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钱庄的气氛是沉重得可怕,戚无双成天寒着一张脸,像是看什么都不顺眼,就连讲话语气也异常冷厉不留情面,吓得大家人人自危,就怕在这个节骨眼上一不小心做错事,就变成他迁怒的目标,死得冤枉。
伙计帮宝安儿推开账房的门,当她进去之后,伙计就将门给关起来,不再打扰,赶紧去做自己的事情。
戚无双一抬起头,才发现是宝安儿来了,他的眉一蹙,语气并不怎么客气地问:“你怎么过来了?”
他还不想见她,因为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的刻意欺瞒,他之所以到钱庄来,就是想要好好冷静下自己的思绪,但混乱的心始终又沉又酸又涩,直到现在还是像纠结的线团,没有办法解开。
他痛恨她的算计,这让他有被背叛的感觉,原本爱她的心深深受到伤害,但就算如此,他却依旧抛不下对她的爱意,内心出现了强烈的矛盾,在爱恨之间拉扯不休,害他备受折磨。
他自嘲地冷笑,当弟弟们陷入感情的混沌中时,他这个旁观者可以清楚明白地直指问题之处,拉他们一把,但换他在感情上遇到问题时,他竟也变得束手无策,没用到了极点。
他讨厌无能为力的自己,觉得自己非常的可笑……
“你已经好几天没回戚家了,我当然要来看看你。”宝安儿故意忽略他那冷淡的表情、语气,扬着笑问:“你今天要回去吗?”
他的眼睛下有暗影,可见分开的这几天他也不好受,她很心疼,想靠近他,但他浑身上下所散发的疏离气息,让她不敢贸然靠近他,就怕把原本已经糟糕的气氛弄得更僵。
她都已经放下身段,主动过来找他了,难道他就不能给她一点和缓的颜色,和她一起试着改变这让人难以忍受的气氛?
“我要不要回去,难道还得要你同意不可?”他偏过头,不看她和他同样憔悴的神情,不允许自己这么快就心软认输。“你走吧,该回去的时候我自会回去。”
他现在的心绪浮躁又烦闷,始终平静不下来,无法冷静地和她说话,也不想听她解释任何事情。
“不,既然我已经过来,就是要和你把话说清楚。”她急迫地解释着。“你真的误会了,我并不是因为你的财与势才嫁给你,还记得当初你向我求亲时,你故意装得身无分文,我还不是点头答应嫁你了,难道这还不够证明我的心?”
戚无双不是没想到这件事,但现在的他又怎能肯定,当时的他没有露出半点破绽,让他们主仆俩怀疑他可能已经“恢复记忆”,所以才会在他身下下赌注,最后还赌赢了?
既然他们一开始就怀疑他非富即贵,那还有什么事情不可能发生的?
他的头隐隐抽痛,对于该不该相信她,始终犹豫不决。“那你回答我,你为什么要偷偷派贵叔把贵重首饰典当掉,难道你这么做不是为了钱?”
如果不是为了钱,她何必这么做?这件事情只是加深他对她的不信任。
“呃?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她心一慌,没料到他竟然知道这件事,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她很怕让他知道大哥的事情,如果现在坦白这件事,情况是不是会变得更糟糕、更加难以挽回?
结果宝安儿这一犹豫,反倒让戚无双的心一寒,更是无法信任她,只觉得 她现在的解释都是在试图掩饰自己的心虚,根本都是假的!
“好了,你回去吧。”戚无双失望地叹口气,已经不想再问下去了。
宝安儿看到他失望的神情,顿觉不妙,自己刚才迟疑的态度肯定更是加深他的误会,惊慌地说:“无双,我可以解……”
“够了,已经不必解释了!”他断然拒绝,态度非常强硬。
他冷淡疏离的态度让宝安儿非常失望,心痛,终于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语气激动地问:“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相信我不是因为你的身份、财势才嫁你,而是真正的爱你?”
给她一个机会吧,她绝对会让他相信,她是真的爱他的,她对他的心意,从来就没有半点虚假!
“我不知道。”戚无双刻意冷淡地回应,虽然他的心同样陷在痛苦中煎熬。
“不管你现在说什么、做什么,我都无法相信,所以你也不必白费力气,只要乖乖回戚家待着就好。”
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沉淀心情,或许等他真正冷静下来之后,他才能看清一切,才有办法面对她。
但此时此刻,他是肯定办不到的,因为他找不回自己的理智,他已经迷失在怨愤当中了……
宝安儿没想到他真的连一点机会都不给她,内心的沉痛几乎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又怨又恨,恨他忍心这么这么她!
她为了他放低姿态,委曲求全,既然他不领情,她又何必再继续作践自己,让自己变成一个忍气吞声的可怜小媳妇。
她也是有脾气的,他要她乖乖地回戚家待着,她就偏要和他唱反调,不再顺着他的意。
她决定离开戚家,既然无双认为她是为了他的钱才嫁他,那她就把和戚家有关的东西全都抛弃,用行动向他证明,她对他的万贯家财一点都不稀罕!
宝安儿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自己想哭的情绪,才有办法继续说道:“我累了,我想回娘家住一段时间,你不会不允许吧?”
“你想回去?”戚无双终于微露激动,虽然不希望她走,但此刻的他却赌气回道:“那就去吧,我会吩咐戚管家帮你打理回去的事宜。”
他很矛盾,不想见到她,却又不愿意让她离开京城,他不想让她离开他的势力范围,内心还是希望能牢牢掌握她,因为她是属于他的。
就算明知她对他的爱很有可能是虚假的,他还是不想放手,真是可笑又可悲……
宝安儿没注意到他眸中一闪而过的自嘲与落寞,现在的她满心只有对他的失望及怨怒。“不必,我会拜托戚管家帮忙,你继续在这儿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她转过身,脚步飞快地开门离去,在她离开账房的同时,强忍已久的泪水也跟着姗姗滑落,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离开是唯一的办法,她只能强逼着自己离开他,只希望事情还有转机,不管得花多久的时间才能够证明这件事,她都会咬牙忍下,绝不轻言放弃!
第8章(1)
宝安儿回到宣河县之后,戚无双也回到戚家,不再需要可以待在钱庄里,好避开和她见面的机会。
但她一离开,房里就变得异常冷清,他待在犹存她气息的房里,突然感到很颓丧,很……寂寞。
放眼望去,属于她的东西都还放在原位,像是她从来就不曾离开过一样,也像是她……什么东西都没带走。
听戚管家说,她离开的时候真的没带什么东西,除了车夫之外,身旁只有贵叔跟随,就连戚管家想派几个丫环跟着她一路随行照顾,也被她拒绝。
反正回到宝家,在宝家的管家也是会帮她打理一切,让她依旧住得舒舒服服,要什么有什么,她的确什么东西都不必带。
她回娘家之后,他照样正常生活,一天过一天,表面像是不在乎她的离去,但每到夜深人静,他一个人待在房里时,内心的寂寞怅然就会特别的明显,让他难以入眠。
在原本的烦躁心情慢慢沉淀下来之后,他才逐渐回想起两人在宣河县生活的点点滴滴,她那毫不造作的真挚情意,一点都不虚假,他怎么想都不像是骗人的。
他终于肯承认,自己当初太过冲动,听不进她的解释,反而将她所有的解释都怀疑是狡辩,拒绝相信她。
而时间过得越久,他就越来越感到后悔,尤其想到她离开前那心灰意冷的神情,他的心就忍不住隐隐抽痛,总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他忍不住开始懊恼,自己居然会任由她回娘家去,她肯定是对他感到失望,才会选择暂时回娘家,和他分开一段时间。
“我真是该死。”内心越来越强烈的悔意让他冲出房,想将已经回到宣河县的宝安儿给带回来。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气愤左右自己的情绪,冲动得听不进她解释,见到她后,他会听她把话说完,冷静地将事情给弄明白。
“大公子。”走在回廊上的戚管家正好见到戚无双从回廊对面走过来,刚好可以把手中的信交给他。“小的这里有……”
“戚管家,如果不是太重要的事,先别拦我,要不然就去问二弟,让他处理。”他快步从戚管家身边走过,根本没停下脚步,他现在一心只想着要出门带回安儿,无心理会其他事情。
“但……但这里有一封信,是宝康少爷差人送来给少夫人的,真要交给二公子做主吗?”
戚无双终于停下脚步,双眉微蹙,“安儿不是回到宣河县了,他还寄信来做什么?”
“小的也不明白,所以只好拿来给大公子了。”其实宝康派人送信来不是第一次,他已经见怪不怪,但在少夫人回去的这个节骨眼上还送信来,就让人感到非常纳闷。
戚无双从戚管家手中拿过书信,马上拆开来看,在快速浏览完书信内容之后,他的眉越蹙越紧,看起来似乎有些恼火。
“大公子,怎么了?”戚管家困惑地问。
“这个宝康……”他将信给甩掉,语气带着极大的不满。他还真是死性不改,竟又去赌坊输钱,还逼安儿拿钱出来替他还赌债。
宝康在信里催促安宝安儿,赶紧送钱来帮他还赌债,他居然还在信中责念她,别每次送回来的钱都只刚好够他还赌债,当然是越多越好,难道她还会不懂?
戚无双越想越气,从信上的描述看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她为什么都不告诉他,而是把这件事隐瞒下来?
所以,她要贵叔把那些名贵首饰偷偷典当,是为了要替宝康还赌债?她并没有特别向家中账房支用任何一笔钱,所以她唯一能够筹到钱的方法,就是将那些首饰典当掉。
他当初要她解释时,她面露心虚,他就拒绝听她解释下去,没想到宝康的一封信倒是解了他的疑惑,让他明白真相。
他误会安儿了,误会她典当首饰是为了自己。为了钱,原来……她是被逼到不得不想办法帮宝康还赌债。
而且从宝康信上的语气看来,他似乎以为安儿还在戚家,所以才继续写信过来要钱,但是……安儿明明就在十天前启程回到宣河且,宝康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难道……安儿根本就没回到宣河县?那她会去哪里?
戚无双顿时紧张起来,赶紧问戚管家。“戚管家,你确定安儿告诉你她是要回宣河县?”
“少夫人的确是这么说的。”戚管家不懂主子怎么突然出现紧张神色,只能照实回答。“送少夫人回去的车夫也确实将少夫人送到宝宅门前,所以应该是没错。”
“那秦管家事先知道安儿要回去的事吗?”他越问越心惊,该不会宣河县那里根本就没有半个人知道她要回去?
秦管家正是戚无双派去打理宣河县宝宅的管家,固定都会写信回报给戚家和宝宅有关的事情。
“因为少夫人是提出要求的当天就动身,我们根本没时间提早通知秦管家做准备,所以秦管家事先是完全不知情的。”
所以如果安儿过宝家家门而不入,离开到其他地方去,秦管家也不会知道她曾经回来过,她很有可能就此消失在茫茫人海,不再回来,如果她有心这么做的话。
“安儿。”他这下子更是心慌意乱了,决意以最快的速度离京,追到宣河县去。
拜托,千万不要是他现在所想的状况才好,她可以气他,怨他,一直待在娘家不回来,以此惩罚他对她的不信任,就是不要用消失这种极端且决绝的方式,让他痛不欲生。
他深感懊悔,如果找不到她,无法弥补她,得不到她的谅解,他肯定不会原谅自己,还会恨自己一辈子。
从京城直接到宣河县,如果以马车普通的速度前行的话,大概需要五天的时间才能到达,但戚无双日夜兼程的赶路,只花去三天的时间,就回到宣河县来,急着想找到宝安儿。
马车才刚停妥在宝宅门前,戚无双就急急下车,闯进宝宅里,只想马上见到挂心的人儿。
“安儿。”她在这里吗?希望她在,希望一切只是他多想,他真的无法承受她从此消失无踪。
“大公子?”秦管家赶紧来到前厅,非常讶异戚无双突然出现,“大公子怎么突然回到宝宅来,小的来不及准备……”
“秦管家,你来得正好。”戚无双抓住秦管家双肩,激动地问:“安儿呢,她现在人在哪里?”
“少夫人?她不是和大公子住在京城吗?”秦管家一脸讶异,他从没见过戚无双如此失态过。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没回来过?”戚无双心一寒,没想到自己最害怕的事情还是成真了。
“少夫人的确没回来过。”秦管家斩钉截铁地回答。
“她果真没回来……”戚无双放开秦管家,颓丧地自嘲起来,觉得自己真是该死。“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什么都没带,就这样消失离开,身边只有贵叔跟随,如果她带了一大笔钱财离去,或许他还不会这么担心,但她偏偏什么都不带,就像是要和他断绝所有关系一样。
她这么做,是想告诉他,她一点都不希罕戚家的财产,是吗?她宁愿独自一人在外辛苦生活,也不愿再用到他的任何一文钱,以此表明自己的真心……
他好后悔,也不再怀疑她对他到底是不是真心的,只希望她能够回到他的身边,别用消失无踪这种方式折磨他。
她到底到哪里去了?他要如何在茫茫人海中找回她?她如果有心要躲他,恐怕他想找到她的机会是难如登天呀。
“咦?妹婿,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刚从外回来的宝康一经过前厅,就见到在厅里的戚无双,马上就想找自己的妹妹。“安儿有跟着你回来吗?我们兄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正好可以和她话话家常。”
其实他内心真正在想的是,既然妹妹恰巧回来了,那他正好可以直接向妹妹要银两,他正等着她给钱花用呀。
“宝康,你回来得正好。”戚无双突然揪住宝康的衣领,将他拉进厅里,眸光冷厉地说:“是谁允许你写信要安儿帮忙想办法偿还赌债的?你还真是敢开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