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作了恶梦吗?为何一直在梦中呢喃的道歉?
朱在宇坐在床前,看着躺在床上昏睡的夏海音,数个小时前,她就那么在路上毫无预警地晕倒,吓坏了他。
探她额头,才知道她发烧了,他气自己没注意到她身体不适,匆匆抱她上楼。
小香奔去药房买了退烧药,在一旁担忧地碎碎念,他要她帮忙取消夏海音这两天的行程,然后让她回去休息,由他来照料病人。
他喂夏海音喝水,替她冰敷,每隔一小时量一次体温,监控温度变化,确定病情未加重,这才稍稍安心。
只是她虽然烧得不严重,睡梦中不安的容颜却令他忧心,就算在梦里,她也忧郁地颦着眉。
“对不起……”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翻来覆去地说着这三个字,说得他的心都疼了。
“怎么了?海音。”他怜惜地抚摸她苍白的脸。“到底梦见什么了?”
她没有回答,却彷佛感受到他的抚触,睫毛震颤地扬起,露出一双水雾氤氲的瞳眸。
“醒啦?”他松了口气,微微一笑。“口渴吗?要喝点水吗?”
她不说话,怔怔地瞅着他。
还没清醒吗?他用手指温柔地抚过她干燥的唇。“喝点水吧。”
说着,他正欲起身,她忽地幽幽扬嗓。
“你……看着我呢?”
“什么?”他愣了愣,低头望她。
她依然用那迷蒙的眼眸睇着他。“如果……我没找你来当我的保镳,你再也不会看我一眼,对吧?”
她在说什么?朱在宇心弦一紧,忘了要起身,震惊地凝在原地。
“之前,你不是问过我吗?为什么一定要成为大明星?”她低语,恍惚地神态像在梦里对他说话。“因为我想,只有成为对很多人来说很重要的人,才有机会请到你保护我——所以我很努力地练习小提琴,练到手指都长出硬皮了,女孩子家的手不会像我这么粗吧?”
她虚弱地抬起左手,让他看每个指尖。“很丑,对不对?因为要一直按弦真的很痛,每天、每天都要练好几个小时,就算贴透气胶带还是痛,可是没办法,我一定要练琴,就算手再痛也要撑下去。我告诉自己,总有一天我一定要站上音乐的舞台——可是光站在那里还不够,我需要更多的镁光灯,需要更多的粉丝追逐我,所以我接戏、拍广告,为了保持身体,每天都要运动,吃很少的东西。”
她凝望他,泪光在眼里莹然闪烁。“你以为我很爱吃鸡胸肉跟色拉吗?其实我恨死了!可是没办法,因为不能胖,因为要在镜头前保持最美的体态——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吗?”
朱在宇无语,心跳在胸口猛烈奔腾,每一次撞击,都在他体内掀起惊涛骇浪。
而她迷惘失神,泪珠悄然坠落。“我要每个人都看着我,要你看着我……”
他震撼地听着她的告白,耳畔忽地回响曾经与她的对话。
我相信你对这样的赞美早就听惯了,你那些粉丝一定个个都爱死你。
我的确得到很多人的爱,不过我倒宁愿拿所有的这些去换一个人的爱。
是他吗?她宁愿倾心所有换来的,是他的爱吗?
原来她雇他当保镳,不是为了惩罚他,只是希望他爱她……
他看着她,看着她在病中昏乱地流泪,心痛得难以自抑。
“……好不容易,我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你退役了,不再是个军人,我可以请你当我的专属的保镳……可是,还是不行,对吗?你还是很讨厌我,对吧?”
她侧过身,脸埋进枕里,哽咽啜泣。
他听着她哀恸的哭音,像受了伤的猫咪似的,细细的呜咽,一声一声,揪裂他的心。
对不起,海音。
他张唇,却吐不出声音。
她哭了许久,哭到他的心都碎成片片,然后她忽然下床,踉跄的身姿令他心惊胆颤。
“你去哪里?”
“别管我,不要你管我……”她抽噎地回话。
不要这样。
他看着她柔弱的身影,再也压抑不住满腔怜爱,从她身后环抱她纤细的肩头。“对不起。”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她恼怒,盲目地挥手想挣脱他。“别跟我说这些……走开,放开我!”
他心一扯,大手轻柔地转过她的头,吮吻她噙泪的唇瓣,尝着带着咸味的苦涩。
她傻了,先是直觉地微启菱唇,响应他温柔却也蛮横的吻,然后,她神智一醒,勃然大怒。
“你做什么?”她使劲摆脱他。“不是说不碰我吗?不是说一个保镳不应该跟雇主有公事以外的关系吗?那你继续坚持你那清高的专业操守啊!干么亲我?不准你亲我!”
她厉声责备他,而他看着她激动的模样,只觉得心疼得难受,很怕她又因此而晕眩。
“过来这里。”他展臂揽她入怀,抱着她坐回床上,她的眼含泪,唇瓣轻颤如遭秋风摧残的花蕊,他看着,忍不住又呵护地亲亲她。
“说了不准你亲我……”她想撇过脸。
他掌住她后颈,稍稍用力,不让她躲开,方唇一次又一次含吮她,消融她反抗的意志,她全身虚软无力,不得不弃甲投降。
“朱在宇,我讨厌你,你很坏,真的很坏……”她忿恼地咬他的唇。
他让她咬,却仍不放开她,在痛楚中品尝她的甜。
“对不起。”他在吻与吻之间,喃喃道歉。
“就说了不要你道歉……”她气得又落泪。
“我爱你。”
“什么?”她震住。
他停下亲吻,双手珍惜地捧握她脸蛋。“我爱你。”
“你……骗人。”她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伤心,眼眶又红透。“为什么之前不说?为什么……现在才说?”
“我爱你。”他无法解释自己复杂的心情,唯有再次告白。
“骗人、骗人……”她恨恨地捶他胸膛,捶他的心。
他任由她发泄,紧紧搂着她,直到她累了、倦了,倚在他怀里昏昏入睡。
他靠坐在床上,看着怀里的她。她睡得那么沈,羽睫弯弯,鼻尖俏挺,他牵起她的手,一一摩挲她长着硬皮的手指。
“让你吃了这么多苦,真的很对不起。”他低喃,体会到这些年来她是如何奋不顾身地力争上游,只为了有一天能以最完美的姿态站在他面前,喉间不禁泛涌酸意,眼眸灼热染红。
他低下头,脸颊与她上贴。“小丫头,我该拿你怎么办好?”
这夜,朱在宇清醒无眠,想了好久,终于痛下决心——
第8章(1)
醒来的时候,夏海音嗅到一阵食物的香气,胃袋霎时饥渴地拧了一下。
好饿!
她从床上起身,好片刻,神智仍陷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只想依靠本能,朝那撩人的香气来源走去。
她裸着纤足,踩着漂浮的步履,打开房门,来到客厅。
开放式的厨房吧台后,一个男人正忙碌着。她愣愣地望着他系着围裙的身影。很多男人在穿着围裙的时候看起来有几分扭捏,但他却显得优游自在,超迷人。
“醒啦?”他察觉她,笑着扬眸。“肚子饿了吗?”
她怔迎他的笑,蓦地心神一凛,完全醒了。
他打量她,目光奇异闪烁,笑容却更温柔。“精神好像还不错,烧退了吧?去洗把脸,就可以吃早餐了。”
洗脸?夏海音惊恐。天哪,她还没梳洗!
她仓皇旋身,不顾他在她身后好笑的视线,飞也似的闪回自己卧房,奔进浴室。
长立镜里,映出一道衣衫不整的姿影,墨发散乱,容颜颓靡,眼角似乎还有眼屎,身上的棉睡衣穿绉了,前襟开了两颗钮扣,裸露前胸一抹莹白。
天哪、天哪,她快疯了!
刚才她就是以这副鬼样子出现在朱在宇面前吗?这么丑、这么难看!他一定笑死了啦!
想着,夏海音无力地蹲下身,双手捧脸,在心里声声哀嚎。一直想给他看的完美形象,怎能在今日功亏一篑?
等等!一道念头忽地在脑海闪亮,夏海音抬头,怔忡地瞪着镜中的自己。
昨天深夜,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她记得他好像亲吻了她,对她一次又一次地表白。
他爱她。
她是这样听见的,没错吧?不是作梦吧?
葱指抚上菱唇,那里,微微地肿着,是被他吻的吗?她记得他不停地亲她,用那令人酥麻的嗓音哄着她——
他爱她,是这样说的吗?
一念及此,夏海音全身冻凝,像机器人似地站起身,同手同脚地摆动走进沐浴间冲澡,接着刷牙、洗脸,梳理秀发。
她换下睡衣,来到更衣间,阅兵似地点过一套又一套衣服,怎么都不满意,不是太醒目就是不够醒目,她希望自己能宛如随兴地打扮,却又能绽放出灼灼耀人的光彩。
最后,她选了一件五分袖的白衬衫,搭一件样式简单却能展示身材的丹宁裤。扣衬衫钮扣时,她的手仿佛打结了,几次都不能好好扣拢。
怎么办?她好紧张!
夏海音咬唇,努力深呼吸,平抚胸臆间起伏不定的情绪。或许太努力了,她行走的姿态显得更机械化,僵硬地来到吧台前坐下。
“今天吃西式早餐。”他见她来了,兴高采烈地介绍。“西式蛋卷,里面包了火腿、青豆、玉米,还有起司。蔬果汁是现榨的,我把你平常会丢的东西都丢进去了,你喝吧。也有咖啡,想要吗?”
她不吭声,端起蔬果汁,默默啜饮一口,然后拾起刀叉,动作很僵。
“怎么了?”他注视她极端不自然的举动。“身体还是很不舒服吗?”
不是不舒服,是紧张。
她在心里回话,却胆怯地不敢朝他瞥去一眼,冷凝着脸,装酷。
朱在宇剑眉一挑,正想说话,室内电话的铃声倏地清脆作响,夏海音呆了两秒,拿起无线话筒。
“喂。”她聆听对方打招呼。“喔,是俊祺啊。”
徐俊祺?朱在宇不觉沉下脸。那家伙打来干么?
他弯过身,凑近话筒想听对方说什么,两人头碰头,夏海音又羞又恼,奉送他两枚白眼。
“走开啦!”她抗议,玉手往他额头用力一推。
“你在跟谁说话?”徐俊祺在线路那端问。
“没什么,有只烦人的苍蝇在这边捣乱。”她撇撇了嘴,满不在乎地接收朱在宇懊恼的目光。“你找我什么事……嗯,我知道……嗯。”
她口口声声嗯嗯嗯,听得朱在宇不由得烦躁,到底徐俊祺跟她说什么,让她这么乖乖听话?
“……你说什么?!”
朱在宇奇怪地望着她,她回以愤慨的神情,眸光忽明忽灭。
数分钟后,她挂上电话,凝望他的眼神冰冷。
他皱眉。“徐俊祺打的?”
“嗯。”
“他说什么?”
“你说呢?”她反问。
他听出她话里隐藏的锋刃,嘴角一扯,苦笑。“跟他分手吧!”
“什么?”她骇住。
“我说,跟他分手。”她坚定地直视她。“不要跟他约会、不准跟他喝酒,他想联络你,打手机就好,家里电话不是给他打的。”
“你……你以为自己是谁?凭什么跟我说这些?”她气得咬牙切齿,端起玻璃杯,又重重敲落桌面。“要我跟俊祺分手?你昨天不是才在电话里叮咛他半天,一副要把我托付给他照顾的样子吗?”
“我错了。”他毫不愧疚地承认。“我收回那些话。”
“你收回?你说收回?”夏海音简直恼得不知如何是好。“一下托付、一下又收回,朱在宇,你比风还善变!你神经病!”
他是发神经,一个为她疯狂的男人。
朱在宇自嘲地牵唇。“我爱你,海音,昨天晚上你没听到吗?”
夏海音愕然凛神,呼吸断了,就连全身血液也仿佛在一瞬间抽干。
“我爱你。”他放柔嗓音,圈锁她的眼神也温柔似水。“而且你真正爱的人也是我,不是吗?所以我不会把你交给任何人。”
她傻住,心乱如麻。
这么说,昨晚的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做梦?
“这个,是你咬的,不会忘了吧?” 他指指自己破了道小口的嘴唇。
她睁圆了眼,这才注意到他唇上的伤。那是她咬的?
“是你咬的,没错。”他看出她眼里的疑问,苦笑。“你这泼辣的女生,见什么都咬,也不管人家会不会痛。”
是谁比较痛啊?她瞪他。是谁一再拒绝女孩子的一片真心?
“对不起,海音。”她受伤的眼神融了他的心,在她身旁坐下,正对她,很严肃地解释。“七年前我说要跟你分手,一定伤透了你的心,我承认,那时候我的确有点气你。”
她就知道!她深吸口气,眼眸隐约灼痛。
“就是因为太爱你了,才会气你。”他举手,轻柔地抚摸她的颊。“你知道我的目标就是成为一个忠贞爱国的军人,身为特勤人员,我的眼里应该只有我保护的对象,应该效忠的是国家,但我却因为儿女私情动摇了,在执勤的时候最关心你的安危——我其实是因为气自己,才会气你,你懂吗?”
夏海音凝眸。她想,她懂的,懂得他当时的自责与无能为力。
“我知道,只要有你在身边,我一定不能做到时无私无我,你的存在会让我脱离为自己设定的人生轨道,而我对你来说,也是追求音乐的负累。那时候你跟我说你想跟我在一起,不想再回维也纳,你记得吗?”
“嗯,我记得。”她点头。
初萌的爱情太美好,当时的她怎么也舍不得离开他远赴他乡,还因此在家族引起轩然大波,妈妈还亲自飞来台湾,说要把她押回维也纳。
她百般不从,到后来是朱在宇主动提出分手,才让她死了心离开。
“所以我一直认为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他悠悠叹息。“那时候我真的觉得我们分手,对彼此都好。”
“那现在呢?”她屏息问道,心跳怦然加速,期盼着一句肯定的情话,只要他一句话,她便能勇敢赴汤蹈火。
他没令她失望,坦然表明对她一腔情意。“现在我发现自己对你放不了手,你太有办法动摇我了,只要遇到你,我的理智好像都会当机。”
她笑了,眼角隐隐噙泪,轻轻地啐。“色狼!”
“不是那个意思。”他大感冤枉,他说的“当机”可不是那方面啊。
“还说不是?”她娇嗔。“动不动就亲我的人是谁啊?”
是他,朱在宇想想,也笑了。
“你以为我生气的时候,你只要这样亲亲,我就会不气了吗?”她似笑非笑地问。
他摊摊双手,一副就是如此的神态。
她横睨他。“活该你嘴唇被我咬破!”
“你真泼辣!”他抚弄自己的嘴唇,调笑地评论。“悍女。”
“你很讨厌耶!”她不服气地握拳想打他,幸亏他机灵,抢先包住她一双小手,顺势将她拉近自己,闪电地轻薄她的唇。
“又来了!”她羞赧。“你就只会这招吗?”
“这招好像挺有效的。”他呵呵笑。