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她连连摇头。
「还是想打听嫁进我家需要什么条件?」
「才没有!」她粉颊飞上两朵不争气的红云。
「喔?难道经过前天半夜的事之后,你不想对我负责?你想吃霸王餐吗?」
「你、你又不是餐点……」而且她才是被吞吃入腹的那一个啊……
她双颊烫红,猛跺脚,嗔他。「你别乱啦!让我讲完,因为我是在育幼院长大,虽然大家感情很好,毕竟不是真正的家庭,所以我很喜欢听别人说他们家里的事。我想你家是大家族,一定有很多趣事可以说,要是你觉得烦,那我以后不问了。」
她其实很憧憬有个家吧?他听得心疼。「不管你问什么,我都不会觉得你烦。其实,我不常回去那个大家族,因为我大妈和哥哥们并不欢迎我,关于那边发生的事,我不太清楚,我没课回家时,通常是回我妈那边。」
「呃,这样也好,两个人生活单纯嘛,不然说说你和你妈的情况也行。」
「我家没什么可提的,通常只有我跟我妈在,我爸忙着工作,不常来,我妈完全不管我。」他轻笑。「你想打听怎么跟未来的婆婆相处吗?所以你还是在计划嫁给我吗?」
「就说我没有想那些啦!」听出他淡淡的落寞,她难受,怎么忘了他是外遇所生的孩子?他虽然有家,却没有比她得到更多关爱与温暖吧?
她暗骂自己笨,俏脸更红,嘟囔着:「就算想嫁给你也没有错,喜欢你才会想嫁给你嘛。」
他微笑,脸色忽然郑重。「我是不是让你觉得无聊?」
「咦?」她摇头。「不会啊,怎么突然这样问?」
「我只会念书,其实是个很乏味的人,你跟我在一起,常常找不到话题,所以只好问我家的事吧?」他歉然地笑。「抱歉,我让你觉得很闷。」
「别这样说,我不觉得闷啊,我喜欢跟你在一起!真的!」她用力强调。
「关于未来,我无法承诺你什么,我只能允诺你现在,我会用每一分每一秒,认真地让你快乐。从前我交女友是别有目的,但你不是,我喜欢你,想让你在我身边时时刻刻都开心,要是我有疏忽的地方,你要让我知道,好吗?」
她感动得连点头都忘了,傻傻望着他。
他唇线勾起含蓄而暧昧的弧度。「所以,你趁早放弃吃霸王餐的念头,我不会轻易放开你的。再说,我还没吃饱呢——」
她小脸红得快冒烟,羞恼地拐他一脚,他滑倒,但因为他还牵着她的手,把她也拖下去。她尖叫,他慌忙抱紧她,两人一齐滚到草坡下,他的眼镜掉了,她头发散乱,两人狼狈地满身草屑,喘着气错愕相望,她嗤一声先笑了,他跟着笑了。两人相对笑了好久,慢慢都静下来,凝视彼此。他眼色温暖,她眸底含笑,随着胶着视线,唇也倾近,热烈纠缠……
第2章(2)
他从不知自己能有这么多笑声,这么多喜悦,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对一个女孩如此眷恋,如此渴望,强烈地想倾尽所有令她幸福。
他尝到了两情相悦的甜,怎么还愿意将就无情无爱的婚姻?
他早就不再赴父亲安排的相亲宴,父亲渐渐察觉他的异状,来找他谈,问出他另行交了女友,父亲很不以为然。
「你不是很有企图心吗?交一个这样的女友,她能帮你什么?」
「她是不能,但也许我可以从别的管道寻求支持——」
「还有什么管道?你倒是说来听听。」见他沉默,显然根本想不出办法,父亲淡淡道:「你那个女朋友是什么样的人?」
「安安她很可爱,个性开朗,并不会贪玩,也懂得为未来打算,她念书很认真,还打工存钱——」提起她,他神采飞扬,满心柔情。
父亲观察他的表情。「你很喜欢她吧?就像我喜欢你妈那样,哼,起先都会觉得有爱最伟大,但我若是个穷小子,你妈看都不会看我一眼——」
「咏竺跟妈不同,她要的不是钱。」他为她辩护。
「那么你要为她放弃努力至今的一切吗?你们这一辈,你爷爷最疼你堂弟,但我认为你最有能力,你是能成为首脑的人才,我不认为我看错了你,还是你事到临头,胆怯了?你怕赢不了你哥哥们,宁可躲在女人怀里享受温柔?」
「我并不是怕,也没有躲。」明知父亲是故意激他,他敏感的竞争意识还是立刻有了反应,瞬间把爱情抛诸脑后。
「或者这就是你的志向?放弃你所有的才能,放弃你可能有的成就,娶你爱的女人,五十年后,看着你选择的生活,你确定不会后悔?」
不必等五十年,他现在就动摇了。他会甘于平淡吗?他愿意一辈子被哥哥们骑在头上吗?答案全都是不,即使耽溺于她带来的甜蜜快乐,但他骨子里始终充满野心和权力欲。
而父亲苍老的声音徐徐诱哄他,而父亲苍老的声音徐徐诱哄他,唤醒他一度被爱情麻醉的斗志。「她若真的爱你,就该为你着想,想法子帮助你才对,你将来有所成就,也不会亏待她。她总不能霸占着你,想占尽好处,却不体谅你的难处。你喜欢她,可以把她金屋藏娇,你看你妈过着这种日子,不也挺快活的?」
但母亲并不爱父亲,只是陶醉于父亲提供的物质生活,他爱安咏竺,而爱情怎能容忍第三者?他和相亲认识的女孩们始终没越过最后防线,却拥抱了安安,她令他情不自禁,渴望身心交融,他能出于婚姻义务拥抱别的女孩吗?
他没有答案。
而安咏竺浑然不觉他的烦恼,她升上大四后,他毕业了,进入家族集团,她曾打算毕业后便开始工作,但大学学历在大集团面前太单薄了,配不上他,她改变计划,想继续深造。
她是为他而改变,相爱的人就会共度人生,不是吗?所以她将他纳入未来的蓝图,而且很理所当然地以为,她当然也在他的人生规划中。
于是当莫唯复在公司内帮她物色工读兼职,她却说她想多留点时间,准备研究所考试时,他很意外。
「我以为你打算毕业后就投入职场?」她靠就学贷款念书,越往上念,负担越重,因此深造的选项很早就在她的人生中剔除。
「本来是啊,不过,我觉得继续念书也不错。」
「只是因为觉得不错?」他不可思议。「你不是会凭冲动做事的人。」
「有时候,人只需要冲动就够了!」她握住一双粉拳,慷慨激昂地嚷着,被他轻轻一掌巴在后脑。
「别乱说,你以前信誓旦旦说想早点累积工作经验,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改变志向,讲清楚,为什么突然想念研究所?」他口吻严肃,是因为关心。
看来是瞒不过他,她只得承认。「因为……现在出去工作的话,最多是个过劳的工程师,但我头脑不错,要是走学术路线,应该会有不错的成就,说不定会成为名教授,教授和集团总裁,总比工程师和总裁好……啊!」
惊觉话中泄漏太多期待,她小脸晕红,慌张摇手。「我这是投资自己,可不是因为你喔!你不要想太多!」
这是欲盖弥彰,他怎会听不出来?她自知没有能帮助他的家世背景,唯有充实自身,知名教授勉强可与豪门世家相提并论,配得上他,她是这样想的吧?
在她为了他更改未来计划时,他却满脑子只有自己……一股混杂羞愧的苦涩柔情,充塞他胸臆。他怎么值得她对他这样好?
他轻握住她的手。「你还是维持原定计划去工作吧。」
「为什么?」
「那是你的未来,不需要考虑我,只要觉得适合你自己就够了。」
「……你想说我们不一定有结果,是吗?」为什么他的语气彷佛要和她划清界线?他想分手吗?她一窒,心狂跳。
「不是这样,但未来变量很多,我才刚开始工作,你还是学生,讲这些太早了。」
「就是因为变量很多,才要提早讨论,不是吗?」
「但我现在工作很忙,实在无法想这么多。」大哥将他发配到边疆部门,处处打压他,他每天都受到无数挫折,而父亲冷眼旁观,他哪有心情顾及其他?
在复杂的权力斗争面前,单纯的爱情可以等。他爱她,但无法放弃野心——
「其实,你觉得我们不可能走到最后吧?」她嗓音不安地微颤。
「我们当然能。」他从没想过自己竟可以面不改色地说谎。「我只是需要时间,先把工作安顿好,我要是无法在集团内立足,谈未来都是枉然,我不想给你不负责任的保证,等稳定之后,我会好好补偿你,好吗?我爱你……」他低哑道,嗓音充满压抑的柔情。「不管未来如何,我想携手走到最后的,始终只有你。」
至少最后是他的真心话,她仍是他最爱的女孩,但爱情无法解决问题,他依然在逃避,没有告诉她实情,父亲开始要他考虑选择结婚对象——他无法要她,却也不想放开她。
「对不起,我忘了你不再是单纯的学生,我应该要体谅你。」她用谅解的微笑,粉饰不安。「刚才的话,你当我没说过吧。」
无论他把话说得多动听,实际上就是无法和她讨论将来,他是在哄她,但为什么?她做错什么,让他对他俩的未来失去信心?难道他变心了?
她的怀疑很快就有了答案。
那天,在饭店工作的侍者朋友拜托她代晚班,那间饭店是莫氏的产业,她在那里打工过一个暑假,跟领班说一声便上工。晚间客人多,她忙了许久才有空档休息,却意外看见莫唯复坐在角落一桌。
他何时来的?她惊喜,悄悄踱到他附近,想跟他打声招呼。
他和父亲同行,同桌的还有一对父女,年轻女子与他年龄相仿,中年男子却是萧姓市议员,她一时踌躇不前,听见萧议员朗声笑着。
「莫大哥好福气啊!两个儿子都是你的左右手,小儿子也很争气,刚拿到硕士学位吧?」萧议员拍拍女儿肩膀。「我家柔柔最喜欢聪明的男孩子了,她很期待跟唯复约会,是不是啊?」
这是什么意思?偷听的她浑身一震,望向莫唯复,他轻啜着酒,噙着温文而不置可否的微笑,竟像是不反对……
「爸,别乱说。」年轻女子瞧了莫父一眼,落落大方地淡笑着。「我听说唯复有女朋友呢,好像是学妹?」
「已经分手了。」莫父冷淡的语气让她又是一震。「对方跟他差太多,不适合他,他只是玩玩罢了。」
「我跟她不是玩玩。」莫唯复淡淡声明。他只是陪父亲来此视察,却巧遇萧家父女,他怀疑是父亲刻意的安排,但不便说破,也不能不陪着应酬。
「你也喜欢聪明的女孩子,正好跟宜柔很相配啊!」莫父漠视儿子那句解释,呵呵笑。「宜柔大你一岁,家里几位长辈都是政坛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家教严谨,她是个规矩的好女孩,对你将来很有帮助……」
安咏竺没听见莫父说什么,明眸死盯着那年轻英俊的脸庞。为什么他没有反驳分手的说法?
此时一位侍者送餐点上桌,莫唯复微微侧身,让开空间,蓦地觉得有人盯着,他抬头,正好迎上一张苍白震惊的俏脸,他神色震动,脸色变了。她怎会在这里?
她掉头就走。
他找个借口离席,匆忙跟上她,在一个安静的角落拦住她。
「安安,你——来代班的?」看到她身上的侍者制服,他猜得出怎么回事,但感觉她犀利的视线射来,他心虚避开。
「你呢?你来做什么?来相亲吗?」她浑身冰冷。他曾说过,他交往的女友都来自家人的安排,今晚显然就是这种饭局吧?为什么明明和她在交往,却背着她认识别的女孩?
她显然都听见了,那愤怒的眼神令他羞愧,她的嗓音冷得让他恐惧。「这不是相亲,我爸只说带我见一个朋友,没想到对方带他女儿来——」
「为什么你父亲说我们已经分手,你没有反驳?」
「我不想让我爸难下台……」他权宜的沉默在她听来却成了可恨的默认。
「所以宁可让跟你相亲的女孩子以为你单身?你到底是什么心态?到底把我放在什么位置?」
她恍惚望他。她爱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相处时柔情密意,在她背后却不认她?「你不和我计划将来,是因为你知道和我不会有将来,是不是?你只是跟我玩玩吗?」
「不是,绝对不是,安安……」心一横,他将自己想法坦白。「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但我还是不甘心,我生在这个大家族,却从出生就被忽略,并不是因为我生得太迟,因为我的堂弟晚我三年出生,他得到的关爱比任何人更多,但凭什么?我并没有比较差——」
他咬牙。「只因为我爸和大妈的协议,他明知我比两个哥哥优秀,却得当我不存在!我知道我能有所成就,我父亲很明白地告诉我,他无法帮助我,我只能向外寻求支持,靠妻子的娘家关系,切入集团核心——」
「而我根本不知道父母是谁,连娘家都没有。」她自嘲苦笑。「所以你现在是在跟我摊牌,告诉我,你跟我不是玩玩而已,但你也不会对我认真,你是这意思吗?」
她颤抖的语气刺痛他,他黯然道:「安安,你很美好,不曾有人像你这般令我心动,令我快乐,但我无法因为爱情而满足,我更想要争一口气,我很抱歉,你没有错,错是在我,我是真的爱你——」
「你爱我?」她轻轻地、凄然地笑了。「你的爱情是电灯开关吗,学长?想爱我时就打开,不爱时就关上?穿了几年的衣服,还会有感情,舍不得丢,我们交往三年,你怎能这么干脆地跟我一刀两断?告诉我,你想要的还是利益联姻?原来我比衣服还不如吗?」她破碎的嗓音似尖针,一字字扎在他耳膜上。「你怎么敢说,你是爱我的?」
他无地自容,耳根发热,在她伤痛的凛然目光前抬不起头,面对她严厉的指责,他觉得自己卑鄙可憎。他苦涩地牵起唇角,还有什么话可为自己辩解?还有什么资格说爱她?但若不是因为爱她,胸膛中撕裂般的痛楚又是为了什么?
她哭了,啜泣着,这一刻她好恨他,恨他自私,他不是没得选择,只是他在野心与她之间选了前者——
她泪眼模糊地望他,他眼神阴郁,像个自私的陌生人,然而倘若这是他认为理所当然的选择,为何他的眼神比她更疼痛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