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乐轩里,她决定改变态度,再也不要低调,反正再低调也低不出一个岁月静好,不如就努力高调吧。
她把专业拿出来,替自己增加筹码,有朝一日,若是该躲的依旧躲不过,到时要和赫连湛谈判,也有个厚底是不?
唉……她真的不确定了,否极之后接的是不是泰来?眼下只能见招拆招,想尽办去逆荒而上。
闻着蛋香,木青瞳淡淡笑着,雅儿对啥都不上心,独独对吃的一学就会。
她懒啊,会做的菜很多,但想到烧柴、热锅,在没有抽油烟机和不沾锅厨具的年代,她懒得为一顿饭劳动自己。
幸好有雅儿,她是她重生以来的小确幸。
不晓得真儿情况怎样,能不能按时去锦绣花坊交花?有没有把她嘱咐的稻种、麦种、马铃薯、百香果、青椒……和一堆杂七杂八的苗给种下去?
在暖房里长得很好的植物,移到外头,不晓得长势如何?
唉……不想了,木青瞳翻身下床,发觉赫连湛已经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身为皇子王爷,能这么自律不简单。
她的衣服收在雅儿屋里,正打算出去洗漱换衣裳,这时门被推开,赫连湛端着一盆水,腋下还夹着她的衣服。
看见木青瞳,他已经控制过了,却还是忍不住弯起两道眉毛,笑容不歇。把水盆放在桌面上,他说:「你整理整理吧,菜已经洗好。」
他们统共就这么个小木盆,又要洗菜又要洗碗筷、衣服,被她使了,哪还有得用?但赫连湛心细,猜出她的疑问,抢着话把她的疑问解开。
「多谢。」她拿起盆里的帕子、掬起水洗脸,木盆不知刷过多少次,半点油腥菜味儿都没有。
赫连湛不走,就坐在桌边看她洗脸,好像光是看着就能够满心欢欣、满肚子雀跃似的。
被他看得不自在,木青瞳用最快的速度把脸洗干净,轻咳两声提醒他,看得太过分罗。
赫连湛回神,说道:「待会儿吃过早饭,要不要细细盘点,看看还缺什么,使银子让外头的人给咱们带进来?」说完他又补上一句,「盆子至少得多买两个,还有水瓢。」
木青瞳一愣。「水瓢?厨房缸里有一个啊。」
「雅儿说你喜欢种菜,带来不少种子,我早上把前院那块地的土给松过、浅好水,你看看合不合适,合适的话就种在那里。」他跟雅儿抢水瓢时那丫头可是抗议连连。
因为她喜欢,便帮着垦地?如果她喜欢旁的呢?
问号刚起,木青瞳立刻否决,她在想什么呢,难不成想搞个短暂恋情?不行,会死人的,赵涵芸是什么性子,她还不知道?
她也不明白啊,明明心里清楚得很,却是一次两次胡思乱想,胡乱假设、胡乱质疑、胡乱动心……莫非是他太有魅力?
这怎么能行?她才进来两天而已,他还没真正对她开始诱惑呢,她就出现花痴幻影,再下去还得了?
收敛笑意,她客气而疏离的道:「多谢!」
他又抓抓头发,笑得憨厚。
平心而论,这副表情很煽动人心,他再这样下去她就危险了,正了正心神,木青瞳拿起桌上的衣服说:「王爷……」
「喊我阿湛。」他坚持。
她让步。「阿湛,我要换衣服了。」
「我把水带出去,就在门口等你,带你去看我垦的地。」他说道。
这院子是有多大啊,哪里需要他带她去看?不过她没拒绝他的善意,点点头,目送他出门。
看过他垦好的地,吃过早餐,木青瞳没直接把种子种进地里,而是挖出两盆土搬进厅里育苗。
赫连湛跟前跟后,学得相当认真,好像真打算改行拿锄头似的。
天暖了,他又把鸡鸭放到院子里,让牠们自行觅食,这会儿粮食不足,又不能爬墙到外头添购,自然能省则省,除非真挖不到虫子才能给粮米。
赫连湛从柴房挖出几颗蛋,笑眯了眼睛,到木青瞳跟前炫耀,「瞧,我找到什么?」
雅儿声在小姐耳边告密。「早上我就要捡的,王爷让我留着,想等你醒来,让小姐欢喜。」
又是让她欢喜?垦田、捡蛋,他能做的不多,却件件都做了。
是,她喜欢手收的感觉、喜欢农事、喜欢……有人帮忙、有人依靠,他怎么可以这样可爱,难道男闺蜜都是这个样儿?
「之前牠们吃得好,天天都下蛋,往后就不确定了。」木青瞳说道。
「牠们吃什么?」赫连湛问。
「米糖、麦,把虫剁了牠们也吃。」
「你把缺的通通记下来,让人买去。」雅儿说每次小姐看见牠们下蛋都会乐上半天,既然如此,他便要她天天快乐。
「你把宗人府当成信王府不成,外头守着的全是你的奴才?」
「有钱能使鬼推磨。」
「他们推过?」
「还没呢,要不要试试?」他嘴上这样说,可心里明白,外头那群小鬼肯定很乐意推磨,昨儿个他们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带这么多东西进来,四哥肯定在暗处使了力气的,他对四哥有信心!
听着他的话,木青瞳想想,回房间提笔写下一堆东西,米、蛊、粮草、糖……把想得到的全写上,然后数出一百两银票。
走出门前她想了想,又抽回三张银票塞进匣子里。还有两年呢,出不去卖不了花,银子还是省着点用吧。
拿着纸和银票走出屋里,赫连湛已经等在院门口,接过上头的清单细看两遍,然后抡起拳头往门上猛敲。
敲过十几下,又等上半晌,有个老人慢吞吞走过来开门。「问信王殿下安。」
「把上头的东西买齐送进来。」
他把单子和银票往老人家手里一塞,老人看了看,苦笑,把东西塞回去说道:「王爷,您这是在为难奴才。」
为难?难道他猜错了,四哥没把这里的路给打通了?
老人家见赫连湛没听明白,只好再补上几句。「昨儿个的事,外头正传得沸沸扬扬呢,这会儿……」
木青瞳恍然大悟,连忙抽出一张银票塞给老人家,道:「若外头有什么消息,还请老大爷帮我们递个话,免得我们一头黑,做错事。」
见木青瞳听懂了,老人家笑出满脸褶子,说:「夫人心思玲珑,奴才明白。」
关上门,木青瞳转身,望着还是满头雾水的赫连湛失笑。男人呐,又是高高在上做大事的男人,做事光明正大的,哪懂这些弯弯绕绕?
赫连湛回望她,「你懂?」
「没什么不懂的。」
「说来听听。」
她看看左右,像在寻找什么似的。
赫连湛脑袋转过,知道她在寻找传言中的隐卫,那不过是他用来哄她和自己同房的谎话。
「这会儿没人,半个时辰前就散了,许是去回话。」他往屋檐处随手指两下。
没人就好,木青瞳提醒自己得交代雅儿几句,免得她口无遮拦,把方管事和真儿泄漏出去。
「说啊,怎么不讲?」赫连湛催促。
木青瞳回答:「没猜错的话,王妃现在的处境肯定很为难。」
「关她什么事?」
「王妃本该进宗人府,却在接到圣旨时匆促离开,以免去宗人府,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分飞,光是这句话就会传得让王抬不起头。」
「可她怀上了孩子,自然要留在外头。」
他的想当然竟让木青瞳有些不乐意,他在为她说话?胸口微酸,她在心头想着,是啊人家是自己人,又有子嗣,不能在身边疼着哄着,已是过分,怎还能有多余要求?
噘嘴反驳,她说:「可圣旨上明明写着要进宗人府的是信王妃啊,为什么诚王妃进一趟宫里皇帝就改口了?再说了,我从王府带十几车东西过来,一路行来浩浩荡荡,多少人睁大眼睛看着。你猜猜,外头的人会怎么说?」
「怎么说?」
「皇帝这是怕了诚王呢,分明是信王不忠不孝、欺君犯上,被皇帝下令圈禁,怎还大张旗鼓的把圈禁搞得像度假?皇帝肯定是害怕诚王有二心,不尽力打仗,害怕诚王握有兵权,调过头来逼宫,这才对信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木青瞳侃侃道来。
话一出口,赫连湛惊讶不已。
她对朝堂局势不清楚,怎就把赫连靖瑞的心恩猜出个七、八分?要真让她明白赫连靖瑞的身分,她还能推论出什么惊天大事?
他知道她聪明,却没想过聪明到这等田地。
见他目瞪口呆,木青瞳误以为他被自己大逆不道的话给吓着。
她淡淡一笑,续道:「皇帝可以害怕,却不能被道破心思,否则威信何在、颜面何存?就算外头的话没传到皇帝耳里,可皇帝心里能不思不疑?
「在这风口浪尖上,我们再让人买一车东西进宗人府,这摆明了是挑衅,老人家在宗人府里熬了多年,啥事没见过?这种会砍头的事,怎么能碰?」
「是我没想清楚。」赫连湛点点头,同意她的说法。
亏他还急着显摆呢,显摆信王威风、显摆四哥势力,显摆就算在宗人府里,他也可以保她生活无虞。
没想到一出手就被搧了个巴掌,看来自己是好日子过得太久了。
「也是我太着急,没把事情想清楚,让雅儿把安乐轩里的东西全给搬来,又拒绝不了江总管的好意,没想到好心办坏事,搞砸了。」
「别担心,没这么严重,才一天功夫,你又要忙着府里的事,又要整顿行李,能做到这样已经够好了。至于皇帝的纠结你也别管,他要把事情往坏里想,没人阻止得了他,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赫连湛冷笑,皇帝还病着呢,就这么多思多虑的,任姜辛再能耐,恐怕也没办法让他活得太久。
斜眼看着赫连湛表情,木青瞳心底起疑,这人似乎不太尊重自己老爹呢?天家果真无父子亲情?
第十四章 情牵两世(1)
转眼一个月过去,院子里的菜尚未收成,带进来的早吃光了,这些日子,他们光靠豆芽菜撑日子,舌头都快造反了。
但赫连湛倒是乐津津地,只要有豆芽上桌,就能扒上两碗饭。
幸好鸭蛋量没有搣少,就算餐桌上不见大鱼大肉,蛋却是没断过。
刚进来那会儿米粮带得够,目前不至于匮乏,但照这情况继续下去,恐怕再不久米缸就得见底了。
这个月他们很安分,不敲门、不生事,乖乖过日子,除了种菜养鸡鸭,闲来无事赫连湛和木青瞳就读读诚王用来夹银票的话本子。
雅儿可乐着呢,带来的几十匹布木青瞳全交给她发落,想做啥就做啥,让她的女红得到充分成长的机会。
她给王爷和小姐各做了一身衣服,上头那个刺绣繁复到让人心知肚明,她这是闲到发慌,得找事来打发时间。
总这样闲着也不成,眼看木青瞳每天都窝在床上看书,偏那话本子又无趣得很,她总看到睡着,睡醒又看,之后再睡、又醒……
赫连湛担心她把身子给睡坏了,便逼着她和雅儿学武功。
几套拳打下来,两人脸色好转,身子骨也不再懒洋洋的,最大的功效是生活正常了,失眼状况点少。
眼看天气越来越暖和,院子里的大树一夜之间抽了芽,短短几日便长出一方浓萌,他们把椅子搬到树下,天气还没热到需要乘凉的地步,只不过微风徐徐,吹得人心情很好。
一壶清茶、一碟小点心,在粮食将尽的时候,还这么奢侈是罪恶的,但赫连湛坚持有花堪折直须折,有福可享尽早享,免得日后徒増悔意。
因此他们仍然一天三餐,仍然用面粉做点心,仍然无视茶叶罐几乎要见底,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半点不为明天着想。
两个月下来,三人相处融洽,不只木青瞳,便是雅儿也对赫连湛改变看法。
他是很棒的男人,能和他当朋友交心,确实是件令人幸福的事。
「青瞳,进京之前你都在做些什么?」
「种地。」她搬了家,若不是意外遇见世子爷,或许她的小茶馆已经开起来了。
「种什么?」
「我种的最好的就是茶叶,垦了一两亩田。」
「种得好,为什么不多种一点?」
因为不乐意,不乐意和木王府打交道,不乐意碰到曾经熟悉的人,不乐意认识不该认识的人,没想到……进到木王府之后,才晓得他很早就死了,她有说不出失落,那天,她把自己埋在棉被里痛哭失声。
「因为没有销路人脉。」她轻轻把话带过。
赫连湛指指自己,笑道:「现在有了,出去后,我给你几百亩地种茶、制茶,需要什么说一声,有爷呢。」
他自信满满的话听得人心头畅快,木青瞳冲着他猛笑,「才几百亩地?您可是堂堂信王爷,既然开口,至少要几千亩地吧。」
「种地很累的。」
士农工商,虽说农排在前头,可说穿了,天底下有几个穿绫罗绸缎的看得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
「不怕,想到种出来的菜粮茶果能喂饱那么多张嘴巴,挺有成就感的。」
「成就感?」
他还真想不出种粮能有什么成就感?但他曾经看她对着一株刚育成的小苗盯上大半天,那个目光……专注得令他嫉妒。
那时他老想着,如果她能用相同的目光看自己,不知道有多好。
「是啊,就跟爷砍人头似的,旁人看起来血腥可怕,但想到有众多百姓因为爷的作为不必流离颠沛,那股成就感虽然说不清、道不明,却能支持爷乐意不断做同样的事。」
见她侃侃而谈,赫连湛大笑,轻声问:「真这么喜欢种地?」
「民以食为天,能吃饱喝足是再幸福不过的事。」
认真思索,他点头回答:「天底下百姓都是这么想的吧,只要吃饱喝足,口袋里还有几个闲钱,可以做些想做的事,人生便得以满足。」
「当饥荒不再是问题,当皇帝臣官把民生乐利做为施政的重要课题,百姓就算生活清苦,也觉得只要努力就会有希望,哪还会动乱造反?」
「所有在上位者都该来听听你这篇话。」
「听听有什么用,有道是忠言逆耳,不管是寒窗苦读十年、一朝闻名天下知的臣官,还是高坐龙椅的帝君,想的都是自己的权与利。
「可说到底也不能怨怪他们,这就是人性,人不自私、天诛地灭,辛苦多年终于达到目标,自然是哪里有好的便往哪儿奔去。」
「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说的那样。」至少他四哥就不是。
「这倒是,也有爱国爱民、为仁为义的,不过那些不是……」
「不是人吗?」赫连湛截下她的话。
不是音通人,这种人为数稀少,但话到嘴边,她给吞下去,换上另一句,「不是普通人,是圣人。」
「我当你在夸奖我了。」
闻言,木青瞳大笑。「王爷自我感觉真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