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台北,天空累积着一天的乌烟瘴气,灰蒙蒙的温度还是有着中午时的闷热。
在一栋大楼顶楼办公室,一名年轻人犹在凝神研究桌上摊开的卷宗,丝毫未察觉时间的流逝,夕照早已被明月取代。
“铃──”桌上与机要秘书相连的电话响起,终于让他转移注意力。
“有事?”他的声音简洁有力。
“总裁,合家欢玩具的吴董事长来访。”
“请他进来。”话才说完,看了一眼桌上的卷宗,他终于起身准备迎客。
办公室的大门被开启,秘书请进一位脸上充满岁月沧桑痕迹的长者,将两杯茶放在待客区的茶几上后退出,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一老一少对坐。
桌上的卷宗也转移了位置,现在放在茶几上,摊在两人之间。
“徐总裁,我猜想你已经将这个案子研究透彻,应该准备接手了吧?”吴敬修喝下一口好茶,微笑着缓缓出声。
“我倒是觉得您轻言放弃太可惜,这玩具工厂还是大有可为。”徐志伊没有见猎心喜的表情,有的只是不解与惋惜。
“没错!所以才希望你能接手,让它可以更快起死回生。”吴敬修欣赏的眼光停留在眼前的年轻人身上。
“依您老的本事,这也是件轻而易举之事。”他眼神流露出佩服。
再喝一口好茶,老人笑着摇摇头。“我老了,对于商场上的你争我夺,早已厌烦,更何况,这其中的包袱,实在有些棘手,需要更有魄力的领导者解围。”稍停一下,口气变得语重心长,“所以,我希望能借重你的长才,让工厂重新走出新局面。”
“那为何不直接结束营业?”他知道其中的难题,觉得这是个解围妙方。
“对我而言,这是有利无弊、损失最少的好方法,但对那里的老员工而言,却是我最不负责的作为,我不希望亏待那些好伙伴,他们都是忠心耿耿的好员工。”吴敬修没有商人尖酸刻薄的嘴脸,有的只是和蔼亲切的笑容。
志伊深思片刻,眼神没有自对面的长者身上移开。“人家都称你是商场上的一方霸主,在我看来,却稍嫌不够理性,在商言商,岂能有太多人情包袱考虑?”
“呵呵呵!难道你就够心狠手辣、无情无义?能够为了扩展势力、成就大事业而投机取巧,甚至趁机剥削?”吴敬修笑得慈眉善目,眼睛灼灼发光,“我很清楚你不是,所以才会劝我留下玩具工厂,甚至,愿意以高价买下这个烂摊子。”
他笃定自己的眼光精准无比,眼前的年轻人绝非泛泛之辈,否则怎能白手起家,凭着艺高人胆大的本事,在短短几年内平地起高楼,创立科技产业龙头──捷野集团。
徐志伊三个字,在业界代表的就是一个奇迹,他的成功,除了天时、地利,还有人和。
他年纪虽轻,却懂得企业长远经营之道,不汲汲于牟利,创造与员工的双赢还有业界的平等良性竞争,更是他能快速扩展的成功秘诀。
“它还不算是烂摊子,不过倒是真的需要好好整顿。”志伊没有直接回应他的评论,依然就事论事。
“言下之意是你愿意接手喽,我们成交了!”吴敬修相信自己找对人了。
“为了工厂的未来,更为了那些老员工,我相信您不会放弃游说。”志伊露出一贯的自信笑容,端起茶杯向老前辈致意。
“最重要的是,我相信你一定做得到。”吴敬修端起茶杯回敬,“这间工厂里充满了惊喜,其中的珍宝绝不只有那些古董玩具。”
“喔?!”他挑起了眉。
“你还在缅怀逝去的那段情?”老人若有所指的凝视眼前俊挺的年轻人。
“工作是我现在的生活重心。”他的脸并没有任何表情。
“我请你接掌工厂的另一个目的,是想让你看到另一个珍宝,改变你的想法!”
第一章
远离尘嚣,位于中部一处小工业区中的一座玩具工厂里,单调烦闷的氛围弥漫,大家的步调缓慢,看不到未来的绝望展露无遗。
然而当一道公告被张贴于厂区各处的公布栏时,喧哗与惊讶开始取代先前的窒闷,讨论声此起彼落。
公布栏前面聚满了人,个个都迫不及待想要发表意见。
“你看到公告了吗?我们要换老板了!”老员工甲率先发声。
“当然看到了,新头家居然是赫赫有名的捷野集团,真令人不可思议!”老员工乙不断以摇头代表啧啧称奇。
“就是说啊,他们将会如何处置我们呢?是裁员撤换新人马,还是再将工厂卖出,转手赚取利润?”老员工丙面露忧虑,很是担心。
“我们的工作还有保障吗?”老员工丁终于说出重点。
“希望他不会不要我们这些老人,我还得养家哪!”老员工戊说出最现实的一环。
人多嘴杂的交谈到此忽然噤了声,全都开始思考未知的未来,思索将如何面对或许是残酷的结果。
就在这时,两名年轻女孩边走边轻松的闲聊,看到一群长辈忧心忡忡的聚集在公布栏前,也好奇的停下脚步。
她们看了看公告,互相对望一眼,似乎有些领悟。
身材娇小的女孩,笑呵呵的开口,“大家想这么多做啥?好好工作就不用担心被撤掉了咩。”
这话绝对一针见血,只见大家苦哈哈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健康的肤色衬着阳光般的笑脸,活力四射,长发扎成两条麻花辫甩在身后,长长的牛仔裙显出她的蓬勃朝气。
她是柯米亚,“天海盟”盟主柯齐风的妹妹,家财万贯,放着备受呵护的千金小姐不当,却到日益潦倒的合家欢玩具里担任管理专员,专职资料与古董玩具的管理。
偶尔兼任大家的开心果,带给眉头紧皱的员工甚多欣慰与欢喜,也博得董事长的厚爱,让她随心所欲发挥,运用妙笔逗得大家期待每天出刊的玩具日志。
在这里,被公认的珍宝有二,一是玩具博物馆里的古董玩具,一是让大家捧在掌心里的米亚,心地善良的她,总是能让大家化愁为欢、破涕为笑,昵称珍宝,当之无愧。
“我们又不是你,不用担心喝西北风。”老员工甲忍不住苦笑,率先哀叹。
“大不了都到天海盟来,相信大哥一定会有工作给大家做的。”米亚还是一副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乐观态度。
“我们已经老喽,打打杀杀、逞凶斗狠的事绝对做不来。”老员工乙故意捶着酸软的手臂,踢踢腿软的脚。
“而且我们只会组合玩具,对于枪械改造或是组装,还有飙车根本就不在行。”老员工丙望天兴叹。
“天海盟又不是逞凶作恶的贼窝,哪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工作啦!”米亚笑哈哈的回应老前辈们,知道他们就是爱开玩笑。
“唉,我们其实是舍不得这份有感情的工作啊!”老员工丁说出大家真正的心声。
“这样啊?不知道捷野集团肯不肯再将公司转卖给天海盟?”她收起笑脸,难得认真的思索起来。
“算了啦!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捷野集团总是在创造奇迹,或许是我们的救星哩!”老员工戊怀抱希望。
“那大家就能一起继续工作啦,根本用不着愁眉苦脸嘛。”米亚拍拍每个人的肩膀打气。
“米亚说得是,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与其咳声叹气的,倒不如快快乐乐过日子,反正天塌下来还有米亚在咩!”老员工甲受到鼓舞,决定振作。
“那也要她顶得到天才行啊!”一直静默在旁的另一名女孩取笑的说。
她是王菁,专职秘书,是米亚在公司里的死党,身高大约高出她十公分。
“虽然我身高只有一五八,不过大家放心,我会站到最高点帮大家撑起一片天。”她相信天下无难事。
“哈哈哈!我们有米亚就可以放心喽!”大家都被她活泼、开朗的态度给逗笑了。
“对了,捷野集团何时开始进驻接掌?”有人开始好奇。
王菁瞄了眼公告。“下个月初。”
“今天刚好是月底的最后三天。”米亚立刻说出日期。
“这么快?!”
参加完老董事长的惜别会,曲终人散,米亚开着小车离开公司,回到家,换下一身装扮,迅速开出另一台车狂飙出门。今晚她有些延迟了,得尽快赶往飙车集合地。
随后不久,又有一台车缓缓开出,保持一定距离远远跟着。
就在米亚享受着飞驰快感的时候,突然从后照镜注意到一辆她从未在镇上看过的银色跑车,她加快速度想摆脱对方,想不到那辆车居然一直紧随其后,而且渐渐有跟她并排的趋势,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一种挑衅。
“想超我车?再等一百年吧!”她露出自信的笑容,准备露一手给对方瞧瞧。
“有意思。”看着红色跑车与自己拉开距离,志伊玩味的笑了。
他刚拜访完吴敬修,难得来到人烟稀少的乡间道路,正想好好体验一下新跑车的高速性能,想不到就刚好遇到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他不是个爱飙车的人,不过今天不知怎地对眼前的对手很有兴趣,子是油门一踩,加速追了上去。
经过一段堪称高难度的连续弯道后,两辆帅气的跑车依然并排而行,谁也不让谁,两个驾驶不禁产生惺惺相惜的感觉,不约而同的朝对方瞟去一眼,但因为天色昏暗,看不清楚彼此。
占了地利之便的米亚正打算在下一个路口决胜负的时候,突然发现前方路况有异,她咬了咬牙,猛的踩下了煞车。
“叽──”长长两声紧急煞车声响起,两台车同时停住,各据道路一方。
原来是一群鸭子占据了道路,领头的母鸭呱呱叫,招唤着身后的小鸭们跟上脚步,准备穿过道路回巢。
两台车的驾驶耐心等着它们安全穿越马路。
只是,有只丑小鸭速度太慢,晃着微湿的身子,心急的乱窜想找寻母鸭妈妈,而母鸭妈妈已经渐行渐远,根本没发现落单的小鸭仔。
这时,两个人不约而同下了车,一样分据在道路两边。
“吁,吁,妈妈在那边啦!”米亚好心指引小鸭仔方向。
在另一边,一个年轻挺拔的身影刻意挡住鸭群的方向。“耐心等等喔,还差一个小宝宝。”
鸭群受到阻挡,呱呱乱叫,米亚趁机驱赶小鸭仔回到母鸭妈妈身边。
看到鸭群全员到齐,挡路的身影马上移开,鸭妈妈又继续领着鸭宝宝们回家。
米亚没有立即离开,宽慰地望着鸭群离去的方向,偶尔回头张望,留意还有没有其它落单的鸭宝宝。
而另一个身影,一样暂留原地,视线却颇具玩味的在她和路旁的红色跑车之间流转。
“小孩开大车,胆子够大,技术也颇不赖。”志伊不吝惜赞赏,一双凤眼却流露出一丝不解。这年头小孩开车技术都这么好吗?
米亚的注意力被浑厚的男性嗓音吸引,定睛一看,才发现方才挡住鸭群的是个身形健壮、有着丹凤眼的年轻男子。
脸部轮廓如雕刻般坚毅,肤色却白皙细致,算得上是个很有型的帅哥,只是他的话不太令人感到舒坦。谁是小孩?
“我已经成年了!”米亚没好气的反驳。
“看起来不像,倒像个处在青春期的叛逆女飞仔。”志伊说得很直接,更加毫无顾忌地打量眼前的小娇娃。
“条长长的马尾甩在后脑勺,一身黑色紧身皮衣裤,外罩同系列短袖外套,酷劲十足,却不太能让人领教。
会作这身引人侧目的装扮,多半有特殊身份,不是太妹就是玩命的女飙仔,而这娇小的娃娃脸女孩,看起来并不像是这么离经叛道。
“像不像又如何?应该还轮不到你来管。”
米亚也睁着大眼打量陌生的身影,猜测这人为何这么多嘴,说的话很不中听耶。
“迷途知返,绝对可以避免一错再错,你看来挺有爱心的,如果误入歧途,会很可惜。”志伊开始好心规劝。
这女孩开车技术与反应皆一流,爱心也不落人后,不应该走错人生方向,尤其长得这么可爱,实在不太适合当坏女孩。
“你是外地人吧?”在这不大的小镇上,谁不认识她、没听过她的名号?谁又会无知的批评她的举动,像他这么爱管闲事?
“那不重要,日行一善是不分地点与人物的。”他没有否认。
“既然你是外来者,我就不计较你的偏见,奉劝你一句话,虽然你的体格还不赖,以一敌多应该不成问题,但在这里还是少管闲事的好。”现在换成她好心提点他。
这人看来挺气派的,开的又是名车,应该是有钱的公子哥,若遇上飞车党,肯定被当成肥羊宰,以寡敌众,有志也难伸。
“难不成你身怀绝技,可以让我吃不完兜着走?”他有些警觉的眯起眼打量身材娇小,只到自己胸前的娇娃。
“我一向反对用暴力解决事情。”米亚刻意远离他几步之遥,避免脖子仰得太酸。
“那我何惧之有?更何况我是想规劝你浪女回头,做的是善事。”志伊放心的一笑。
其实他也反对暴力,更何况对手还是个未成年少女,绝对会让他有失君子风度。
“我不是浪女,更不是太妹!”面对一再误解自己的陌生人,米亚几乎想要翻白眼。
“看起来就像是啊,而且你还开着一辆标新立异的赛车。”他说得理直气壮,希望能用刺耳的话语点醒沉迷的女孩。
“我要赶时间,不跟你鬼扯了。”天色已晚,再不快点,今晚铁定迟到。
志伊不气馁的在她身后规劝,“小妹妹,奉劝你一句话,芭比娃娃绝对比赛车安全可靠,而且更适合你玩。”
“我说过我已经成年,也早过了玩洋娃娃的年纪。”米亚忍不住再度回头解释。
其实她很想大声说明自己从不玩芭比娃娃,小时候,她的玩具就是大大小小的模型车,加上变速自行车。
“我的意思是玩芭比娃娃比飙车单纯,更不会让你走向不归路。”坚持成见,继续劝她。
“神经病,快开着你充满铜臭的车子离开,少管闲事!”她简直快要气炸了,从未被误解过的她,今天居然被当成未成年的女飙仔?!
就在两人各自坚持己见时,一辆黑色的车子停在路旁,车上走下五名高大魁梧、一身黑衣黑裤、戴着墨镜的壮汉。
“小姐,这人欺负你了吗?需不需要帮忙?”其中一名必恭必敬地向米亚询问,其它人分站两旁在她身旁护卫。
志伊吹了声口哨,扬起了眉。“看来你还满有本事的嘛,有随身保镖保护。”
难怪刚刚这女孩会警告他别多管闲事,希望这些人不会太冲动。
米亚的眉纠得更紧,气恼得几乎要龇牙咧嘴。“你们跟来做啥?而且还在这个节骨眼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