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理,那我先把牠们给抓进蒌子里。」赫连湛说。
木青瞳还没应话,他已经开始动作,看着他流畅利落的身形,不得不说,他抓鸡鸭的模样还真是赏心悦目,手一抄就是一只,半点不拖沓。
木青瞳回视,入冬后她们想扰鸡给圈进空屋子,却被那群鸡搞得一身狼狈的模样,突然冒出来一种有人可以依赖的感觉……
等等,猛揺头,她在想什么呢?
木青瞳,看清楚、想明白,他是Gay、是Gay、是Gay!重要的话要讲三遍,记住了吗?!她还在发呆,他已经把鸡鸭鹅送进柴房。
绕回后院,赫连湛打了一桶水,把眯兮兮的手脸给洗净。
不知不觉地,她的视线被吸引,强而有力的臂膀、俊朗的五官、矫健的身形……口水在嘴里泛滥,差一点点就要追随地心引力而去。
「在想什么?」他开口问道。
木青瞳回魂,才发现他什么时候靠自己这么近了?她干笑两声,胡扯道:「呃,我在想……天这么冷,就这么洗了,会病着的。」
「你不是带了两箱药物过来?生病也不怕。」
「哪有人盼着生病的!忙一下午累了吧?到前头等等,很快就能开饭。」
木青瞳抢快一步往前走,心底忖度,她们捡不少石块在前院垒了两个简易的灶,但还是得想办法在厨房砌个专用灶才成,否则下雨下雪时还要不要吃饭?
「真的吗?太好了,托你的福,这里的饭菜实在让人入不了口。」
前头会照三餐送来饭食,中午忙着呢,他们也不挑捡,端起碗就吃了,可那味道……不是赫连湛挑剔,要不了一个月,他们都会变成皮包骨。
没多久两道菜已经上桌,看着木盆里泡的一大盆青菜,木青瞳失笑。「你打算把咱们带来的菜全煮了?」
「不然呢,菜叶子不禁放,两天就会蔫坏,这里又没暖房。」雅儿愁眉苦目。
在安乐轩里想吃蔬菜,去暖房摘两把就成,日子过得太舒畅,倒是忘记外头这季节蔬菜少,也亏得雅儿、真儿心细,把暖房里大大小小能吃的菜全收了。
「小姐,这些吃光后,真要靠那些风鸭腌肉过日子?」
「不是带了不少豆子来吗,晚上寻两个陶瓮,把豆芽孵上。」
听两人一言一语说的全是家常话,像是普通农家在过日子似的,温馨得让人忘记他们这是在圈禁。
赫连湛没话找话说,倚在墙边,看着木青瞳炒菜,问:「安乐轩里有暖房?」
偏过头,木青瞳不解地皱皱眉头,他想跟她们话家常?看来宗人府确实是个寂寞地方。
把豆苗放进蒸好的腊肉里,快速搅拌,木青瞳手中的铲子来回在锅里翻动,她弯腰看着火候,一面回答:「安乐轩后头有一排屋子没人住,拆了窗、打了墙,就当暖房用了。」
「怎么会想到盖暖房,难道下人没照三餐送饭食?」赫连湛又问。
听到他问了,雅儿逮着大好机会,岂能不告状?「还说呢,咱们才进安乐轩不久,前头就停了三餐饭食,摆明要把我们给活活饿死,要不是守门的吴婆子肯收钱,悄悄地给咱们送吃的、买用的,还偷送几个人进来帮咱们盖暖房和鸡舍,说不定我们早就到阎王殿里报到了呢。」
这是赤裸裸地打小报告啊,现在没问题,要是出了宗人府,赫连湛跑去找赵涵芸对质,她们还要不要混?
木青瞳猛朝雅儿使眼色,可她正认真洗着盆里的菜呢,恨不得把蔫掉的部分都给洗绿。
主仆俩的表情全看在赫连湛眼里,他走到雅儿身边蹲下,把她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你的意思是王妃刻薄你们?」
雅儿看着王爷认真的表情,也晓得不妥,不过话都说了,又收不回来,索性豁出去说道:「王妃怕咱们小姐国色天香,抢了她的宠爱,有这么好的机会能把小姐给熬死,何必平白放过?要不是小姐嫁妆多,要不是小姐会种花,要不是小姐挣银子的本事不输男人……」
「雅儿!」木青瞳心急,雅儿嘴上没把门,再往下说,肯定连皇太后那几盆茶花都要透露出去。
雅儿气势汹汹的模样,像是要把赵涵芸给钉死,狠狠替自己出口气,但是怎么可以,赵涵芸千错万错都是信王妃,是赫连湛的「自己人」,若把人家搞到恼羞成怒,她们还要不要活?
小姐凶她?就因为她替小姐说话?雅儿委屈地看小姐一眼,瘪起嘴,眼底泛红,憋了两天压在心头的恐惧在这时候冒出来。
不管了!她丢掉手上的菜说:「都这个光景了,小姐还忌讳什么?丢几袋粮豆,柴油盐炭样样不给,就断了咱们三餐,这不叫刻薄什么叫刻薄?吴婆子收钱帮咱们带东西进来,就被打板子发卖出去,这不叫刻薄什么叫刻薄?
「一接到圣旨,吓得连行李都不收就急着跑到诚王府喊救命,把偌大的信王府给撂下,不管满府下人的死活,这不叫刻薄什么叫刻薄?
「要不是江总管和储嬷嬷威望在,能镇得住下人,跑到安乐轩向小姐讨救兵,雅儿可是见过大官犯事落罪后,下人逃的逃、偷的偷,转眼整座宅子都被掏搬一空的事。」
当初她就是那个傻的,上头的人把府里东西掏空,他们这些下面的、来不及逃的成为待罪羔羊,又被发卖一次,那会儿的情景她还历历在目。
木青瞳揺头叹气,当主子的不过喊一声名字,当下人的倒是一大篇话,还红了双眼?
把菜从锅中铲起,她也蹲下身,环住雅儿的肩膀,在她耳边低声道:「好了好了,我也不是怪你,我知道那年你被吓得厉害,同样的事又让你遇上第二遍自然害怕,可……那终究是王妃啊,是『正妻』啊。」
用力强调了「正妻」二字,她只差没明说:人家好歹是夫妻、是自己人,同她这个小妾终是差了那么一层,何况这会儿赵涵芸肚子里有孩子,她再坏,王爷还能不兜着、揽着、包庇着?
这亲人外人能一样吗,万一把王爷惹毛,千万别看人家现在笑咪咪的,这位公子的职业是拿刀,不是拿笔,砍的人头比收割的萝卜多。
雅儿吸吸鼻子,听懂小姐的意思了,是她造次了,王爷问一句,她便掏心掏肺回答,说不定眼下王爷心头已经窝着一把火。
呐呐起身对王爷屈膝,雅儿道:「是奴婢造次,还望王爷见谅。」
可惜,赫连湛原本还想再多问一些的。
不怕,年深日久的,还担心挖不出更多事吗!他抬眸微笑,把木青瞳搁在一旁的盘子端进厅里。
这天晚上,赫连湛让雅儿一起上桌吃饭,这让木青瞳高看他一眼。
前世她对信王爷的认识不浅,比起他的性格,她更了解他的床上功夫,对于他这门功夫的评价,木青瞳只有四个字——乏善可陈。
不过也就是图个生存,前辈子她无力置喙,这辈子赵涵芸肚子里有了传宗接代的子嗣,痛恨女人的他应该没有子孙满堂的欲望吧?
雅儿心大,把宗人府的餐桌当成安乐轩的,对着赫连湛说个不停。
这实在不能怪雅儿,是赫连湛先没把自己当成王爷的,他很好奇、很多话,问题多到让人头痛。
他先问暖房要怎么盖,要不要也把大厅改造出来?然后问没有水塘,鸭鹅能不能养得活?又问瓮怎么能够种绿豆……
堂堂大将军问这么幼稚的问题,雅儿难得很有成就感,能不仔细回答?
雅儿心善,单纯又没有城府,人家待她好她便交心,依照这情势发展下去,木青瞳猜测,她很快就会把赫连湛当成亲人。
木青瞳无力阻止她的天真,只能暗忖,找机会再点她几句。
吃过饭、洗了碗,他们烧开水准备洗澡,但……只有一个木盆,是江总管备上的,大得令人咂舌,说王爷习惯泡澡。
唉,也不看看是什么光景,把木炭全用来烧水洗澡,还要不要煮饭。
幸好赫连湛有自觉,只用小半盆水就解决沐浴问题。
更让雅儿感激的是,王爷没闲着,水是他烧的,烧好自己的又挑水进锅,帮两个女子服务到底。
这下子能怪雅儿心往他那里偏吗?
未到子时,三人打理好自己,道了声晩安,木青瞳和雅儿就往自己屋里走去。
「青瞳。」赫连湛喊了声。
她停下脚步转头望他。「王爷还有吩咐?」
非要这么生分?赫连湛叹气,比起雅儿,她太有戒心。不过他岂能允许这样的情况持续下去,就算手段不够光明正大,他也要在离开宗人府之前达到目的。
前世病殃殃的自己能够做到让她爱上自己,这辈子英勇强健、充满男性魅力的自己,又怎会办不到?何况有前世记忆,他占了不少优势。
「青瞳好像忘记一件事了。」
眼珠子转上几圈,她揺头回答:「还请王爷明示,妾身忘记什么?」
「青瞳是本王的侧妃,怎能不服侍本王就寝?」
意思是……她倒抽口气,不会吧,他都有后了,何必在最痛恨的女人身上使力?
雅儿也瞠起一双大眼睛,王爷想同小姐做真正的夫妻?他看见小姐的好了?她的告状有用了?王爷和王妃已经离心离德?
雅儿乐得厉害,不晓得该对小姐说声恭喜恭喜,再找件红色的衣服给小姐换上?还是站在小姐身前忠心护主,让小姐留得清白之身?
雅儿还在瞎琢磨着呢,赫连湛已经抢步上前,压低声,神秘兮兮道:「这里有隐卫在瞧着呢,若是咱们不同房,皇上那里……」
话说一半留一半,木青瞳瞬间明白。
她虽不懂朝堂局势,但皇帝只剩下两个可用的皇子,分明前方危急,皇帝没派骁勇善战的信王爷出征,反倒把他关进宗人府,里头必有不可告人的猫腻,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会派人在暗处偷窥。
点点头,她当机立断,对雅儿说:「去拿一套枕被过来。」
雅儿看看小姐,再看看王爷,转身……笑容挂上嘴角。
第十三章 和王爷做闺蜜(2)
为着节省蜡烛,他们很早就熄灯上床,都忙一整天了,怎么也该累了。
可是木青瞳就躺在身边,他哪睡得着?
心心念念的人呐,他找了她那么久,坟里埋的女尸和那只手环,教他痛不欲生,谁知……宗人府里,他遇见幸福。
幸福来得这样快、这样猛,兴奋不断冲击着他的心脏,这样的他怎么睡得着?他只想把她搂进怀里,认真告诉她,信不信,我们是前世注定?
只是……这种话,要怎么说服她相信?
如果她问:「既是前世注定,为什么把我关进安乐轩?」他该怎么回答?
如果她问:「我要的是一夫一妻,王爷非我良人。」他又该怎么回应?
脑袋乱哄哄的,他整理不出一片清明。
木青瞳一样睡不着,他把厅里那箱书拿来,从里头取出许多小额银票,二两、五两、十两……总数竟有一万两之多,他想也不想,把银票全交给她。
赫连湛没瞒她,他说:「全是四哥为我备下的,他担心我在这里受苦。」
然后他说出两兄弟的感情,说他的亲生母亲身分低下又死得早,是诚王的母妃把他带在身边养大,整个后宫,他只当四哥是亲兄弟。
他说:「所有人都以为我活不成,睁开眼那刻,我看见四哥眼底布满血丝,才晓得他在我床边守过好几个日夜,就冲着这份感情,便是为他赴汤蹈火,我亦心甘情愿。」
木青瞳静静听着,他讲很多,她在意的不是故事,而是他的性情、观点和看法。
前辈子不了解的男人,这辈子活生生地重现眼前,一席话让她听明白,他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
能和这样的人当朋友,肯定是件划算并且过瘾的事。
如果关系界定在朋友上……有何不可?有个男闺蜜,是不少女人的幸运。
「青瞳,你睡不着?」忍不住,他还是开口了。
「喂,有一点。」木青瞳老实回答。
「在想什么?」
「想以后。」
「你担心出不了宗人府?」
她没回答,却反问:「王爷不担心吗?」
他停顿片刻后回答:「第一,别喊我王爷,叫我阿湛。第二,我并不担心,因为我们会出得去,相信我,不会超过两年。」
果然……和诚王前世被圈禁的时间一样,他可以说得如此驾定,是因为和诚王之间有什么计划、约定或者……
不管,出得去就好,何况诚王能送这么多银票过来,摆明宗人府不是铁板一块,有人肯受贿便代表有缝可钻,既然如此,确实不需要担心。
微晒,木青瞳回答:「我信你,阿湛。」
她的相信安了他的心,他侧身,看着她的脸。
只有微稀月光透进来,他却把她的五官看得清清楚楚,前世,她在自己身边醒来时,他就是这样定定地看着她,那时,连她的呼吸声都能教自己安心。
心安了,瞌睡虫敲门,他闭上眼睛,呼吸微沉。
青瞳被瞧得心跳不止,直到他的呼吸声变得平稳均匀,她才转头望他。
她有些无良,看着他好看的眉眼鼻唇自问,如果他的性向正常,如果他不是王爷,如果他不乐意三妻四妾……那么她能不能忘记木裴轩,重新开始一段新恋情?
想着想着,木青瞳失笑……那些如果都不存在,她何必为不存在的假设来质疑自己?
木青瞳是被蛋香给叫醒的,动动鼻子,她猜,雅儿正在摊蛋饼。
赫连湛不在怪里,不晓得他已经醒来多久了?
伸伸懒腰,木青瞳抱紧棉被,又赖了一会儿床。
其实只要心态对,宗人府并没想象中可怕,只是不免有点生气,眼看着岔路就在眼前,只要多跑两步、转个弯儿,就可以看见完全不同的风景,偏偏一场土石流,把她设定的道路和风景全给淹了。
闷呐,她是不是天生歹命?
第一世,好不容易战战兢兢成为女强人,向父母证明并不是当教授才有前途,却没想到莫名其妙死掉,成为少数民族的穆小花。
第二世,她晓得穿越人的痛苦,努力不出挑,事事低调,只求平安顺利活到老,连当女强人、混个风生水起的念头都丢掉,却没想到遇见爱情,遇到一段她连回想都不敢回想,连报复都懒得报复的悲惨命运。
她死了,心想旅程结束,总该回到正轨吧?
谁晓得,第三世她还是穆小花,逃都逃不掉。
既然换不了身分,总可以阻止悲剧报到吧?她用尽九牛二虎之力,说服阿贵叔和阿娘在一起,早早和于大山那小屁孩当姊弟,早早把家搬得远远地,她想,遇不到木裴轩就不会开启爱情运,就不会和木王府有联结,就可以过得顺心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