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病还没好,不宜吃太重的口味,所以我跟你师娘要了一些腌梅子包在里头,要不要尝尝?”
“要!”她口水都要滴下来了。
这是福至为了她向师娘讨教,特地做给她吃的,她怎可能不吃?
米乃禄很自然地伸出手,却见他拿起一个米团,喂到她嘴边。
“吃啊。”
她内心翻腾不已,觉得好害羞,怎么他可以像个没事人一般?
“不吃?”福至又沉下脸。
“吃!”她小嘴一张,咬了一口,鲜白的米还热着,紧实有弹性,里头裹着微酸带咸的腌梅,教她皱抿了小嘴,眯紧眼,沉睡的食欲全被激发出来。“福至,你好神,好像没什么难得倒你。”
她忍不住再咬一口,那一脸幸福陶醉的模样,教他不禁笑眯了眼,觉得忙碌一整个下午都值得了。
“谁说的?”他又拿起一个喂她。
“真的呀,你懂商、会作帐、会裁缝,替我改衣,现在又会做米团泡茶……”她说着,边吃边感动。“福至,你怎么会这么厉害呢?要是没有你,我该怎办?”
他淡淡一笑。“那么米丽呢?你爹呢?”
一旁的米丽怔住,没想到他会提起自己。
“在你昏睡不醒时,米丽和你爹急得东奔西跑,你没对他们说声谢,反倒一直对我灌迷汤,似乎有些说不过去。”他状似漫不经心地说,继续喂她吃米团。
米乃禄闻言,腼腆地看向米丽。“丽儿,辛苦你了。”
米丽霎时红了眼眶,用力摇头。“才不辛苦,只要小姐可以痊癒就好。”呜呜,这个男人真的好可恶,那张狗嘴偶尔吐出象牙就教她感动得要命,难怪小姐会被他迷得七荤八素的。
“我去跟老爷说小姐醒过来的事!”说完,她便赶紧跑开,只因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掉泪。
福至看了她的背影一眼。“有她能在你身边,真是太好了。”
“嗯,丽儿一直是真诚待我的。”米乃禄边吃边说。“虽说每个千金身边都有很多丫鬟陪伴,但不是每个丫鬟都是真心侍主,可是丽儿不一样,不管什么事,她都会以我为优先考量,总是把我摆在第一位,她……”说到一半,她蓦地瞪大眼,只因他贴得好近,近到她无法思考、无法说话,直到他的唇缓缓贴上她的。
那触感十分柔软,而且透着热度,只是轻轻印覆,便足以夺去她的呼吸。
“才刚醒,别说太多话。”
“……”她还傻着。
“这梅子似乎太酸了些。”他舔了舔唇。
米乃禄顿时羞红了脸,依旧开不了口。她心跳得太快,无法理解他这么做的用意是纯粹要她闭嘴,还是——
“福至,你喜欢我吗?”忍遏不住的,她问出口。
福至气定神闲地再掀开另一个盅盖,取出包着不同馅料的米团,喂到她嘴边时,才懒懒回应。“我想……是的。”
当他目击她在湖面载浮载沉时,心像是被什么揪住,痛得他来不及细想,身体便已快一步行动,跃入湖中将她救起。
当他看着病弱的她时,他的心更是难受,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面,一层层地泛起涟漪,完全失控。
当他一心想唤醒她的食欲,甚至不惜混进厨房和大厨抢锅铲,明明什么都不会,却硬是什么都学时,他知道,他的心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交给她了。
如果这不是喜欢,会是什么?
米乃禄得到他的答案,大眼圆瞠得说不出话。
反倒是他,神色自若地问:“小姐呢?可认为我配不上你?”
“你怎么会配不上我呢?”
“我毕竟是个下人。”
她蓦地想起他将她捞上岸时,玉堂春对着他咆哮,说他只是下人。“你才不是下人,你是我的夫子,是我的、我的……”
“什么?”他长睫微敛,笑得邪气。
那像是一种习惯动作,当他撒出网,准备收捕猎物时,就是这般神态。
“我的心上人!”顾不得羞,她要说,生怕迟了就没机会说。“福至,我好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
“因为我可以帮你很多?”
“才不是呢,我就是喜欢你呀,当我第一眼看见你时,就觉得心快要停止跳动,然后发现你这么厉害,什么都会,我我我就……”
“嗯?”他逼近她,气息有意无意地掠过她细嫩的脸皮。
“你你你别靠这么近,我我我……”
“原来你也会有结巴的时候。”他逗着她,看她手足无措,嫩颊绯红的模样,更是笑得坏心。
“那那那那是因为你你你靠太近!”
“不喜欢?”
米乃禄瞪大眼,总觉得他和初识时渐渐有了些许不同,抑或者该说眼前他显露的才是本性?
这意味着什么?
“福至,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你怎么会这么问?”
“我觉得你好像不太一样。”说轻佻,似乎也不对,说傲气凌人,似乎又太过,但就觉得他笑时透着一股无害的邪气。
福至微怔,没想过这个问题。“我什么都没想起,也没感觉自己有何不同,也许该说……”他隐约察觉自己是个颇有城府的人,然而先前他懂得适时掩饰本性,以博得米家父女的信任,可此刻他嫌多余,才展现出原始的自己罢了。
“嗯?”
“没事,还要不要再吃一点?”他拿米团转移她的注意力。
“要。”她想也没想地点头。“等我病好,我请你到福客楼吃饭。”
“这有什么问题,等你病好,想做什么都可以,至于赠米的事,我先帮你处理。”他不容置喙地决定,见她扁着嘴低下脸,又坏心地贴近她耳边。“不过,我还以为你会比较想和我待在房里。”
“待待待在房里做什么?”她的心咚咚咚地跳着。
“做……”见她双眼张得大大的,他才缓缓笑说:“帐。”
霎时,米乃禄小脸一垮。“我的病可能要很久很久才会好……”
福至忍不住放声大笑,他就喜欢她鲜动的神情,也许,他正是被她纯直不造作的性子困住了,才甘心放弃记忆,只愿当她的夫子,她的心上人。
第6章(1)
在福至的细心调养下,几天之后米乃禄回复原先的生龙活虎,拉着他准备上街,到春锦堂做几件衣裳。
然而——
“福至,你怎么停下了?”走到大厅,福至突地顿住脚步,令米乃禄不解地问。
福至看外头雨势渐大,再垂眼盯着青石板上的小水洼,皱起眉。“非得今天?”
“不然要什么时候?年节已经近了,得趁早订制,要不然师傅们会赶不出货的。”她很坚持地拉着他住外走。
福至无奈的叹口气,撑开伞,搭上马车,来到了春锦堂。
伙计一瞧见米乃禄,热情地招呼着。“米家千金,今儿个是来订制衣裳?”
“是啊,想替我的……”她脸上的笑突地僵住,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向别人介绍他。
说他是心上人,连自己都觉得好害羞,但要是说他是夫子,就怕他会不开心……
“喔,原来是米家千金。”掌柜的从里头走来,一见到她,笑得眼都眯了,很自然地看向她身旁的男人,不由得一顿。“你……”
“他是我未来的相公,掌柜的,替他量身做几件袍子,还要半臂和暖袄及披风。”她一口气说完,耳根子发烫。
福至不禁扯唇低笑,余光却瞥见掌柜诧异的目光。“有问题吗?”
“不……”掌柜直睇他,觉得他身上那股内敛霸气和唇角的邪气笑意,像极了老板,可是老板在逐月城,今儿个才派总管前来看过帐本而已……“抱歉,我认错人了,还请这位爷别放在心上。”说完,赶紧拿起木尺在他身上比量。
“那么,大约要几天的时间呢?”待量身好之后,米乃禄立刻问。
“年节到了,所以得要再费上几天,我想差不多要……十天吧。”掌柜掂算了下。
“这样啊。”米乃禄点点头,趁着福至走到外头看雨势时,小小声地说:“能不能麻烦你在襟口的地方绣上福和禄字?”
“我懂我懂,年节近了,讨个吉祥。”
不是的,那是她私心想以此表明两人永结同心的小小证据罢了。不过,掌柜的既然误会,那就算了。
付了订金,她走出店铺,见福至拧起眉看着下小的雨势,不禁低笑。
“你分明不怕水,为什么讨厌下雨天?”方才下马车时,他还小心翼翼的不让地上的水溅到鞋上。
“因为身上会弄脏。”他很自然地说,随即撑开伞。“接着要去哪?”
“到前方十字大街的福客楼,我们用走的过去吧。”
“好吧。”很无奈,但他还是应允了,牵起她的小手,小心翼翼地闪过水洼,谨慎的动作引得米乃禄连连失笑。
“很好笑吗?你想说我像个娘儿们似的吗?”话一出口,他突地顿住,仿佛许久以前,他曾对谁这么说过。
“才不会呢,我的福至是天下最厉害的男人。”她呵呵笑。
福至回神,看向她笑得嫣然的神态,这才勾弯唇角,牵着她过街。“是吗?我倒觉得真正的狠角色是你,就连我是你未来的相公都说得出口。”
“欸,难道你你你你没有打算……”
他哈哈大笑,就爱看她困窘的模样。“所以说你才是狠角色,把我束缚在你手心里,教我哪里也去不了。”
就在他们刚过街后,有一道身影疾速冲进春锦堂。
“掌柜的,我的荷包有没有丢在这儿?”
“石总管,是不是这个?”掌柜闻言,赶紧从收银处取出一只荷包。
“是啊,还好真是掉在这里。”石猛笑着将荷包重新系在腰带上。“好了,年节就快到了,让师傅们多赶点工,爷绝对不会亏待大家。”话落,正要走人,掌柜面色犹豫地低喊住他。
“石总管。”
“有事?”
“呃……老板近来可好?”
石猛微愕,随即扬笑。“你怎么会这么问?”
“呃,是这样的,我刚刚瞧见一个和老板长得很像的男人,但他应该不是老板,因为他不识得我,可是……这天底下怎么会有长得极为相似,就连气质都相仿的两个人?不知道老板是不是有孪生兄弟?”
石猛一震,忙问:“刚刚?那么现在人呢?”他好苦好闷好惨啊!因为主子已经失联许久,久到他觉得古怪,才会从逐月城来到唤日城,可是他根本不知道主子这一次要找的宝物是什么,更不知道他要到唤日城哪处,只好趁到布坊巡帐时,顺便碰碰运气。
这事,他还不敢让外头的人知道,就怕有人造反,因为主子实在失踪太久,久到他怀疑是遭逢不测了。
“刚刚还在外头的,不知道上哪去了,但我知道和他在一起的女子是谁。”
“谁?”
“米家千金。”
***
福客楼。
掌柜夫人一见到米乃禄,随即热络地招呼。“米家千金,听说你前些时候病了,现在可已病癒?”
“嗯,我已经好了,好想念福客楼的菜色。”
“你这丫头片子,嘴巴真甜。”掌柜夫人怜爱的轻掐她的嫩颊,瞥见她身旁的男人,不禁讶道:“他不是那日你在善若寺后头救的男人吗?”
那日在善若寺,她可是亲眼看见米家千金将他扛到寺内的。
“是啊,他现在是我的夫子,也是我未来的相公。”她娇羞地介绍。“掌柜夫人,你叫他福至就好。”
掌柜夫人仔细打量他,这才惊为天人。好俊俏的脸蛋,好深沉的眉眼,但总觉得太阴魅了些,这样的男人要当米家千金的相公,这……
“掌柜夫人,可以帮我准备几道大厨的拿手菜吗?”不见她眸底的担忧,米乃禄笑吟吟地问。
“这有什么问题呢?马上就来。”暂且放下担心,掌柜夫人立刻差小二带他们上二楼的雅堂。
只是两人才刚坐定,便听隔壁桌的两个男人喝着酒配着闲话,说着——
“有够混蛋的,药材全被姓世的那家伙给垄断了!”
“可不是?年年如此。”另一个男人无奈地嗑着瓜子。
“总有一天,世君临肯定不得好死。”
不知道为什么,福至听到这个名字时,心头微微一震,目光更是不自觉的看向邻桌的两个男人。
“那是肯定的,那家伙也不想想自己当年是被世家夫妇好心收养,最后竟然把世家的亲生儿子给赶出府。自己霸占全部的产业,甚至将世家夫妇一一逼死,像这种丧心病狂的家伙,怎可能会有好下场。”
福至的心绪变得恍恍惚惚,像是被卷进什么迷雾之中,一时之间竟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福至?”
模摸糊糊的呼唤缓缓窜进耳内,好半晌他才回神,有些迷茫地转回眼看着身边人。“嗯?”
米乃禄没在意自己唤了好几声他才回应的事,小声问:“你对世君临的事有兴趣呀?”
甩了甩头,他很快恢复正常。“我又不认识他。”
“对厚,你根本没了记忆,怎会知道世君临这个人有多可恶。”
“……怎么说?”
“嗯,就像他们说的。”她朝邻桌的方向努了努嘴。“世君临就像是京城的毒瘤,听说是个视钱如命的坏蛋,为了钱,他什么坏勾当都做得出来,不过我没想到药材是被他垄断的,我爹还以为是玉堂春故意不卖。”
“你倒是挺清楚那个人的作为。”
“也不是很清楚,都是听说的。”米乃禄耸了耸肩。“我也没见过他,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为人,不过听说他很爱钱就是了,可是……”
“可是什么?”
“像咱们刚刚去的春锦堂,就是世家旗下的布坊,里头卖的布都比一般布坊还要贵上两三成,可是实际上,他的衣料确实比其他布坊好上太多,而且织品样式新颖,听说都是世君临自己画花样图的。”
“喔?听起来倒还挺有本事。”
“所以,我也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个真坏蛋,只是大家都这么说。”她想了想,小小澄清一下。“所以,你当我刚刚没说话好了,感觉好像我背着人后道听涂说。”
“也许他真是个坏蛋。”他是综观方才听见的一切所作出的结论。
“可是,咱们都不认识他,硬要说他是坏蛋,似乎也有点怪。”
“无妨,反正不重要。”
“嗯,不过回去之后,得要跟我爹说一声,免得他误会了玉堂春。”瞥见小二送菜上桌,她兴奋得双眼发亮。开始告诉他这些好菜必须要从哪道先食用,才能感受主厨用心的安排,然而说了好一会,却见福至半点反应都没有。“你怎么了?”怎么他今天老在发呆?
“……怎么,把玉堂春的事说开,你是有什么打算? ”他撇了撇唇。一开口,话酸得吓人。
米乃禄疑惑地皱起眉头。“我能有什么打算?误会人总是不好嘛,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