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地方?”连骏一看两人笑得贼兮兮的笑容,就明白他们所说的好地方无非是青楼勾栏院。“不必了,谢谢。”
“不必了?”林一郎喃喃地道,突然凑到连骏耳边低声问:“阿骏,你家里一定藏着女人吧?”
“咦?”冷不防被人这么一问,连骏手中的笔差点掉落。
“而且一定是个很好、很棒的女人?”越楠生也问道,声音压得更低,透出一丝神秘兮兮的意味。
“为什么这么问?!”连骏力持镇静,将那句“你们怎么知道”的失声反诘吞回腹内,但耳根却开始发烫。
“简单哪,没有哪个男人不爱粉味,除了心有所属者外。”林一郎马上道出他判定的结果。
“而且依你的品味来看,能入你眼的女人一定不是什么庸脂俗粉,绝对是个天仙绝色!”越楠生跟着附和,而且愈说愈起劲,激动得双眼发亮。
“说!她到底是谁?”说到最后,两人异口同声追问。
连骏哑然,怎么也弄不明白原来是林、越两人针锋相对的局面,怎么会演变成两入联手攻他一个的阵仗?
“你们想太多了……”他仍力图挽回劣势。
“最好是我们想太多了。”林一郎反驳,脸孔朝他更加逼近。“说,你现下不快点吐实的话,我就这样跟你耗着!”
连骏哭笑不得,目光却越过两人身后,注意到门口的动静。
“咳,现下不是午间休息的时候,也还没放工,我们稍后再聊这件事。”
“不行,你现下就把话说清楚。”越楠生也一副准备跟他耗上的架式,甚至发话道:“谁管现下是不是午间休息时间、放工了没啊!”
“我管。”
就在林、越两人身后,一句火气十足的话教两人突然浑身一僵,小心翼翼地转身一看。
“文生长!”
“哼,你们还认得我这个文生长?”蓄着山羊胡的文生长冷笑连连。“瞧你们如此公然在上工时间开小差,打扰其他人办理公务,想必交代给你们的卷宗一定不够多,才会让你们如此清闲?”
“咦?不不不,我们不清闲,一点都不清闲……”林、越两人冷汗直冒,欲开口分辩,但为时已晚。
“来人啊!”
“有!”众人齐声应道,投给林、越两人的眼光既带着同情,也想看好。
“把你们手中的卷宗统统分一半出来,交给清闲的他们办理。”文生长才懒得听他们找借口,直接了当地道。
“遵命!”不少人拚命忍住笑意,不敢真的笑出声,怕成为下一个受惩罚的对象。
“哇——”两人登时哀号出声,但完全挡不住众人抢着把卷宗往他们怀里塞的“攻击”。“不要这样啦!文生长,别这么残忍啊-”
林、越两人缠着文生长,盼他收回成命,可惜文生长吃了枰坨铁了心,完全无动于衷。
尽管不是他的过错,但事毕竟关己,连骏登时对林、越两人感到抱歉。
“一郎,楠生。”他开口唤住他们。“你们可有兴趣到寒舍坐坐?”
第7章(1)
“我回来了。海棠,你在哪里?”
“骏少爷,奴婢在这里。您……”辛海棠自灶房现身,见到连骏与他身后的两名访客时,不禁有些讶异。
“他们是我的同僚,我邀请他们前来作客,麻烦你备茶。”连骏道。
“是,奴婢遵命。”辛海棠努力收敛脸上的震惊神情,匆匆退下。
“一郎,楠生,我这地方小了点,请别嫌弃,随便坐。”连骏招呼着两人,同时发现这是自己有生以来首次以当家之姿款待来客,觉得既新鲜又有种满足感。
“谢谢。”林一郎和越楠生兴致盎然的左右张望着。
连骏以为他们会嫌弃这栋两进合院太小太老旧,没想到他们一坐下来就对这儿盛赞不绝。
“这房子格局很好啊,坐北朝南,冬暖夏凉哩。”林一郎道。
“谢谢。”连骏向他点头致谢。
“屋里屋外收拾得这么干净整齐,住起来一定很舒服。”越楠生也道。
“是啊,住起来是很舒服。”连骏附和道。
藉由外人的眼光,连骏有种崭新感受,明白自己所认为的理所当然事物原来是如此珍贵。
他在林、越两人欣羡的眼神中,骄傲地挺直背脊,展现出更佳的当家风范,招呼他们用茶,甚至留下来用膳。
席间气氛愉快,宾主尽欢,简单的水酒及家常菜色,却将三人的情谊从一般的同僚关系迅速拓展。
这对连骏而言是种新鲜有趣的经验,而从另外两人脸上表情的改变来看,亦同样肯定了三人的交情。
酒足饭饱而聊兴未尽,无奈时间太晚,三人不愿延误明日的工作,只得相约下次再聚。
凡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这样的聚会很快便成为一种常态,林一郎及越楠生成为这栋两进合院的常客,在翌日不必上工的前一晚与连骏在小小的前院聊得畅怀,自一般百姓间近来最有趣的小道消息,乃至达官贵人间的各式蜚言流语,有时也会突然将话锋一转,聊起工作上的事。
“所以说,我真佩服熊将的认真劲儿,明明白字连篇又很爱写,害我在润笔上花了不少工夫,但这是很有意思的经验就是了。”连骏想起近来又收到的一封例行军情报告,不禁莞尔。
“亏你还能以这种愉快心思看待,换作我,哪有那种润笔心思?光是誊写都来不及了。”林一郎佩服不已,越楠生则直点头附和。
“时时愉快,时时才有心工作。啊,时候不早,今天的聚会就到此结束如何?”连骏望了望高挂夜空的弦月,提议道。
“嗯,已经很晚,是该告辞了。感谢你今晚的招待啦,阿骏。”
林、越两人起身告辞,连骏则来到大门口送客。
“两位路上小心。”连骏拱手致意。
“嗯……”林一郎颔首,与越楠生颇有共识地互望一眼,在连骏还未意识到是怎么回事时,两人向前围在他的身边。
“阿骏,你什么时候要让海棠过门?到时候记得通知我们一声,我们会送上大礼祝贺。”
连骏一惊。“你们为什么这样问?我和海棠之间……有那么明显?”
“很明显啊。”林、越两人异口同声,一见连骏一脸“究竟是哪里露出马脚”的疑惑神情,不约而同低声笑了起来。
“首先,尽管你已经相当谨言慎行,但是仍有一点点蛛丝马迹可寻。像是你会偶尔脱口喊她“海棠儿”这个昵称。”林一郎举例道。
闻言,连骏的脸庞不禁微微发红。
“还有,她看似与你保持有礼的距离,却又在处处小细节展露出对你的了解。你一抬手,她就知道要送上茶来;你嘴角一抿,她就知道要为你添衣。”看似粗枝大叶的越楠生也是观察入微。
“那说不定只是我们主仆相处久了,自然十分契合。”连骏窘迫地反驳,却被两人嘻嘻笑着摇头否决。
“不是那样喔,你难道都没有发现?她看着你的那种眼神啊,可说是一心一意,坚定不移,像是要跟着你一生一世哩。”林一郎道。
“真的吗?!”莫非真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你也是啊,虽然挺恶心的,可是你全副心思黏在她身上的模样实在专注得很,我们常常聊天聊到一半你就突然转头侧身,我们还没察觉发生了什么事呢,那个丫头已经出现了,原来你们的感情已经深到心灵彼此有所感应的地步,知道对方的存在。”越楠生又道。
“你们愈说愈玄奇了,当我跟海棠儿是传奇故事里的主角吗?我……有什么事吗?”连骏忽地打住原本的谈话,回头问道。
话才出口,连骏心中登时一突,林!郎及越捕生则一同两出“嘿,玄奇的是谁呀”的神情,教连骏几乎窘红了脸。
他们说得没错,他与海棠恐怕是彼此心灵有所感应,否则他不会头也没回就知道海棠已经来到他身后。
“奴婢见两位爷还没有离去,您又站在门口,所以打算过来随侍在您身边。”
辛海棠不明白,她都把席间收拾干净了,这三个大男人怎么还没有话别?更奇怪的是,林、越两人怎么露出那么奇怪的笑容,而连骏……唔,怎么耳根整个都发红了?
“骏少爷,您不是着凉了吧?”辛海棠步向前,轻碰他垂在身侧的手,想知道他否手脚冰冷。
未料这记轻触却使得连骏一阵哆嗦,他轻轻叹息,突然握住她来不及缩回去的手。
“骏少爷,您……”辛海棠低呼,并试着以最不引人注目的方式挣离他的掌握。
只是她才稍稍动了下,连骏便又多加了分力道,将她握得更紧,教她不知如何是好。
天哪,丫头为男主人暖床是一回事,但大家表面上都装得若无其事,没人会像现下这样,直接公开两人关系的。
“阿骏,你……”林、越两人也颇感意外。他们之前不过是试探问个两句,连骏刚开始还一副回避话题的模样,现下他却像是改变了心意,直接挽住辛海棠的手,将她扣在身边,让人讶异。
“喔,这可比我想像中更……”林一郎搓着下巴,懂了。“你不只是想纳她为妾?”这通常是暖床丫头最后所能得到最好的待遇了。
“不。”既然他们两人都看出来了,连骏也不想在他们面前隐瞒对辛海棠的感情。“我要娶她为妻。”
“骏少爷!”辛海棠的小脸惊得发白。“您快别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不,我之前就告诉过你……不好意思,一郎,楠生,你们自行慢走,不送了,我跟海棠儿有话要好好的谈。”连骏草草送客后,就把辛海棠直接拉入大门,并飞快的将门关上。
林一郎与越楠生默默看着那道关上的大门,默默地转身,默默地走入前方宁静的夜色中,但不久后又因为后方所传出的隐约声响而忍不住回头瞧。
“好像很热闹。”林一郎喃喃道。“就像蜂窝被突然捣翻一样,真好。”
“这算是好事?”越楠生难以置信地瞄他一眼。
“是好事啊,明明阿骏跟他的丫头郎有情妾有意,偏偏不知为什么要装的若无其事?再装下去是会出问题的,而且问题更大,倒不如趁现下尚能处理的
时候把话说明白,问题还能顺利解决。”林一郎解释道。
“这么说来,阿骏今晚这么做是做对了?果真如此,他还真厉害,懂得拿捏住时机。”
越楠生这下也懂了,随即又一脸暧昧地对林一郎挤眉弄眼。“不过,听你说得头头是道,是不是自己也遇过同样的问题……喂,干嘛突然走得那么快啦?”
两人之间的问题已经延宕一段时日,如今是江破砂锅问到底的时候。
连骏一手拉着辛海棠,一手用力地关门,接着突兀地转身,以颀长的身子将她困在他的身躯及门板间,双掌撑在她的耳朵两旁。
辛海棠不禁战栗。连骏并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主子,不会以自身的权势对她威逼恫喝,不过,按照眼前的情势看来,他就是想对她威逼恫喝,或是做出更过分的事……
他的俊脸毫无预警的俯低,双唇猝然吻住她。
辛海棠立刻发现自己有多么怀念他的亲吻,它是那么滚烫浓烈,宛如一把燃烧的火焰,烧得她浑身热血沸腾,娇躯柔顺地在他臂弯里化为一汪春水。
“不,等一下……”连骏倏然中断这个吻,双唇从她小嘴上离开,牵出一丝撩人的银涎。“我本来没打算要吻你……不对,我当然想吻你,不过我们得先谈谈。”
辛海棠口干舌燥,浑身轻颤,费了好大的工夫才挤得出声音,“骏少爷想对奴婢吩咐些什么?请指示。”她故意将他的话解释成主仆间下令与听命的关。
第7章(2)
见她顽强的坚持主仆分际,连骏以加倍的耐性柔情的想说服她。
“海棠儿,你真的打算一辈子以丫头的身份跟在我身边?白天打点我的饮食和起居,夜晚在床上承受我的需索,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直到我娶了妻室?”
连骏说话时,密切注意着辛海棠的反应,她那假装不在意的伪装,随着他的一字一句渐渐剥落、粉碎,仿佛一栋摇摇欲坠的小屋,努力承受着狂风暴雨的侵袭,仍然企图吃立不摇。
直到他说出最后一句……直到他娶了妻室。啊,是了,她当然懂得这一点,而且心中早早就做好准备,那她为什么还会有这种胸口如遭重击,呼吸困难,甚至眼前一度发黑的反应?
这样是不对的!辛海棠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试图展现出合宜得体的回应。“奴婢到时会……会尽心服侍您和夫人。”
“海棠儿,”他的这帖药下得还不够猛吗?连骏内心一发狠,神情反倒愈发温柔。“你要如何服侍我及我的夫人?服侍我们用膳、喝茶?”
忽地,那幅栩栩如生的光景,随着连骏的话浮现在辛海棠脑海中。
连骏与他那面目模糊的名门娇妻同桌用膳,笑语晏晏,深情相视……
“不……”
“服侍我们梳洗、更衣?”
光景再转,她看见连骏与娇妻在厢房里,以主人之姿,等着她前来服侍。“不、不……”
“还有,”连骏温柔地道出最后一句,“服侍我们上床就寝……”
“不!”辛海棠再也受不了如此紧绷的情绪,终于呐喊出声,“不要、不要、不要!”
她直接冲着他的脸,喊得又大声又响亮,喊得既愤慨又挫败,喊到最后,高亢的嗓音变成了微弱的低呜,宛如重伤的飞鸟走兽所发出的濒死哀泣。
“不要……不要啊……”
连骏心疼极了,却又故意装得面无表情,愈发冰冷。“不要什么呢?你是我的丫头,理应服侍我和我的夫人,喔,还有我未来的儿女,你的小小少爷或小小姐。”
“不!”哀泣陡然拔高成愤怒的尖叫,辛海棠双眼发红,狼狈又凶狠。见她小嘴颤抖,手指也在颤抖,事实上整个人都簌簌颤抖着,连骏便明白他这帖猛药其实已经下得够深、够猛,药效即将见效。
“休想!”多年来头一回,辛海棠失去了向来谨守的主仆分际,忘我且使劲地抓住他的衣襟,恶狠狠地瞪着他。“休想教奴婢去服侍什么夫人、什么小小少爷、小小姐!奴婢会将他们当成球来踢,一个个都去滚狗屎!”
啊,她说的话宛如天籁,但这样还不够,他还要多一点,更多的保证。“海棠儿,你好大的胆子,凭什么这样跟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