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还不认罪,古兰熙喝斥,“你与他岂会无冤无仇,正是为了报仇,你才杀害了陈河平。”
“小人没有,小人是冤枉的,求大人明察、求大人明察……”王冲惊骇得连连磕头呼冤。
古兰熙面色沉凛的道:“约莫四年前,陈河平所乘的马车撞伤了你母亲,却未停下急驰而去,致使你母亲最后伤重不治而亡,如此深仇大恨,你还狡辩你与他无冤无仇”
他先前让高志天去查探王冲是否曾与陈河平结怨,毕竟杀人总要有动机,高天志找到王冲的住处,向附近的邻居打探后,而得知了此事。
王冲脸色惨白,下一瞬便明白了,自个儿的一切只怕都教这县官给查了个清楚,无可抵赖,他跪坐在地,又哭又笑,坦白招认,“对,没错,那畜牲是我所杀。他害死了我娘,偏生我身分低微,拿他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逍遥下去。可没想到,那天我竟然看见他被砸得头破血流,这不正是上天送给我报仇的机会吗?所以我走进去拿起地上的碎片便朝他的颈子划下去,看见那殷红的鲜血喷了出来,真是大快人心!”王冲突然大笑起来。“我终于替我母亲报仇了,手刃了这畜牲。”
古兰熙怒斥,“你为了报仇,却嫁祸陷害铃钰姑娘,诬指她是凶手,陷她于不义,你的行径与陈河平又有何异?”
他急忙辩解,“我、我当时没想陷害她。”
思及水铃钰无辜承受此不白之冤,古兰熙便无法原谅他,怒声诘问,“你若不曾想过陷害她,又岂会在事后拿她的发簪,刺入陈河平的胸口,伪装成是她行凶?且在此之前你所做的证词,也均指向是她所为!”
“我、我……”王冲答不出话来,捂着脸痛哭失声,“当时我只想着要报仇,没想过其它,是在划破陈河平的颈子后,我才想到我杀人了,一时害怕,所以、所以……”
古兰熙斥责道:“所以便嫁祸给她,好让你自个儿逃过杀人之罪?你可知道你这样的行径与杀人无异,你杀害陈河平是为母报仇,嫁祸陷害无辜的她呢,又算什么?倘若本官未能查明此事,她岂非要为你背负上杀人罪名而枉送一命,如此一来,你便是连杀两人!”
闻言,王冲脸色灰败,涕泗满面的趴伏在地。“小人……知罪、小人认罪。”
客栈掌柜在听完事情的经过,满脸痛惜的对他说道:“王冲,你怎么这么糊涂,你杀了陈少爷,你娘也回不来,你这是害人害己啊,还连累了铃钰姑娘遭人冤枉。”
古兰熙摇头叹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如若当年陈河平不曾撞伤人而置之不理,今次不曾对铃钰姑娘心生歹念,那么他今日便不会招致此杀身之祸。刑师爷,让王冲画押吧。”
“是。”刑白将抄录好的供状递到王冲面前让他画押。
接着,古兰熙举起惊堂木拍下,宣告,“此案已查明真凶,三日后再行判决,退堂。”
“且慢,古大人,此案尚未了结。”这时从外头传来一道清亮的嗓音。
古兰熙循声抬目望过去,见到水铃菱与水铃菲伴随着一名身着月白色衫裙的陌生姑娘走进公堂,那姑娘似是腿脚不太灵活,走路微跛。
这三个姑娘一出现,登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因为三人各有各的美丽。
刑白见了不由得心忖,若说水铃钰艳丽似牡丹,那么水铃菱便柔媚如芙蓉,水铃菲则清丽似寒梅,而眼前这个陌生的姑娘则灵美如昙花,可惜的是她脚有残疾。
古兰熙见水家两姊妹陪伴在她身侧,神色缓和的询问:“不知姑娘何以说此案尚未了结?”
那姑娘出声道:“古大人可查出当日袭昏铃钰并将其掳至客栈之人?”
古兰熙一怔之后,答道:“尚未。”
“如此一来此案并不算了结,民女这么说,对吗?”
“姑娘说的不错,此事是本官疏漏了。”古兰熙坦然承认错误,接着看向这陌生的女子。“不知姑娘如称呼?来此可是有什么线索指点本官?”他隐隐觉得此女身上透着一种神秘的气息,她方才会出言阻止他,似是已有掳走水铃钰之人的消息。
她微微欠身。“指点不敢当,小女子名叫昙花,是铃钰她们的族姊,曾习过数年占卜之术,日前接获铃菱妹妹来信,说铃钰妹妹含冤蒙受牢狱之灾,故而为此卜了一卦,卦象上显示,此案的起因源自与古大人有亲属关系之人。”
听见她闺名就叫昙花,刑白不禁暗自点头,真是人如其名,灵秀脱俗。
古兰熙拢起眉心。“与本官有亲属关系之人?”他随即想起嫡母与妹妹,虽然他与她们感情素来不亲厚,且对她们所作所为也不苟同,但他无法因此就轻信她所说的话。“占卜之事太过虚幻,昙花姑娘可还有什么更确切的证据?”
“小女子明白仅以占卜之事,难以令古大人信服。”她从怀里取出一枚黑灰色的石头,石头上布满白色的纹路,恰好形成一朵昙花的模样。“不瞒大人,小女子幼时曾有奇遇,偶然间得到此物,但凡摸到此物者,皆会口吐真言。”
“竟有此事?”古兰熙狐疑的望着那枚石头,怀疑是否真有她所说的那般神奇。
围观众人无不啧啧称奇,皆好奇的伸长脖子想一探究竟。
“倘若大人不信,小女子愿当庭一试。”她说着,抬目在众人之间梭看一眼,然后望向高天志,问道:“这位捕头可愿试一试?”
高天志望向她,她的眼神深邃得彷佛望不见尽头的大海,将他整个牢牢的吸住,他无法控制的颔首。“愿意。”
昙花让他摸着石头,同时用清亮的嗓音徐缓问道:“敢问高捕头最害怕什么?”
“隔壁家的大花,那只可恶的母狗,每次见着我都扑过来想咬我的命根子,害得我见到它都得绕路走,有一次不慎被它给咬着了,可疼了我好几天。”说完之后,高天志倏地捂住嘴,一脸惊讶。
众人闻言忍不住哄堂大笑。
昙花接着再看向刑白。“不知师爷可愿一试?”
“这……”刑白对她手里的奇石半信半疑,好奇之下遂颔首答应,走上前去摸着那石头,抬眼看向昙花那张灵美的面容,当他的眼神触到她的眼神时,她黑黝黝的眸瞳彷佛两潭漩涡,将他整个人卷了进去。
她轻启樱唇问道:“刑师爷最厌恶的食物是什么?”
“是香菇,那味道如同蟑螂,令人闻之作呕,可高捕头他娘常熬煮香菇炖鸡汤送来县衙分送给兄弟们吃,我不好拒绝,每次食之,都会腹泻。”说完,刑白震惊的瞪着昙花,一脸不敢置信,这事他可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过,也不敢提,怎么会众人哈哈大笑,但有一部分的人则若有所思的望着昙花手上拿着的那块奇石。
因为从适才高捕头与刑白的反应来看,他们似乎真是在摸了石头之后,皆说出了真话。
就连古兰熙也一脸深思的望向昙花。
跟随在昙花身侧的水铃菲朝她靠近一步,以便保护身子孱弱的她。
昙花是她们的族姊,也是村长的女儿,这次是为了解救大姊,才会特地前来东风县。
见众人皆为昙花所展露之事而感到惊讶,水铃菱适时出声问道:“刑师爷、高捕头,两位试了之后,是否如我昙花姊姊方才所说口吐真言?”
高天志挠着头,一脸尴尬的看向古兰熙。“这鬼石头竟让我说出了那糗事。”
刑白则斟酌了下颔首。“此物确实颇为神奇。”但他心下觉得最神奇的怕是这女子的那双眼彷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神,让人望见她的眼神时,便会不由自主的在她的引导下,口吐真言。
昙花抬起眼看向古兰熙,福了福身,不卑不亢的道:“师爷和捕头都已证明小女子并非空口白话,还请古大人传唤令母与令妹,族妹铃钰无辜遭此灾祸,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是非曲直总需还她一个公道。”
古兰熙从京城回来至今,忙着查案,到现下尚未踏进古家一步,因此也还未见过嫡母和妹妹,在听了昙花所言,他也想知道此事是否真是嫡母与妹妹所为,于是他略一沉吟后,便让高捕头去传唤两人前来公堂。
第11章(2)
等了半晌,古家母女这才姗姗来迟。
外头的百姓越聚越多,将公堂大门挤得水泄不通,众人皆好奇的想知道结果如何。
一到公堂,古夫人沉着脸质问,“兰熙,你让高捕头将我与你妹妹请来县衙,究竟有什么事?”
高天志过去传唤时存了个心眼,并没有将情况说明,只说有案子需要她们协助查明。
古兰熙也不多言,直接问道:“请母亲和妹妹来此,是想询问日前铃钰姑娘遭人袭击打昏带至客栈之事,是否是你们所为?”
闻言,古夫人心头一惊,但面上却是不显,怒声斥责,“放肆,你在胡说什么,我和你妹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那么你敢不敢摸着这颗石头,说你绝无做下此事?”水铃菲指着昙花手里的那颗奇石问道。
“那是什么玩意儿?”古夫人不悦的问。
“是一颗能测出你是否有撒谎的石头,你若不敢摸就意味着你心虚,你心虚就意味着此事是你所为。”水铃菱望向她的眼神冷冽如冰。
古夫人怒而甩袖。“拿着一颗破石头也敢来耍弄我吗?兰熙,你堂堂一个县官问案,竟是不凭证据,而是靠着一颗破烂石头,你如此荒唐行径,真是太教我失望了。”
古夫人总是古兰熙的嫡母,有些事他本人不好开口,刑白遂委婉的替他解释,“如老夫人所言,这不过只是一颗石头,只要老夫人心中坦荡,那摸摸它又有何惧?”他顿了下,故意激道:“除非您不敢摸。”
陪同在母亲身边的古梅娟怒嗔,“不过就是一颗破石头,我娘怎么会不敢摸,我先摸。”
她大步上前,抬手正要摸向昙花拿在手里的那颗黑灰色的石头时,被母亲喝住,“梅娟,给我住手。”古夫人生怕那颗石头内藏有什么玄机,不想让女儿去摸那石头。
见状,水铃菱微挑起眉,讽刺道:“原来老夫人竟连区区一颗石头也怕,真是胆小,莫不是做了太多亏心事,这才心中有鬼?”
“你这贱人敢胡说八道,污辱我娘,看我打烂你那张嘴!”
古梅娟愤怒的上前要掮她巴掌,水铃菲一个箭步上前,抬手一挥,便将她给挥得踉跄得后退了几步才站稳身子。
她恼羞成怒,要再扑上前去,古兰熙重拍惊堂木,出声喝斥,“肃静,公堂之上不得暄哗吵闹。”
古梅娟不满的看向兄长,骂道:“古兰熙,你好啊,竟然偏帮着外人欺负我跟娘,你还是不是古家人?!”
听见她直呼兄长的名讳,还如此蛮横跋扈,聚在公堂外头看热闹的百姓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古夫人连忙喝斥女儿,唯恐女儿再说出不得体的话,惹来众议。“闭嘴,给我退到一边去。”
“娘!”古梅娟气恼的直跺脚。
“还不站退一边去!”古夫人命随行的丫鬟将女儿扯到一旁,然后冷沉着脸看向儿子。“是我教子无方,才让你如此大逆不道,竟怀疑起我这个母亲,好,既然你这般荒唐,想让我摸这破石头来查案,我摸就是,看你还有何话可说!”说完,她上前,一把夺过昙花拿在手上的石头,翻来覆去的察看了一遍,觉得只是颗寻常的石头,抬头阴狠的瞪向昙花,鄙夷的道:“我摸了,现下又如何?”
昙花黑幽幽的双眼直视着她,清亮的嗓悠悠询问,“水铃钰遭人打昏掳走之事,是否是你们母女所为?”
“我……”她原要否认,但双目忽然间牢牢被昙花那深渊似的眼神吸引住,心神微微一晃,坦言不讳,“没错,是我们母女所为,那贱人竟妄想嫁入我们古家,还得罪了我女儿,我岂能让她好过,所以便唆使下人,找来了一名武人,接着我再派人暗中知会那陈河平,要将那贱人送给他,其后便命那武人伺机打昏她,将她带去送给陈河平。”
众人闻之不禁哗然。
古兰熙听她亲口招供出这件事,惊怒得站起身。
古梅娟更是错愕的瞠大眼,不敢相信母亲竟公然把这件事说了出来,她急忙上前想阻止母亲,水铃菲快一步拦住了她,不让她过去。
昙花则紧接着再问道:“除此之外,你还曾做下哪些亏心事?”
“当年我怀了身孕,不想经大夫诊断竟是死胎,我嫉妒老爷偏宠侍妾,又疼爱那贱人生的儿子,遂刻意安排想让那贱人撞上我,我再假意流产陷害于她,不想她没撞上我,倒教她那孽子给撞上了,这虽然不在我原本的计划之中,但也一样,我假借此事将腹中的死胎引产出来,伪装成是被那孽子给撞得流产,并藉此事重打了那贱人数十大板,把她打得是皮开肉绽,没撑两年就死了,最痛快的莫过于她儿子从此之后被我拿捏着这件事,只能事事听任我摆布,不敢违抗。”
这两件事一说出口,古夫人整个人惊愕得捂住嘴,不敢相信自己竟公然的道出了这桩藏在心中二十年的秘密。
闻言,百姓纷纷指责道——
“这世上竟有这样歹毒的妇人。”
“她简直心如蛇蝎。”
“所以说最毒妇人心。”
“你骂就骂,干啥扯到咱们身上,又不是每个妇人都如她这般黑心黑肠。”
古兰熙走下堂来,震怒的望着她。“当年之事竟然是你一手安排,害死我亲娘“不、不是这样的……”古夫人骇然的后退了一步,接着她急忙甩下手里的石头,满脸狰狞的指向昙花厉斥,“定是你这妖女对我施展了什么妖法,才让我满口胡言!”
昙花拾起滚到脚边的石头,淡然一笑。“我并没有对夫人施妖法,夫人适才所言,俱是出自内心,人一生之中所作所为,纵使能瞒骗得了世人,却欺不了自己,这颗石头只不过是让你将做过的事诚实的说了出来。”
古夫人此刻心中犹如惊涛骇浪,更加狠戾的嗔瞪着她,彷佛想她拆吃入腹。
“不,是你!是你这妖女对我施了法术,我才、我才胡言乱语,是你陷害我……”
古兰熙紧缩十指,怒喝,“住口!”他神色冷峻的望向嫡母。“此事是否是你所为,本官自会查明。”他接着命令道:“高捕头,你即刻率人前去古府,将古夫人身边所有的丫头、婆子全都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