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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钟月  第2页    作者:练霓彩

  他心里己经有另一个关乎人生大事的魔鬼驻扎了。

  少年儒生吃着汤包子,两泓深潭般漆黑,又蕴着明亮星光的眼睛,愉悦的眯起来,显现出他满意美食的好心情。

  那模样可爱至极。

  方少行怀抱着仿佛眷宠着慵懒小猫的奇妙心情,频频将汤包子递到少年儒生面前,又亲手为他倒茶添水,哄着他吃掉半笼的汤包子,直到少年儒生委屈又歉疚的朝他投来已经吃饱、拒绝再喂食的目光。

  真是太可口了。

  方少行心情大好,然后以着很快的速度,很优雅的动作,将陆续送来的青椒肉丝及一碗半的白饭吞进肚子里。

  剩下的半碗白饭,则是让少年儒生配着调味得宜的青椒肉丝酱汁,慢慢的一口一口吃得干干净净。

  放下碗,桌面上只剩新泡的一壶茶,几碟闲聊零嘴,其余都撤下去了。

  两人正餐也用了,现下只有茶和瓜子,正好可以闲聊被此底细,配上是非八卦来作为消化食物的好娱乐。

  然而方少行望着脸儿微红的少年儒生,很不争气的,又恍神了。

  第2章(1)

  少年儒生小巧的脸蛋上盈着天真的笑意,面前斟满茶水的杯子缭缭着白雾,茶香既是柔软,又是清晰,那在冬日冷凉中甚至带了一分犀利之色的茶汤香气,让他微眯起眼,轻轻嗅闻,那姿态有着一种风雅之色。

  「小弟月映,请教兄长大名?」

  轻软如云絮的语调,珠玉流滚般的韵动,月映慢悠悠的开了口,还自报了名姓,省去方少行掘地三尺挖空心思想找话题的辛苦。

  「在下姓方,名少行;方是方正的方,少是少年游的少,行是行千里路的行。」他仔仔细细的解释。

  那自称月映的少年儒生点点头。

  「月映可否称您一声兄长?」

  「当然好!」方少行满脸笑容。

  见到他那样坦率明快的表达自己的好心情,月映也抿唇微笑起来。

  「说到姓方,长安城里有方记钱庄,还有方字文房,兄长该不会与其有亲戚关系吧?」月映好奇的询问。

  方少行点点头,温和的笑了笑。「都是家弟主持。我虽然是长兄,却只知沉迷书本,没有经商才能,幸好底下两个弟弟都很争气,各有一番天地发挥。」

  「那么兄长志在为官吗?」月映又问。

  「你是问参加科举吗?」方少行点出他问的重点,又笑了笑,「两次参加都因为有些事而中途受阻,先是家中长辈亡逝,后又因为罕见的大雪封闭考场,这么一想就觉得或许是天意如此,也就绝了参与科举的心。」

  「兄长觉得可惜吗?」

  方少行摇摇头,「我志不在为官,参加科举只是顺势而己,既然没有缘分,也不必执着。」

  「难得兄长淡薄名利。」月映轻轻一笑。

  方少行看着他的笑颜,心里头暖和起来。他自知名利如浮云,也无意去求,但是能够理解并且接纳的人毕竟少数,听闻他两次参加科举都失之交臂的人,大多抱持着「不过是推托之言,其实是实力不够吧」这样的疑心,而不愿接受他说的事实。

  他无意去辩驳。幸好家里双亲、弟弟们都能够接纳他心里想法,也放任着他钻研学问,支持他的不愁温饱。

  想到这里,他有点愧疚。

  「现在虽在许掌柜府里当教书夫子,不过酬劳却是平平,若不是家里支持,恐怕现在也是勉强糊口。」

  月映听着,微挑起眉。

  「许掌柜府里……该不会是百染布庄的那个许大掌柜吧?」

  「正是。月映也晓得许府的那个百染布庄?」方少行惊讶他猜测神准。

  「五十年历史的老染庄了,怎么不晓得。」月映淡淡一笑。

  他笑得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寻常的随口应和而己。然而出身商家的方少行却敏锐的注意到他太过平淡的语气,那像是刻意压抑的平淡语调让他很在意。

  不是仇怨的那种忍耐,但是确实有着一种牵扯往日过结似的语气。

  方少行仔细端详月映的表情,心里衡量了一下两人初识就闲聊得太过深入实在不是好的开头;但是能让月映耿耿于怀的事情,他实在很想知道。

  若是亏待了月映,他也好寻思为月映出口恶气。

  心里头已经忍耐不住的要为初初识得的月映出头了,方少行为了自己无祛自拔的着迷感到无可救药。

  这种直觉式的好感像是涨起的潮汐一样将他淹没,说不出原因理由,就是一古脑儿的喜欢迷恋,就是忍不住想要宠着月映,把他捧在手心里当宝,花尽任何心思只想讨他欢心。

  如果是为了这个人,什么苦头他都看得下吧。方少行在心里叹息。

  「许大掌柜府里,兄长是教导他的儿女读书吗?」月映似笑非笑的问。

  「儿女自然是有,还有他的妻妾们。不过妻妾的话,教的就是识字了,她们得背『女诫』,许大掌柜还要抽背哪。」方少行说着,脸上露着不赞同的表情,摇了摇头。

  「兄长不愿意教妻妾识字吗?」

  「不是。」方少行有些闷闷不乐的,「虽说背后道人是非,不宜,但实话是我个人并不欣赏妻妾成群。」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还不如偷不着。」月映语气轻佻的吟着古今皆通、流传长久的男人心态,换来方少行皱眉的视线。

  「月映也想着三妻四妾?」他语气里透着不赞同。

  「兄长不想吗?」月映倒是轻盈反问。「左拥右抱,乃人生乐事。」

  「夫妻自当相敬如宾,白首偕老。」方少行硬邦邦的冷声回瞽,语气微微加重的又道:「己所不欲,匆施于人。要妻子洁身自爱、忠贞不二,做人家丈夫的也该要从一而终,怜爱如初。」

  「但是人心多变。」月映笑吟吟,天真可人。「花儿多娇,朝开夕落,人心也不过如此。今天还一心向着结发伴侣,但是明天就变心了,又要怎么办呢?」

  「诚实以告。」方少行郑重答道。

  月映脸上笑容微微一顿,「然后呢?」

  「将对方的感受视为第一,妥善安排,若要离缘,也要将对方照顾得妥当才是。夫妻情分不再,至少也该记着曾有共枕之缘。」

  「兄长此想祛是不是太过天真了?」月映笑得柔软。

  「他人三妻四妾、拈花惹草,自是他人之事,管不得这么多。」方少行沉着声音,显出他分外的认真。「但我既然这么想了,也要做到底才是。现在还没有寻得中意女子,若是日后寻得,当然要珍而重之、怜爱待之。」

  月映望着他,倒没接话了。

  方少行却从认真严肃的心情中回过神来,才醒悟到自己话说得重了,虽然自己想法没错,但这么严重的说出来,极可能会吓到那天真模样的月映啊。

  他有些懊恼。

  良久,月映举起手,慢慢将端着的冷凉茶水喝完。

  方少行见状,还想阻止他,重新倒过一杯热茶再喝才好的。

  月映却慢慢的,像沉思着什么似的,一口一口的将茶喝尽。

  「如此天真……着实分不清是兄长未涉世事,还是因为死书读太多了,竟不明白要循着世俗规矩去活才轻松省事。」

  那清润的珠玉般的声音含着笑意,却分不清这话里究竟是恶意还是嘲讽。方少行皱起眉来,却见着说话的月映将目光投得远了,竟是无礼的没有将视线放在对话者身上。

  方少行一下子没有办法判断要拂袖而去,还是婉言劝告才好。

  月映倒是笑了起来。

  淡淡的声音流云飞絮般的滑过他的耳际:「兄长姑且听之,听过便忘吧……曾有个知名琴师,貌美艺高,多少富商贵人想与之结交,收其入房,但琴师洁身自好,没与人太过往来。可惜,她也保不了自己多久。给人在酒宴上灌了药,跌跌撞撞的逃出来,却又掉进另一富商手里,一夜云雨,那富商便把人收进房里,当了富商家中不知第几个小妾。琴师虽然懊悔,但既然嫁人,也就依循规矩,安分的当起小妾来。可惜富商家中妻妾太多,争宠太甚,那琴师虽然现下受宠着,但也只是一时而己,没有多久就被冷落了。所幸她怀了孕,生了个孩子下来。那女孩儿争强好胜,以为自己越出色,就能保住其母不受委屈。妾生之女,锋芒却压过正妻所出,惹得失宠的琴师处境艰难,但那蠢笨女孩儿竟未察觉,一再地在富商面前太出风头。那女孩儿越出色,失宠琴师在暗地里就越是被其他妻妾欺辱,而承继了琴师美貌的女孩儿也被富商注意到了,他打着主意要把女儿送人做宠玩,以笼络富商欲结交的大官。琴师知道后,把女儿叫来跟前,哄着她带足金银,私自出府去投奔旧友,然后那琴师……在太雪的冬夜里,投井自尽。出事之后,富商忌讳着丑事外泄,影响声誉,下令府中众人封口。这事甚为骇人,极为隐密,所知者寡。月映不过偶然听闻此事,犹有心悸。人心如此薄幸,女子命途如此屈辱,如此刻薄世道。」

  交织血泪的秘辛从月映口中淡淡说出,乍听之下像是轻描淡写,但听着听着便不禁毛骨悚然,为其人心险恶,丑陋不堪。

  方少行很苦恼。

  虽然月映说是姑且听之,听过就忘,这描述的手法也像是一个别人的故事而己,但是他的语气太淡,表情太静,两泓深潭中的星光尽数隐没,他整个人在叙述时,就像个苍白的娃娃一样没有任何存在的生息。他听着听着,就是没有办法将之当成一个故事,听完就忘。

  血腥太重,泪水太沉……

  也许就因为难以且荷,月映才刻意的轻淡述之。

  但方少行难以忘却。

  月映投在远方的视线,再也没有转回他身上来。手里那盏空了的杯子,也没有再添茶水,就那么僵硬的,像是结冰般的拢在他的手心里。

  方少行不禁责备自己做什么提起妻妾话题,早该另说其他轻巧话题,也好过勾起月映心里的这个惨烈故事。

  一时无人出声,静静的只听风声刮旋,而周遭人声喧哗,却独有他们这一桌寂静悄然,唯有呼吸轻轻。

  方少行无法将视线从月映身上移开。

  天真笑着的他很可爱;委屈着拒绝喂食的他很可口;跌进怀里时的他很惹人怜;懂得品尝美食的他很动人心;而如今轻愁微忧的他,更是令人恨不得为他拔刀出头,只求一扫他眉间微蹙。

  第2章(2)

  冬日的夕色落得很早,待到察觉之时,己是黄昏向晚。

  方少行还没有问到他的住处,日后怎么联络。

  才要开口,就闻一阵甜软香风袭来,三个生得一模一样的少女奔上楼,朝着他们这一桌直冲,跑得微喘。

  他很困惑。这三名少女生得可不像月映啊。

  「月……公子。」那为首的,是个长发分成双鬟的少女惊险的在舌尖转过发音,向着月映说话:「天晚了,该回去了。」

  「哎,都这个时间了。」月映像是忽然从迷茫中清醒,朝三名少女眨眨眼睛,略有歉意。

  那长发分为一左一右绑成单鬟的少女跟着站到月映左右,绑双鬟的少女则是拿出钱袋把桌上的帐付清了,向方少行轻俯首为礼,便要把人带走。

  方少行连忙开口喊住人。

  「月映!日后我们……」

  月映回了头,像是淡淡笑着。「随缘可好?」

  他一愣,「不好!」

  「哦?」月映停下脚步,然后静了静,像在考虑。

  方少行明确的表达他的意志。「我想再见到你。」

  「那么……就一月一见吧,好吗?」月映的声音轻轻淡淡,像是将要长久连绵而去的相思一样。「下个月,就今天这日子吧。」

  「好。」方少行乖乖的点头。

  月映轻轻笑了,被三个少女簇拥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方少行目送他离去,却没见他们一行人步出茶楼,倒是不久后有一顶大轿子被四个汉子扛着,稳稳的起轿离去。

  他在茶楼里,望着月映所坐的位子,一个人静静喝完那壶茶。

  此时夕色己没,华灯初上,是花街开门营生的时候了。

  在那之后,就如同他们约定的那样,方少行每个月的同一个日子,都排开其他的事情,一大早就到茶楼外等门。茶楼一开门,他就登楼,坐到第一次和月映喝茶的位子上,等着月映来相见。

  中午过后,月映就会出现在楼梯口,有时候手里还提着些甜牙的零食,或者一两本难得的珍本,总是令方少行又惊又喜。

  一旦夕色沉下,那三名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就会奔上楼来,赶着月映离开。

  方少行观察了几次,注意到月映是坐着轿子离开的,而那三个侍女打扮的女娃娃竟也同坐一轿,而不是在轿外伺候。

  为此,他有小小的询问一下。

  「月映,那三个小姑娘是你的伺候婢女?」

  「是啊。」月映大方回答。

  那么待得她们及笄,会一同收入房中成为侍妾吗?

  方少行犹豫着没有问出口的事,被月映观察着,似笑非笑的瞥来一眼。

  见他没有主动提起,方少行也迟迟没有问。

  这样一月一会的约定,持续了一年。

  他们就这么见了十二次的面。

  在这段期间,方少行增加了教授学问的工作,甚至在离家不远的一间空屋里准备了桌椅,免费教导穷苦孩子们读书识字。

  渐渐的,「方师傅」的称呼流传开来,这城里城外,方少行走动之处,都有些小摊小贩,甚至路边乞儿恭敬的向他行礼,打声招呼。

  而这与月映的一月一会,也在方少行非常固定,甚至是一成不变的日程之中,被大家所关注。

  许多孩子都晓得那顶从茶楼后头绕出来的大轿子是不能上前胡闹的,因为里面坐着的是方师傅的朋友。

  方少行的生活层面扩展开来,这一年之中,他与月映聊天谈笑的内容,从书本里的见闻扩张出去,渐渐谈及人民日常起居,谈及生活中的柴米油盐,谈及人心淳朴与狡猾之处。

  方少行有回这样兴匆匆的向月映问了——

  「月映晓得『挖墙角』是什么意思吗?」

  月映眨眨眼。「想偷偷把人屋子弄倒的意思?」

  「错错错。」方少行很得意,他好不容易学来的新名词,可以在月映面前现一下,「是挖人流言、想把对方斗倒的意思。」

  「兄长哪里学来这样的说法?」月映笑了起来。

  「学堂里的孩子教我的。」他骄傲的说。

  月映笑了,倾听着他兴高采烈向她倾诉的日常生恬。

  那一双深潭般的眼睛里澄亮而微荡星芒,方少行总是沉溺在里面,纵使毙命都很值得。如此美色简直如同妖魅,却纯洁无比。

  方少行从来不曾逾越礼教。

  他万分珍惜与月映的约定,这难得而贵重的一月一会是支撑着他度过其他日子的强大希冀与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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