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齁齁齁齁……”小猪发出声音,似在回答她“对呀对呀”。
从寝房里出来的银珠见状连忙出声,“少夫人,您可不能再喂它吃东西了,先前天天喂它吃上好几顿饭,您瞧,才没几天它都肥上一大圈了,再这样下去,不久就变成一头大肥猪了。”
轻点着它的猪脑袋,丁挽秋笑斥,“向恭,听见没有,银珠姊姊说不能再给你吃了,等晚一点再说。”
银珠正想开口说她才不要当一只猪的姊姊时,忽见门边有个丫鬟朝她招招手,作势要她过去。
“翠儿姊,什么事?”她走过去问道。
瞄了瞄在屋里逗着猪仔玩的丁挽秋,那丫鬟压低声音在她耳旁说了几句话,听完,银珠吃惊的瞪大眼确认,“翠儿姊,这是真的吗?”
“这人都带回来了还能有假吗?”
银珠皱起了眉,“少爷才刚成亲,怎么能这么做?”
“大概是存心想跟夫人作对吧,欸,不跟你说了,我要回去做事了。”
翠儿离开后,银珠走回屋里,抬头望了眼丁挽秋,迟疑着该不该将方才听来的消息告诉她。
心忖这事少夫人迟早会知道,让她心里有个底也好,银珠犹豫了片刻才出声,“少夫人,少爷昨儿个夜里回来了。”
闻言,丁挽秋抬起眼,讶问∶“可昨夜没见他回房呀?”
她忍不住脱口道∶“少夫人,其实少爷在成亲前就将这寝屋里的一些东西搬走了,奴婢想,少爷说不定没打算回来住,而且少爷昨夜还带回了个侍妾呢!”
“这样呀。”丁挽秋轻轻颔首表示明白了。
瞧她听见这件事,神情还是一脸平和,没有一丝恼怒不悦,银珠纳闷的问∶“少夫人,您不生气吗?”
丁挽秋淡淡一笑,“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成亲至今,她的夫婿一直对她不闻不问,这已表明了他不在意她这个妻子,既然如此,她又何须在意他?
为一个不在意她,她也不在意的人生气,不值得。
“可少爷才刚同您成亲,竟然马上就纳了妾,这么做实在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银珠想不明白,在得知少爷带回一名侍妾后,连她都忍不住为少夫人抱不平了,为什么她还能这么无动于衷呢?
丁挽秋温笑道∶“世上三妻四妾的男子又不止他一个,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何况当初嫁进来时,也没说不让他纳妾呀。”
由于一嫁进来便受到寒见尘的冷落,一手主导这椿婚事的婆婆也许觉得对她有所亏欠,因此待她极好,这几天甚至接连送了她不少名贵的首饰想补偿她。
婆婆没刁难她,让她能在寒家安然的待下去,丁挽秋觉得这样已经足够,至于寒见尘纳妾的事,她并不在乎。
“可是少夫人什么都不计较,日后一定会吃亏的。”银珠很喜欢这位好脾气的少夫人,不由得替她未来在寒府的日子担忧起来。
丁挽秋笑了笑道∶“银珠,能多一个人服侍少爷没什么不好,这样一来,他的事就不需我操心了。好啦,我想到花园走走,你先下去忙吧。”
逛了一大圈后,丁挽秋刚好又来到寒夫人的寝房前,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令她正要踏进屋里的脚步下意识停住。
从没关好的房门往内瞅去一眼,她瞥见屋里头除了寒夫人和两名服侍她的丫鬟外,还有一名身形颀长的男子。
那男子背对着她,她瞧不见他的面容,不过从他与寒夫人的谈话内容中,她听出这人正是她的夫婿寒见尘。
“就算你不满意我帮你安排的婚事,你也不该在这时候纳妾,你这么做挽秋会怎么想?”寒夫人呵斥儿子。
“她怎么想与我无关。”寒见尘冷峻的嗓音冰凉得如同十二月的霜雪。
“见尘,你怎么能这么说,她是你的妻子,成亲这么多日你丢下她不理不睬,这算什么样?”
“这婚是大娘自作主张安排的,我从头到尾都不曾答应,她的事自然由大娘自个儿负责。”绝然的话语透露出他对这门婚事的厌恶。
“见尘,大娘安排这门婚事是为了你好,等你见过她之后,你就会明白挽秋是个很好的姑娘。”寒夫人苦口婆心的道。
“她再好也不干我的事,我过来只是想告诉大娘一件事,含青是我带回来的人,希望大娘不要为难她。”
听他提起带回来的侍妾,寒夫人脸色遽然一变,忆及往事,不禁痛心道∶“你不愧是你爹的儿子,就跟你爹当年一模一样,才刚成亲不久,你就将外头的女人给带回来。”
寒见尘黝黑的眸中闪过一抹冷厉之色。“也许这就叫有其父必有其子吧?不过我跟爹不一样,只要我在的一天,我就不许任何人伤害含青。”为免当年大娘对他母亲所做的事重演,他是特地来警告她的。
明白为了当年他母亲的事,这些年来不论她待他再怎么好,他对她仍无法谅解。心一沉,寒夫人退让的道∶“你至少去见一见挽秋。”
“不需要,请大娘转告她,若是她敢为难含青,我定饶不了她!”说完,他转身要离开,看见杵在门边的丁挽秋,顿时愕然的停下脚步。
在看清丁挽秋的容貌时,他脸上闪过一抹诧异,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耳畔忽听寒夫人的声音传来——
“见尘,她就是挽秋,”寒夫人也瞧见了,接着朝她招手,“挽秋,你快过来,让见尘看看你。”
她就是大娘帮他娶的妻子?寒见尘望着丁挽秋,深邃的眸瞳掠过一丝震惊。
看见他,丁挽秋怔了怔,觉得他有些面熟,有点像当年在雨中邂逅的男人。
她悄悄打量着他,发现他五官英挺、轮廓分明,修长的剑眉下那双黑眸深黝锐利,注视着人时透着一股冷冽,此时他唇瓣轻抿,脸上没有一丝笑意。长相身形确实是像那人,可身上的气质又有些不同,时隔两年多,她不敢肯定。
“相公。”她压下疑惑走上前柔声唤道。她的嗓音温温淡淡一如她的人,唇畔噙着一抹淡笑。
她轻柔的呼唤令寒见尘神色微微一变,彷佛有石子投入他心里,在他心头激荡起一阵波澜,“你……”
他才刚说了个字,便见她朝他微微一笑,接着再说∶“相公请放心,能有人代替我服侍相公,我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会找麻烦?请那位含青姑娘安心留下,绝不会有人亏待她。”他方才说的那些话她都听见了。
尽管心头思潮起伏,寒见尘英挺冷峻的面容上却没泄露多少情绪,听见她的话,再见她神色平和,没有一丝愤怒之色,他眸色变得有些深沉,企图想从她脸上梭巡出她隐藏起来的怨怒,但她的眼神太清澈、她的笑容太淡泊,竟然让他找不出任何虚情假意的蛛丝马迹。
他该为她的宽容大度而感到高兴才对,然而他却因看出了她眸里那抹对他的不在意,心头莫名的生起了一丝不豫,咽下想出口的话,冷冷地丢下一句,“那很好。”旋即大步离开。
他一走,寒夫人蹙起眉,“挽秋,你真的不在意见尘纳妾的事吗?”她的反应太平淡了,令她摸不清这媳妇儿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丁挽秋笑了笑,不疾不徐的开口,“娘,这种事就算我在意,相公也不可能不纳妾,所以在意又有何用呢,只是苦了自个儿,我是真心觉得多一个人伺候相公很好,如此一来,我就能清闲多了。”
听见她的话,寒夫人先是长长的叹了口气,才解释道∶“挽秋,见尘他不是针对你,他是不满我擅自为他安排了这椿婚事才会这么做。都是因为他已二十六岁还迟迟不肯成亲,我很着急,几个月前在恩泽寺遇见你后,直觉你很适合他,所以才匆忙想替他订下这门亲事。”
丁挽秋静静的听寒夫人继续说着其中细节。
“那时他人在京城不在苏州,回来后得知此事,曾要求我退掉这门亲事,我没答应,他也没再多说什么,我以为他同意了,没想到他会用这样的方法来表达对这椿婚事的不满。”先是让猪跟挽秋拜堂,接着再带回一名侍妾,这摆明了是存心与她作对,针对她是无妨,可对挽秋太不公平。
略微沉吟,丁挽秋温声商量,“娘,既然相公不想要这椿婚事,不如让我回丁家吧?”
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寒夫人满脸的不赞同,“挽秋,你已经嫁到寒家,若是再回去,你和丁家都会被人笑话的,这话以后别再提了。”接着安抚她道∶“我知道见尘的事委屈你了,你再忍一忍,等日后见尘明白你的好,他一定会善待你的。”
“可相公他似乎不乐意让我继续留在寒府,我若是离开,也许相公会释怀一些。”从他们母子刚才的谈话中,她隐约听出寒见尘对婆婆似乎有着解不开的心结,她不想掺和进他们母子的恩怨纠葛里。
只是婆婆说的也对,她若回家,家人恐怕都会遭人指指点点,这她并不乐见,至于自己的面子、名声她倒不那么介意。
见她还是有离开寒家的意思,寒夫人斥道∶“挽秋,你要明白你已嫁进寒家,就是寒家的人,别再说要离开寒家这种话,至于见尘那边我会看着办,你就暂且忍一忍吧。”
见婆婆不会允许她离开,丁挽秋也不再多说什么。无论如何,她拿了钱,只要在寒家的一天,她就会尽责一天。
第2章(1)
午后,丁挽秋躺在窗旁的软榻上晒着三月的暖阳,小猪仔在她脚边睡得四脚朝天。
银珠见猪仔睡得都流口水了,不禁羡慕道∶“小猪也真好命,吃饱睡、睡饱吃。”
丁挽秋挠了挠它肥嫩的颈子,“可不是,没烦没恼,过得比我还清闲呢。”她笑着再说∶“向恭啊向恭,我看在这寒府里没人比你更好命呢。”
“少夫人,您别再叫它向恭了,若是被人听了可不好。”银珠有些担心的劝道。
“这儿只有咱们俩没人会听见,你放心,在外人面前我不会这么叫它的。”抬首瞥见窗外春阳灿烂,她忍不住扬起笑,“今儿个天气很晴朗,我们帮向恭洗洗身子吧。”
“好,奴婢这就去打水过来。”
“不用了,咱们带它到灶房旁的那个井边吧,方便烧些热水,这次别用冷水了,上回用冷水洗,冻得它叫个不停呢。”
两人将小猪叫醒,带着它来到井边,银珠进灶房去烧热水,丁挽秋闲着无事,先从井里打了桶水上来,等一下好加进热水里。
没想到那猪仔也不知是不是上次被冷水冻怕了,一看见她打水,便迈开短短的猪蹄逃走了。
见状,丁挽秋急着想追回它,边跑边喊着,“向恭、向恭,快回来。”
一眨眼的工夫小猪仔就跑得不见踪影,丁挽秋只好四处找它,最后在一丛矮篱后看见它短小的猪尾巴,她连忙上前好言哄道∶“向恭,你快出来,这次咱们不洗冷水,洗热水,你别怕,快出来。”她一边哄着一边小心翼翼探出手想捉回猪仔。
但手才刚摸到猪仔,它又一溜烟的跑了。
她情急的追着它,一路喊着,“向恭、向恭,快点回来,别乱跑。”
她眼里只盯着跑在前面的小猪仔,生怕一眨眼就追丢它,浑然没发觉不远处的寒见尘在听见她的话后,停下了脚步,朝她望了过来。
“向恭,你再跑万一被人抓去丢了怎么办?快回来!好好好,你不爱洗澡,咱们不洗了,快过来,向恭。”
这次寒见尘听清了她的话,看见她在追的是一只小猪,俊颜倏地一沉。
方才他原以为她嘴里叫的相公是他,所以才停下脚步,不料她叫的人根本不是自己,而是一只猪。
她竟然叫一只猪“相公”?
他冷沉着一张俊脸朝她走过去,丁挽秋犹不知她在不经意中惹到了某人,只见猪仔动作慢了下来,她便从怀里掏出一只香囊,弯下身子佯装是吃食引诱它过来。
“向恭,你看这是什么?快过来。”
小猪圆圆黑黑的小眼楮紧盯着她手里拿着的香囊,猪鼻子齁齁齁齁的动了动,它闻到香香的气味,便撒开短短的猪蹄欢快的朝她跑过去。
丁挽秋趁机一把抓住它,它拱了拱猪鼻子嗅着她拿在手上的香囊,发现不能吃,气愤的挣扎着,她紧紧抱住猪仔好言哄道∶“向恭,乖乖别动,好好好,我带你回去吃东西,别生气了。”
怕它再跑掉,她吃力的抱起重了许多的小猪仔,站起身时才发现有道冰冷的目光朝她投来,她抬眸望过去,瞅见一张英挺冷峻的面容。
没想到才隔了一日又再见到寒见尘,她微微一怔,还来不及出声叫他,怀里抱着的猪仔又不安分的挣扎着,她低下头轻哄,“乖,别再乱动,我带你回去吃好吃的。”
“你刚才叫这只猪什么?”寒见尘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紧盯着她问。
糟!她叫它向恭的事该不会被他听去了吧?“那个,我叫它小恭。”她含糊的想把话给带过。
“我分明听见你叫它相公!”
果然被他听见了,她飞快的思忖着该如何把话圆过去,但他不让她多想,下一瞬他阴冷的嗓音又响起。
“你叫一只猪相公,莫非是在侮辱我吗?”他冷锐的黑眸里透出一丝怒色。
他自个儿都不介意让一只猪代替他拜堂了,那么她叫这只跟她拜堂的猪相公,他又有什么好在意的?虽然这么想,不过丁挽秋聪明的没有说出来,仍旧不疾不徐的启口解释,“这只猪的名字是方向的向,恭敬的恭,不是相公所想的那样,而且相公不认得这只猪仔了吗?它正是成亲当日同我拜堂的那只猪仔。”
她怀中的猪仔似也感受到了他眼神里的冷鸷,安分的窝在她怀里不敢再挣扎。
闻言,寒见尘眉峰微蹙,就是这只猪吗?他细看了眼,发觉那模样似乎颇像的,只不过比先前肥了些,接着又抬眸觑向她。
“你这是在怨我吗?”
“我没有怨过相公。”见他一脸怀疑,好像不信她的话,沉吟了下,她坦白说∶“正如相公不满意这桩婚事,这门亲事我也没有期待,所以当初相公拿一只猪来跟我拜堂,我并不在意,这几天养着这只小猪,反而带给我不少乐趣。”
说到这儿她顿了下,见他一双黑瞳深沉的注视着她,便想话既然说开了,索性将心中的话全说清楚,也免得日后再有什么麻烦。
“因此相公你带回来的那位含青姑娘,我保证我绝不会去招惹她,以后你爱纳几房妾室,尽管去纳,我定不会过问一句。”
见她说得云淡风轻,仿佛他纳多少妾室都与她无关,她也丝毫不在乎,寒见尘神色顿时一冷,眸里隐隐有丝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