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别这样!」低斥。不喜欢别人以轻视的眼光看待花灵——虽然从相识以来,他也没少给她冷眼排头吃,但别人不行!他厌恶别人对花灵如此看待。
「我哪有怎样?」花灵无辜问。
「这是大街上,妳庄重点。」他提醒她。
「我哪不庄重了?我又没亲你摸你什么的!」只是牵手而已算什么?干嘛一副她当众猥亵男人的样子?她已经很克制了好不好!
「妳总是这样……」开口又要说教。
花灵很快打断他:
「别白费力气了,你不嫌累,我还心疼你会说得口渴呢。」
「妳……」语气轻而无奈。她总是可以三言两语就轻易地把他满肚子不悦化为乌有,被熨服得半丝脾气也扬不起来。怎么有人可以用这么漫不经心的口气,把甜言蜜语轻易说出来而不觉得脸红羞赧的?她到底是打哪来的?是怎么被养成这样的?李格非常常感到疑惑而不解。
「刚才是怎么了?快说啊,别让我担心。」
「没事。」他闷声应着。虽然还介意路人眼光,但却舍不得再度把她的手甩开。
管他的!路人非议的眼光与他何干?!在盛莲时,他白眼还吃得少吗?心一定,开步走,但步子小了点,知道自己牵住的,是个懒得走懒得动懒到不可思议的家伙,如果他走得太快,一定会害她跌跤。而她这个怪女人,却是即使跌倒、即使被他拖在地上滑行,也不会放开他的手的。所以他要注意着点,别让她伤着了。
「这样叫没事?那怎样才叫有事?你的表情很阴沉耶,可惜我身上没带镜子,不然可以马上拿出来给你照一下,肯定会把你自己都吓一跳。」
李格非这回没再乱走,牵着她转进一条行人较少的街道,纷乱的心思一定,目光微垂,暗中把四周的情况都关注了下,一心二用的与她闲扯。
「我的表情永远都长得一样,妳说过的。」
「对别人来说,当然是这样没错。不过你我两人是什么关系?恋人耶!你只要眼睛多眨一下,我就知道你情绪变得不一样了。」
李格非努力压下脸上的热度,不让臊红色泽爬上他执意保持冷然的脸。
「胡扯。」
「什么胡扯?我说我们是恋人,你有异议?」警告地瞄他。
「妳别乱说。」不自在别开眼。
「说得太直白你还不习惯对吧?那这样好了,我们那边有个说法叫『友达以上,恋人未满』,形容的是从朋友走向恋人那段时期的暧昧,明明心心相印了,却还抵赖说两人只是超级好朋友而已。套用在我们身上呢,就改一下,叫『知己以上,夫妻未满』吧。你不喜欢我说『恋人』这两个字,咱从善如流,就别说了。」好体贴的口气,好委屈的表情。
「妳这个——」这种说法有更好一点吗?这个女人!
「好啦,别扯远了。你老爱东扯西扯,都差点把正事儿给扯飞了。快说吧,刚才你是怎么了?」
总是乱七八糟胡扯的人还敢以此指责别人?!无言地顿了顿,最后淡淡回道:「没有。」
「你以为说声『没有』就可以打发掉我?」
爱信不信,反正他就只有这回答。
「李格非,你别给我充哑巴!」她瞎缠不休,手来脚来,直往他身上蹭。让李格非躲得好狼狈。
气得他低斥着:
「妳真是我见过最糟糕的女人!放眼全千炫大陆,哪个女人会像妳这样?既不庄重又没有气概,妳——」
花灵不以为然地打断他丝毫不具创意的指责:
「好了啦,我都会背了。下次要骂人前,先拟一下草稿好吗?先说好了,不具创意、不具精采度的我可不接受。所以如果你草稿写好了,先拿给我过目一下,等我批准了,才可以开骂。」
说不过她!面对这种一皮天下无难事的女人,任谁都想一把掐死她了事吧!如果早知道她是这样的女人,就应该在还没对她动心前就把她给掐死,省得后患无穷。可惜,晚了,完了。
「喂,你这是什么表情?这时候你应该表示出感动才对吧?」
不理她!休说口头上讲不过她,眼下的情况委实也不该再跟她闲扯下去了。他全身力道暗聚,处于一触即发的沉猛状态。
而花灵却对周遭的情况毫无所觉,满心注意力都在他身上。
「喂,说真的啦,刚才是什么事惹你不开心了?」
「没。」
又成闷葫芦了!
「你这个家伙——」花灵正要发难。
倏地,李格非一把将她圈住,拔地而起,瞬时跳上一间屋顶,接着就以之字形在一片片屋脊上跳跃,速度之快,像风掠过。
花灵连惊呼也来不及叫出口,就被李格非急速的左闪右避甩得头昏眼花,别说什么也看不清楚,没有晕飞就算她很坚强了。耳边传来金属撞击的声音「叮叮铿铿」的,情势好惊险的样子,虽然没有任何东西伤害到被保护得很好的她,但花灵还是忍不住听得一阵头皮发麻。
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是那个抓狂的颂莲王终于追上他们了?可不对啊,但就算追上他们,应该也是想要活捉,而不是将他们给狙杀吧?毕竟他们两人对莲膧的价值可不只是拥有子熙的遗物而已,有好多问题都是必须从他们身上问出来的。
对于子熙死亡的真相,以及子熙是否有留下什么遗言等等的,都是颂莲王急欲知道的——本来花灵百思不解那个负心的女人为什么还会对子熙这般在意,为什么会为了子熙的死亡抓狂成这样。
不过这些日子以来,从李格非紧闭的嘴里敲出的只字片语上来推测,子熙与那颂莲王,甚至是那个双胞胎坏弟弟之间,必然有很多别人不知道的纠葛在。因为这些年来,孤身飘零于风尘中的子熙能好好地当他挂牌歌伎,而没遭受任何女色狼的侵害,就是有颂莲王在暗中保护的关系。
真是令人玩味的情况,如果不是子熙已经故去,她失去了在这件事上追究的兴趣,决定就此把子熙与那些与他相关的人事物尘封在记忆中的话,也许她会千方百计把这件事弄个清楚明白,反正她就是个没事找事的无聊人。
但现在,不了。子熙已经不在了,虽然已经过了七个月,但她与格非仍然不想去触碰与子熙有关的种种事。他们要快乐,努力快乐,连子熙的快乐一起,带着子熙给他们的祝福,好好地活下去,把一切不痛快的事都抛开。
他们离开得还不够久,走得还不够远,记忆还太痛,愤怒只是被压抑消磨,并没有完全被抚平。李格非说到此为止,但她不甘心,也不相信李格非会甘心,所以两人只好离开,走得远远的。
虽然说,这样的走法,是满让某人恨得牙痒痒没错,可是很爽。所以,尽量来追杀吧。她奉陪——
「喝!」一颗弹珠大的飞火石突然从她耳稍边擦过,她瞪大眼低呼出声,很没种的立即埋首于李格非怀中,老天爷保佑!她全身上下能看的就这张脸了,如果不小心给毁了,害李格非从此移情别恋的话,那谁来赔她一个超级爱人?!
要知道处在这个奇怪的女强男弱世界,想找个符合她理想的男人可不容易呢!她身为堂堂正正的地球人,对男性伴侣的要求可是很遵循着传统。要有担当、要孔武有力、要体贴、要能保护她……种种种种的,也不太多,大概就是一百零八样而已。李格非的条件虽然没有具备得那么足,不过已经很不错了。至少他没犯了她的大忌——娘娘腔;当然,以这里的说法,那叫小爷儿样。
「李格非!你站住!不许跑了!」一声尖锐的狂吼传来,接着是胡乱砸来的飞火石,完全不在乎四周有没有无辜路人。
「这附近没有人吧?」花灵不得已抬头,一边闪着飞火石,一边四下看着。发现李格非已将追兵引到无人的空旷处了。
「这里是郊外乱葬岗,平常不会有人来。」李格非虽然很肯定自己没让花灵受伤,但在停住飞纵后,仍然仔细地扫视她全身上下。「妳没事吧?」
「我没事。啊!你的脸有擦伤!」她低叫。
李格非一听,下意识要别开脸,但被花灵双手定住。就见她双眼冒红心的大发花痴:
「哇!好酷、好帅!虽然追不上怪医黑杰克,但有一点点像剑心就已经帅到一塌糊涂了。」
谁是黑杰克?谁又是剑心?李格非想想还是别问好了,他有预感,听完她的讲解后,他肯定还是一头雾水。算了。
「李格非!把子熙的遗发还来!」这时追兵已至,闪身奔到他们面前,四名劲装随从很快将他们两人包抄住。
花灵讶然低叫:
「这人、这人——」
李格非冷下眸光,盯向来人。
「这人是谁啊?」好疑惑的声音。
李格非身子微乎其微地歪了下,以平板又带着点无奈的口气道:
「她是富裕琴。」
什么!富裕琴?!
花灵当场楞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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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走得还不够远、离开得还不够久,就这么一下子,所有关于盛莲的种种,又在眼前摊开来。因这个叫富裕琴的女人,便将那条连系着他们与盛莲永远切割不断的纠缠线给浮现出来。
「妳是富裕琴?」花灵喃喃开口,像是自言自语。
那是一个衣衫狼狈脏污似街头游民、容貌却贵气俊美的女子。可就算长着一张好看的脸,又因她那双满是血丝的狰狞大眼而可让人警愓防备。这一个神智处于疯狂边缘的人,任谁看了都要心惊不已。
李格非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冷淡地看着富裕琴。花灵则微微凝眉,想不透为什么追上他们的居然会是这个人。
这个人,是害死子熙的凶手。曾经有一度,花灵非常渴望将她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总之所有在古代典籍中看到过的种种酷刑都想挖出来招呼在她身上。她没杀过人,也从不以为自己会有亲手宰掉一个人的机会,但那时她快疯了,一个疯了的人,还会记住什么法律人权?满心只想以最野蛮的方式痛快报仇!
她想,那时她挂在脸上的神情,大概与眼前这个人相同吧?疯狂,却自以为冷静。
为什么这个人会在这里?颂莲王在做什么?不是应该将她追杀到底吗?为什么没有?还让她有空闲来追杀他们?
她想,蜜月旅行结束了。
她与李格非又得回到那片纠缠里了。
是有点烦人,但她想,最烦最恼最呕最痛的也许不是他们,而是眼前这个疯狂的女人、是铺下天罗地网抓人的颂莲王,甚至是——与子熙相同血脉相同长相的双胞胎弟弟周夜萧。
那是怎样的爱恨纠葛呢?其实花灵并不想知道,可是不想知道并不表示可以不必知道。
这是她与李格非早就已经有的觉悟。
第二章 夜莺不唱歇
每年的六月到八月是盛莲国的雨季,几乎天天都会下雨,不过少有倾盆大雨的情况。在这个诗情画意的国度,连落雨,都飘着诗意,轻轻淡淡的,像是不舍得让丝毫力道将这如画的美景打碎。轻雨霏霏,就算是不撑伞走入雨中,短时间里也不会淋得太湿。
颂莲王府的西居,是王君周夜萧的住所,与住在东居的颂莲王遥相对,各据一方。王府里的人都知道,王与王君的相处方式与其说是相敬如宾,还不如说是相敬如冰。
两人之间有礼而客气,在皇家的礼例日,他们会遵礼同房、会互相问候、会出席必须一同出现的皇家宴会——算来起一个月大概见四次面吧。完全的行礼如仪,完美得足以当每一个贵族用来教育子弟的范本。
然而,除此之外,他们各过各的,没听王君抱怨深闺寂寞,也没见王出门寻欢作乐。
诡异,是大家肚子里一致的嘀咕,但没有人敢对这件事嚼舌根,颂莲王平时对下人虽少有管束,但倘若犯了她的忌讳,下场就是马上流放「残莲岛」,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可怕的地方终老,永无翻身之日。
有些资深的老家奴自是知道个中原委,对十几年前那段颂莲王与周家双生兄弟间发生的事,可是记忆深刻,但可没人敢说出半句。王府的家规可不是摆着好看的,大家都亲眼看到过有几个人只是谈论了几句关于王君的兄长沦落风尘的闲话,就被王怒不可遏地差点一刀砍了。
后来虽然没把人杀了,但全家流放去残莲岛当罪奴,那种活罪,也没比死了好过多少。人老成精,在王府待了一辈子,对种种禁忌可乖觉得很。
尤其在有过几起这样的事件后,更是没人敢多舌的谈论主子的种种隐私。人人知道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好了,多余的话一个字也不要说。尤其在颂莲王面前,能有多小心就多小心,最好把呼吸这种事都做到像死去一样的无声无息。
颂莲王这个人看似随意,对事也不挑剔,不算难服侍,对下人的要求并不高,但千万、千万不要提到与周家有关的种种,不能提起周子熙的名字,最好也不要没事提起王君周夜萧,除非是为了传达王君的话。
可若说颂莲王对王君淡冷嘛,又不太像,因为整个王府的财务都交在王君手上;而王君所有的吃穿用度规格一律比照颂莲王,并没有任何短少。有时从莲帝那儿得了什么宝贝赏赐,王也全往王君这里送,自己通常一件不留。
青华是周夜萧的贴身男仆,此刻他正忙着指挥下人整理皇宫新赐来的珍宝,还一边盯着另一群人整理王君的春衣,十几个男侍女仆在西居里来来去去,动作迅速而精准,有条不紊,不见丝毫混乱。这么多人在屋子里走动,也没发出任何吵人的声响,整个宅子里唯一听到的是外头浙沥沥的轻小雨声。
青华是个家生子儿,因为从小就聪明伶俐,所以被老王君送去专门训练皇室总管的「高侍学院」读书,以做为未来王府内总管的储备人才。
那可是每个奴籍身分的人都渴望能进去就读的学校呢!
这间学院是奴籍唯一可以飞黄腾达的管道,如非最出色的人才,是不可能进得去的。而他轻易地考进去了,还在两年前以优异的成绩学成回王府,被派到王君身边服侍。
他一回来就是二级品侍,地位只比大总管、内总管小一级,算是非常少年得志了。如果日后表现得好的话,被王君赐姓脱去奴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