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不,也许不应该说是江湖上,而应该归类于江湖之外,有一群身怀绝技的人士,他们比任何一个江湖门派都还要来得名声显赫,简直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不是因为他们武功高强,也不是他们做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件,而是因为他们自古以来就存在,比任何武功门派都还要来得源远流长,而且绝不会因为岁月流逝、人世更迭而销声匿迹,只要还有人活着,他们就必定会无限延续下去。
他们就是“偷、骗、抢、拐”四家。
这四家并非江湖门派,虽然身在江湖之中,却又游离在江湖之外,不受任何江湖规矩约束,也不与任何江湖门派往来,在一般平民百姓之间更没什么好名声,只凭他们高超的技巧行走大江南北,自成一路,属于江湖与社会的边缘人。
对江湖各门派而言,他们这些偷骗抢拐的手段根本称不上什么硬底子真功夫,江湖人从来不承认他们的地位,把他们视为只会无端惹事的一群鼠辈,对他们引以为傲的功夫技巧更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甚至比那些使毒的和使暗器的门派更加不入流,更难登上枱面。
所以他们四家对江湖人士也从来没什么好感,更不屑与之为伍。
自古以来,四家和江湖各门派之间可说是井水不犯河水,彼此之间其实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当然,小摩擦、小冲突难免,但是大致上来说,只是各过各的恩怨情仇,互无相干。
“偷、骗、抢、拐”四家的目的不外乎得到稀世珍宝或者有价之物,所以虽然与江湖无关,但是自远古以来四家之间就特别爱互相较劲,只因为他们都想要争出一个高下──到底哪一家才是最厉害的夺宝者?
到了这一代,四家最德高望重的师尊们已经从他们年轻比到了年老,却还是分不出任何胜负,距离上次比试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嗯,事实上,在那一次比试当中,他们不小心在江湖上惹出了一些风波,也不小心惹怒了一些江湖人,然后更加不小心的惹到了当今的武林盟主,激起江湖人士的共愤,所以他们便脚底抹油,一溜烟的跑到了深山绝岭之中隐居了三年,就是为了躲避江湖人士的追杀,但绝不是因为怕了江湖人喔!而是他们讨厌麻烦,不屑与那些江湖人胡搅蛮缠、斤斤计较。
不过就是拿走了他们一样东西嘛!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他们四家彼此之间也常场来斗去,不也还是相安无事?
哎!那些江湖人就是太小肚小肠加小心眼了,人生在世,没有永远的敌人,这道理江湖人就是不懂,老是一动怒就亮出刀剑来拚搏,非得斗个你死我活不可,才会不时把江湖搞得乌烟瘴气的,真是有够没度量又没远见。他们四家最讨厌打打杀杀这种行径了,想要得到任何宝物,就各凭本事,不要老是拿命去换;想要什么东西,也没必要拿出什么名誉、什么义气之类的借口去掩饰贪欲,那种虚伪的态度,他们最瞧不起了。
偷要偷得天经地义,骗要骗得理所当然,抢要抢得威风凛凛,拐要拐得理直气壮,这就是他们四家行事的最高宗旨。
而隐居了三年之后,四家师尊们的日子实在是过得太无聊了,已经闲到快要长菇发霉了,更何况他们四家无论如何都想将夺宝能力比出一个高下,所以他们四个在不久前便想出了一个方法,可以不抛头露面,但比试还是要照比。
这一次,他们的比试不动太岁头顶,也不动江湖人士,要动的是当今的天子皇帝!因为他们要去偷皇宫藏宝殿内的一样宝物,而且为了不让江湖人士来找他们的碴,他们便派出他们的徒子徒孙去动手夺宝。
于是,事情的发展一如他们所预料的,他们四家把整个京城翻搅得热闹滚滚啦!
第1章(1)
最近,京城很热闹。
当然,做为一个国家最富庶繁华的首都,京城一直都很热闹,但是最近的京城特别热闹,并非逢年过节或者有什么盛大的庆典,而是因为──
“有人要去偷皇宫里的宝物?”
“真的假的?怎么偷啊?戒备森严又铜墙铁壁的,怎么偷?”
“究竟要偷什么宝物啊?”
“既然入得了皇宫,当然是能偷到什么就尽量偷罗!不然冒着项上人头不保的风险,如果只偷个一、两样宝物,那岂不是亏大了?”
三姑六婆在热闹大街上的布庄里头巧遇,就开始聊起最近最让她们兴致勃勃的话题,毕竟这种传闻可不太寻常,此时国泰民安,大家安居乐业,没有什么好理由去大偷特偷的,更何况还把脑筋动到皇宫里头,只能说竟然有人胆敢冒险去偷皇宫里的宝物,那肯定是相当不寻常的稀世珍宝。
“据说是皇上极为珍视的秘宝。”
“啊!我也听说了,听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珍宝。”
“老天!这消息恐怕已经传得整个京城人尽皆知啦!”
“这样说来,皇宫里头的戒备肯定只会更加森严,那贼人要不是功夫高强,就是胆大包天,否则在传闻满天飞的状况下,怎么还有那种胆量进入皇宫偷取宝物?”
“大家说不定都在等着瞧,看谁敢去偷?又会偷出什么样的宝物?”
“嗯,大家等着瞧吧!”
三姑六婆兴致高昂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买齐布料之后,一起离开布庄。
事实上,热闹的京城,人群熙来攘往,不时可以听到这样的对话,不管是大街上,还是各类店家里头,大家茶余饭后最爱聊的话题就是,贼人到底要从皇宫里偷出什么宝物?
那几个妇人离去之后,布庄里头只剩下身材圆润、满脸和气的掌柜和一名少妇打扮的女子,女子正低头看着手上的布料,虽然穿着清淡素雅,脸上更是不施脂粉,但仍掩藏不住她沉鱼落雁之姿,只是脸上的神情稍嫌清冷高傲,彷佛明朗月亮高悬于夜空,又像无瑕玉石端放在楼阁之上,不容世人随意伸手摘取、随手碰触玷污。
“消息散布的情况看来挺不错的。”布庄掌柜一边收拾着刚刚拿出来展示贩卖的布匹,一边以只有女子可以听见的音量低声说道。
“嗯。”夏语冰淡然回应,黑玉般美丽而清冷的瞳眸继续注视着布料,绝美的面容看不出任何情绪。
而由布庄外头往里看,也完全看不出相隔尚有些距离的两人之间有任何不寻常的地方。
“那接下来该怎么做?”
“等。”夏语冰的口气依旧淡然,“等偷家的人行动,只有偷家的人才有办法进得去皇宫藏宝殿。”
“另外两家好像没什么动静。”
“抢家绝对是等着坐收渔翁之利,他们太霸道又自恃甚高,绝不可能暗着来,肯定会等偷家将宝物偷出来,在送到比试指定地点之前,再光明正大的抢,而拐家三年前的旧帐还没算清,现在应该分身乏术,所以我们当务之急就是看紧偷家的人,他们也不是省油的灯,不会毫无防范……总之,静观其变。”
“是。”
“多注意另外一条布线,随时把情况通报给我。”
“是。”
吩咐完毕,夏语冰随手将一匹布交给布庄掌柜结帐,然后拿着布匹走出店铺。
当她来到店铺门口时,发现整条大街的两旁渐渐有不少人围观,深邃的黑眸不着痕迹的四处梭巡了下,然后随着人群观望的方向看去。
布庄掌柜也察觉到状况,走出店铺,随口向旁边的人问道:“怎么了?这么多人围在这里,是有舞龙舞狮可看吗?”
“不是啦!边关战事终于平息,是守关的镇北将军班师回朝,听说刚刚进城,大家抢着要一睹将军的风采。”
“镇北将军镇守边关,短短三年就和塞外的几个部族达成和平协议,边关这几年来的紧张情势终于获得和平安稳的局面,如此大好消息一传回来,圣上龙心大悦,便要镇北将军回朝面圣,想必会大大赏赐一番。”另一个路人也开口。
“镇北将军曾经是皇上胞兄旭王爷的同袍,年纪轻轻就战功彪炳,威武勇猛,才智双全,是个难得的忠勇坚毅之士。”
看来京城百姓对镇北将军的风评极佳,难怪会如此热烈的夹道欢迎。
夏语冰静默的听着路人对镇北将军的佳评,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神色淡然,像是单纯看热闹,脸上看不出任何具体的情绪,眼眸状似随意的左右观看,没有特别注视任何人事物。
回京的大批军队很快的从城门口走到这条大街口,百姓越聚越多,热切的欢呼声响遍大街小巷,场面十分热闹。
夏语冰还是站在原地,眼看军队即将来到,忽然有人推挤到她,她手中艳红色的布匹不小心掉了出去,恰恰滚落到街道上,摊成一段醒目的大红长布,彷佛画了条红线,横亘过街道中央。
她急忙弯身收拾布匹,动作似乎有些笨拙且缓慢。
街道对面是一家酒楼,几个纨裤子弟刚好也走出来要看热闹,看见街道中央的女子,又看见她的花容月貌,几个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也不管街道已经净空,正等着军队通过,大摇大摆的走到街道中央,其中一人快速拾起另一端布头握住,然后站在原地,挑着眼,痞痞的看着她。
夏语冰抬头,蛾眉轻锁,神色不悦的看着那个纨裤子弟,两人各握住布匹的一端,站立的姿态恰恰将布匹抬高拉直,一条红色布匹就这样阻隔在街道中央,眼看军队快要来到,双方却都没有放手的打算,僵持不下。
“把布还给我。”她冷冷的开口。
“美人儿,想要我把布还给你?那就过来拿呀!”叶威恒邪笑着。
她当然端立不动,“放手。”
“哟!生气啦?这么俊俏的美人儿,生起气来更是别有一番韵味哪!”叶威恒高声调笑。
同伙的人听了,也跟着笑了起来。
“呵,美人儿,我们这样可说是有缘千里一线牵,还是红的呢!你怎么这么无情?”叶威恒又说。
“哈哈哈……的确是情牵一匹红布,有缘啊!”其它人也跟着起哄。
夏语冰冷然看着他们,默不作声。
叶威恒故意拉动布匹,将她往他的方向拉过来。
她依旧紧握着布匹,力气又不敌他,即使用尽力气,身子也渐渐的往那群纨裤子弟的方向移去。
布庄掌柜看到这一幕,原本已经扬起的眉毛又不禁扬得更高,诧异不已。小姐她……
“过来呀!美人儿,本大爷会好好的待你的。”
“都已经情牵两端了,美人儿,你就别再矜持了。”
几个公子哥儿竟然开始高声调戏她,而且完全不在乎此刻街道上人群集聚,众目睽睽。
“就是说啊!让叶公子看上,可是你的福气。”
“只要讨得叶公子欢心,想要什么绫罗绸缎、金银珠宝,都不成问题,像你这样的美人儿,就该被人伺候着,好生享福。”
这个女子容貌虽美,但穿着打扮看起来只是一般寻常百姓,加上梳整的发髻是已婚妇人的形式,他们便不把她放在眼中,再怎么说,身分上肯定还差叶威恒一大截,有什么道理放走到口的肥羊?
事实上,带头的叶威恒是京城有名的纨裤子弟,他的父亲是朝廷大官,平常总是仗着父亲的权势作威作福,尤其性好渔色,据说有不少女子被他强掳回去,占为己有,就算告上官府也无济于事,只会被整得更惨,所以即使大部分路人已经往他们骚动的方向看过来,也没有人敢多吭一声,甚至是出手相救。
在路人的眼中,身形纤细的夏语冰独自对抗一群目无王法的公子哥儿,简直是螳臂挡车的行径,他们只能暗暗希望她赶紧放弃就算再值钱也抵不过身家清白的布匹转身跑掉,也好过羊入虎口之后的下场。
但显然夏语冰非常执意手上的布匹,即使被拉着往叶威恒靠去,也紧紧抓住不放。
看来是个挺倔强的女人哪!不过这样的女人玩起来才够刺激,嘿嘿……叶威恒笑得更加邪恶,故意用力拉紧布匹,等着她上钩。
夏语冰也更加用力的拉回布匹,与对方抗衡。
叶威恒嘿嘿邪笑着,然后突然松开手,等着她重心不稳,跌倒在地……
咦?怎么回事?
他松手之后,却没有得到意料中的结果,她还好端端的站在原地,而且看似很卖力的拉着布匹,教他不禁打了个突,低头看向自己已经没使力的手。
但是他没来得及细想太多,情况简直像是慢了几拍才发生,她竟然突然一个重心不稳,整个身子往前跌去,吃痛的大喊一声。
就像是计算好了,当她跌倒在街道中央的同时,大批军队恰好来到他们的面前。
“美人儿!”叶威恒立刻跨步上前,要抓住她。反正结果是一样的,他当然要继续完成目的。
然而当他伸出手去抓她的时候,一柄亮晃晃的利刃忽然破空而来,擦划过他的手,咻的一声直挺挺插入他脚前一寸的地面,吓阻了他的动作。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调戏良家妇女,你有没有把王法放在眼中?”一道凛然浑厚的声音随即响彻整条大街。
所有的人循着利刃射出的方向,同时看向军队带头的一匹高大骏马,马背上坐着一个伟岸英挺的身影,一身风尘仆仆,却丝毫无损他卓然剽悍的气势。
“奉将军!”众人大声欢呼。
“哼!”尽管感到惧怕,叶威恒却仍心有不甘,“镇北将军好雅兴,刚进京城就打算来个英雄救美?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不知道你是谁,只知道你行事卑劣。你是要自己滚远一点?还是要随我进官府?”奉稹剑凛声说道,俊朗的面孔十分严肃。
叶威恒恨恨的看他一眼,知道自己无论武力还是气势都敌不过对方,赶紧转头,看着其它人,“我们走。”
几个公子哥儿做鸟兽散,落荒而逃。
奉稹剑俐落的翻身下马,走向还跌坐在地上的女子,以为她受了伤,蹲下身,要察看她的状况。
“姑娘,你没事吧?”
“多谢将军搭救。”夏语冰低声道谢,缓缓的抬起头,看向他。
“别客气,姑娘,你……”他迅速帮她将红色布匹拾回,却在将布匹交还给她,眼对眼的瞬间,顿住了话,一双如梦似幻的眼眸忽地闪过他的脑海,与眼前这双彷佛深不见底的黑瞳相互重迭,却似乎又有些不同……他几乎无声的低语,“无涯海……”
“将军?”见他迟迟没接下去说话,她疑惑的唤了声。
他回过神来,移开眼,充满歉意的说:“冒昧了。”这样一直盯着一个已婚女子看是非常于礼不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