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很有默契地将荫凉的大树底下留给她和祁立言,全都闪得远远的。
顾昀絮不是不明白家人的想法,却也只能消极抵抗,她冷漠地将餐盒和水壶拿给他之后,起身想走,却听到祁立言手抚着胸,唉唉嚷着。
「哎哟,我心脏好痛!喔喔,小顾,这一定是上次溺水的后遗症,哎哟哎哟……好瘪哪……」
她冷眼看他。
祁立言入戏地揉着心脏,凄凉地抱怨道:「好歹我们也是数夜夫妻,有结婚证书当证明,你是不是该紧张一下,或者帮我揉一下呢?」
「心脏在左边,你揉错边了。」
「啊。」祁立言赶紧换边揉。「哎哟,好痛、好痛……」
他的戏真的演得太烂了,顾昀絮完全不想理他,准备转身离去,祁立言却握住她的手。
她侧着脸,冷眼看他。「有事吗?」
「陪我吃饭好不好?你不知道秋老虎的威力有多惊人,我晒了半天都晕头转向了。」
她耸耸肩。「你可以回台北,不用在彰化当花农。」
他只想和她说说话,让她无法忽略他的存在,就算斗嘴抬杠也无所谓,只要小顾肯留下来陪他吃饭,那就够了。「我觉得我颇有这方面的天分,乾脆把台北的工作辞掉,搬来彰化当花农好了,我很喜欢这边的人情味,小顾,我们可以买块地开辟自己的花田。」他看起来神采飞扬。
她冷哼了声。「这是你白领阶级的新奇而已,过一阵子你就腻了。」
祁立言拍拍自己精壮的手臂,捏捏肌肉。「谁说的,我觉得我像个真正的农夫!」
这倒是真的,两个月下来,他的体格更加精壮,肤色黝黑,剪了个短短帅气的刺帽头,整个人阳刚味十足,昀卉说,他现在是花田王子,有许多女工自愿来家里帮忙,都是因为想就近欣赏他。
除了花田的工作,他也没有忽略自己原本的工作,只是转为顾问,让手下的业务依照他的指示继续冲冲冲,公司继续赚大钱,他当然继续拿着让人瞪大眼的红利。
「宝宝乖吗?」
「乖。」
提到宝宝,小顾的口吻立刻变得很温柔,但对他这个当爹的可是酷味十足,他心头泛着酸意,很不是滋味……
什么?他居然在吃自己孩子的醋,可见他真的很爱小顾啊!
「我可以摸摸他吗?」其实是想摸孩子的妈。
她瞪他。
「胎教、胎教,你小心生个脾气很差的小孩。」
她没力气了,和他抬杠比吵架还累。
「可以摸吗?」
她无言地移开遮着自己肚子的手。
六个月,已经感觉得到宝宝的胎动,宝宝似乎想当运动健将,成天踢来踹去的。
祁立言伸出手,大掌贴在她肚皮上,宝宝竟然在这个时候用力地往爸爸的手掌踢了过来。
祁立言嘴角牵起一抹笑,感到很得意。「宝宝在跟我Give me five,他一定很爱我,就像我爱他妈一样。」
顾昀絮扯着嘴角,不回应,但心里却很甜,真的很甜,她无法否认这种感觉。
老实说,她真的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把对他的爱深深埋藏在心底最深处,但当他像麦芽糖一样黏着她不放,频频对她示好时,她的心又不自觉地动摇。
「我可以听听他的声音吗?」
她再瞪他。
「宝宝刚刚跟我Give me five,现在说不定想和我说Hello呢!」
「不可能。」
「听听看。」
「不要。」
「试试看。」
这样下去会没完没了,她很清楚他有多固执。
反正只是「听」,他们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她怕什么?
顾昀絮坐了下来,挪了挪姿势,让祁立言躺了下来,将头轻轻地枕在她大腿上,没想到他竟听到她肚子咕噜咕噜的声音。「你饿了吗?肚子一直叫。」
她的脸瞬间胀红,伸手轻拍他的肩膀。「我哪有,你别乱说……」
祁立言喜欢她娇羞的表情,那微微泛红的脸,说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然后他听到宝宝的心跳,胎儿的心跳比成人快,频率就像刚跑完步那么快,他满足地笑了笑,宝宝的心跳声永远都是这么的美妙。
正中午,烈阳高挂,但坐在这棵百年樟树下,凉爽依旧,他枕在她大腿上,阳光从树叶的缝隙投射到他肩膀上,他穿着挖背的背心,展现出手臂和背上匀称硬实的肌肉,搭着低腰的牛仔裤,展露出坚挺的臀线和有力的腰,他彷佛是登在杂志上层露力与美的性感男模……
很难想像,她居然会和这么秀色可餐的男人同床共枕,还在好多不同的地方激情过……
停!不可以再乱想了,她清了清喉咙,沙哑地说道:「喂,吃饭了。」
祁立言露出奸笑,从她的声音他听得出来她果然受到影响,美男计诱惑成功,他得意地起身,故意指着她胀红的脸说道:「你很热吗?」
顾昀絮起身,不想去解释自己的心情,僵硬地离开。
第一战,顾昀絮输得一塌糊涂。
第二战开始。
因隔壁邻居婆婆的哥哥的女儿的儿子娶媳妇,在当地里民活动中心前热热闹闹地摆了酒席,邀请镇上的亲朋好友共襄盛举,顾家一家人当然受邀参加,而「据说」在台北乱来的顾家女婿就成了众矢之的,大家都想替顾家长女伸张正义,灌酒的阵仗一宇排开,连顾爸爸都无法劝阻。
祁立言二话不说,任由邻居长辈摆布,罚三杯就罚三杯,被要求上台唱歌道歉,就唱(月亮代表我的心),样样都来,绝不推拒,光这点昀卉就不知加了多少分在祁立言身上。
「姊,你确定在台上深情款款对着你唱『月亮代表我的心』的男人真的不爱你吗?姊夫真的只是因为要对宝宝负责才娶你的吗?」顾昀卉深表怀疑。
顾昀絮没有回答,低头喝汤。
「阿絮,这个好!这个男人好!你看那个身材,多么有担当啊!阿卉啊,以后要找对象就要找这款的灾抹?夫妻床头吵、床尾和,不要紧啦!」远房的表亲婆婆也站出来挺祁立言一票。
数杯黄汤下肚,祁立言真的醉了,堂兄弟们合力把他搀扶回家后,一把将他丢到顾昀絮的床上,立刻闪人落跑。
顾昀絮气急败坏地看着堂兄弟们落跑的身影,无奈地叹了口气,以她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把他架到外面的行军床上啊!
「唉。」顾昀絮叹了口气。
也只能留他在房间里了。
她关上房门,走进房间内的浴室。孕妇到怀孕后期会比较频尿,所以爸妈很贴心地将主卧房让给她睡。
其实祁立言根本没醉,自从在威士忌里泡了三天三夜后,他现在的酒力根本就是无敌,哪那么容易醉?这只是继第一战的美男计之后,第二战的苦肉计,他眯着眼,静心观察老婆的反应。
顾昀絮从浴室拿了一个小脸盆出来,脸盆里装着温热的水,她想他一身的酒气,若是用温水擦一擦身体,一定会舒服些。
她将脸盆轻放在床头柜边,拧乾手巾后,轻拭着他「熟睡」的脸庞,然后是颈子,再来是双手,她揉揉腰背,喘了口气,转过身,再度清洗手巾。祁立言此时起身,突袭般地搂住她的肩膀,从后背将她拥进怀中,她手中的手巾掉落在地……
「谢谢你,老婆。」
「你没醉?」她瞠大眼。
「我怎么可能醉?你忘了我娶了个卖酒的当老婆吗?」
「你阴我?」
「嘿嘿,还好而已。」
他环抱着她,细细吻着她的颈子,他拉开她洋装背后的拉链,柔柔啃着她的肩头。
「你做什么……」
「借酒装疯啊。」
「你又没醉?」
「酒不醉人人自醉,你不会明白自己有多么醉人,老婆。」
他拉开她洋装的拉链,解开她的胸衣,将她转身面对自己,晕黄的灯光下,她因怀孕而鼓胀的ru 房显得迷人却神圣,他低下头,如婴孩般吸吮着她翘立的ru 尖,她嘤嘤呻吟,小手搭着他宽敞的肩。「外头有人……」
三合院的隔音效果等于零。
「喜宴还没结束,他们不会回来。」
他吻住她的唇,她举起手搂着他的颈,双双跌入身后的双人床。
夜正旖旎,而情正缱蜷缠绵……
第二战,顾昀絮还是一败涂地。
第三战,由顾昀絮主导,她拉着昀卉当挡箭牌,不让那头披着羊皮的大色狼有机可乘。
那晚他温柔地要了她,她知道他有多么渴望更剧烈、更激情的性爱,但因为她肚子越来越大的关系,他必须控制自己的力量,并克制着每寸肌肉,却同时给她最完美的满足。
所以她要躲,她怕自己沈溺其中,那么之前的坚持就会变成一个笑话,好,就算她钻牛角尖、鬼打墙好了,她就是怕立言是不得已才娶她、不得已才对她好、不得不才和她组成一个家……
「你疯了。」
当她回答昀卉为什么自己不愿意接受祁立言时,昀卉是这么回答的。
疯了吗?是疯了,就是因为太在乎,所以才会这么痛苦地挣扎……
所谓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原本说好要陪她去产检的昀卉临时要到高雄交盆栽,所以不能去,而顾妈妈要跟朋友去进香,也没空陪她,所以只好改由顾爸爸代理。
只是等她上了车,才发现——
祁立言正笑咪咪地看着她。这阵子老婆在躲他,遇到他都像老鼠看到猫一样紧张。
「我爸呢?」
「喔,进香团有人临时取消,钱都缴了,为了怕浪费,所以妈约爸爸一起参加,祁太太就由敝人在下我陪同您去产检了。不过呢,身为孩子的爹,我还是要抱怨一下,亲爱的,陪老婆产检原本就是老公的责任,好吗?」
「你的车呢?」她语气很冲,要不是他今天开家里的车,她是绝对不会上当的。
「喔,昀卉开去高雄送盆栽了。」
顾昀卉,你给我记住!
第9章(2)
因为暂居彰化,所以顾昀絮就先换到市区的医院,产检病历由台北转下来,而且医生还是台北的主治医生介绍的,这让他们很放心。
测量血压、体重、验尿、照超音波,每个步骤祁立言全程参加,像赶不走的苍蝇般缠人。
在照超音波时,他一脸严肃,认真地向医生提出各种疑问。
「手脚在哪?」
「脊椎在哪?」
「头在哪?头围多少?体重多少?身长多少?」
医生笑了。「你是一个紧张的爸爸。」
顾昀絮举双手双脚赞成,不过,她现在该担心的是,生产时,他会不会吵着要全程观看?
喔,不!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尖叫、狰狞的一面!
产检完成,顾昀絮手上拿着宝宝的照片,开心之情溢于言表。
他搂着她的肩,情不自禁地低头,在她的颊上印下一吻。「谢谢你给我这么可爱的宝宝。」
她低头,不回应,嘴角的笑花却是最真实的。
突然一阵强风吹来,将顾昀絮手中的超音波照片给吹走,她吃惊地呼喊出声。
「啊!宝宝的照片——」而在同时,祁立言立刻冲了出去。
「老公,不要!」
前方是车水马龙的主干道,祁立言就这般完全没有考量地冲进车阵之中,她慌张失措,看着他闪过一辆辆车子,喇叭声四起,突然,一辆卡车迎面而来,他弯腰捡拾照片,眼看大卡车就要撞上来,顾昀絮闭上眼,放声尖叫——
每分每秒都是折磨,像针般刺着她的肉、她的心,她脑海里出现祁立言血流如注躺在大马路上的画面……
「不要!」
她的泪水失控地洒落,无力的身子跌进一个强壮的臂弯内。
「老婆,我没事、我没事。」
她痛哭失声,失去他的恐惧像巨浪般不断袭来……
老天,抱着她的坚硬臂膀是不是只是他持续守护的魂魄?
「老公……老公……」
祁立言紧紧抱住了她。「老婆,我没事的,你睁开眼,我真的没事。」
顾昀絮恐惧地睁开眼,看到丈夫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
「听你叫我老公的感觉真好。」他很满足。
她抹去眼泪,心急地找寻他身上的伤口。「你受伤了吗?伤在哪?我叫救护车——」
「我没事的,一点伤也没有。」他拍着妻子的背脊,柔声安抚。
她的泪水停不了。「可是我明明就看到卡车……」
「我会轻功啊,老婆。」他打趣说道,其实在他拿到照片的那一瞬间,就马上跳开,闪掉了危险。
她举起手,摸着他温热的脸颊,再度哇哇大哭。「真的是你……你没事就好,如果你有事,我要怎么活下去……」
祁立言噙着笑,收紧臂膀。「我没事的,我说过绝对不会抛下你一个人,我不会离开你的,绝对不会离开你。」
顾昀絮抹去眼泪,气恼地轻挝他厚实的胸肌。「以后不准再吓我了,就只是张照片,我再叫医院补发就好了啊,可是人命只有一条……」
「遵命,老婆大人,我会记住的。」
「我都快被你吓破胆了。」
「对不起,老婆大人。」
「你真的是冲动派的耶……」
「是的,马上改进,老婆大人。」
两人紧紧相拥,依附着彼此的力量。
第三战,平手,没有胜负,不过也许他们都是最大的赢家,因为这一次,他们真的获得了彼此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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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朱迪来访,选在两人吃完晚饭的时候。
顾家父母进香去了,顾昀卉今晚留在高雄夜宿,适逢周末夜,临时工人有的回家、有的逛夜市去了,三合院只剩下他们两人。
祁立言看到朱迪像看到洪水猛兽一般,如果可以,他真想把大门甩到她脸上。他冷眼瞪着她,屈身护住自己心爱的娇妻。
「你有什么事?」祁立言态度很恶劣。
「我来告别。」
「朱迪——」
「不能过去!」
祁立言表现得像朱迪有传染病一样,说什么都不让爱妻靠近她。他和小顾的关系好不容易有了大破冰的进展,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绝对不能让朱迪再跟小顾说些五四三的。
顾昀絮哭笑不得,她搞不懂他这是保护还是囚禁?
她挣扎着。「放开我啦~~」
「不放,你不能跟朱迪说话就对了!」
「你在这里,我们又不是去外头偷偷讲,你怕什么?莫非你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被爱妻这一激,祁立言立刻松手,马上撇清。「没有,当然没有!」
顾昀絮走到朱迪面前。
她神情平静,轻轻地说:「吃了吗?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晚餐?我妈妈种的有机蔬菜很甜、很脆,很好吃喔,要不要试试?」
朱迪潸然泪下。「昀絮,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声对不起,让时间好像回到那天的谈判——
她们是十多年的好朋友,有好吃的、好玩的从来不会忘记对方,她们支持着彼此度过了青涩的青春期,开始工作后,她们更是对方最重要的消气桶,她们是彼此心底的那口井,所有的秘密,所有最真心的话,都只有对方知道,她们相知相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