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荷晴觉得思绪有些繁杂,她闭上眼,缓缓吐纳,让心情慢慢沉淀下来,没想到此时竟来了一个不请自来的人!
莹星一脸尴尬的领着一身贵气的苏晨光来到花厅,“小姐,我赶不走他,我说你谁也不见,他却自己跑进来了,陆大总管看到他,很恭敬的喊了他一声世子爷,说他是宁王的好朋友,镇国公府的世子爷,也是跟着王爷去打仗的大副将。”
“没关系,你下去吧。”丁荷晴看着眼前这名高大英挺的男子,虽然有些吊儿郎当,但有一张爱笑的脸,让人无法讨厌。
苏晨光好奇的打量着她,明眸皓齿,是个大美人,尤其那双沉静的瞳眸如同黑曜石,让人一看就忍不住定住了,不过她的气质又带了抹淡然,多了股生人勿近的疏离,“你就是靖的前王妃?”他双手交负在后,绕着她转了一圈,惊艳的摇摇头,再啧啧称奇的道:“怪怪,你怎么可能是景宁侯府出来的人?从头到尾就没半点像的!”
“世子爷找我有事?”她语气平静,明眸澄净,完全不像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他爽朗大笑,“哈哈哈,好,单刀直入,这么率性的姑娘,靖怎么不要呢?”还真是坦率,她微微一笑。
他眼睛一亮,“完了,完了,你肯定有在靖的面前笑过吧?难怪他对你念念不忘。丁荷晴,我苏晨光见过的美人很多,但你真的是美人中的大美人!”
丁荷晴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世子爷不是为了赞美我而来的吧?”
“当然不是,我是特别来见你的,想我跟靖从小一起长大,不管什么年纪的女人,一看到靖就移不开视线,忘了他身旁还有我这个美男子,但我听到你对他做的事之后……”他尴尬的笑了两声,再搔搔头,“费这样想有点坏,但你是第一个不想黏着他的,我就觉得你特别,我很欣赏你,我们交个朋友吧。”
她看着眼前这张热情的笑脸,脑海中迅速掠过这一年来听到跟苏晨光有关的事,评价多是好的,是个不受世俗框架所限的世家公子,突地,某个念头一闪而过,她粲然一笑,“可是我不欠朋友,只欠一个哥哥。”
“你跟她成了兄妹?!”
“是啊,说来她真不像大家闺秀,比较像是江湖儿女,靖,你知道我也有许多江湖朋友的。”宁王府的厅堂内,苏晨光口沫横飞的向朱靖笑道:“她很爽朗,也很直接,她这一出族就没亲人了,她要一个哥哥,而且是一个像我这样有身分背景的哥哥,多少有靠山,别人也不敢低看她,还有,她说京城她一点也不熟,现在身分又特殊,实在不方便出门,说等大家没将注意力放到她身上后,请我带她到处走走逛逛。”
朱靖只能点头,食指却无意识地一下又一下轻敲着桌面。
平心而论,他不怎么喜欢好友对她的热络,但她跟苏晨光说,她对京城一切都不熟……
稍早之前暗卫才来向他禀报,聚花楼的花魁又欢进了颐明园,还是从侧门由铃月带进去的,她一个深居简出的女子,怎么会认识青楼花娘?这一点透着古怪。
“真是太可惜了,你们休离了,不然你就得喊我一声哥哥,”苏晨光再以手肘轻撞了下突然走神的好友,“要不要巴结一下,我帮你把人给追回来?”
朱靖回过神来,绷着俊脸道:“婚姻岂是儿戏?!”
“好吧,唉,要不是打定主意不碰情啊爱啊这玩意儿,我觉得我跟这个妹妹挺合得来的,我爹娘催我成亲多年,每催一回,我就跑去浪迹天涯,他们都死心了,把我一人丢在京城生活,搬到南方去,连这一次陪你出征,立了大功,他们也没什么表示。”苏晨光看似很认真的思考,飘忽的眼神却不时偷偷瞄向脸色凝重的好友,“你说我娶了她,带到南方去给两老看,能不能修补一下我们的亲情?”
朱靖喉头酸涩,对这莫名而来的醋意感到生气,“你若不担心外界怎么看你娶了好兄弟才休离的下堂妻,你就去做,我还有事要忙,先进书房。”丢下话,他起身拂袖而去。
“喂,你怎么生气了?夏日气燥啊,我开玩笑的,人家欠哥哥,不欠丈夫啊。”苏晨光当真没想到好友会冒火,急急的追上前去。
不过短短几日,丁荷晴便成了京城中的火热话题,成了人人称羡的宁王下堂妻的风头甫过,宁王的至交好友,镇国公府的世子爷就派人送了一大堆布匹、胭脂水粉、好茶好酒一路招摇的送进颐明园,再大肆宣布,从今往后,丁荷晴就是他认的干妹妹。
要说这次征战立功,苏晨光没封爵,也是因为他出身镇国公府,他的老子跟祖宗们得到的封赏跟功勋已是公卿贵勋中数一数二的,再论功行赏的加封就要当王爷了,这个层级一下子跳太高,再加上他跟宁王太好,宁王又已是众所瞩目的焦点,他一点也不想成为某些人眼中想除之而快的目标之一,所以皇上未给他加封,却赐了他一笔可观的赏赐,长相好、家世好,加上他未娶,多少未出阁的闺女视他为乘龙快婿,怎么他突然就认了丁荷晴当妹妹?
老百姓们议论纷纷,皇亲国戚与朝中百官也很关注,在宫中巧遇苏晨光或朱靖时,都会忍不住好奇问问缘由。
朱靖冷漠以对,苏晨光则笑得很神秘,让他们心痒得几乎要得内伤,不少好事者还日日枯守在颐明园大门,但丁荷晴仍是大门不出。
由于没有任何新进展,无法再煽风点火或加油添醋,这事渐渐平息了下来,老百姓很快就又找到可以当茶余饭后嚼舌根的话题。
东街霸王的妻妾低调的将他的人头入棺,办妥丧礼后,人去楼空,府内的财物也被搬空,东街霸王身后的大主子刘阁老因此与替天行道组织结下大梁子,私下派了许多暗卫,还以重金权势利诱各方人马,誓言找出他们的巢,全数歼灭。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铺天盖地的围剿,近一个月来,替天行道组织没有任何行动,于是,又有传言流出,替天行道组织畏惧刘阁老势力,悄悄解散了。
于是,某些忌惮该组织而被迫安分度日的各路人渣,又开始活跃起来。
第5章(2)
仍是夏季,烈阳高高挂,京城大街上,两旁店家林立,伙计亲切的招揽客人,傩商小贩也扯喉叫卖,一切都与过往没啥两样,不过一会儿,就见一个中年大叔一边跑一边高声喊着——
“要打死人了,谁去宣园救救人啊?!”
“宣园不就是杜家的大宅子吗?”
有人开口一问,其他人的表情马上都不好了。
杜家是权贵之家,尤其杜大人的嫡长子杜京亚与大皇子交好,当今皇后还是他的亲姑母,如此尊贵的身分,让杜京亚目中无人>,坏事做尽,恋男童癖更是公开的秘密,老百姓们多么希望替天行道组织也能杀了他,但执行难度太高,杜京亚怕死,出入的随身护卫随便点一点都多达三十名。
中年大叔这一路大叫,不少好奇的、关切的,当然也有看热闹的都往一个方向跑,愈接近宣园,吆喝声愈大,还有一道呼天抢地的女声夹杂其中,大伙儿硬是挤上前去,就见宣园门口,几名高大的家仆正对着一名憔悴的年轻妇人又踢又踹。
“怎么回事?这会把人打死的!”
“我也不清楚,但打死人,谁又敢管?杜大少爷出身富贵,从小被娇养着,个性歹毒恶劣,手段凶残,原本就无法无天。”
围观的路人们小小声的交头接耳,个个眉头揪得紧紧的,同情的目光看着那名被打倒在地的粗衣妇人,但就算再怎么气愤不平,也没人有勇气出头。
“你们就打死我吧,反正我一个寡妇也不想活了,我只剩一个儿子啊,却被你们弄得人不像人,死时连眼睛都阖不上,他是含冤而死,他全身呜呜呜……都是伤啊,还我儿子的命……呕……”哭号的妇人猛地吐了一口长长的血箭,她嘴角全是血,却仍喘着气儿,哽咽的叫嚣着她的怨、她的恨、她的不平。
那几名小厮气炸了,对着她又是一阵拳打脚踢,恨恨的嚷道:“让你说,让你再说!”
妇人痛到蜷缩成一团,再也开不了口,围观人群的议论声愈来愈大。
由于这群人占据了街道,来往的人车只能走走停停,最后,终于变成交通大打结,窒碍难行,其中一顶软轿也被迫停下来,轿窗的帘子被拉开来,随即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叫轿夫停轿。”
“小姐,前面很混乱,人又多,你不会想下来的。”莹星马上回答。
“停轿!”
铃月向莹星摇摇头,反正也过不去了,只是难得主子想透透气,偏偏才离开颐明园没多久,就遇上这事儿,唉,她无奈的示意四名轿夫把轿子放下来,就见到主子自己掀开轿帘走了出来。
围观的群众虽然不知道这个女子是谁,但见她相貌出众,一袭月牙华服,有一股别于大家闺秀的凛然威仪,身后还跟着两名秀气的丫鬟,众人皆不由自主的让开,让她们一行人走到最前面。
丁荷晴蹙眉,那妇人看来不过三十岁,披头散发,一张脸被打到鼻青脸肿,衣裳上满是血渍脏污,空洞的泪眼充满无助与绝望……
太像了!像极师父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的眼神,那是他听到她被诬陷成杀他的凶手,却无法开口替她澄清时,他的抱歉、他的恨、他的不甘心……
她眨了眨眼,努力压抑因忆及那椎心刺骨的痛,差点夺眶而出的热泪。
“小姐,请你帮帮我,帮帮我好吗?他们杀了我的孩子啊!”泪流满面的妇人突然跪着爬向她。
众人怔怔的看着妇人脏污染血的双手,紧紧抓着那名一看就是千金闺女的月牙雪纺织裙。
多么昂贵的布料啊,上面顿时沾了斑斑血迹,旁观百姓都替该名妇人担心,忍不住低声交谈起来,这要赔钱的,那妇人哪有银子赔?
“喂,你说话就好,怎么双手迳往我家小姐衣服上抹,这衣服都让你……”
莹星的话还没说完,原本吵嚷的街道突然一片静默。
丁荷晴竟然蹲下身来,白嫩如葱的玉手紧紧握住妇人的双手,语气平静,声音却有些沙哑地道:“小娘子,你别急,你受伤了,先把伤养好,再来处理你儿子的事。”
面无血色的妇人先是怔怔的看着眼阵略湿的美丽女子一会儿,随即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大声哭叫出来,“呜呜……不行啊,我的伤不要紧,我儿子还死在家里,他眼睛不肯闭上啊,呜呜呜呜……”
丁荷晴咽下鲠在喉间的硬块,对着痛哭失声的妇人道:“我知道了,我会派入去处理,你先去我那里,把这一身伤养好。”
铃月跟莹星呆呆的看着主子,都忘了要上前帮忙,其他人看着这一幕也都呆若木鸡,同时间,一辆马车在路旁停下,车上坐的正是从皇宫出来,要前往宁王府的朱靖跟苏晨光,两人拉开车帘一角,看到这一幕,互看一眼,立即下车,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向她。
此时,宣园内的杜京亚,发现外头突然静默下来,他大袖一甩,趾高气扬的步出大门,在看到一个天仙美人儿正扶起那个狼狈不堪的妇人时,皱起浓眉,看着两名家丁问道:“怎么回事?”
“王爷,这……”
其中一名家丁正要回答,却被妇人的吼声打断——“是你——就是你这个禽兽,还我儿子的命来!”
妇人一见到杜京亚,虚软的身子突然有了力气,她怒喊着放开丁荷晴的手,握拳拾阶冲向他,但还没接近他,就让多名冲出来的家丁给粗暴的踹落阶梯,倒地吐血。
“敢当街污辱皇族,来人,打五十板子!”杜京亚气呼呼的下令。
丁荷晴在两名家丁要拖拉起妇人时,快步上前,制止道:“住手!”接着她平静的看着站在门槛前的年轻男子,“她刚历经丧子之痛,心神俱失,而你又是她口中害死她儿子之人,你将她往死里打的原因是什么?”
杜京亚凝睇着眼前的绝色,虽然他比较好男童,但偶尔也会换换口味,这个敢当众跟他对峙的美人儿,光看着就觉得特别有滋有味,他舔了舔唇瓣,大步走到她面前,邪魅一笑。“需要原因吗?她不就找死,才来我这里大闹?还是,姑娘你愿意为她做什么,让本王饶了她的命?”
丁荷晴冷睨他一眼,弯身将虚弱的妇人扶到一旁坐下,要铃月跟莹星照顾着,再踅回他面前,毫不怯懦的反问,“你倒不如干脆点,直言要我为你做什么,你才能饶了她?”
杜京亚眼睛一亮,“好,爽快!”
“小姐……”铃月跟莹星担心的望着她。
围观的所有人也都担忧的看着她,没有人注意到两个高大男子已挤身过来。
“够了!此事不许再议,本王会派人查明谁是谁非。”朱靖冷漠的声音陡起,他随即走到丁荷晴的身前,正视着杜京亚,俊美无瑕的脸上有一抹不容忽视的霸气。
“是宁王啊,宁王爷!”老百姓又纷纷议论起来。
“还有我呢。”苏晨光晚了两步才挤过那些眼睛只盯着前方也不让路的老百姓。
“世子爷也来了呢!”老百姓的声音愈来愈兴奋了。
丁荷晴盯着朱靖的高大背影,不懂他干么挡在她前面。
苏晨光则是朝丁荷晴举了大拇指,赞道:“好样儿的,哥哥以你为荣。”
“哥哥?世子爷没妹妹啊,有也是前阵子……”
“啊!她是王爷的下堂妻啊!”
老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将丁荷晴的身分猜了出来,顿时一片哗然,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难以置信,没想到她竟然是深居简出的前王妃,如此灵秀又善良的美人儿,宁王竟不要?!
杜京亚也听到这些话,他蹙眉看着被朱靖挡在身后的美人儿,可能吗?朱靖生性狂傲淡漠,从不多管闲事……“她真的是王爷的下堂妻?”
“没错,我是丁荷晴,是与宁王再无瓜葛的前王妃。”丁荷晴越过朱靖,神情磊落的回答。
“对,她就是宁王的前王妃,也是我刚认不久的好妹妹。”苏晨光往她身边一站,力挺姿态明显,也因而赢得她一个动人的笑容。
朱靖抿紧了唇,凝睇着她粉脸上的笑靥,心情复杂,这是他与她休离后第一次见面,他却尝到满满的苦涩。
杜京亚诧异的看着丁荷晴,住在京城,她的事他也听了不少,真没想到她是这么美丽又这么有胆识的美人儿,啧啧啧,真是有意思!他回过头,给了身后两名贴身随侍一个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