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事就是这么神奇,一个命中平顺的人,竟也能让身边的人平顺,容治兄,你是否也觉得不可思议?”温于意笑着,又感慨着:“唉,美人啊美人,为什么妳叫徐达呢?”
正好弯身入帐的徐达闻言,笑道:“母亲赐的名,徐达也没办法更改啊。”
“妳要不是徐达,我早将妳迎回家了,不然,妳变丑些,我就不会时时有这念头。”言下大有惋惜之意。
徐达面皮一抽。每次北瑭这位质子王爷见到她,总是说着这样暧昧的言词,她也只能充耳不闻。
“二姑娘辛苦了。”
徐达转头对上李容治温煦的问候,打从心里乐了起来。她笑瞇眼:“不辛苦不辛苦,这都是卑职的本分啊!”
温于意见状,似笑非笑地。“秦大永呢?这场角抵赛事几乎是以西玄皇室为主,他不来盯着行吗?”
“嫂子产后受了风寒,反反复覆病着,头儿跟宫里请了假,陪着她两天。”
温于意扬起墨眉,仔仔细细看着她带笑的面庞。“生的是男是女?”
徐达诧异地看他一眼,答道:“男的。”
“妳去瞧过了吗?”
“……还没有。”
“徐达,听说秦夫人不怎么喜欢妳,是不?”
徐达一怔,随即笑容满面道:“这世上怎么可能有每个人都喜欢的人呢?”
李容治不动声色,转头对着仆役温声道:“你们先下去备轿吧。晚些赛事一结束,人群必挤得可怕,不如先行离去吧。”
徐达立时双眼发光,感动地望向李容治。要是她有尾巴,此刻早就摇尾讨好了。
待到仆役都出去了,温于意才不以为然道:“容治兄倒是会做好人,我也不过是暗指相貌清秀的秦夫人妒忌徐达的美貌罢了,你们都想到哪去了?”
李容治眼儿弯弯,笑道: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要误传二姑娘喜欢执金吾,岂不坏了她的名节?”
徐达张口欲言,温于意再懒洋洋道:
“就凭他?论相貌、论家世,论学识,他万万不及本王。就连容治兄……”他打量着坦然的李容治,笑道:“除了身子比我清白外,也没哪点比我强啊!”
徐达眼观鼻,鼻观心。以前她不知道质子间怀着怎样的心思,但自两年前她上任后,在质子府间接触多了,发现质子王爷们表面功夫都很好,私底下再怎么有敌意,台面上都能做得跟真兄弟似的。
当然,大魏质子王爷李容治例外。他是她看过脾气最最亲切的一个质子……不,应该说他品性温润如玉,其性高洁,如芝兰般美好,没有尖锐的角,只有春风拂面的温柔,教人安心不用防备,是她所识的男人里最得她心的人。
嫁人当嫁李容治。
这是她自个儿心里话,每回一见他,她总会下意识地整整衣衫,以最好的一面来面对他。
思及此,她暗暗拉衣袖,确定今天穿的颜色不会衬得皮肤过黑。她肤色较一般西玄女子略略黑些,如果衣裙色彩配得不妥,很容易被当成被雷劈过的焦木。
她眼角忽地瞟到桌上方盘,愣住。
“哎哎,谁的眼儿又发光了?”温于意笑道。
李容治也笑了,笑容清清浅浅,温柔如月,他移了移盛着酒蛤蜊的方盘。“今早大魏商人送到我那儿的,每间棚子都有一份,已经冷了,但如果二姑娘不嫌弃就一块用吧。”
她吞了吞口水,喃道:
“难怪我一来就直闻到海产味……原来每位王爷都有啊……”西玄不靠海,海产不盛,就算有,据说味道也是远远不及大魏海产的。
大魏靠海,海产类别多到吃一天也吃不完—她听商旅说的。她也曾被盛情邀到李容治的质子府吃过几顿海产。那些海产都是大魏商人带来,种类确实有些是她没看过的,味道比西玄的好,但李容治说过,还是不若在大魏新鲜的好吃。
那令她遥想啊……每每馋虫犯了就对着大魏的方向稍稍幻想着。
温于意看着她极力掩饰的馋相,哈哈一笑:
“吃吧吃吧,瞧妳这表情,本王都不敢跟妳抢呢。”他瞟一眼李容治,又笑:“难怪我几次邀妳来府里吃晚宴,徐达妳皆以什么受之有愧拒绝,却去赴容治兄的约……容治兄,你这手段高啊。”
李容治但笑不语。
徐达的脸皮略略红了。她笑叹:“也不能这么说。王爷您的宴会若是邀了他人一块同去,徐达去,只是扫他人的兴而已;要是只邀徐达一人……徐达怕夫人们误会,那可就不好了。”
温于意眨眨美目,笑道:
“妳怕本王搞不定她们么?改明儿个本王再迎个妾室,她们哪敢吭声?”
“谁不敢吭一声?”红幔被掀起,一名身着凤凰绣纹大红衣的西玄年轻男子走进棚子。他道:“我听大魏王爷在备轿了,今晚我府上有宴,你怎么先行离开了呢?”
李容治与温于意一同起身,道:“二皇子。”
西玄二皇子看看桌上方盘,再往李容治瞧去。“大魏王爷你人情做得真好,每间棚子都有这么一盘,那些没中用不起眼的小质子也得了这么一盘呢。”
李容治嘴角弯弯,笑道:
“这东西一次食多也不怎么好,不如分了出去。二皇子要是喜欢,下回大魏商旅再送来时,我便请他多送几份上你那儿。”
二皇子不置可否,再打量着李容治。他勾勾嘴:“无论何时见你,我都感受到与西玄格格不入的温文尔雅呢。”他眼角晃过什么,回头一看,略略惊诧。
“哪来的人?你们这儿藏了女人?”
“卑职徐达。”她垂首道。
“……徐达?”他一怔。“徐家……徐达?”
二皇子不置可否,再打量着李容治。他勾勾嘴:“无论何时见你,我都感受到与西玄格格不入的温文尔牙雅呢。”他眼角晃过什么,回头一看,略略惊诧。
“哪来的人?你们这儿藏了女人?”
“卑职徐达。”她垂首道。
“……徐达?”他一怔。“徐家……徐达?”
“正是卑职。”
徐家这个次女一向被排除在皇室权力中心之外,他只记得她幼年的模样,还长得不错,现在——“你抬起头来。”
李容治看向二皇子,温于意则垂目把玩着扇柄。
徐达依言,微地抬头,但目光下垂。宫里侍卫提过二皇子对在宫中任职的徐直多有礼遇,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处处礼遇,甚至卑微讨好,自然是存着几分不该有的心思。
徐家人自是各人事各人理,她虽耳闻却没有多说什么,何况两年前她搬出徐府,少与徐家有联系,如果徐直有事,也是不会找上她的。
西玄二皇子目光沿着她的丽色往下看,来回巡着她交领上细致的肌肤,意犹未尽地又落在她纤细的腰身上。
徐达只觉蛇般的邪淫目光直缠在她身上。她也不笨,明白此刻二皇子在想些什么。反正他想什么都是他家的事,跟她无关……
“你……”
李容治上前一步,看向场子。“二皇子心里可有胜选了?”似是不知自己打断西玄二皇子的目光。
徐达心里大叫:天上地下的好男人啊!快把这蛇驱走吧!她愿做牛做马……回头一定捎一封信给徐直,就说大姐嫁夫,首选必是要那种不会乱看小姨子的。
西玄二皇子冷冷看着李容治,哼声道:“这种程度的角抵,也需要我去猜胜选吗……是啊,这种角色要让女子下场,那定是百般的有趣。”
徐达脸绿了。要她脱衣服大庭广众玩角抵,她还不如一刀砍了这个二皇子,从此亡命天涯。
李容治笑道:“姑娘家要是在此上场,有失体统,二皇子有兴趣,可以在皇子府里让妃子们一试。”
西玄二皇子扬起眉。“想来大魏王爷不知其间妙处。也是,你至今孤身一人,不曾接触女子,实是可怜至极,听说为了大魏祖训,你也不得在西玄闹出孩子,是吧?北瑭王爷在西玄多享福,妻妾成群哪。”
“咱们王爷当然有接触过女子,只是王爷他洁身自爱……”棚外的临秀实在忍不住插嘴。
“临秀”李容治轻斥。
西玄二皇子笑道:“芝兰般的谦谦君子啊,你与每个人都交好,就连宫里的插曲宫女也是私下谈论着你这芝兰君子,我瞧,就连徐家这个不成才的徐达,心里也被你所迷惑吧。跪下。”
徐达闻言,慢慢跪下。
李容治没有回头,温于意还是继续玩着他的扇子。
“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二皇子仍笑着。
温于意没抬头,在他背后轻声提醒道:“二皇子,她是徐家人。”
二皇子哈哈一笑:“徐长枫已经十年没有主动提过这个女儿了,要不是父皇念在徐家父女面上,京师哪还有徐达的路呢?我说,不过是个女人而已,一个美貌女人能做什么用?你们也该知道。这样吧,两位王爷不如一块下场比试吧,谁赢了,就将徐达送他一夜吧。”他兴奋地说。
李容治没有吭声。
温于意叹道:“我这种文弱之身跟人玩角抵,不是自找苦吃吗?”
临秀同情地看看徐达,再看看自家王爷,低声说道:“大魏没有角抵,我家王爷生性良善,不喜与人动手。”
“是吗?”二皇子哼了哼。“两位也太看轻自己了。既然不原比试,徐大,你就随我去看这最后一场吧。你尚未婚配,我就替你配了吧,最后一场都是公族子弟,身家清白得很,谁赢就带走你吧。”
徐达眼观鼻,鼻观心道:“二皇子,姑且不论卑职为凤羽郎之首,西玄圣祖有训,徐家儿女稳中有各自自由婚配,皇室子孙不可介入。过虽无才无能,但对你情我原的婚缘也是翘首以盼,还请二皇子高抬贵手,饶了那些不喜徐达的公族子弟吧。”
“我若真介入……”
李容治微地苦笑:“二皇子既有看角抵的兴头,又何甘扯无辜外人进来呢?”语毕,转向温于意:“于意兄可原与容治一比?”
温于意放下折扇,笑道:“容治兄若肯比,小弟自是求之不得。”
李容治又朝二皇子道:“二姑娘处理质子府间的事甚好,要是沦为游戏奖赏,真真是浪费了个人才,也失了西玄圣上的心意。在大魏,男子比赛是不拿奖赏。”他微地弯身,对着徐达柔声道:“二姑娘可有随身小饰物?”
徐达连眼皮也不眨,十分配合,乱摸了一把,居然摸不出什么来。她犹豫一会儿,便自袖间暗袋取出一物。
温于意见那物被轻薄柔软的缣帛妥善包着,不由得一时好奇,向前一看。
徐达小心放在双手间呈上。“卑职正值公务,身上不带任何饰物,唯有此物,还请王爷不嫌。”
李容治见物,一怔。
棚子外守候的临秀偷瞄一眼,也是呆了呆。
温于意讶了声,“是大魏的结,是不?大魏的结千百种,上回我府里女人拿了一堆要我带在身上,这个保平安,那个吉祥如意的。”这结看起来挺简陋的。
李容治眸清似水,笑着接过红结,转向西玄二皇子。他道:“大魏男子多向顺眼姑娘讨饰物保赛事的顺利,今天是我在西玄第一场角抵,自然要以大魏方式求平安了。”
温于意点头。“有趣有趣。我也一并用大魏求平安的方式吧。”
他走到徐达面前,弯身笑道:“徐达,我瞧你浑身上下可没别的东西了,就这个了,当是你祝我胜利吧。”他垂下的美目里抹过一丝怜色,拾起包着红结的缣帛塞进怀里。
温于意又朝李容治兴至勃勃道:“咱们就看看徐达的祝福谁能得到吧?”
李容治温雅一笑。“好,还请王爷手下留情些了。”
临秀与北瑭仆役入棚,协助脱衣束发。质子毕竟是王爷贵身,衣袍仅仅只脱到腰间,靴子也一并脱下。
徐达下意识地偷觑一眼,只见踩在她面前沙地的男人脚丫,脚趾颗颗圆润如珠玉,足部莹润,肌理有力。
这双足,是银白袍摆的主人,虽是十分的赏心悦目,但徐达死也不敢抬头看李容治裸露的上半身。
她平日观念算开放,看见男子裸体也抱着纯欣赏的目光,但,她不想在李容治心里将她变成二皇子第二,她的纯欣赏搞不好被误以为邪念的目光,那她可冤枉了。
另一双色深且同样美丽干净的大脚丫出现在她的视野内,令得徐达略略惆怅一下。皇族连脚掌都是好看的,不似她,幼年为了学骑马,自马上摔落,足面如条蛇盘旋,只有一字形容,丑。
“走吧走吧。”温于意笑着。“若是咱们出了丑,二皇子莫笑啊。”
“平常两位王爷衣袍罩着,看不出体魄不错啊。”二皇子淡淡笑说道。
徐达听得三人谈笑出棚,声音渐渐远去,温于意断断续续的声音还传入棚内——
“二皇子,文教在棚内当着徐达面我不敢说……你不是对徐大小姐颇感兴趣吗?若是……总对你不太好啊……”
“……徐家三姐妹素无感情……就算徐达哪日因事犯罪……直姑娘恐怕也是不会眨一眼的……”
徐达双腿早已发麻,不由得改坐在地。她才往棚外看去,就见临秀奔入账。
“二姑娘,王爷差我回来跟你说,西玄二皇子不会回来了,你不必再跪着了……我想,王爷是多此一举了。”
“不会不会。”徐达拍拍衣裙,起身笑道:“王爷善心,还惦着徐达。徐达感激不尽。”
“我家王爷天生心善,对谁都是如此的。”临秀又道:“王爷吩咐,请二姑娘先到北门通道等着护送他回府。”
徐达双眼发亮,抱拳道:“卑职谨遵王爷旨令。”真是好男人啊,李容治怕她再留在赛场上,二皇子要是哪根筋不对,再来找她麻烦,索性领她一块走了。
临秀临走前,怜悯地看发她一眼,道:“二姑娘文教难堪了。”
她不以为意笑道:“还好,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你这是要习惯一辈子的,西玄人平均年命约五十到六十间,眼下你还有一万多个日子,要我早就……”早就发疯了。临秀及时住口,瞄瞄她一脸少根筋笑容,改口道:“若是在大魏,这等欺压行径,万万不会发生的,可惜二姑娘是西玄人。我家王爷曾道,若是皇族子弟十有五六仗势欺人,这皇室怕是危险了。将来我家王爷断然不会容许这种仗势欺人之辈留存皇室之中。”
徐达挑挑眉,对于临秀所谓的“将来”不予置评。哪个质子不想回自己国家?但都是中老年之后才能回去。李容治为人是和蔼可亲,不能说的事也绝不会多话,连带着他身边的人也遵从主命,养成不妄言的习惯。
临秀此次脱口,隐隐揭露李容治回大魏的决心,更甚者,日子就在近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