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贝君颐。
真是她。
竟是她。
雷昀希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是有丝不易察觉的低哑。
“你……怎么来了?怎么进来的?”
这并不是对大众开放的记者会,没有记者证是进不来的。
她微微一笑,只回答了他第二个问题。
“不难进来啊,我对着展场的人笑一笑,对他们说我进来找个人,他们就让我进来了,一点也没有为难我的意思。”
雷昀希一听,哈哈大笑。
他很清楚男人的弱点,展场保全怕是被她的美貌与笑容给迷惑了!他怀疑,要是她笑着请他们交出武器,保全人员说不定也会被催眠似地一一的照做。
“美人计不是那样用的。”
她白他一眼,“什么话?我什么‘计’也没有用!”
他望着她,她又像他记忆中的贝君颐了,自信美丽,眼中的阴霾尽散,唇瓣也恢复了红润。
看样子,她已渐渐走出情殇。
压抑着想要拥住她的冲动,雷昀希望着她笑。
“到东京来散心吗?一个人?”
“嗯。”
“没人陪着你?”
“是啊,而且一个人旅行也满有趣的,想走就走,想停就停。对了!我生平第一次搭了电车,还差点坐过站呢!”
雷昀希听得挑眉,半信半疑。
她?贝君颐搭电车?真难想象。
她从小娇生惯养,恐怕连台北捷运都没做过!
“你知道要买票?没坐霸王车?”她瞪他。
“那你知道电车上有痴汉吗?”
贝君颐想了一下。
“啊,刚刚有人从我臀部摸过去,我以为是对方不小心,原来我被性骚扰了?”
雷昀希听完脸色铁青,当场火山爆发——
“你以后不准再搭电车!”
贝君颐哈哈大笑。
“骗你的啦!我看起来像是那么不经世事吗?”
“不行就是不行,总之我不放心。”他接过她手上的LV Speedy 35 包包,朝旁边张望一下,“其他行李呢?在饭店?”
她眨眨眼,“没有,就这件。”
“就这件?饭店呢?哪一间?”
“还没订。”她一下飞机就过来了,反正距离天黑还很久,也不急着找饭店。
她真是有够潇洒的!雷昀希佩服的看着眼前的女人,真不知道要赞她勇气可嘉还是要对她大吼一顿。
“雷,车要开了。”有人进来唤他。
雷昀希当机立断,捉起她的手,冲着她一笑——
“那你只好乖乖跟我走了!”
雷昀希带了一个绝世美女登机的事,让车队同事全围了上来。
“你们做什么都堵住走道?回去坐好!”私人飞机已经够小了,都堵在这里是怎么走路?
但没人鸟他。
“雷,介绍一下。”
“是啊,快介绍给大家认识!”
雷昀希回以一个懒洋洋的笑:“反正她的名字你们不会念,你们的名字她也不会念,干嘛介绍?”
“雷,看不出来你是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
“现在才发现啊?”
一名车队人员排众而出,热情地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Frnando Alonsoro ,你可以叫我的小名Fifi。”
美人嫣然一笑,主动伸出手,“你好,Fifi,你可以叫我的英文名字Olivia。”
哗~~这样也行?!
霎时所有的人全围了上去,连机长、车手都跑过来凑一脚,热情的自我介绍。
“喂喂喂~~”雷昀希竟差点被挤出机门!
雷昀希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同事,为了让美女记住自己,竟可耻得连孩提时代阿姆唤他们的幼稚、可笑的乳名都搬出来!
他看着贝君颐认真听着每个人的自我介绍,然后和每个人握手,感觉眼前这一幕,有点像是公主在会晤她的子民们,令雷昀希克制不住地想笑,贝君颐——这女人真是不管走到哪里,都像鲜花般引诱着蝴蝶!
终于,飞机要起飞了,所有人坐回位置,他与贝君颐也找了个空位坐下。
“你的同事真友善。”
雷昀希轻哼,“我刚认识他们的时候,他们对我可没那么亲切。”
不管他们名字多长多拗口念,他都得一个个记下来,反复练发音直到标准,等到他都朗朗上口了,他们才不经意的告诉他——“呃,其实你可以叫我们的小名啦!”摆明恶整他!
这时,机舱内响起机长广播:“各位乘客,请系紧安全带,我们现在准备起飞前往富士山赛道。同时也欢迎来自台湾的Olivia与我们同行!”
车队同事们拍手叫好,有人还吹了口哨。
雷昀希瞪着机长室,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那个老不修……”
回过头,他看见贝君颐正望着自己笑。
他有很久不曾看见他那样笑了,心口仿佛被什么给击中,下腹像是有股暖流划过。
“感觉你在这里,比在台湾的时候快乐多了。”贝君颐轻道。
“大多数的时候是如此。”
只除了……无法见到你。雷昀希在心底默默低补了一句。
“你怎么会到日本来?”
“我想要放自己一个长假,刚好东京有车展,心想也许会碰到你……”
“要是没碰到呢?要是你迷了路,或是在电车上遇到性骚扰……总之,你不该一个人出国,太危险了!”
想到她可能遇到麻烦,而他永远也不会知道,雷昀希就有种胃痛的感觉。
“你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不是吗?何必杞人忧天?”
雷昀希无言。
他拿她没辙,他总是拿她没辙的。
飞机平稳地飞行,几乎是起飞不久后便抵达目的地,一行人搭了专车驶上富士山。
原来,富士赛道,就位于富士山的山腰上。
富士山,日本人眼中的圣山,完美的山形,覆着皑皑白雪的山峰,不管是什么时候看,都有种圣洁的美丽。
“好美!”一走出巴士,一阵扑面而来的寒气就令贝君颐打了个喷嚏。
“你的衣服在这里不够暖。”雷昀希脱了羽绒外套给她,贝君颐却摇头不肯要,“快穿上。”
“不,我穿了,你穿什么?”
“这里的天气我习惯了,还有,我皮厚肉粗,比你耐寒多了。”贝君颐还是坚持不肯。
雷昀希只好穿回外套,然后一把将她扯进外套中,包住。
“干脆这样,谁也不会冻着。”
贝君颐格格笑了,她往后倚,背部靠着他温暖的胸膛,他环着她的腰,那样的姿态,如同一对相爱的恋人。
“噢,好甜蜜~~”
“Olivia,我的外套比那家伙暖,你也可以过来我这!”
车队的同事温和地取笑他们俩,但贝君颐只是笑,直到他们散去。
因为背对着他,她没办法看见雷昀希的表情,但她感觉环抱自己的手仿佛收紧了,而他的下颌,就贴在她的颊边。
她屏息不动,在这瞬间,与他平静地依偎。
雷昀希虽然极力克制,一再告诫自己不要碰她,她出国散心为的是寻找心灵的平静——但是当她毫无防备,充满信任地倚着他时,他终究无法压抑住那股汹涌的情绪,他想拥抱她,这份渴望强烈得是他的胸腔隐隐作痛。
早在展场见到她时,他就该这么做了。
而这一刻,她就在他的怀中,契合着他的怀抱,无比真实。
他闭眸,近乎贪婪地温习着她的香味,她的温度,他只能趁这瞬间,假公济私地抱着她,放任自己的思念宣泄。
片刻后,他忽然抽身,贝君颐还来不及回头,他已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
“我们这样没办法走路,外套你穿着,我到工作站去借件外套!”
看着他几乎是逃开的背影,贝君颐不禁低下头,摸了摸自己微烫的脸。
刚刚的一切,不是错觉。
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两人间不容错辨的暗潮,如此深浓……
冬季测试是所有车队最忙碌的时期,工程人员必须针对全新赛车分析各种数据,同时听取驾车手的意见,对赛车进行即时改良,测试范围包括引擎、变速箱、悬吊系统及空力套件系统等等。
冬季测试将会进行两次,今日的动态试驾,算是第一阶段的测试。
所有的记者都已在看台上就位,举起高速相机或摄影机,准备拍摄新式赛车F12的试车结果。
雷昀希也带着贝君颐上看台,俯瞰富士赛道。
“富士赛道的布局,比不上铃鹿车道的复杂,但对于车手可说是一大考验。”
雷昀希说着:“大直线路段长达1.5公里,紧接着又是两个100R与300R的高速弯,只有从Dunlop弯开始,才有一些低速弯与减速弯,而从Dunlop弯直到Panasonic弯角更是低,这对车手的操控力与技术工程人员都是巨大的挑战。”
贝君颐从未看过赛车,她对于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也想要更了解雷昀希的工作。
起点线上,F12起跑了。
第一圈,法籍车手Marc以1分111.47秒,缔造出令人眼睛为之一亮的好成绩,贝君颐看见工作站里的工作人员乐不可支,就连雷昀希也用力鼓掌。
“Marc,干得好!”他喊道。
贝君颐感染了雷昀希的快乐,她为他的成就感到骄傲。
Marc又续跑了一百圈,漂亮地完成了这次的动态试驾,也证明了新式赛车F12d惊人稳定性。
记者们取得报道资料后,纷纷离开赛车场,准备发稿。
“走,我带你去工作站。”雷昀希对贝君颐道。
F12的成功,证明了过去几个月的努力没有白费,工作站里,大伙早已乐翻了,开了几瓶香槟庆祝。
第6章(2)
贝君颐与雷昀希一走进工作站,手上就被塞了杯香槟,拉去跟大伙围成一个圆——
“愿今年的车赛旗开得胜!”
“耶~~”
众人杯子相碰,豪迈地一仰而进。
真是疯狂!
和雷昀希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充满了欢笑与惊奇,贝君颐从来不知道自己能笑得这么没形象,更没想过自己会和一群初见的人一起庆祝他们的成功。
几杯香槟下肚,贝君颐的身子暖了起来。
“工作站随时有这么多香槟吗啊?”她讶异的发现,只要香槟一喝完就有人去冰箱取,仿佛无限量供应。
“是啊,都是厂商赞助的,不用钱。法拉利从来不乏赞助者。”雷昀希笑,“这些家伙都是酒鬼,今天他们大概会把库存都干掉,我们最好别待下来,否则会被灌醉。
“我也该去找饭店了。”贝君颐这才发现天色已晚。
“这里离箱根温泉与芦之湖只有二十分钟的车程,有很多温泉旅馆可以住,我开车送你去。”
片刻后,一辆火红色法拉利从车库驶出,在贝君颐身旁停下,副驾驶座的门从里面开放,她看见雷昀希顽童般的笑脸。
“天啊!不要告诉我,你买了法拉利!”
雷昀希笑了,“干嘛买?这部是公司提供的公务车。”
氤氲飘渺的芦之湖,地热如峰峦般蜿蜒起伏。
雷昀希的车在“夕雾馆”前停下。
夕雾馆是芦之湖畔历史最悠久的温泉旅馆,至今已有超过百年历史,整幢建筑全为木造,高二层,是传统的日式建筑。
“欢迎光临!”夕雾馆的女侍迎上前,眉目尽是笑意。
一进门,便换上了拖鞋。
“想要一间住房。”雷昀希说道。
贝君颐笑看雷昀希以流利的日语订房。原来,他回答语言还真不少。
“你想要哪间住房?”
贝君颐这才注意到,这里的房间,全以花命名:木槿、夕颜,紫阳,芙蓉……
“你帮我选。”她故意说道,有丝考验他的意味。
雷昀希笑了笑,接下来这考验。
他转向柜台的女子,不假思索道:“牡丹。”
“好的。”女子含笑取下身后“牡丹”的木牌,并从柜子中取出钥匙。
女侍引着他们到书有“牡丹”名牌的房间,解说了房内设施后退了出去。
房间为二十四叠,全铺上榻榻米,设有矮几,坐垫,几上早已准备好精致的迎宾茶贴,一壶茶正散发着热气。靠窗的木质地板上,放着西式的一桌二椅,拉开房间的窗帘,可看见不远处的富士山。屋内有洗手间,但没有浴室。遵循传统的日式温泉旅馆,洗澡都是在大众浴场,分为男汤与女汤,也有独立的家族风格,但须另外收费。
“为什么选牡丹?”
“天香夜染衣,国色朝酣酒。”他停顿了下,又引了刘禹锡的诗:“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接着是白居易,“花开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最后是皮日休,“竟夸天下无双艳,独占人间第一香。”
这全是吟诵牡丹国色天香的名句,也是恭维她的美。
“所有花中,我觉得你最像牡丹。”他深深注视她低语。
一抹绯色飞上贝君颐的双颊。
牡丹——那就是她在他眼中的形象?她蓦地想到,今年的生日,他也是选了牡丹送她。
从小到大,她所听过的赞美不知凡几,但他吟的那些句子,却是最别致的恭维。
这时,门上响起轻敲,拉门开启,女侍送来了晚餐。
“我想你应该饿了,先吃饭吧!”
晚餐是“部屋食”,意即在房间内用餐。
女侍熟练地摆放餐具,将精致的料理布了满桌,食器全用黑陶,朴拙无华,陶器旁都饰以一片白萝卜雕成的雪花。
女侍又一一解说了餐点名称与食用方式,才退出房间。
闻到食物的香气,贝君颐才惊觉自己有多饿。
饭是蘑菇饭,配菜的传统渍物清爽开胃,伊势龙虾滋味清甜,绵密入口即化的海胆,还有香气诱人的蔬菜唐扬,佐以鲜美鱼汤,皆意外的可口。
“你很懂吃。”贝君颐笑道。
几次与雷昀希吃饭,次次都有不同的惊喜。
“吃是民生大事,也是赏心乐事,为何不讲究一些?”雷昀希到了杯温热的清酒给她,“一天之中,平均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工作,三分之一的时间在睡觉,留给自己的,就只剩下三分之一的时间,因为所剩时间不多了,所以我更不想在将就中蹉跎掉。”
这时,贝君颐想起了雷明彦——他总是在固定的餐厅用餐,点一样的餐点,只因为他不想在吃饭上浪费时间。
他们虽为兄弟,却是如此不同。
缓慢地用完了晚餐,女侍撤下了餐具,换上餐后甜点。
是葛粉红豆羹,盛在琉璃碗中,附上冰瓷调羹,诗意般的美。
用完甜点后女侍又送上浴衣,贝君颐注意到,浴衣只有一件,是女性的花色,铺的床,也是一份。
雷昀希并未打算在这里过夜。
他对她从未存有轻慢之心,这令她觉得备受呵护。
正如同下机的那个拥抱——那并不是朋友间的拥抱,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自制下的汹涌情潮,那澎潮汹涌的激狂,几乎令她浑身震颤,她可以感觉到他想要不顾一切地抱她吻她,但他最后仍是坚守着分际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