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夫人低声在女儿耳旁问道∶“他对你不是不理不睬吗?怎么突然……”
她也轻声回答,“娘,相公他现在待我很好。”
“真的吗?”丁夫人仔细打量女儿的脸色,见她笑意盎然,似是过得不错。
“真的。”丁挽秋神色认真的颔首。
“那我就放心了,你不知道,为了你的事,你爹这段时日天天唉声叹气,好几次都提起想把这祖屋给卖了,好筹钱还给寒家,去把你带回来。”丁夫人拉着女儿悄悄说着。
当初得知寒家竟让女儿同一只猪仔拜堂后,她和她爹又心疼又愧疚,她爹更恼怒得几乎想不顾一切冲到寒家把女儿带回来。
“我不是跟爹说过不能这么做吗?”
“就是因为你千叮咛万嘱咐,所以你爹才没真的那么做,还好还好,你总算有好日子过了,这下你爹能安心了。”
“娘,是女儿不孝,让你们担忧了。”明白爹娘对她的心疼,丁挽秋歉然道。
“挽秋,这不是你的错,都怪你爹识人不清被人拖累,欠下那么大一笔债,才害得你为了替他还债而嫁到寒家。”丁夫人明白女儿性情一向淡泊,根本无意高攀像寒家这样的名门望族。
而他们夫妻原本也只想找个与丁家家世相当的人家,把女儿嫁过去,让女儿安安稳稳的过下半生就好,怎知会闹出一桩欠债之事,更没料到寒家竟会看上她。
丁挽秋轻声道∶“娘,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被爹听见,爹又要自责了。”
“我知道,我不会当着你爹的面说的。”拍拍女儿的手,丁夫人侧头看看丈夫,才发现自家相公与寒见尘安静的坐着,似是没话好说,心知丈夫素来不多话,她赶紧走过去,面露笑容的招呼女婿,“见尘,今晚就在这儿用过饭再回去吧。”
“好。”寒见尘颔首答应。
见他同意,丁夫人喜道∶“那我这就吩咐厨房准备。”离开前,她走到丈夫身边轻声交代他尽量多与女婿聊聊,别绷着张脸坐在那儿。
因为妻子的交代,在她离开后,丁渝想了想,出声问∶“我听说寒氏作坊出了事,现下处理好了吗?”岳桦勾结李记作坊出卖寒氏作坊的事已传开,他在听说女儿被挟持时,着实吓了一跳,赶紧差人到寒府去打探,知她无恙这才放心。
“这事都处理好了。”同样寡言的寒见尘简单回答。
见两人说完这事,便同时沉默下来,知道父亲与丈夫皆不是多话之人,为打破这份沉闷,丁挽秋思忖了下,兴致勃勃的开口,“爹,我这几日在作坊里学做漆器哦。”
“你怎么突然想学漆器?”丁渝搭腔问。
“因为到了寒府之后,我才发现原来漆器也能做得精美绝伦、千变万化,丝毫不输给瓷器,等我能独自完成一只漆器时,我再送来给爹娘看。”
闻言,丁渝欣慰的点头,“好、好,爹等着看你做的漆器。”他看得出来女儿精神不错,似是过得很好,心上的大石终于放下了。
接下来,丁挽秋叨叨絮絮的说起学做漆器的趣事,厅里的两个男人目光全都注视着她。丁渝的眼神里充满了对女儿的怜爱,而寒见尘一向寒凛的黑眸则流露出少见的温柔疼爱。
在丁府用完晚饭,丁挽秋就与寒见尘坐马车回寒府。
路上,她微笑着启口,“相公,谢谢你今天带我回家,我爹娘他们很高兴。”
抬手轻抚她的发丝,寒见尘语气里流露出一抹歉意,“这件事是我疏忽了。以后你若想见你爹娘,可以随时回去看他们,若我有空也会陪你过来。”一开始是他错待了她,但她却从未因此责怪过他,怪不得连大娘那样的人都一再称赞她,他该对她更好更好,不再令她受委屈。
“好。”他的话令丁挽秋眸里漾开一抹掩不住的喜悦。
自从她领着他去了一趟临泽县,找到了那片漆树林后,她就能清楚的感受到他对她的态度有所改变。
她不想去细究这样的改变,背后究竟是什么原因,只希望这种情形能继续维持下去。
这阵子只要有空,寒见尘就会亲自教她各种漆器的制法。
此刻,作坊里,他正拿着细长的藤条示范如何编织胎体。
她手上也拿了一根藤条跟着他做,手上的细藤随着他的动作穿过来绕过去,可却没能像他一样那么顺利做成形状。
“啊,慢点、慢点,刚才那里是怎么绕的?我没看清楚。”
“是这样编的,你看好了。”他握着她的手,很有耐性的带领着她又做一次,“这样看懂了吗?”
“明白了。”她含笑点头。
他立刻将刚才领着她做的那些拆掉。
“啊,相公,你怎么把它拆了?”她低叫。
“你不是明白了吗,自个儿做做看。”
抬眸望向他,丁挽秋笑道,“相公是个严师呢。”
他正色的道∶“你既然想学,就要认真学,这样才能学会。”
“是,相公教训的没错,我不敢再偷懒了。”她立刻乖乖认错。
“我不是在教训你。”怕她心里对他有坏印象,他赶紧澄清。
她噗哧一笑,“我明白相公是为了我好。”
“少爷。”看见他们夫妻俩有说有笑,刚进门的孟广仁委实不想出声打扰他们,无奈事情紧急,他不得不出声。
“什么事?”寒见尘看向他。
孟广仁走过去附耳低声说了几句话,听毕,寒见尘眉心微蹙,吩咐道∶“你先出去等我,我马上就过去。”
“是。”
孟广仁应声离开后,寒见尘抬起妻子的脸,在她唇瓣印下一吻,“挽秋,剩下的我改日再教你,我还有事,让马车送你回去吧。”
她微笑颔首,“好,相公有事就去忙吧,我收拾一下就回去。”
目送他离开后,她收拾好东西,坐马车回到寒府。
刚下马车,便遇见正要外出的姚含青。
“姐姐。”丁挽秋脸上带着抹温笑出声唤道。
看见她笑吟吟的脸庞,再想起自个儿这阵子有多黯然神伤,姚含青心里更是刺痛,不由得没好脸色。
“丁挽秋,我绝不会输给你的,你别得意,我们走着瞧!”她恼怒的说。这段日子她用尽了方法想打动见尘哥的心,但不论她怎么讨好他都没有用。
前几日,他甚至还残忍的对她说——
“含青,你知道我为何会改变心意答应帮你大哥对付纳兰瑞麟吗?那是因为李承祖勾结了作坊里的一名管事伤到了挽秋,这让我无法再容忍李承祖,因此决定将李记作坊连根拔除,所以才会帮你大哥。”
他答应帮大哥竟是为了丁挽秋!当时听闻这些话,她仿佛被他狠狠打了一巴掌,不止难堪,心更痛。
第7章(2)
丁挽秋不明白她如此强烈的怒气是由何而来,上回见到她,她说话虽直接,却没有如此强的敌意,不由得柔声问道∶“姐姐为何这么说?”
“你别假惺惺了,明知故问!”见她明明赢得了见尘哥的心,还装出一脸无辜的模样,让姚含青怒气更盛,忍不住口不择言的脱口吼道∶“我告诉你,你也别高兴太早,我肚子里已经有见尘哥的孩子了。”
“姐姐的肚子里有了相公的孩子?”丁挽秋神色一震。
瞅见她脸上那刺眼的笑容在听见自己的话后瞬间敛去,在寒见尘那儿受的伤仿佛稍稍得到了补偿,姚含青有种报了仇的快感,她仰起下颚傲然的答道∶“没错。”
“那……恭喜姐姐了。”压抑住心头的震愕,丁挽秋强挤出一抹笑。
谎已撒下,姚含青索性把它说得更加夸大,“就因为我有了身孕,所以这阵子见尘哥哥才会去你那儿住的,他怕不小心会伤了我,所以我还没输给你,知道吗!”她很清楚只要丁挽秋向寒见尘求证,这个谎言很快就会被拆穿,但这无所谓,她也没打算骗她太久,只要此刻能让她脸上的笑容消失就够了。
然而撂下话后,看见丁挽秋脸上连强颜欢笑也撑不住,本性率真的姚含青有一瞬间不忍心的想收回刚才的话,告诉她那些都是骗她的。
可一想到自己爱慕了这么多年的见尘哥,此刻心里只有丁挽秋,胸口一痛,她硬着心肠扭头离开。
目送姚含青离去后,丁挽秋不知不觉走到了后院,看见高墙边用竹篱搭起来的猪舍,她打开门走进去,已经又肥了一大圈的小猪跑到她脚边,亲密的用猪鼻子蹭着她。
她蹲下身,摸着它的头,喃喃开口,“小恭,姐姐说她怀孕了。”
“齁齁齁齁。”小猪似是在回答她。
她抿着唇,语气幽幽的再说∶“这是好事,我应该替她高兴才对,可是我为何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
猪仔用鼻子拱了拱她,似是想安慰她。
她接着低声再说∶“她说相公是因为她怀孕了,所以才会搬回寝院……这一点我不相信。”她感觉得出来相公对她的好是发自真心的,不可能像姚含青说的那样,只是因为她怀孕了,所以才……
“小恭,我现在才明白我也不是什么心胸宽大之人,即使不相信,听见这种事,我竟然还是忍不住感到生气。”她明明性子淡泊,但只要一牵扯到他,她就无法再维持往日那种什么事都能一笑置之的淡然,她无法再像以前那样豁达,因为他在她心里生了根,牵动着她所有的心思。
“小恭,你是不是也认为我应该要开心的恭喜姐姐才对?毕竟再怎么说也是相公的孩子。”
猪仔用那双圆圆黑亮的眼楮骨碌碌的看着她,抬起肥短的腿挠了挠她。
她被它挠得发痒,忍不住淡淡笑了,只是笑容里隐隐渗了丝苦涩。
“小恭,你是在安慰我吗?你放心,我只是一时心头闷,所以才来找你发发牢骚,我没事了,我去厨房那儿拿些吃食给你。”她起身走到不远处的厨房,拿来了一些剩菜。
看着猪仔欢快的吃着,丁挽秋关好木门离开,慢慢走回寝院。
柔雅的脸上少了丝淡然,多了抹忧愁。
在情爱面前,她到底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子,无法发自真心的为姚含青怀孕之事给予祝福,连不在意她都做不到。
这一晚,她一直在等寒见尘回来,然而一直等到清晨,他都没有回来寝院。
丁挽秋一夜未眠,索性起身,见外面晨曦初露,她推开房门出去走走。
小恭的猪舍就建在寒府后院的高墙边,由于天气渐渐炎热,猪仔没有睡在里面那间能遮风避雨的茅屋,而是睡在外面,它睡得正酣,不知是不是作梦,它的猪嘴动了动。
突然间,天上有什么掉下来砸到小恭的脑袋,惊醒了它,它肥硕的身子警戒的翻身站起,空气中隐隐传来的血腥味令它的猪鼻子动了动。
下一瞬,高墙上跳下了两名黑衣人,其中一名男子似是受了重伤,狼狈的摔落在地,另一名女子的情况虽然没有摔倒,但也是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子。
男子摔落时怀里的一样东西滚了出来,那白白圆圆的东西,有拇指般大小,一路滚到了猪仔前方,它以猪鼻子嗅了嗅,然后肚子饿的它一口将它吃下。
“啊!”趴在地上的男子看见它吞吃了那样东西,不禁发出一声惨叫。
“柯叔,你在叫什么,伤口很痛吗?”姚含青连忙走过来,伸手扶起他,没看见猪儿吞下白色蜡丸那一幕。
“那、那、那只猪把、把蜡丸给吃下去了!”柯叔结巴的边说边指着眼前肥硕的猪。那是他们冒着性命危险,拼死带回来的密信蜡丸啊!
“什么,它怎么会把蜡丸给吃了?”姚含青惊问。
“方才我摔下来时,蜡丸不小心从我怀里滚出去。”
闻言,姚含青脸色铁青的瞪向猪儿,威吓的道∶“你快点把蜡丸给我吐出来!”她走过去作势要掰开它的嘴。
见她气势汹汹,猪仔本能的赶紧跑开,一时之间只见姚含青气急败坏的追着猪仔吼道∶“那东西很重要,你这只猪还不快把东西给我吐出来!”
小恭虽然身躯肥硕,却意外的十分灵活,姚含青追了片刻仍无法抓住它,她恼恨的撂下狠话——
“你再跑我就宰了你!”
猪仔似是听懂了她的威胁,肥短的四肢慢了下来,姚含青一把扑上去抓住了它,情急的掰开它的嘴,想挖出被它吞进去的蜡丸。
那蜡丸里藏着一封密信,上面写着纳兰瑞麟罪证的藏放地点,昨日大哥派进纳兰瑞麟府里的探子终于找到了纳兰瑞麟的罪证,但他来不及送出,纳兰瑞麟便发觉府里有探子所以展开清查,他因此将那些罪证先暗藏在纳兰瑞麟府里一个隐秘的地点,写下藏放之处,用蜡密封了起来,准备送出来。
可那探子最后仍不幸行踪暴露,来不及出来便被杀了,但他在死前将蜡丸交给寒见尘派进纳兰瑞麟府里的人,这人正是柯叔,由他冒险带了出来。
猪儿被她粗暴的撑开嘴,痛得齁齁齁的嚎叫着。
见挖了半晌都挖不出东西来,姚含青急得跳脚大喊,“你这只猪快点把东西给我吐出来!”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喝斥,“含青,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跟猪玩?我不是让你回房换身衣裳,立刻将密信送去给你大哥吗?”
看见同样穿着一身黑衣的寒见尘回来了,姚含青着急的解释,“我哪是在跟猪玩,是那蜡丸在柯叔跌下来时不小心滚了出来,竟然就被这猪给吃了,怎么都挖不出来。”
瞥了眼那只闯下大祸的猪,寒见尘果断的下了命令,“没时间了,你快杀了它,划开它的肚子把蜡丸拿出来带去给你大哥。方才我和广仁虽然分头替你们引开了那些人的追踪,但纳兰瑞麟恐怕不久后就会追查到寒府。”
为了湮灭证据,纳兰瑞麟一定会想尽办法追回蜡丸里的密信,甚至不惜杀人灭口,若是无法将蜡丸里的密信送达姚崇浩手上,这一切将前功尽弃,更会平白连累众人。
“要杀了它?”姚含青愣了愣,她虽然会武功,但她可从来没有杀过任何人,更不曾宰过猪,看着眼前惊惧得躲到角落里的猪仔,她不禁踌躇。
就在这时,闲步来到猪舍的丁挽秋,看见猪舍里多了几人,其中一个还是她等了一夜的丈夫,不禁诧异的出声,“相公,一大早的,你们在小恭的猪舍里做什么?”
一夜未归的寒见尘竟与姚含青出现在这里,且两人身上都穿着一身黑衣,他们是去做了什么事?
瞅见她,姚含青脸上立刻一变,“我的东西被这只猪吞了下去,丁挽秋,这猪不是你养的吗?你快想办法让它吐出来!”她不想亲手杀这好像有灵性的猪,最好能有别的方法可以把蜡丸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