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妳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吗?」他问她。
她点头。
「为什么?」
她哀怨的看了他一眼说:「你家什么都没有。」
「没有就不会自己到外面去买吃的吗?」他蹙紧眉头。
「我没有钥匙,如果出去了,门没关,小偷跑来闯空门怎么办?」褚似似犹豫的说。昨晚的救命和借宿之恩她没齿难忘,不想恩将仇报害他家被偷光。
「妳是笨蛋吗?」荆亦择忍不住脱口骂道:「饿死和被偷——而且是别人家被偷又不是妳家被偷,妳宁愿选择饿死吗?」
「你帮过我,我不想恩将仇报。」她委屈的说。
「饿死在我家,让我家成为命案现场才是恩将仇报。」他没好气的说。
褚似似张口结舌的看着他,呆了呆,又眨了眨眼之后,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只是这笑,维持了一秒便被自嘲与哀伤所取代。
原来,听到好笑的笑话时她还是会笑,还没到心痛欲绝笑不出来的程度呀!她自我嘲讽地想着。
这么年轻的脸庞,为什么会有如此哀伤的神情?看着她脸上的表情,荆亦择十分不解。
「为什么不能回家?」他开口问她,想起了她昨晚说的话。
褚似似低下头来,沉默不语。
「妳必须给我一个答案,我不想成为一个诱拐未成年少女的罪犯。」他坐到另一张沙发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我不是未成年少女。」她抬起头来看着他说。
他轻挑眉头,看起来并不相信。「妳几岁?」他问。
「二十三。」
荆亦择看着脂粉未施、五官清丽、头发及肩、怎么看都像个高中生的她,一整个怀疑她在谎报年龄。
但话说回来,他是真的很不会猜女人的年龄,每猜必错。
「都二十三岁了才跷家,妳不觉得自己的叛逆期来得太晚了吗?」他问她。
「你什么都不知道。」她抿了抿唇,垂下眼低声说。
「我当然不知道,因为我们又不认识。」一顿,他又问她,「昨晚为什么要对警方谎称我是妳哥哥?」
褚似似怔怔的看着他,一时间根本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昨晚为什么会突然这样说。
「妳做过什么犯法的事,在警局留有案底吗?」他看着她的双眼,猜测的问。
褚似似瞠大双眼,迅速的摇头。「没有,我没有!」
「那妳为什么要怕警察?」
「我没有怕警察。」
「但是妳对他们说了谎。」
她皱起眉头。
「我并不是故意要对他们说谎的,我只是……」她突然停了下来。
只是什么呢?褚似似问自己。为什么她会在警方问他们两人是何关系时!脱口说出他是她哥哥这样匪夷所思的话?她才第一次见到他不是吗?
她用力回想当时的情况,好像是因为那时候他正打算要抛下她离开,而她不想他走,情急之下就这么冲口说出来了……
但,她为什么会不想他走呢?他们素昧平生,她怎会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男人产生依赖感?
难道只因为他从三名混混手中救了她吗?
实在想不透自己当时的心思,可是看着身边装满食物的袋子,再看向那个连坐在沙发上都流露出正派气息的男人,她忽然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在希望、觊觎些什么了。
「可不可以让我住在这里?」她看着他,就这么脱口而出。
「什么?」荆亦择呆了一下。
「请你让我住下来。」她改口请求道。
他目瞪口呆的瞪着她,一整个傻眼。他这辈子还没碰过这么离谱的人和事。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他身上?也太扯了吧?
「妳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紧盯着眼前看起来脑袋不像有问题的女生问。
「我知道。」
「妳知道才有鬼!」他毫不客气的说,真的觉得太离谱。「妳我素不相识,甚至连对方姓什么都不知道,而且还是孤男寡女的,妳竟然想要我让妳住下来?到底是妳的脑袋有问题,还是妳以为我的脑袋有问题,这位小姐?」他问她。
「我姓褚,褚似似。」她迅速自我介绍。
「我没问妳姓名。」
「我会付你房租。」她又快速的说。
「这根本就不是房租的问题好吗?」荆亦择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况且妳若要租房子,外面到处都有房子在出租。」
「我从来没有一个人在外头住过。」她低下头说。
「即使如此,妳也不能随便找一个陌生男人来当室友啊!这是基本常识妳难道不懂吗?」他训她。
「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她抬起头来,目光熠熠的看着他。
荆亦择张口结舌,差点就说不出话来。
「妳连我姓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么肯定?」他瞪着她,觉得这女生真的有点……不对,不是有点,根本就是脑袋有问题!
「你昨天是特地停下车来救我的,对不对?虽然不认识,你却还是收留我在这里住了一晚。而且,你一定知道家里没吃的,所以才会买了这么一堆东西回来给我吃,对不对?虽然你骂我笨蛋,但我并不是真正的笨蛋,怎么会分不清楚你是好人坏人?」她举证历历、言之凿凿,脸上尽是信任他的表情。
荆亦择有种被打败的感觉,真不知该说她聪明还是愚蠢。
「即使如此,我也不能让妳住下来。」他摇头对她说。
「为什么?」她迅速地问,流露出一点不服的神情。
「妳来历不明,我怎么知道这会不会是一场骗局或仙人跳?」他看着她,换个方式拒绝道。
「我不是坏人。」褚似似急忙说道。
「这事妳说了算吗?况且就算妳真的没有居心不良好了,我又怎么知道妳是不是惹了什么麻烦,才会落得无家可归、流落街头?我不想自找麻烦。」他不以为然的摇摇头。
「我没有惹任何的麻烦。」她急切的向他保证。
「那妳为什么不回家?」褚似似浑身一僵,咬了咬唇瓣才低下头说:「我……不能回去。」
「为什么?」
她闭上嘴沉默不语,整个人突然笼罩在一片哀愁之中。看着她的样子,荆亦择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
「妳不能期望我无条件收留来路不明的妳,却又什么都不问吧?」他说。
她又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缓缓地抬头起来看向他。
「如果我告诉你,你就会让我留下来吗?」她犹豫的问。
「只要确定不会有人告我绑架、诱拐,或者破坏、妨碍他人家庭之类的,我会考虑。」他面不改色的回答,给她希望,却不给她保证。
褚似似无法对他抗议出声,因为她也知道自己的要求的确是强人所难,正常有脑袋的人,都不会考虑收留一个第一次见面又来历不明的人。
可是除了赖在这里外,她真的不知道能去哪里。她没有工作,出来时身上也没带多少钱,更没有一个人在外头住过和找房子的经验,她什么都不会。
她真的很没用,以为自己长大了,其实根本就只是一个不靠人就什么都不会的小鬼。
在家的时候她依赖着爸妈,离家的时候,也一心只想依赖那个人,没想到真实却是如此的令人难堪。
现在的她,已明白过去的自己有多么幼稚无知,而且没用。但是明白了也不代表她就能在一夕之间变得判若两人,从一个无用之人,变成一个精明能干,独立自主的万能女人。
她还是需要有人可以暂时让她依赖,需要时间来贯彻改变自己的决心。
「决心」两个字,让她鼓起了勇气。
「我有一个交往了两年多的男朋友,」她蓦然开口对他说,「毕业之后,我一心只想嫁给他,和他一起生活。他给了我他家的钥匙,说好了一定会娶我,可是我爸妈却不同意我刚大学毕业就想结婚,说了好多反对的理由,我都听不进去,就像是个无理取闹的笨蛋一样。」
她轻扯嘴角,脸上又再度露出了之前曾出现的神情,自嘲又哀伤。
「发生了什么事?」她哀痛的表情让荆亦择忍不住开口问她。
「昨天晚上,我趁他们睡着之后,拿着行李离家出走。」她低声继续说,「我漠视了爸妈对我的关心,抛弃了他们,结果……结果得到的、看到的却是那个给我钥匙、说要和我结婚的人和别的女人一起睡觉的画面。」她遏制不住的停顿了一下,嘲讽又哀伤的轻扯了下唇瓣。
「眼见东窗事发,他甚至还无耻的藉这机会对我说,即使结了婚他也不可能只有我一个女人,他一定会在外头养个情妇,要我早点明白。
「他像是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不,或许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只是我从没看清过而已,而我竟还一心想要嫁给他?!我觉得自己既愚蠢又可悲,居然为了这样一个烂人抛弃父母,离家出走,我真的没脸回去。」她语音沙哑,泪光盈盈的低声说。
「妳打算一辈子都不回去吗?」荆亦择沉默了一下,开口问她。她摇着头、哑着嗓音说:「至少不是现在。我……想要改变,想要变得成熟点、懂事点、独立点之后再回去。」
「妳就不怕父母会担心吗?」
「我……会写信给他们,定时和他们报平安。」
「意思就是妳已经下定决心,不管我让不让妳住下来,妳都不会回家就对了?」荆亦择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不是不会,而是她根本就没脸回去,也不敢回去。
不是怕被骂,而是怕有人安慰或同情她,她会更加羞愧,一蹶不振。
褚似似没有回答他,但坚定的神情已说明了她不会回家的决心。
荆亦择无声的叹息了。虽然她的死活并不是他的责任,但是这样一个年纪轻轻、伤痕累累又赢赢弱弱的女生,如果不理她,谁知道会不会走上不该走的路?
这样见死不救的事,他还真的是做不出来。
看样子,他真的得被迫多一个室友了,唉~
第3章(1)
一次又一次的举起像是已经不是自己的手,将油漆涂在墙上,褚似似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累死的。
荆亦择那个家伙,一定是个魔鬼,虽然是她求他让她住在他家,也是她主动开口问他工作上的事,并在得知他有意为工作室征人,就大言不惭的说出自己也是设计科系毕业的,不管任何工作她都可以胜任,多苦多累她都不怕的……向他毛遂自荐。
但就算是这样,他怎么可以叫她到工地擦油漆呢?
昨天甚至还叫她帮忙扛瓷砖……
他是个魔鬼,一定是个魔鬼,要不然怎会叫她这么一个秀秀气气、柔柔弱弱、年轻貌美的女生来做粗工?
魔鬼!恶魔!
用油漆在墙上写了大大的「魔鬼」两个字,再用同色油漆将它们覆盖涂掉,褚似似叹息地将右手的刷子换到左手,再用力的甩着酸痛不已的右手,疲累却不想认输。
「怎么?才工作一个小时就撑不住了吗?还信誓旦旦的说不管任何工作都可以胜任,多苦多累都不怕?」
想起第一天上工,他要她打扫满是木屑和垃圾的五十坪大房子时,那一脸「预料之中、早知如此」的表情和那些话语,她就一整个不想认输。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她宁愿累死,也不要被他瞧不起。
又用力的甩了几下右手,她将油漆刷从左手上拿了回来,再度咬紧牙关,努力的刷着墙面。我刷我刷我刷刷刷。
「叮咚咚,叮咚咚。」
大门的电铃声突然响起,让她用力的呼出一口气,暂时偷得几分钟的休息时间。
她放下油漆刷,走到锁上的大门前,从猫眼孔往外看。原来是魔鬼老板。
她将门上的锁打开,开门让他进来。
荆亦择走进来,二话不说的先皱眉头。
「我没有偷懒喔,已经很努力在刷了。」她先声夺人的开口说。
「我不是叫妳让电扇开着吗?」他看了一眼放在窗边停止运作的电风扇,转头盯着她。
「它的噪音好大,我听了会头痛。」
「口罩呢?」
「戴口罩我会觉得没办法呼吸。」
「妳的问题怎么会这么多?」他皱眉问道。
「我有保持通风,除了大门外,所有的窗户和后门都有打开啦,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中毒。」她没理他,径自对他说道。
他看了她一眼,「我不是在担心妳会中毒,只是不想增加麻烦而已。」褚似似也皱起眉。这人不只是魔鬼,还很机车,超级机车。她忍不住在心里腹诽着。
「收拾一下,我带妳去吃午餐。」他说。
「干么要带我去?不是说不想增加麻烦吗?」她看了他一眼,嘀咕着转身。
「妳在说什么?」他耳尖的问。
「没有。」她迅速回答,一溜烟就跑进洗手间去换下工作服,以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取代,再放下先前绑在脑后的头发,用手拨散后,青春无敌的走出洗手间,大声宣布道:「我好了。」
这家伙虽然是个魔鬼、恶魔,但在吃的方面倒是从没虐待过她,总是带她去吃好料的。
「东西呢?」荆亦择将油漆稍微整理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两手空空的她问道。
「什么东西?」她一脸疑惑。
「妳换下来的工作服。」
「在洗手问里呀。」
「带着。」他说。
「为什么?待会儿不是还要回来继续工作?」她不解的问。
「不回来了。」
「啊?可是墙壁还没漆完呀?」
「下午会有两个油漆工人过来接手。」闻言,褚似似一整个呆住、傻眼。
油漆工人?
换句话说,让她忙了一整个早上、忙到手差点没废掉的工作,其实是可以找专业的油漆工来做的?而他明明有这个打算,却还叫她一个人待在这里拚命的刷?
他到底是当她笨蛋还是呆子,要这样子的整她?
「你是不是很想赶我走?如果是的话就明说,犯不着用这种方式整我,要我知难而退。」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表情有些生气。
他看了她一眼觉得无聊,只说了三个字,「小孩子。」
「什么?」她瞋目叫道。
「快点去拿妳的东西,再拖拉下去,我就要先走了喽。」他面不改色的朝她下通牒。
魔鬼。褚似似暗自骂了一声,急忙跑进洗手间收拾刚才换下的衣物还有一些私人物品,背着包包快步走了出去。因为他在她收拾东西的时候,已经先走到门外去了。
荆亦择就站在门边等她,见她出来之后,便用钥匙将大门锁上,然后按下电梯下楼。
他们现在正位于林口重划区的一个新小区里,交通不是很方便,而这也就是为什么她明明还一肚子火,却又得乖乖紧跟着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