过宛心这个样子,浑身上下散发着坚毅与决心,如此的她,显得格外美丽动人。
倏地,他想起了那句:
——有个这么漂亮的老婆,小心当绿乌龟。
王泠的诅咒应验了,他当真成了绿乌龟。
没有失恋的悲情、被背叛的伤害,他只觉得不可置信,自由竟然从天而降,不必落跑,更不必被追杀,枷锁就这样应声打开,他自由了!
可是他要这自由何用?王泠都嫁人了啊。
“为什么你不早点告诉我?”悲愤乍起,他失去了理智:“为什么?”他猛往桌面一击,砰然巨响引来服务生的关切以及其他顾客的侧目。
“沈先生,这里是公共场所,你克制一点。”宋裕廷紧张的看着四周。
“对不起,劲言,我是怕节外生枝,所以一直拖着没说。”宛心怯怯的回答他激动的诘问。
顷刻之间,他彻底泄了气。
宛心有什么错?错的是他。
他们本是一对为了各自利益而被绑在一起的可怜人,然而当真爱来临时,她义无反顾为自己松绑,勇敢的奔向幸福;他呢,却仍一心贪图着那可悲的“前途”,亲手葬送了自己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