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戒指还你。”等他恢复了平静,宛心脱下右手中指上的戒指,递给他。“劲言,请你成全。”
抚着那颗璀璨夺目的五克拉方形皓钻,他苦笑着问:“你父亲知道吗?”
一提起朱万霖,她脸上闪过了复杂的表情——惧怕、愤慨、自责、煎熬,接着她背脊一挺,豁出去了似的说:“等我们到温哥华办好结婚登记,自然会通知他,劲言,我求你暂时保密,否则我们绝对走不成。”
然后,她担心的皱起眉头。“还有,你要提防我父亲,我怕他会因为迁怒而再度做出不利于你的举动。”
“再度?”
“坦白告诉你好了,你堂叔那件事的幕后推手就是我父亲。”
她的话证实了他的臆测,朱万霖是最有本事在扬声董事会呼风唤雨的人,但……
“为什么?”
“他要向你证明,当初他有能耐保住你,今天就有能耐废掉你。”
“我得罪他了吗?”
“就因为阿嬷的事,他觉得再不杀杀你的锐气,以后很难让你乖乖听话。”
她抱歉的说:“劲言,我爸的野心很大,他的企图不光是钱,还有整个扬声,他知道你不是容易驾驭的人,所以除了使手段压你,他还借机立了个傀儡,那就是你堂叔沈仲雄。”
这下子,他完全明白了。
“劲言,我和我父亲都对不起你。”
他摆摆手,站了起来。
道歉无用,他需要的是酒。
“我该进去了,冯总还在等我。”临走,他由衷的对着眼前的一对俪人说:“有情人终成眷属,我祝福你们。”
一走进包厢,他迫不及待扑向桌上的酒瓶,此刻,他只想要一杯、一杯、再来一杯。
“再来一杯吧?”
“你要撑死我啊,妍姐!”王泠赶紧捂住嘴巴,免得被强灌鲜奶。
“瘦成这样,不多吃点哪行?”
“这叫瘦身成功,懂不懂?”她面露得意的说:“妍姐,我昨天又成交咧,就我跟你提过的那间没有门的老公寓。”
“不简单哦,那么破的房子也卖得掉。我看以后干脆叫你‘卖屋达人’算了。”
“嘻,不敢当。”
仍是新人的王泠,上个月的业绩居然名列东区第一,这可是她每天不眠不休超时工作的成果,这么拼,半是好强加上债务压力,半是想要借着忙碌摆脱内心的魔障。
“王泠,你知道吗?沈劲言要把风之华B栋十八楼给卖掉耶。”
“为什么?”她先是讶异,然后马上装没兴趣的低头吃起饭团来。
“不晓得,昨天是他助理来签的,他本人没来。”妍姐敲着边鼓:“喂,你打个电话问问看嘛,好歹当初是你经手的。”
“这么鸡婆干嘛?想也知道,一定是他未婚妻嫌太小了。”她撇撇嘴。“再说他要怎样是他家的事,这辈子休想我再跟他有任何瓜葛。”
没错,他休想。
他休想继续把她当作打发时间、发泄情绪的玩物,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他也休想用任何卑鄙肮脏龌龊的手段逼她出面。
前一阵子,她接到家人莫名其妙的来电,欣慰的欣慰、感激的感激。在终于搞清楚状况之后,才发现家人全被沈劲言给收买了。
她不懂,为什么他不直接冲着她来?她是搬了家没错,可是手机并没有换啊,而且他又不是不知道她在哪儿上班。
他不找她却找上她的家人,这分明是个圈套,想必他正好整以暇等着她感激涕零的爬回他的脚边,苦苦哀求他践踏她那已经所剩无几的自尊。
哼,不管多大的施舍,她都不为所动。
这回她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死都要跟他划清界线保持距离。两个世界的人,本来就不该有任何交集。
第7章(2)
“别忘了,他汐止的房子还在你手上呢。”妍姐不死心的提醒她。
“我已经把他的转给小黄了,听说昨天有人付斡,小黄今天应该会跟他联络。”
彷佛宣告决心,她把吃不下的饭团用力一扔,半点不差的进了垃圾桶。
“妍姐,我走啰,九点有客户要签约。”
她提起黑色公文包,打拼去也。
望着她清瘦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妍姐忍不住叹气。
王泠太善良,又太骄傲,她不允许自己搞破坏,也绝对不会主动示爱。这样的她,注定要受到伤害。
这一切都要怪他啦,有个那么漂亮的未婚妻,干嘛还要招惹别的女孩子?
唉,无解。
关好门,她也上班去了。
风之华的销售已近尾声,再过两天她们就要撤掉,换到别的工地去,“逐水草而居”是她们这行的最佳写照。
她停好机车走进风之华,一进门就被拉进口水圈——根据八卦中心的最新报导:C栋七楼是国湖董事长买来金屋藏娇的;还有红遍港台的影星白依依一口气在A栋订了两户;另外就是扬声企业总经理婚结不成房子也不要了……
“等等!婚结不成是什么意思?”
“解除婚约啦,依我看八成是男方劈腿,哼,天下的男人都嘛一个样,喜新厌旧。”
她一听,心底燃起了希望之火。
管它什么理由,沈劲言的婚约一解除,王泠的问题或许就有解了。
解?解个头啦!药房老板拍胸脯保证,这解酒药三十分钟见效。
可是都过了一个小时,却半点感觉也没有。
沈劲言因为宿醉而头痛欲裂,现在难过得要命,直想找个人发泄一下。
他按下对讲机。“方秘书,给我一杯黑咖啡。”
没反应。
他又讲了一次,还是没反应,他暴躁的拉开门一看,方秘书和两个特别助理都不在。
奇怪了,难道是他脸上写着“近我者死”四个字,把这些人吓得屁滚尿流逃之夭夭了?
砰的一声关上门,他将自己重重的摔回座椅上,发誓要将这些怠忽职守的人给开除掉,以儆效尤。
手机突然响起,刺耳的铃声令他的头一阵剧痛,他龇着牙满桌找手机,最后终于让他在公文堆中给翻了出来。
来电显示一个陌生的号码,他很想拒接,但最后还是接了。
“请问是沈劲言先生吗?”是个男的。
“哪位?”他反问。
“我是好邻居不动产经纪人黄志忠,大家都叫我小黄。”
“有何贵干?”他不耐的问道。
“是这样的,有位张先生对您汐止的房子有兴趣,他开价……”
“等等!”他陡地坐正。“为什么不是王泠跟我谈,当初我是把房子委托给她处理的。”
“不好意思,王小姐最近很忙,所以把您的转给我。”
“她很忙?”他失魂落魄的自言自语了起来。“结婚是应该很忙没错,婚结完了还得度蜜月呢。”
“沈先生,关于您的房子,那位张先生开的价钱是……”
“没有经过许可,就擅自将我的房子转给别人卖,我不接受这样的安排。”他突然生起气来,咆哮着说:“房子我不卖了!”
“对不起,沈先生,没有告知您的确是我们的疏失,但对方开的价钱真的很好,请您听我说……”
“叫王泠来,否则免谈。”
他挂掉,赌气的把手机往地上扔去。
再次呼叫方秘书,依然没反应。
他辟哩叭啦咒骂一串,连脏话都出口了,没反应就是没反应,他只好认命到茶水间去给自己倒杯咖啡。
门一拉开,他差点撞到人,朱万霖——他的“前”准岳父正站在门口。
“你果然没参加自强活动,老婆跟人跑了,我想你也没心情。”
自强活动?
啊,他压根忘了这几天所有的人都参加自强活动去了,只有他没去,昨晚他就睡在公司,今天早上根本没发现公司唱空城,自强活动这么大的事竟然不记得,他最近实在有够委靡的。
“你来做什么?”他粗鲁的问。
朱万霖上下打量着,满意的看到他的邋遢,以及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
“我要你去把宛心追回来。”
“来不及了,而且也没必要。”他靠墙而站,怕自己撑不下去。“她和宋裕廷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你都知道?”朱万霖大感意外。“你事先知道,却没有阻止?”
“我成全他们。”
“你什么?”
不等朱万霖翻脸,他先开口:“伯父,难道宛心的幸福竟比不上你的事业重要?她是你的女儿,不是你手中的棋子。”一不做二不休,他索性把话摊开讲清楚:“我成全,一来是因为他们真心相爱,二来是因为我在一夕之间觉醒了。”
他举手制止对方说话,他希望快点讲完,把他打发走,方秘书不在,可怜他还得自己煮咖啡呢。
“之前我对‘沉朱联姻’抱持着错误的期待,幸亏你帮我上了一课,让我彻底明了‘水能载舟、也能覆舟’的道理,伯父,我很感谢你这几年来的关照,但我想也该是独立的时候了。”
朱万霖的脸色开始凝重起来,事情的发展似乎有点脱轨。
“劲言,你以为少了我,你还能稳坐扬声总经理的宝座吗?”
“老实说,我没把握,但我会全力以赴。”
“难道你不怕我从中作梗?”
“我怕。”在对方的威胁中,他居然笑了。“不过,倘若董事会当真昏庸到看不清真相,那么我也只能认了。”
“认了?”
“认了,然后——”他铿锵有力的说:“不如归去!”
这个结果让朱万霖傻眼,当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了,拿手枪比着他的脑袋岂不是多此一举?
“沈劲言,你尽管说大话,我倒想看看你下台的时候,是不是还洒脱得起来!”
盛怒的朱万霖撂下狠话,转身就要离开。
“伯父,请留步。”
他拦住他。
“我诚挚欢迎对等的合作关系,但如果你执意耍手段,我也随时等着接招,最后给你一个良心的建议,沈仲雄城府极深,小心操控不成反被牵制。”
“我明白。”
不再多说,朱万霖打开门走了。
当门关上的瞬间,他把自己重重摔向沙发,弹簧的振动让他头痛得大叫,但他随即歇斯底里的大笑起来——好痛快啊!
昨晚他照例灌了酒,而且灌得比平常还要放肆。
在无人的黑暗中,他独自举杯——敬痴情的宋裕廷、敬勇敢的朱宛心、敬阴险的沈仲雄、敬跋扈的朱万霖、敬前途危在旦夕却仍疯狂想念王泠的沈劲言。
呵,他真的好想念她。
他想念她的钢丝头、她的坏脾气、以及她的女人味;他也想念她的纯真善良、她的努力进取、还有她的知命达观。
然后,他想到她的“全力以赴”。
——你的野心一定要这么大吗?
——不是野心,是全力以赴。
——要是,全力以赴仍办不到呢?
——那就只好认啦,有尽力就好了咩。
凡事严以律己的她,却能坦然面对结果
——不论好坏,她办得到,没理由他办不到。
五年的全力以赴够久了,对于扬声,他问心无愧,要是董事会受到蒙蔽而容不下他,那也无所谓,至少他已经尽力。
必要时,他将选择离开。
此时的他虽仍受宿醉之苦,神智却无比清朗,他知道自己已彻底摆脱禁锢,重新取得生命的自主权了。
要是他也能重新取得王泠,该有多好。
就在他陷入悔恨之际,刺耳的铃声又来扰人。他任由它响了一阵,然后忍着头痛,连滚带爬的在地毯上找到兀自响着的手机。
“无论你是谁,不要再来烦我!”
他对着手机嘶吼,然后挂掉。
没几秒,铃声又响。
“你耳聋是不是?我说过不……”他再度嘶吼。
“沈先生,拜托你冷静一点,我要跟你谈王泠的事。”
听到她的名字,他果然马上冷静下来。
“你是谁?”
“我叫林芳妍,是王泠的房东,也是她的好朋友。”
尽管太阳穴依旧强烈抽痛,他还是强迫脑子飞快的运转,记忆一页页的闪过,有了!
“你是妍姐。”
“你知道我?”
他没理会她的问题。“你打这通电话,是要告诉我王泠结婚的事对不对?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等等!王泠结婚?跟谁啊?”
“那个圣人医生,她相亲的对象。”
“圣人医生?”
妍姐满头雾水,等到终于想通的时候,她忍不住愕然失笑。
“但愿他是个好人,能够善待王泠,失去她是我活该,只怪我觉悟得太迟了,我不……”觉察到自己近乎语无伦次,他极其苦涩的说:“妍姐,请你转告王泠,我祝她幸福。”
听着他充满悔恨的表白,妍姐逐渐明了了。
原来他也爱着她呵!
本想利用这个机会捉弄他一下,以报复他带给王泠的伤害,但发现他其实也不好过,妍姐的心软了。
她今天这通电话真是打对了,否则真不知道这两个明明彼此相爱、却各自被困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可怜虫,还要痛苦多久呢。
第8章(1)
王泠用筷子戳着便当盒里的鸡腿,食欲全无。
不吃了,她决定出去兜风。再不舒解一下,她肯定会抑郁至死。
虽然已是仲秋,正午的阳光却依然炙热得令人吃不消。
她发动机车,沿着大马路漫无目的的骑,骑着骑着,突然发现有部白色轿车一直跟着她,她快它也快,她慢它也慢,她往左它就往左,她往右他就往右。
听说有些歹徒专门制造假车祸敛财或掳人勒赎,但她才不怕,有胆尽管放马过来。
她利用机车轻巧之便,在车阵中穿梭,设法摆脱它,但得意没能持续太久,因为当她不得不停下来等红灯的时候,它又跟了上来。
被它这么一激,积压许久的坏心情瞬间爆发,她决定好好教训那个白目的司机。
当她掀开安全帽准备开骂之际,轿车的右窗却徐徐降下,然后探出一张她死都不想再见到的脸。
“王泠,停一下好吗?我有话跟你说!”沈劲言扯着嗓子对她喊道。
慌乱之中,她唯一的念头便是逃,逃得越远越好,恰好这时红灯转绿,于是她帽子一罩,不假思索的往前冲。
她用飙车的速度将他甩在后头,然而机车再快也比不过轿车,何况还是马力超强的积架,眼看就要被追上,她心一横,硬是钻进快车道,引爆一阵如雷的喇叭声。
气死人!每次好不容易摆脱他,十字路口就会闪红灯,她再大胆也不敢硬闯,万一被抓到是要罚钱的。
“王泠,你不要命了这样骑车?!”趁着红灯的空档,他对她喊话。
绿灯又亮,她油门一催继续往前飙,而他也不甘示弱的跟上。
就这样,他们展开拉锯战。
一个不留神,他追上她,然后由左侧逐渐切近,企图将她逼到路边。老实说,在大太阳底下飙了快一个小时,她又热又累。这是一场不公平的竞赛,他有冷气吹,她没有。
见她靠边,他很快的把车停妥,下车走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