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知道”这种答案可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同学灵光一闪。“啊,我知道了,是因为你排行老四吧?”
“不是啦。”这回,宁与静还没回答,另一个同学就替他说了。“他们家只有两个小孩,他不是排行第四啦。”
那就奇怪了。同学们心想,如果不是排行第四,为什么宁与静的姊姊——目前就读五年级的陆承宁——每次来找宁与静时,都叫他“小四”呢?。
这真是……本世纪之谜。同学纷纷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很安静很安静的宁与静。宁与静却是一句解释都说不出口。
“宁与静……”
“别问了,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他酷酷地说。
他实在没办法告诉别人,因为陆承宁天生是小三。
他很悲剧的,还没出生就注定要当小四了。
番外篇(五)最珍贵
那是在陆静深眼睛复明一年后发生的事。
一如以往,他在清晨时醒了过来,张开眼时,眼前一片黑暗,以为天还没亮,便又埋头去睡,不料身边的位置空荡荡的,触不到宁海,他赫然清醒,坐了起来。
眼前仍是一片幽暗,但自窗外传来的鸟叫声说明了清晨已经到来。他抬起手腕,表针有萤光装置,供人在黑暗中辨识时间,他眯眼一看,却倏然一惊——
他看不到?
一股巨大的惊慌瞬间袭来,陆静深强迫自己冷静。他闭上眼睛,告诉自己:这是梦。这一定是梦。
就如同以往他经常作的那些恶梦,梦中他依旧看不见,宁海也不在他身边。
那是非常可怕的梦,就像现在。一定只是梦。
正当他不断说服自己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打开来。
“简刚打电话来说,Lulu已经跟温小姐完成训练课程了……”宁海穿戴整齐地朝坐在床上的他走来,初时的笑意在看见他紧紧闭着双眼、脸色发白时,瞬间消失无踪,她急忙走近。“陆静深,你——”怎么了?
再下一瞬,她被他拉进怀里,紧紧抱住。又过了好半晌,陆静深才缓缓张开眼睛,他动作很慢、很谨慎,就怕……
睁开眼睛之际,光线折射进敏感的眼瞳里,他眨了眨干涩的双眼,重重吐出一口气。
沉默好半晌,在宁海疑问的目光中,他方将刚才的情景说出:
“我刚才有一会儿什么都看不见。”
当时他们正在一个山村里采访村子里的教育情况,宁海一听,立刻放下手边尚未完成的工作,陪他回医院做检查。
检查结果出来时,王医师语重心长地道:“陆先生的视神经曾经受损,能重见光明已经是医学上的奇迹……”
换言之,他随时有可能再度失去视力。但王医师不敢断言,只说一切都很难讲。也许这一次的短暂失明只是暂时性的现象,不至于造成永久性的失明结果;也或许,在将来某个无法预期的时刻里,曾经奇迹股恢复的视力会再度失去……
步出医院后,夫妻俩表情十分凝重,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最后,打破沉默的人是他。
“宁海,你别担心。”
宁海抬起头来,眼底有一抹显而易见的忧虑。
陆静深笑笑地抚过她脸颊,在其上印下一吻后,仰起头,看着远方的道路说道:“我失明过,知道再坏的情况也就是那样。当然生活上多少会有些不方便,但日子还能过得去。你忘了你教会我的吗?即使奇迹没有发生,我依然看不见,也不过就是当时的我。但老天爷却给了我这么棒的礼物,让我有机会看见你,不必凭着触摸,就能把你烙印在我心头上。即使这个奇迹的时限是一年、两年,甚至只是一天、一眼,我都深深感激。无论我下一刻会不会又突然失明,只要能多看见一秒钟,我就会好好珍惜这一秒钟的奇迹。”
他的话,有效地安抚了宁海心中的隐忧。她不过是担心他若是再失明,会像以前一样自我放弃,无法好好地生活。然而他既然能够坦然面对,她当然也可以。
毕竟,最重要的,不是看得见与否,而是他们是否能携手走下去,共度一生。
握住他的大手,宁海仰头对他一笑。“不要担心,我永远在这里。”
陆静深回以一笑,无比认真地道:“我很幸运,真的。”
既然有些一事情取决于天意,他们能做的,便是尽可能珍惜现有的一切,并且心存感恩。重要的是,他们深爱着彼此,那么无论未来如何,都已不是最重要的事了。
又是一个春日。
小镇的墓园里,黄色紫色的小野花将草地点缀得热闹非常。墓园深处,一个白色的身影正弯下腰,将一束香馥的栀子花放在干净的青石墓台前。
这是一个美丽的女子,裹在白色长裙下的腰肢看起来依然纤细,不像已经生过两个孩子的样子 灿晨阳中,她坐在小墓旁,有一句没一句地哼着披头四的歌。不久,一个高大英挺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同样带来一束栀子花放在墓前的小上平台。她唇边扬起一抹笑,看着男人在她身边坐下,一起陪她哼着歌。
雨人在墓前坐了好一阵子,絮絮地说了些最近发生的事。
直到墓园入口处来了另一个年轻男人,他手上抱着一个睡着了的小男婴,脚边还跟着一个五官精致可爱的小女孩,往里头喊道:“大哥,你们在里面吗?小承宁吵着要找你们呢。”
他俩相视一笑,携手站了起来。
宁海让丈夫先出去安抚女儿,自己落在后头,走了走,忽地她回头一笑。
“玛莉,你看见了吗?”
墓园里万籁寂寂,只有徐徐风声回应。
婚后第六年,陆静深突然说想再办一次婚礼。
一个小时前,众人才在玛莉墓前重新见证了他们的婚誓。这一回,他们的誓言是真的,婚礼也是真的,宁海甚至还穿上了正式白纱,一切宛如玛莉还在世,婚礼低调而圆满。
华牧师替他们见证过后,众人到小楼房里享用婚宴。宁海却悄悄回到墓园里,陪着长眠地下的玛莉唱了几首披头四的歌,直到她的丈夫找到她……
“你知道吗?这几年我一直在想,你留给我的那最珍贵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看着丈夫的挺拔的背影,她笑问虚空。
一阵春风拂过她脸庞,撩起一缕发丝,宁海微微一笑。
“如今我终于知道了。”看着丈夫陆静深一手抱着呼呼大睡的儿子,一手牵着女儿向她走来,她扬起唇道:“你留给我的,是我一直渴望拥有的家。谢谢你,玛莉,谢谢你把你最钟爱的他留给了我。谢谢你,妈妈……”
“妈妈!”陆承宁张开小手臂扑向宁海。
宁海弯下腰抱住她,一颗幸福的眼泪滑落眼角,瞬间消失在泥土当中。再抬起头时,她已眨去泪痕,笑颜如阳光般灿烂。
陆静深看着心绪被往事触动不自禁落了泪的妻子,温暖的人手搂住她纤细肩膀,柔声问:“陆太太,你知道栀子花的花语吗?”
宁海一时想不起来,摇了摇头,只听见心爱的男人笑着告诉她:
“栀子花的花语是,祝你幸福。”
后记
我有一些坏习惯。
其中一个坏习惯是……我有修改稿子的强迫症。(编辑用力点头吧。对不起!)
我在交稿前会一再校对已完成的稿件,同一篇稿看个十几来次还怕不够,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交了稿后,会强迫自己暂时不去看稿子,免得又发现想修改的地方。但,总是会不小心破功,通常那会是在新书预定出版的一个月、甚至二十天以前,我常因为忍不住翻出稿件来看,结果又发现很多地方想改,然后我就会打好一张修稿对照表哭着拜托编辑帮我改。当然,有时候稿子已经排好版,就来不及了。
这是个非常不好的坏习惯。大多时候,可能只是标点符号要用逗点或分号的差别,看在他人眼中,也许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看在我自己眼里,总觉得那是无法忍受的瑕疵。
为了改掉这个恶习。我告诉自己,以后每写完一本稿,至少要晾它个一季、半年。那么我就有很长的缓冲时间,兴致一来可以翻开稿子东改改、西改改,一来是彻底满足自己修稿的欲望,二来则是不会再麻烦编辑。
可是这一次,为了搭上出版社《十八限》的首班列车,我终究只晾了新稿两个月。其间不断加写了一些番外篇,补足故事的支线,更常做的事是打开电脑档案,从第一个字开始重新看起,然后又是一连串东改、西改的旅程。写稿时,正好北非发生了一连串的事件,本来我打算虚构一场战地烽火,因为有真实题材可用,便写进故事里了。至于书中出现的M国,可能有人猜得出是哪个国家。但因为那个事件是前几年发生的,正好是《深海》真正开稿写序章的时间点,当时一直拖着没动这稿,也是因为没有天时地利的配合,等到去年真正动笔写了,重新调整架构后,当时的事件已成为历史。为了避免误导读者,最后采用M国作为该国的代号。这个国家去年年底才举行大选,据说军政府已经退居幕后了。
交稿前夕,已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几天。尽管我已经看了许多遍了,可是马会失蹄、眼会脱窗,有时就是那个字、那个不该出现的错字(用自然输入法就是会这样),千修万改后,居然还是出现了。嗯,这一回,我决定把一切交给编辑,等会儿储存好最终版本的档案后,就不要再打开稿子看了。
令人开心的是,我终于突破心结,写出了自己还算满意的H,聊以自娱、聊以消闲。我想看书完的各位应该会同意,《深海》仍算是romance,尚不到erotic的程度吧。
另外,是关于这本书的字数。很尴尬的字数,比《我家冬官》多一点,比《倾国东宫》少一点,挤成一本会太厚,拿不顺手,拆成两本又怕瘦了读者荷包。拆不拆册实在大伤脑筋。最后,基于最现实的考量:成本。纸价太贵,不得已分成上下集出版,还请见谅。
附带一提,杜玛莉与陆静深的身世疑云,由于是下个故事里的关键,所以没有办法细写,也诚如陆静深所言,既然玛莉带着秘密与世长辞,那么,自然是不说为上。书中,玛莉喜爱的栀子一般是四到六月开花的。在西方,人们将栀子花视为“幸福”、“喜悦”、“所爱”,是婚礼中的常客,通常由母亲亲手为女儿配戴。至于书中出现的医学描述,如果有脱离现实的地方,也请多多包涵。
最后
给知晓我近况的朋友
这本书我是偷偷写的,嘘。下一本真的要再等一等了。如今世道,请大家多保重,有机会的话,再见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